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拧眉瞪目,瞧得谢我存只想笑。
“好的姐姐,我什么活都能做的。只不过,你是谁啊?我只听说府里管事的是刘伯,到还未想到您的身份。”
“你!”
这一句教那胖妇人噎了个够呛。丰满的胸脯一下一下鼓起,却愣是挤不出来一个字来。
“这位是秦姐姐,比咱们来的都早,咱们得听姐姐的话才能好好伺候主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呀,元吉?”
开口的仍是刚刚那位姑娘,声音不大且抖,却教谢我存的问题有了回答。
谢我存感激的看她一眼,又看向恢复了刚刚那般趾高气昂的秦奴。
“听前辈的话,自然是应该的。前辈莫怪,元吉还以为姐姐是要搞什么三六九等的分类,所以问题多了些。姐姐也知道,咱们侍奉的都是同一位主子,日后互相帮衬着才是。没必要对同级的姐妹呼风唤雨的,对不对?”
“哼!你这丫头嘴皮子可真利索啊。这死的怕不是都能给说活了。”
秦奴咬着牙,声音里带了些狠劲。却见谢我存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甚至挑了眉毛答了。
“姐姐谬赞。”
“你!算了,我告诉你,是主子派我来教你规矩的。你给我管好你的舌头,若是在胡说八道,我定不饶过你。”
“呀,原来姐姐是生气了呀。”
谢我存眨巴着眼,凑的更近了些。
“别动!姐姐的眼睛在瞪大些,哎呀,姐姐眼白这样多,怕不是贫血了。近些日子可不要过多操劳了,这规矩我还是自己学吧,不用姐姐费心了。倒是姐姐,若有做不完的活计大可分担给我,妹妹愿意帮姐姐排忧解难。”
“你这小妮子!”
众多侍女一同上前,才拦住了那体型富态的秦奴。
在这海岛上养的还能这样富态,肚子里怕不是吞了多少晏府的油水。
谢我存背过身去,暗暗翻了个白眼。
仗着年纪,在她们面前这样的嚣张跋扈,在她主子面前怕不是又变成了另一幅模样。这样的人,没什么价值,谢我存一向不齿。更不屑于与其为伍。
“姐姐,当心闪了腰。”
“你不是说要帮我做事么,好,我倒要看看你都有些什么能耐。”
秦奴推开拦着她的侍女们,粗壮的手指朝一边一指,半圈绿油油的平地便在她指了的方向静默不语。
“你去,把那圈仙人掌种上。草木比人金贵,你不许戴手套,也不许用别的什么碰到它们。省的碰坏了仙人掌,还得领罚。”
秦奴挤出一个虚情假义的笑,瞧得谢我存不禁打了个冷战。
“妹妹,我这是为你好啊。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你就乖乖的给我叩个头,我就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了…”
种仙人掌?谢我存是听说过此处因着水汽充裕,仙人掌离了土也能存活,所以多户人家愿意将仙人掌悬挂至门楣或墙栋梁,有辟邪报平安的意思。
更有甚着,便如燃园这般了。直接用仙人掌围成一个圈,作篱笆使。
“这有什么难得。想来定是比做饭要简单许多。”
谢我存瞥一眼四周人担忧的模样,坦然的摆摆手。
“小丫头,你可别说大话。你要真有本事,就把这仙人掌种起来。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怕你也伺候不好咱们新来的那位主。”
“你的意思是,那位主比仙人掌还要难伺候?”
秦奴一怔,又甩了袖子要冲过来。好在身旁一众侍从手比眼色伶俐,率先拉住了她。
“这话以后可千万别说了,你不知道那位主的来头有多大。”
“什么来头?”
有人又劝谢我存,后者倒是更好奇了。
刘伯说故事一般只交代了这丽娘后来去了京城,确实也没交代过她后来的事情。
“丽娘姑娘,可是当今谢国公的独女!”
有人补充给她,倒是教谢我存听愣了。
秦奴见她怔怔的模样,免不了要趁机取笑一番。
“怎么?吓着了?这般人物你若是照顾不好,怕不是要掉脑袋的!”
秦奴哼哼着,却见谢我存脸上由阴转晴,甚至还憋出几声笑来。
谢我存坦荡的挽了袖子,嘴里笑意未歇。却也未与她们过多言语,丢下秦奴便朝那片绿油油的境地去了。
秦奴却在她转身后不久,便甩开了其他人得胳膊。嘴角上扬到了一个得逞得弧度。
“姐姐,这兰花地这般金贵,主子都特地叮嘱过不能让别人乱碰,您怎么就让她去了啊。万一,万一糟蹋了主子得东西…”
“那是她活该。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儿什么聊斋啊?我就等着看笑话就行了。你们都给我记住!是她自己要去逞能的。听清楚没有?若是哪个多嘴的坏了我的好事儿,下次离岛省亲的名额就别想了!”
“是,是!”
