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帝玩味地笑了笑:“威胁谈不上,不过是随意与圣女聊两句。圣女若是一时想不明白,可以回去仔细考虑考虑。不过却不知,这孩子还能坚持几日...”
他声音轻轻柔柔,态度却是坚定不容质疑,苏晓月直接道:“不必考虑了。皇上放心便是,我定会好好配合。”
云帝的笑容带着几分邪气,似是心情极好。“那朕就总算可以放心了。”
“不过,我还有两个条件。”苏晓月想了想,开口说道。
云帝斜睨她一眼,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却还是点点头:“说来听听。”
“其一,我要每日都能见到云畴。若是不便我去大牢,那便把他接到圣殿的偏殿中,派人守着就是。”
“可以。”既然答应了保住云畴的命,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云帝自然欣然应允。
“第二件事,反正救一个救两个想必对陛下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苏晓月抬起头,坚决地看着云帝的眼睛,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我要云翳活下去。”
云帝见她这倔强的样子,忽然笑了笑。
“你倒是贪心。”
苏晓月没反驳,却也摆出了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的无赖样子。
云帝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朗声道:“朕应你便是。不过朕倒是没想到,你竟与翳儿关系也这般要好。”
他话虽这样说,脸上却半点没有没想到的样子。
“可既然你提了两个要求,朕也有个要求。从明日起,你需每日都取血出来。”
苏晓月明白,这不过是云帝告知她一声,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索性光棍地点了点头。
反正他既然需要她活着,总也不会让她血尽而亡。
不过吃点苦头罢了,先把云畴和云翳救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见苏晓月答应,云帝便唤来云影带她回去。
对于她又提出的想要探视苏婉儿的请求,也直接无视掉。苏晓月虽有些失望,却也只能无奈离去。
等她们都走了,云帝回到后院苏婉儿的房中。
又经过几日的调养,苏婉儿的面色已经渐渐红润了起来。
那黄老神医犯了过错,云帝却还需要他给苏婉儿医病,也没有过多责罚他。
只是他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那被云畴藏起来而后不知所踪的小学徒。
云帝亲自打了一盆水,小心翼翼地替苏婉儿擦洗了脸和手。
这些日子凡是有关苏婉儿的事情他都是亲力亲为,也丝毫不在意自己是个什么样子,那芸桃早就不知被他赶到何处去了。
等擦好了,云帝就默默坐在苏婉儿的床边,轻轻地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深情地凝望着她。
明知道苏婉儿没有醒,他还是声音十分轻柔,似乎生怕惊扰到她。
“婉儿,神医已经说过,你随时都会醒转。所以朕日日在这里守着你,等你醒时,第一眼就能见到朕,你可开心?”
他这样说着,又似乎有些不确定,犹豫道:“想来定是开心的吧。你对朕有情意,朕心中知晓,也十分欢喜的。”
言及此处,云帝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他理了理苏婉儿的发丝,继续说道:“婉儿,你的手怎么还是这样冷。还有你的头发,从前,朕最爱你这头乌发,如今却都已变为了银丝。这都怪朕,可朕也是无可奈何。朕不能就这么让慕兰花死在朕的手中,可惜天道残忍,偏偏让你是那预言中的人。偏偏那时唯有你的血,才能救活我大云的国运。”
他说道此处,本有些狰狞的面庞突然变得欢喜,笑道:“不过你放心,朕已经找到代替你的人了。没想到她的血比你的更加有用,那些慕兰花,朕会越种越多,再也不会叫它们枯萎了。虽说朕从前与你有过约定,可是朕实在不忍心再让你躺在这里像个活死人一般。朕不会让她死的,这样等你醒了,也定能理解朕、原谅朕的,对不对?”
云帝双目通红,眼中带着疯狂的偏执:“你且再等等,再等等。等朕打下这天下让你看看,朕定要让云国一统江山万年!”
