听见宋瑾瑜这一番话，宋西固罕见地没有反驳他，而是皱着眉似在思索着什么，面色有些犹豫。
见他如此，宋瑾瑜一喜，还要接着开口，却听一旁的云晔厉声一喝，直呼其名道：“宋西固！”
他没有多言，但这一声却叫眼神本有些恢复了清明的大皇子晃了晃身子，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他回身对着宋瑾瑜怒骂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要不是因为你处处将我往绝路上逼，我何至于此？我一没有权势滔天的外祖，二没有执掌法度的舅父，我连娘都没有，我为自己谋划，便是错了？实话告诉你们，就算将这江山送一半给云国，我也不在乎！一想到能让你们痛苦悔恨，我便痛快极了！痛快极了！”
他一把抓起自己面前的酒壶，直接就往口中灌去。饮罢将那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
宋西固哈哈大笑：“今日好事将成，娘，我敬你一杯！”
宋西固突然的变化被林铮尽收眼底，他当即明白，这大皇子的心智，恐被那云国人控制了！
既如此，那么一切言语都没用了，林铮提气朗声道：“宋西固，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临时将金羽卫调离京城，当中自有深意？你当真掌控全局了吗？”
宋西固听见林铮叫他，愣了愣神，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倒是那云晔眉头一紧，直接将刀子抽出来架在了林铮的脖子上，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对于那冰凉的刀尖，林铮似无所觉一般，仍旧神情淡淡并不理会，而是继续说道：“二皇子，那日我问你，可为与不可为，你究竟作何打算？”
林铮依着习惯仍旧称宋瑾瑜为二皇子，宋瑾瑜似乎早就在等候这一刻的到来，他轻声一笑道：“我早就说过，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二者不可混淆。犯我大宋者，其心必异，其罪，可诛！来人呐，救驾！”
听他所言，宋西固与云晔皆一惊，哪里还有人救驾？
宋瑾瑜继续大声道：“京营何在？庄明何在？”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渔翁得利
宋西固大惊失色，他今日得了消息，京营不是偷偷玩乐去了吗？
一听那留下巡营的是庄家大爷，宋西固就知道这消息不假，那个草包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特地派人前去试探过，这才放心动手。
还没等他细想，门外OO@@地一听就是来了不少人。
宋西固有些腿软，不知所措地看着云晔，方才的气势也不见了踪影。
那云晔见状却并未如何惊慌，而是冷笑着看着宋瑾瑜，目光时明时暗。
门外响动一阵，却突然没了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宋瑾瑜张了张嘴，有点尴尬。
他话都放出去了，这位舅父怎么回事？不是早早就与他交待好了，伺机而动吗？
宋瑾瑜有些恼怒，舅父寻欢作乐尽拔头筹，到用时真真是一件正事也办不妥当。
他清了清嗓子，不由拔高了自己的声音。
“舅父？你在门外磨蹭什么？现有刺客在此，还不快来救驾？”
云国众人有些骚动，云晔一个眼神过去，又都安稳了下来，一边看押几人，一边作防备状盯着门口。
宋瑾瑜屡屡出声，云晔却并没有阻止他，懒洋洋地任凭他喊叫。
“哎，就来，就来了...”
又过了片刻，门内门外俱是一片死寂，突然响起了庄大老爷吞吞吐吐的声音。
宋帝额角有些青筋暴起，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这救兵这么丢人。
宋瑾瑜已是一脸的生无可恋，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听从林铮的建议，留下这队京营守备的主意究竟是对是错。
门外的庄大老爷一身甲胄都没穿齐整，听得宋瑾瑜再三的呼唤声中都带上了怒意，他对这侄儿还是有些发憷的，这才磨磨唧唧地走上门前。
他似乎没想太多，屏退左右，自个儿吱呀一声就推开了门。
庄大老爷正了正自己的头盔，一抬眼便见到殿内剑拔弩张――
宋帝与宋瑾瑜和林铮坐在桌前，身后都有人挟持，而其余人等纷纷举起刀尖对着门口，随时准备动手。
他一推门，众人都冷眼看着他，便连等他来相救的宋瑾瑜和宋帝，也都没有好脸色。
这副阵势吓得庄大老爷一个哆嗦，已经迈进一步的脚又退了回去。
即便如此，借着他身后的月色，宋瑾瑜还是瞧见了门外影影绰绰站满了人。
想来舅父还是没忘他的嘱咐，带着京营剩下的兵全来了，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宋西固自然也看到了门外的景象，顿时惊惧不已，往云晔的身后躲了两步。
云晔嫌恶地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却并没有先下手为强的意思，反而一脸兴味地看着门口的庄大老爷，待他下一步动作。
庄大爷混迹茶楼酒肆多年，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江湖规矩，先是冲着殿内众人呲牙一笑，似乎对打断他们有些不好意思。
这可险些气坏了宋瑾瑜，他没好气地道：“舅父！你在做什么！”