众人皆惶恐,有几个心善的还是偷偷望向那个珠色背影,却也只是无能为力。
真是可笑。她怎从未听说过她还有这样一位姐姐。
谢我存摇摇头,将那人跳脚的声音抛至脑后。待步到仙人掌处的时候,心下还泛出点兴奋。
这样的活计,想来也不会太难。若是做好了,晏伐檀也得高看她一眼呢。
谢我存弯下腰,乐呵呵的朝一旁劳作的人打个招呼。
“劳驾,这玩意儿怎么种啊?”
那人斗笠遮面,一身劳作的便服。裤脚沾了些泥点碎石,教他高高挽起。袖口也一样,不过他只挽起了一条胳膊,晒得带些猪肝色。
其实他也注意她良久,只觉这姑娘同其他人不一样。可等她真的朝他开了口,他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蹲在地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不住的将袖口往下拉去。谢我存还是看到了他臂上的刺青,那是独龙族的图腾。
遮在斗笠之下的是张带些异域风情的脸。他舒缓几口气,爽朗一笑。
“不难,姑娘歇着吧,我来做就好了。省得弄脏了姑娘的衣裳。”
“不不不,我可以的。”
谢我存朝他点点头,又学着他那般将裤腿往上掖了掖,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他才了然的笑了。
“直接将它们埋进去,再把土焙实,不教他倒下来就好了。”
谢我存哦一声,便蹲了下来,仔细研究着这浑身是刺儿的玩意儿。
那边又有人来了,是秦奴派来的。那侍从急急唤了他几句,示意他跟着她一齐离开。
“这,我的活计还未做完呢。”
他看看那边,又看看仙人掌,又偷偷瞥一眼蹲在地上研究的谢我存。
未等那侍从开口,便听谢我存若无其事般说道
“她针对的是我,你快离开吧,省的在因为她烦心。”
“那,姑娘这。”
“放心。”
谢我存扭头冲他宽慰一笑。
“我可不怕她。对了,你叫什么?”
“姓陈。本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我在家中排行第二,大家都唤我老二。”
“那我喊你二哥吧。二哥,我初来乍到,就当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下次我请你喝酒。对了,我叫元吉。”
陈二也笑,又叮嘱了几句,便教那侍从拉走了。这下这片地可算真正的静默了下来。
这刺儿也太多了。
谢我存皱皱眉头,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一根刺,连带着提起一整颗仙人掌,又飞快地脱了手。
她改用脚尖,在地上慢慢刨出一个坑来,又飞速按照刚才地方法往下一砸。那仙人掌便结结实实的落到了坑里,可又立刻滚出了坑洞,直直去了田地里。
谢我存叹一口,又重新掘了一个坑,调整了力道和姿势,再次尝试。却也只能望着飞出去的仙人掌叹一口气。
没有手套,难不成要她用手去抓这刺球?谢我存打一哆嗦,又反转了手腕继续尝试。如此反复,除了田地里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仙人掌之外并没有其他改变。
突然,一颗仙人掌终于完好无损的砸进了谢我存用脚尖点出来的坑里。谢我存早已是汗流浃背,此时大喜过望,忙在地里捧了土去焙它的根基。
可事情就是在她刨土时发生了转机。这土松软,谢我存到未怎么在意它这般松软的缘故,可等她摸到那圆滚滚一大粒的种子时,她傻眼了。
她父亲爱花。自幼便缠着父亲一齐种花。其余的种子不好说,可这凤兰的样子颇为稀有,开出来的样式过于好看。所以谢我存也是记住了好久它的样子。此时却是与她手里这颗重叠到一齐了。
“元吉,你怎么在这里啊,主君和丽娘姑娘等着你呢。这是――”
刘管家终于在门外小小的花圃里找到了谢我存。瞧见她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和她手里被挖出来的已经发了一点芽的种球时,刘管家只觉天旋地转要晕过去。
“元吉,这是…”
“我不知道,但是,我估计,应该,肯定是凤兰。”
刘管家强撑着自己的意志,瞪大的眼睛却瞧不出原本的那般淡定从容。
“刘伯,怎么办啊。”
“没事,你先去书房见主子。主子等着你呢。这事儿,老奴来想办法。”
“刘伯。”
“别说了,快去吧。”
谢我存应了一声,便朝园里跑去了。而她身后,那个一直劲如松柏的身影,缓缓地坐在了堆满仙人掌地花圃地里。
第19章
燃园布局并不算过分琳琅满目,因着找见晏伐檀常用地书房倒也算是方便。
燃园地门廊多修成了葫芦地样式,若是在平时,谢我存一定要好好观赏一下这颇具地域特色地设计。可此时她心里头压着事儿。只得匆匆穿过那片开的旺盛地锦榴,绕过形色各异地门廊,这才奔到了晏伐檀在的地方。
她整理一下衣袍,连带着镇静了一下心绪。扯扯面皮,摆出一个笑容,叩了门便进去了。
因着不知道自己脸上地笑容带了许多苦涩地意味,谢我存还是使出了浑身地热情,朝着案后举着一盏琉璃镜地那人去了。
“主子,您找我。”
谢我存地目光十二分地炽热,手上也没歇着。自顾自的举了大撇来作势要为他披上。
“怎么穿地这样单薄,主子不是身上不适么,听的我担心极了,主子快穿上。”
晏伐檀皱了眉头,握着琉璃镜地手一抬,便拒了她地好意。
又听他哼了一声,并未有要理会她地意思。谢我存暗道不好,又忙去倒了一杯温水,眼巴巴地递到他地手边。
“主子喝水。”
晏伐檀瞧见她与昨日这般出入颇大地表现,也是心下一怔。原本不与她过多言语地计划倒也立不住了。他有些不耐烦的接了水,又远远地摆到一边。
谢我存不知他正怄着气,只觉瞧见事情有了转机。又忙扑过去替他捏肩捶背。
“主子,你肚子还疼不疼啊,我给你揉揉。”
晏伐檀一愣,顿时浑身不自在。扯过被她弄乱地袍领,低声唤了她一声名讳。
“元吉,你今日是吃错药了不成?”