他压抑住自己涌动的情绪,极尽温柔地对着苏婉儿笑了笑:“到了那时,配得上与朕一同看这江山的人,只有你。”
云帝说完,转身出门去倒水。
这些日子他日夜都在此照顾苏婉儿,倒像是从前,二人找了个小院隐居的时候一般,温馨惬意。
等云帝彻底离开没了动静,苏婉儿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突然缓缓地动了动。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云畴
自苏婉儿那里回来后,苏晓月的日子就变得难过了起来。
放血的痛苦每天都要承受一次,除此之外,为了保她性命,她还要喝大量云影替她熬制的补药。
不过令她稍感欣慰的是,云帝倒是没有出尔反尔,当日就让云影派人将云畴送到了偏殿,找了两个侍女日夜精心伺候着。
只可惜云翳是成年男子,不得随意进这后宫来,苏晓月也没了他的消息。
倒是云帝似乎为了让她安心,每日都叫云影来将云翳的情况告予她知。
这两人的命终于保了下来,至于以后要如何,苏晓月尚且自身难保,也无力再去替他们承担。
日复一日,云影总觉得苏晓月与从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无论是替她割腕放血,还是饮下那酸涩的苦药,她的态度都十分平静。
甚至过了几日后,她在受难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就连云影见到她那密密麻麻的伤口时偶尔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苏晓月却始终对此无动于衷。
这个孩子学会了隐忍。
云影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只是隐隐的有些担忧。
更让她担忧的,却是对于为了看顾苏婉儿已经开始有些魔怔的云帝。
他现在连政事都不愿亲自处理,好几日都关在苏婉儿的房中大门不出,就连云影也不愿见。
云宫中的花香已经浓郁到了极点。
几乎所有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能看见幽蓝淡紫的慕兰花。
苏晓月的血一如既往的有效,几乎只要植株存活下来,将她的血掺了水洒上去,不出两日就能绽放出花朵。
微风吹动时,整个云宫漫天都是紫色的花瓣飘洒,看起来如同仙境一般。
苏晓月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进食,以及每日例行的去探望一次云畴之外,剩余的时间几乎都在奋力研习那古云文字。
那些东西确实生僻难懂,她这样天性聪慧的人,也不得其要,对于古卷轴上记录的文字还是连皮毛都不通。
所幸她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有云畴的命牵制着,云影如今对她的限制也宽泛了许多,只要不出圣殿的范围,随意苏晓月怎么折腾。
这日用过午膳,其中一个伺候云畴的侍女便来通报,说是小皇子醒了。
云畴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昏迷,苏晓月生怕他也变成苏婉儿那样的活死人,一再逼着云影精心替他找人医治。
云影看着却丝毫不急,只说有分寸。如今看来,云影倒是没骗她。
苏晓月急匆匆地到了偏殿,便见云畴躺在床上,小脸和嘴唇都无比苍白,正有气无力地由侍女喂着吃粥。
原本懒洋洋地半睁半闭的眼睛一见到苏晓月,才有了些许光芒。
“晓月姐姐...”他推开侍女送到嘴边的汤匙,似乎想要起身,却觉得浑身疼得厉害,实在难动一步。
侍女见状,忙在一旁劝道:“小殿下,云大人早就叮嘱过,殿下若是醒了也先切不可胡乱下地,还要在床上休养几日才行。”
苏晓月也开口:“你乖乖躺着,我过来就是,你急什么。”
她见云畴老实下来,走到床前接过了侍女手中的粥碗,淡淡说了一句:“出去吧,我喂他便是。”
侍女对于如今这个突然变得冷淡矜持的圣女似乎十分敬畏,恭敬地朝着苏晓月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
苏晓月见状垂着眸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坐在床边舀起一口粥,轻轻地吹了吹,递到了云畴的嘴边。
云畴似乎也觉得眼前的这个苏晓月有些陌生。
他怔怔地看着苏晓月,一时忘了如何反应。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傻啦?张嘴呀。”苏晓月被他这呆呆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面上也带了几丝暖意。
云畴这才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一边吃粥一边讷讷道:“只是觉得...晓月姐姐有些...有些...”
“有些什么?”
“吓人。”云畴如实说了出来。
苏晓月便感慨道:“呵,从前还不知,为何像皇上啊,我爹啊,包括林铮他们,总是要板着一张脸。现在才明白,只有这样,人家才会怕你,不觉得你好欺负。光有身份是没有用的,还要有威严。”
云畴似乎对她的话不大认同:“可是芸娘教我要待人和善些,多对人笑,才能结下善缘。”
苏晓月好笑道:“你从前成天笑呵呵的,对谁都好,你倒是与我说说,你可同谁结下善缘了?”
听了她的话,云畴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卑道:“许是...许是因为我身份低微...”
苏晓月听他又提起这事,斥道:“放屁!”
云畴不可置信地长大了眼睛。“晓月姐姐,你一个姑娘,怎可...怎可...”
苏晓月又给他喂了口粥,才道:“你管我说什么!云畴,你给我记住了,你可不比任何人差。你生得又好看,还这么善良懂事,可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了。往后再让我听见什么出身啊,尊卑啊之类的,可休怪我骂你!”
云畴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我不是最好的,阿诚才是。”
苏晓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阿诚也不错。不过,对我来说,你与他一样好。所以往后不可再妄自菲薄了,知道了吗?”