本来殿内一众人，大老爷一眼还并未看到宋瑾瑜，这一出声，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抬眼望见宋瑾瑜身后两人竟拿刀子对着他，不由大惊失色，拧眉怒斥道：“大胆！还不快放了皇子殿下！”
宋瑾瑜已被他的蠢状气笑了，他究竟是作了什么孽，摊上了这么一个活宝舅舅。
庄大老爷此言一出，倒是把羁押宋瑾瑜的两个云国人也呼喝得一愣，面面相觑地对望一眼，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头领云晔。
却不料云晔竟接下来竟一个眼神示意，他二人虽然不解，却还是顺意服从命令，竟然真的放开了宋瑾瑜！
宋瑾瑜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宋帝眉头皱了皱眉，脸色黑了下来，一双慑人的眸子直逼门口的庄大老爷：“庄明！你可知你的身份？”
他突然开口发问，庄大爷却移开了目光不敢看向宋帝，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结结巴巴道：“侄儿，你...你有没有受伤？”
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不明朗？
宋帝与林铮皆将目光看向了宋瑾瑜，他一直以来都在伪装？
宋瑾瑜看上去却比他们还要震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庄明，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嘶哑：“这是何意？你为何不救驾？”
庄明似乎有些为难，欲言又止地看着宋瑾瑜。
身旁的云晔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皇子殿下还不如我一个粗人看得明白，既然要救，当然要救自己真正的主子！”
云晔上前两步，似乎想要亲自扶起他来，宋瑾瑜甩开袖子起身往后退，并不愿被他触碰。
他这样嫌弃的样子，令云晔面色有些不悦，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冷哼了一声站在原处。
天下兵丁，皆隶属于天子，他们的主子当然理应是宋帝。
如今庄明携领京营到来却不作为，显然是有了别的心思。
大皇子宋西固早在那两个云人放开宋瑾瑜时就已经面沉如水，他朝着云晔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事先说好的怎么没有这一步？为何要放人？”
云晔刚在宋瑾瑜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正有些怒火发不出来，宋西固就送了上来。
他对这个只会依托着云国的大皇子可没有什么忌惮，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他，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谁跟你说好的？”
宋西固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哪里是习武的云晔的对手？
云晔下手不轻，加上他本就有三分醉意，当即被推得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连带着酒菜汤水洒了一身，十分不堪。
大皇子却不肯甘心，挣扎着还要起身，但是却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恨恨道：“你们怎可出尔反尔？该做的我都替你们做了！说好的助我称帝，助我登基...”
宋西固气喘吁吁，剩下的话都难说出口。
云晔看着一滩烂泥似的大皇子，不屑一顾道：“大皇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吧？你若识相，还想要那酒，便老老实实地待着，莫要来烦老子！否则...”
他面色阴狠，宋西固本还有所不甘，可是一听到酒，神色便猛地一顿，一脸的颓唐苦笑着坐在了地上。
他不敌云晔，所有的恨意便涌向了还在发怔的宋瑾瑜，怨愤地嘲道：“你倒是个会演的，事到如今，你还假装什么？”
宋西固的话，宋瑾瑜只当没有听见。
他从侧后方望向宋帝，宋帝已经闭上了双眼，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父皇上了年纪，后背都有些伛偻，两个儿子的接连背叛似乎使他有些心灰意冷，看上去竟有一丝悲凉之意。
宋瑾瑜心里有些发酸，可是却百口莫辩，他看着门口有些瑟缩的庄明，内心骤然有了一丝明悟。
原来方才的磨蹭，并不是庄大老爷如何不靠谱，而是不知所措有意为之。
以他对舅父的了解，庄明绝不是那种会背后叛通云国，还能釜底抽薪算计大皇子的人。
他要能有这个脑子，庄家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个下场。
而能让舅父犹豫的，除了他，便只有那一个人。
宋瑾瑜看向站在门口的庄大老爷，却见他目光闪躲，总是有意无意地瞟着身侧。
“母妃？”
宋瑾瑜喉咙有些发紧，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声音不大，但却足以令众人听见，宋帝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门口。
庄大老爷吓了一跳，愈发不知所措，下一刻却突然有一双白皙的手，直接将那门推了开来。
