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有任何反应，就见钟听寒一步步逼近她，眉头微微挑起，嘴角也微微上翘。
这个表情郁婉格外熟悉，因为在过去的时光里，每一次钟听寒对她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着一场争吵马上要开始了。
钟听寒伸手，轻轻在郁婉胸膛上方一抓，一颗同样正在跳动的心便到了他手心。
他看着这颗跳动的心脏笑了，“现在公平了。”
郁婉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膛：！！！
她又抬头看向钟听寒，发现这个梦的画风到底为此已经彻底变成了恐怖片。
钟听寒一手举着她的心脏，身上的衣服瞬间变成了一套艳丽又古典的裙装，一团黑雾朦胧的笼住他，只映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邪气，只有越来越尖的两颗犬牙白的反光――活像小时候电视里的那些妖怪。
一张口，声音也变成了一个幽怨愤恨的女声。
他说：“我倒要看看，你这负心人的心肝到底是不是黑的！”
郁婉彻底吓醒了，喘着粗气冲下楼，接了一杯水就往嘴里灌。
外婆正坐在沙发上慢悠悠的织着毛衣，见她冲下楼，眉头顿时皱成一团，“怎么只穿这么点就下来了？不冷啊？赶紧添衣服去！”
郁婉嗯了一声，又喝了一杯水才往楼上走。
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句熟悉的女声。
“我倒要看看，你这负心人的心肝到底是不是黑的！”
郁婉：“……”
她转头看去，发现电视里广告刚结束，画面陡然一转就变成了一个女鬼正在杀人，一伸手便剜出了男人的心脏。
外婆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的看了起来，不时还发表一些看法。
“哎哟……好可怜哦……”
郁婉看着已无声息的男人，默默点头。
是挺可怜的。
外婆：“……骗了女孩子不算还杀了她，现在遭报应了吧？小雪这女孩子太可怜了，这下又犯了杀戒了，下辈子投不了好胎了，好可怜……”
郁婉：“……”点到一半的头突然就点不下去了。
她深沉的注视着这部电视剧，觉得这就是自己做那个诡异噩梦的原因――她才不是什么负心人！而且钟听寒怎么也不像被骗被杀的女鬼！
她默默扬起一抹笑，声音甜的像是要腻死人，“外婆～我们换个台吧，这个好吓人哦～”
“其他的没什么好看的，这个也不吓人的，声音大，颜色多，能分清楚人，还挺好懂得。”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外婆还是拿起遥控板，换了一个频道。
在新闻主播严肃又不失激昂的语调中，郁婉的心渐渐沉稳了。
等到日近中午时，外公和郁衡回来了，两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郁衡得意的凑到郁婉面前，从厨房跟到客厅，将身上的挎包全方位展示了一遍，“姐！你猜猜我们今天卖了多少钱？”
“你猜我猜不猜？”郁婉瞪他一眼，“赶紧去给我洗手吃饭！就等你了！”
郁衡哼了一声，乖乖去洗手吃饭了，等到吃完饭又迫不及待的将挎包拿过来，将里面的钱全部倒出来，一张一张开始整理，面额从大到小，整理满了一百就单独放到一旁。
最后，郁衡两眼放光的看着面前的两百多块钱，嘿嘿直笑。
郁婉看的眼睛疼，“你跟着外公去卖菜有什么心得体会啊？”
“有！”郁衡皱着脸，“理菜好难！菜也好冰啊！淘菜的时候我以为我的手都要冻掉了。”
郁婉点点头，心中颇感欣慰，“那你还要不要继续……”
“但是卖菜真的好赚钱啊！”郁衡无视郁婉的话，自顾自道：“今天一斤小白菜三块！香菜能卖七块呢！一眨眼就卖光了！”
他挥舞着双手给郁婉比划，“比起丰厚的回报，卖菜之前的那些辛苦我可以忍受！”
你忍受个鬼！
郁婉当即把心中那点欣慰卷吧卷吧扔角落了，双手抱胸看着郁衡继续说。
郁衡双手继续比划出了残影，整个人已经进入亢奋状态，兴致勃勃的给郁婉讲他的卖菜大计。
“外公说了，让我再练两天手，等到立春了，天气暖和一些了就让我自己去卖菜，卖的菜从家里拿，按之前卖菜贩子的价格给我算成本价……”
郁婉听不下去了，扭头看向外公，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谴责。
外公，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外公被她的眼神看的有几分心虚，默默转头昂首望天。
一旁的外婆乐呵呵的笑，不停的鼓励郁衡。
“是吗？小衡都打算的这么清楚了啊？”