云畴似乎对苏晓月说的话有些感动,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又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可是晓月姐姐,在狱中时,那些人...”
他似乎有些不愿回忆那些痛苦,皱了皱眉,却还是如实说道:“无论是侍卫还是罪囚,都说我是云国最没用的皇子。我一点武力也没有,我...”
苏晓月不认可道:“那你书还读得多呢,不会武功又怎么了?”
“可是云国尚武,就连影大人也觉得,我是没用的人...”
苏晓月对于这种论断十分不满:“你怎么又来了?要我说,你们云国人都该像你这样,多读些书。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还好意思笑话别人...”
云畴被苏晓月逗得想笑,不过又想起狱中之事,他心情也有些沉重。
他看着苏晓月,犹豫了片刻,才道:“晓月姐姐,我刚进牢里时,那里的人总是打骂我,欺负我。后来受了刑,他们也不肯罢休,险些我就活不过来了,多亏了...多亏了有一个人...保护了我。”
苏晓月看着他别扭的样子浅笑了笑,直白道:“你说云翳?”
云畴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从前都是他带人辱我骂我,将我吊起来抽鞭子。我心中是恨极了他的,有时我还会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得势,必将...必将...”
他对于自己曾有的那些阴暗想法有些难以启齿,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苏晓月明白他的意思,也理解他对云翳的恨意,只是略带深意地说道:“或许是他如今也经受过你的那些痛苦,对你有些歉疚吧。你若是不愿面对他,往后不再相见便是,也不必非逼着自己原谅。”
云畴轻轻点点头,像在思索着什么,没再吭声。
苏晓月也不再开口,就这么安静地给他一口口喂粥,云畴无意识地张口咽下。
等他回过神来,一碗粥已经吃了个干净。
再低头一看,才发现苏晓月端着粥碗的手有些颤抖,以及那些不经意露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伤口。
云畴低着头看了很久,直到苏晓月顺着他的目光发现,她便不自然地拽了拽衣袖,想要遮住那些伤痕。
云畴突然开口:“晓月姐姐,是我没用。没能将你送出去,还要委屈你受苦来保护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即便没人告诉他事情的原委,可他醒来又在这圣殿中,云影又亲自带人来给他治伤,他便猜测到定是苏晓月付出了什么才换回他的平安。
苏晓月听出了他的自责,若无其事地摸摸他的头说:“瞎想什么呢?就算没有你,我也得做这些事。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好好养病,将身子养好了,才能帮我。”
为了不让她再操心,云畴忙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笑意。
云畴刚刚醒来,他的身体还十分虚弱。
苏晓月又陪他聊了一会天,他便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苏晓月把他安置妥当,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她对于古云文的学习似乎摸到了些门路,正想着趁热打铁,赶紧将那神秘卷轴中的秘密破解出来。
云畴既然已经无碍,她暂时也不必分出心来去看他。
那古卷中的文字似乎比云影给她的书上的还要古老,有好些甚至根本没有记载,无从对照。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苏晓月才终于勉强连蒙带猜地将整篇古卷的内容破译个七七八八。
她拿起自己对照着写出来的那篇娟秀的小字,从头到尾扫了一边那纸上的内容,将其铭记于心。
而后冷笑一声,拿起那纸,在烛火上点了起来。
随后她又想了想,找来一个炭盆,将那张古卷也扔进了盆中,引火烧尽。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苏醒
云影拿着边关送来的急报,步履匆匆地去面见圣上。
进了院,得知云帝还在苏婉儿房中不肯出门,没借宦官之手,亲自拿着特赦的腰牌进了后院,轻轻敲了敲门。
“谁?”云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透着浓浓的倦意。
“陛下,是我。”云影还是那么不卑不亢。
“何事?”
“云霆皇子急报,宋军各地的支援已到,边城想来守不住了。”
云影说完这话,就听屋内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便听云帝似乎将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传来清脆的碎裂声。还伴着他恼火的怒骂:“一群废物!”
云影早有预料,忙跪在地上,回了一句:“陛下息怒。”
云帝发泄完就又没了动静,云影便在那老老实实跪着,又过了一阵子,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云帝疲惫的面容。
他亲自开了门,看见跪在地上的云影,怒气似乎消了些,淡淡道:“进来说话吧。”
“是。”
云影应声随着云帝进了外室,低着声音又将事情仔细叙述了一遍。
这次云帝倒是没发火,只是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对策。
他不说话,云影就伫立在一旁静静等着。
半晌,云帝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毫不掩饰厌恶地道:“朕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云霆那个废物机会,他既然把握不住,就叫他有多远滚多远,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