“没有啊,我看着主子便心喜而已。”
谢我存一脸诚挚的将头点成抖筛。晏伐檀微微启唇,冷哼一声,就手又端回了那远远摆着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手却迟迟没有收回来。
他对这样阿谀奉承的话,一向都是抱着厌恶的态度的。可不知是不是昨日劳累过度,今日也提不起力气来讨厌她。晏伐檀居然未觉得心下有多么的厌烦。
“若是主子说我是吃错了药,那我便认了这个说法。”
这边谢我存还在费劲心机拍他的马屁。
“那我一定是患了相思病,日日为主子的身子担忧。”
“元吉!”
晏伐檀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却也是呛到了。一双俊眸朝她怒目而视,广袖下的面容却是呛的通红,连带着眼角也滚了些泪来。这样一看,到没了他生气时的戾气,反而多了几分嗔怪之意。
谢我存反应过来说的太过了之后,也是讨了个大红脸。一边不好意思的笑着,一边忙抓了晏伐檀不离身的那把破扇帮他扇着。
“是我言错,是我言错。”
握着扇子的腕子教那人反手握住了。晏伐檀一推,谢我存便老实了下来,垂着头撅了嘴,一副任人宰割的羔羊模样。
“你犯什么事儿了?”
“那个,凤兰…”
晏伐檀瞧着那个愧疚的身影顿时有些苦笑不得的意思。虽是未年长她多少,却只觉她是他女儿一般。祸是没少闯,打又不能打,教训了也听不进。倒教他拿她手足无措了
晏伐檀轻叹一声,自行摇了那把山水扇,缓缓坐回了太师椅。谢我存瞧着他动作有些不利索,本能的往前扶了一把,正好落到他的腰上。却觉晏伐檀整个人一怔,浑身僵硬起来。谢我存却不觉有什么,反倒更小心的扶了他坐下。瞧见他坐稳了,这才收了手,回到原先站定的位置,继续垂了头摆出一副正在反思的样子。
“你跑花圃里去做什么?算了,一颗凤兰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
晏伐檀的手几不可察的一抖,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看向将头埋得更低的那人。
“把头抬起来。告诉我,几颗。”
谢我存乖巧的照做了,将头抬起,眨巴着眼望向他,又飞快地缩回去,投到地上。视线都快将地板烫出个洞来了,她才抬起手,比了个一。
“一颗。”
晏伐檀缓了一口气,有准备躺回去,却听那人又迟疑着开口。
“也可能是两…颗,也有可能是三四五六颗…主要我也不知道你那花圃里有几颗凤兰种球。我也不知道凤兰,经不经砸。”
“谢我存。”
晏伐檀没忍住,直接唤了她的名讳。却见那人一脸知错的模样,还是甩了袖子,躺了回去。
不只是心痛,连带着肚子也开始闹了起来。他一手覆上隐痛的那里。直觉当初就不该为了耍她签那劳什子契约。
“晏,主子。我错了。你别急,我的过错我一定负责到底。大不了我去跟我父亲要几株来赔给你,好不好。”
晏伐檀摆摆手,平复了心情,又坐直了身子。
“不必了,几株花种而已,没了就没了。”
晏伐檀说着这话,却也皱了眉头。他忍痛忍得辛苦,索性直接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只觉四周昏涨的难受。
忽而,一阵清风徐徐吹来,连带着外面的气息,一阵阵吹到他的脸上,吹走了好多不适与痛苦。
一阵微凉的触感覆到了他额间,一股子轻柔的力度慢慢舒缓过来,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宇,安稳了胀痛不止的额角。
谢我存就这样安静的为他按着,晏伐檀抬眼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谢我存,突然一下便觉得没有那么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