庄妃一身华丽的宫装，妖娆美艳地站在门前。一双美眸穿过众人，隔空正与宋帝相望。
少顷，她淡淡移开眸子，面色冰冷，对着云晔沉声道：“你还不动手？”
云晔冷笑一声，折腾了这么久，他也觉得厌烦了，径直走到宋帝跟前，刀尖直指他的面门，开口道：“皇上下旨吧！”
宋西固冷冷地看着殿内这些人，这才明白为何方才不动手。
宋帝没有理会他，亦没有再看庄妃，而是对着身侧的宋瑾瑜问道：“这可是你所愿？”
宋瑾瑜犹疑地看着宋帝，脸上写满了挣扎，但不过片刻，他便坚定道：“儿臣不愿。”
庄妃似乎不敢相信宋瑾瑜的话，她骤然拔高了声音，朝儿子走了过来：“你不愿？为娘这样苦心为你，你竟敢说你不愿？”
身后的庄明也没有料到妹妹这样冒失地往人堆里闯，上前追了两步，亦进了殿中。
庄妃不管不顾地走到宋瑾瑜跟前，直勾勾地望着他，宋瑾瑜这一次却没有再顺着庄妃的意，也不顾云晔就在身旁，直言道：“与云国相谋，绝非明智之举。儿子就算要做，也绝不做傀儡皇帝。”
听了他的话，庄妃满面痛心：“你要争，你争得过什么？我争了一辈子，都争不过一个死人，你又拿什么争过她的儿子？”
她伸手指着林铮，脸上全是恨意：“他一回宫，皇上恨不得巴巴地把心都掏给他。一个女人你都抢不过，为娘不使些手段，你凭什么跟他抢天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惊变
听她提起林铮的婚事，宋帝眉头一挑，询问道：“苏家是你陷害的？”
事到如今，庄妃对宋帝哪还顾及什么情分，她没好气的答：“是又如何？不然皇上以为，就凭宋西固那个蠢货，如何能从兵部偷出布防图来？”
到了现在，她竟是什么都认了。
原本宋帝还在质疑，即便宋西固想与云国谋事，为何还要牵扯上苏家？
若是再加上庄妃从中作梗，一切倒似乎说得通了。
自从庄妃进殿，宋西固便直愣愣地坐在地上，没想到自己九死一生放手一搏拼来的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目光呆滞，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庄妃嫉恨苏家，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见宋帝还有闲心关心别人，不由冷笑一声道：“那苏家不识好歹，屡屡跟本宫作对，自然要给他们一点教训尝尝。不过倒是出人意料，本宫本以为苏家尽是些蠢货，没想到那苏婉儿竟是个聪明的，这么多年竟给自己谋了个后位。若是当初她不离开大宋，恐怕下场比本宫如今也好不了多少。”
她说话夹枪带棒，句句针对宋帝，酸言酸语讽得宋帝也有些不耐：“环儿已经死了，你还想要如何？”
“我要如何？！”
庄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帝，脸上带着三分凄楚：“我堂堂将门之女，不惜屈居侧妃，也要与你成婚。而你呢？这些年你处处偏袒林家，林Z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不清不楚地认了个儿子回来。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地伺候你，替你打理后宫，到头来不仅连个名分都没有，还将我庄氏都葬送了进去，我还能如何！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我就是要处处比她强，我的孩儿，也要压在她的孩子头上！”
宋帝倒不是同庄妃一点感情都没有，自从庄太师交出了兵权，他自问也有几分愧对庄氏，是以无论她怎么作闹，他都容着她让着她。
可是宋帝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不择手段，将那狼子野心的云人放了进来！
事关家国大事，他十分痛心：“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有多少黎民百姓要保守战争之苦？你为了与云国妥协，竟连布防图都敢给出去，就算瑾瑜得了帝位，他能坐得安稳吗？”
庄妃最讨厌他这副顾全大局的样子，她凝眉怒极，尖声道：“什么狗屁江山！天下社稷与我何干？百姓受苦关我何事？我不过是个替孩子操心的娘，只要瑾瑜得了势，我管它是宋国的天下还是云国的天下？对了，你不是最看重你的江山吗？我就亲手把它葬送了，又能如何？”
宋帝也被她这不可理喻的样子气得不轻，只觉得胸中郁结难抒，狠狠地喘着粗气。
已经等了许久的云晔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他可没有心思在这里旁听这些家长里短，于是便道：“还跟他废话些什么？直接拟旨让位，我大云恭贺新帝登基的贺礼，可是早就备好了！”
他要向宋帝动手，一直站在身后的宋瑾瑜上前挡在宋帝跟前，对云晔呵斥道：“你敢！”
云晔只得停手，眼下还不是同庄妃撕破脸皮的时候，他还忌惮着门外的京营。
毕竟他们身手再好，也终究是寡不敌众。
宋瑾瑜肃着脸一字一句地对庄妃道：“母妃不要逼我，大战当前，父皇此时让位，绝不是良计！”
庄妃哪还管得了那些，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云晔没好气地道：“你们有完没完？吾等还要回去复命，若是再拖沓下去，就休怪我大云出尔反尔了！”
母子二人均不肯妥协，云晔越催越紧，眼看殿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一直在门口没有出声的庄大老爷突然讪笑道：“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