“小衡真棒，那外婆就等着小衡给我们买肉吃了。”
郁婉：“……”好家伙！这位才是真正的高手！
真正的高手外婆全方位吹嘘了一波郁衡，在她嘴里，郁衡分分钟就能靠卖菜成为百万富翁，成为全家之星。
郁衡得到鼓励，当即拍着胸脯做保证，“买！一定买！不买的人是小狗！”
郁婉：“……”算了，这傻弟弟是真没救了。
抱着对傻弟弟的怜悯心态，郁婉在接下来的几天对他温柔了几分，等到腊月二十八晚上郁爸郁妈连夜赶回来的时候，还把这件事透了透。
郁爸听了个开头就差点把嘴里的热水喷出去，一个劲的呛咳嗽。
郁妈无奈叹气，欲言又止，最后干脆就当没听到，继续吃饭。
郁爸平顺气，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楼上，又看向郁婉，一脸的不敢相信我儿子真这么蠢，“他跟着他外公卖了这么久的菜，一点春节后的情况都没听人念叨过？”
郁婉：“……谁知道呢。”
郁妈吃完碗里的饭，又盛了一碗汤慢慢喝，“他才多大？能想到现在的这地步已经不错了。”
“不过还是上次卖苹果吃的亏不够。”郁妈话锋一转，“等他去撞一撞墙吧，撞的痕了就知道疼了。这次你们谁都别拦着他。”
郁妈一发话，这事便算是彻底定下了。
第二天一早，发现郁爸郁妈回来的郁衡兴奋的不行，得意洋洋的跑去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展示给他们看。
郁爸让郁衡帮着烧火，不时让他去地里扯些菜回来收拾好。
郁妈则是检查了遍郁衡的作业，又翻了翻剩下没写完的作业，然后让郁衡这两天多写点，争取把剩下的全部写完。
郁衡左手一把小葱右手一把蒜苗，眼睛眨巴，“可是明天就大年三十了。”
过年G！他就想大年三十和初几这几天痛痛快快的玩！
郁衡别别扭扭道：“而且我没剩多少作业了，就一点点了，我之前每天都有认真写的。”
郁妈不动声色，“你要是这两天写完，后头我可以让你迟两天回城里，让你多卖两天菜。”
郁婉：“……”
看着傻乎乎答应了还一个劲高兴的郁衡，郁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给他说了声加油。
第59章
大年三十，一大早郁婉便醒了，吃完了早饭便拎着抹布上上下下的擦窗户，郁衡则是来回跑着帮忙换水。
外公家这边的风俗，是新年的最后一天将家里的窗户打扫干净，然后贴窗花挂红灯笼，大年三十晚上亮一晚。
一楼的窗户是郁婉擦，二楼的窗户便由郁爸接手了，让她去帮外公外婆包纸钱写名讳。
这还是这边的风俗，大年三十吃完午饭后便去祭拜祖宗，然后回来准备吃年夜饭。
对此，多年来郁婉只一个想法，幸好她们家祖宗的坟墓挺近的，不然时间还来不及。
郁婉包完一个便递给外公，外公戴着老花镜，拿着笔慢吞吞的在包纸上写字，写完又递给外婆。
外婆便将其放在篮子里，一边给郁衡讲这个名字是你的哪位长辈，一边不忘问郁妈祭品准备好了没。
郁妈忙的满头是汗，直接在厨房里大声回，一刀肉，一碗水饭，糕点水果糖果，香蜡鞭炮，都准备好了。
她说了放在哪儿，外婆又再去清点一番。
郁衡看着鞭炮眼睛就放光，一个劲的缠外婆，想让她同意祭拜时让自己来点鞭炮。
外婆乐呵呵的笑，“还轮不到你呢。今年是你二爷家姐负责点鞭炮，她明年就要出国留学了，这一去要好几年呢。”
她又哄着郁衡，“等你长大了再说了啊，乖。”
一通忙碌，等到中午十二点，一家人端着菜肴往村中心的晒坝走。
以前过年前都是一家人团圆吃饭，但现在村里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好多晚辈过年还没法赶回来，不知道是从哪年起，大年三十中午这一顿便变成了全村聚餐，菜肴一半村里组织准备，一半各家从各家拿，拿的都是自家的拿手菜。
郁婉家准备是一大锅鸡汤，鸡是今天早上现杀的，骠肥体壮的多年散养走地鸡，只加姜盐和香菇，在灶头炖了一上午，一掀锅盖，便是扑鼻的鲜香，一口汤下肚，整个人都暖了。
落座时老年人坐一桌，喝酒的男人们凑一桌，闲谈的女人们凑一桌，孩子们也凑了一桌。
郁婉左右看看，当即让郁衡往一旁挪，自己施施然在孩子们这一桌落座。
“姐你都成年了。”郁衡鼓着腮帮子，“不该和我们抢位置！”
“什么叫做和你们抢位置？”郁婉伸手戳他，“你们一大桌子孩子，不得盯着点啊？”
虽然她一脸大义凛然，但郁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最后自己挠挠头，埋头吃菜了。
郁婉抬头，和其他几个年岁相似却同样在孩子这一桌落座的人相对视，眼中是同样的笑意。
虽然相处不多，连名字都并不一定喊的出来，但在这一刻，他们就是同盟！是同志！是战友！
坐在孩子这一桌，既能躲避长辈各种饱含爱意的询问，又能借照顾这一群孩子得一个爱护弟妹的好名，可谓是一举多得。
郁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到吃完饭，还不忘帮着收拾桌椅碗筷，又得了一番称赞。
回家收拾一番，一家人又拎着竹篮出门祭拜，不时还停下来等等亲戚。
借此机会，郁婉终于有机会摸到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在群里，附言正要去祭拜。
下一秒，陈雪便回了一行大哭和一张图，是她一家人齐齐蹲在路旁啃面包，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辆。
陈雪家也是大年三十去祭拜祖宗，只是可惜略微路远，每次都是一大早出发，中午在堵车中结束，接近傍晚返家。
郁婉不由得发了个爱摸狗头的表情包，以示自己的同情之心。
难得今日任晔也冒出来说话，得意洋洋的表示他家是从外地迁徙过来的，每年过年特别省事，对着老家的方向磕几个头烧点纸钱就行。
陈雪发了个愤怒的表情，并附言我等你清明节！
这下小允子和章丁也冒泡了，表示陈大雪你是不是傻，野人兄家里清明节回老家拜祭也不会把野人兄带回去啊！
毕竟正值高三，时光贵如金。
一番吵闹过后，季志清出手了，毫不留情的将所有人禁言一小时。
三分钟后，又将禁言解开了，然后再无声息。
但郁婉已经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据小允子回报，季志清前脚刚禁言，后脚陈雪的连环夺命call就过去了，非要季志清把禁言解了，最好只解她一个人的。
小允子感叹道：“看来是我低估了陈大雪，原以为季大侠能够顶住的。”
郁婉笑的不行，等到家里的亲戚齐了才把手机收好。
到了坟前，郁衡第一个冲过去，拿出香蜡握在手里，两眼放光的看着他爸手里的打火机。
这是一年里为数不多可以正大光明玩火的机会！谁都不要和他抢！
家里人也随他去，还不忘让他跪下来给祖宗磕头，“让他们知道咱家小衡也长大了，祖宗们保佑着咱家孩子们，以后都会越来越好。”
郁婉也跟着跪下来磕头，以前读初中时她还闹过性子不愿意磕头，现在倒是觉得没什么了。
俯下身时，正好听到郁衡小声嘀咕。
“曾爷爷曾奶奶在天有灵！保佑我过几天卖菜赚大钱！明年过年来看你们的时候可以让我放鞭炮！”
郁婉：“……”
这两个愿望，好像哪个都做不到。
等到拜祭完，一群人又慢吞吞的往回走，眼见着长辈们越走越慢，聊的越来越兴奋，话题还渐渐开始往后辈身上引，郁婉当即向郁衡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眼神后，郁衡便开始打呵欠，一副困的不行的模样。
当他打到第十个呵欠时，知心姐姐郁婉当即向长辈们请示，想带弟弟回去休息，“晚上要守到十二点呢。”
郁妈定定看了眼姐弟俩，挥手同意了。
两人当即离开，视身后各位兄弟姐妹的哀怨眼神于无物。
走出长辈们的视线后，姐弟俩才松了口气。笑着击掌。
和白天的忙碌相比，晚上就是吃吃喝喝。
郁婉和郁衡独占电视遥控器，不时还在手机上搜一下各个频道的节目单，然后猜拳决胜负，赢的人就可以看自己想看的节目。
外婆和郁妈不停说着各种事，郁爸和外公一边凑和两句，一边下着象棋。
等到晚上十一点半，郁妈起身去厨房煮了一锅饺子，一人盛了一小碗。
除此之外，郁妈还抱了一束花出来，“早上我在厨房里看见还只打个花骨朵呢，晚上全开了。”
外婆当即笑的合不拢嘴，“百花迎春，好兆头呢。”
相比于花，郁衡对饺子的兴致更高，“妈，饺子里有包硬币吗？”
“要不要再给你包个钻石？”郁妈眼皮都懒得抬，“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真要弄就自己动手。”
郁衡又看向郁爸，郁爸当即转头问外公外婆要不要再添两个饺子。
等到目光转移到郁婉身上时，郁婉微微一笑，“饺子暂时还不行，包子应该可以，要不要试试？”
想到自家姐姐曾经包的巨无霸包子，至今还未掌握包饺子技能的郁衡悻悻沉默了。
十二点一到，外面顿时一阵鞭炮声，还有人放了烟花。
和这些同时响起的，还有郁婉的手机铃声，信息一个接一个冒，还有人在群里发红包。
郁婉搓搓手，正伸手开点，电话响了。
钟听寒三个大字跃然于屏幕上。
想到前几天挂断的那个电话，郁婉下意识一顿。
“姐，你电话响了，赶紧接啊。”郁衡探过头来想看，被郁婉一巴掌支开，“我知道。”
郁婉起身往院子边走了几步，然后接通了电话。
钟听寒的声音在各种烟花爆竹的声音里显得有几分小，但依旧清晰。
“郁婉？”
“我在，有什么事吗？”
“你说呢？”钟听寒轻笑一声，“向你贺个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