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醋——萌晞晞【完结】
时间:2023-07-16 14:38:17

  当年她心存一丝侥幸与善意,选择了等,等来的却是皇太女大病痊愈。现在,她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是,王爷要做成的事,谁都拦不住。”碧水会意,忙上前给她捏肩。
  周琼霍地睁眼,似笑非笑地问:“本王做什么了吗?”
  “奴婢失言。王爷什么都没做,”碧水心下一惊,但还是凭着多年来对这位主子捉摸不定的脾气的些许了解,强笑道,“一切都是天意……”
  “说得好。”
  细眉微挑,周琼复又阖目,指尖似是无意识地叩击着扶手――“叩、叩、叩”,那节奏不紧不慢,却莫名令人不寒而栗。
  另一边,送走小姨后的周粥将手里才看了一半的奏折一合,起身出了御书房。
  细想之下,周粥觉得沈长青之前走时的状态很不对劲,额角似乎还渗出了薄汗,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匆匆忙忙地离开,和平日里不耐烦地走人,是有区别的。
  心中止不住担心,这奏折便也看不下去了。等周粥赶去青月殿,前前后后让殿内伺候的宫人找了一圈,却不见沈长青踪影。
  “陛下恕罪……沈侍君他、他平时就不太露面,行踪不定的。除非是特意交代过,否则奴才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更不晓得他回没回来,又去了哪儿……”青月殿的领班太监是越说越没底气,末了就声如蚊蚋,不可闻了。
  周粥也没理由责难他,毕竟沈长青若施展起传送术与瞬移之法,那确实是有些“神出鬼没”。
  “罢了。你就在这儿守着,若他回来了就立刻找人通报于朕。”周粥挥退如获大赦的领班太监,叫过小灯子,打算让他去传个话,让燕无二把侍卫们都撒出去四处找找。
  谁知还没开口,一个小侍卫就大老远急匆匆跑了过来:“陛下!陛下,不好了――”
  “谁不好了?”周粥一听这个句式,就太阳穴发紧。
  “燕统领不好了!他、他他突然失心疯了!”小侍卫急得犯了结巴,“你您您,快去看看吧!”
  周粥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当即二话没说,摆驾了燕鸣殿。只见前院里围着一众看起来都不敢上前的侍卫,处在院子中央的,正是得了失心疯的燕无二。
  “这里我顶住!快送陛下离开――”
  还没到近前呢,周粥就被燕无二的一声暴喝吓了一跳。
  他不要命似的耍着那中邪刀法,仿佛面前正有千军万马将他团团围住,每一下挥刀都带起一阵劲风,旁边的假山已经有被削矮一截的了。
  “阿燕?”周粥被侍卫们护着,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出声唤他,又拿手在他视线所及的位置挥了挥,对方都毫无反应,仍旧兀自上演着孤胆英雄为掩护天子离开,只身勇对无数杀手的戏码。
  偶尔他还会五官一皱,仿佛是有血喷溅到了他的脸上。
  那一脸的壮烈。周粥想笑,又得憋住了,严肃地问旁边的侍卫:“刚才谁和他在一起?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一个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突然如此。”
  “陛下,是属下三个。”有三个侍卫越众而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才由中间那个年长些地回道,“我们是交班儿下来找燕统领复命的。大老远看到燕统领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刀,我们怕又被统领捉去对练,就没立刻上前打招呼,结果就是这么犹豫了一下,燕统领就忽然疯了……”
  “在那之前就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周粥扶额,觉得这说了等于没说。
  左边站着的那个年轻侍卫闻言挠了挠头,犹犹豫豫道:“这么一说,属下好像……好像看到了一个青影闪过去,但也不确定是不是眼花了……”
  “你们看见了吗?”他说完,还问右边两人。结果两边两人齐齐摇头,一脸迷茫。
  青影?周粥心里有数了,这约莫不是什么失心疯,而是沈长青朝燕无二身上招呼了什么幻术。
  但也奇了,虽然他们往日有冤,但近日无仇啊,沈长青怎么会突然什么缘由都没有,就直接施术整人呢?这可不像他自矜的作风。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尽快找到沈长青,让他收了幻术。
  “你们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他,别让他不小心伤了自己,剩下的人――”
  “燕统领!燕统领,不好了――”
  吩咐再度被熟悉的句式打断,周粥无语地转头看向院外,是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快到跟前时,直接腿一软,“哎呦”一声摔跪在地。
  “朕已经知道燕统领他不好了。”周粥没好气,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侍卫把人扶起来。
  谁知那小太监刚才原来压根没注意周粥在这儿,忽然听到天子发话,膝盖一软又跪下去了:“奴才该死!不知陛下在此,冲撞了陛――”
  周粥打断他:“你怎么知道燕无二出事了?”
  “哎?燕统领出事了吗?奴才还想来找他救命呢!”小太监话还没说清楚,忽地脸色一变,若有所感地转头往后看去,整个嗓音都变了调,带着崩溃的哭腔,“妈呀,百里大人又追来了!”
  “别跑啊小宝贝儿,快让我剖了你――”
  尽管百里墨此人平日里就有点儿疯,时不时便会暴露出令人望而却步的解剖癖好,但好歹还坚守着仵作的职业操守,然而此刻他举着解剖刀追追赶活人来开膛破肚,加上魔怔了的语气语调与面部表情,都已足以用“精神失常”来形容了。
  “快拦住他!”
  随着周粥一声暴喝,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朝往百里墨扑了上去!
  只听得接连两声闷响,玩叠罗汉似的,并不会武的百里墨被压在了最下面动弹不得,好在那把锐而薄的小剖刀他没拿稳,脱手飞了出去,不然可能就得血溅当场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周粥低头,厉声问那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太监。
  “奴才也不知道啊!”小太监攥紧了自己的衣领,瑟瑟发抖地回忆着,“奴才是墨华殿负责扫洒的,看大人每日放衙回宫的时间还早,就偷懒打了个囤,睡着睡着,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有人靠得很近,一睁眼就是寒光一闪――百里大人拿着那小剖刀死死地盯着奴才,说奴才骨骼清奇,既然死了就不能浪费了,得赶快剖开看看!”
  “快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剖五百具尸体――”
  那头被制住的百里墨嚷嚷起来怪渗人的,小太监顿了顿,才咽着唾沫继续道:“当时奴才一下就给吓醒了,赶紧解释自己只是睡着了,没死!可百里大人他不听,还念念有词说什么诈尸了真有趣,剖完还得照原样缝、缝好收藏――奴才为了保命,只好一路跑到最近的殿里找燕统领救命……”
  周粥闻言,眼皮直跳,发狠地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找捆绳子先把百里墨绑床上去,绑严实点,留一个人看着就行。剩下的都去――”
  然而仿佛是和周粥对着干,一道颤颤巍巍的女声响起,再次把场面炸开了锅。
  “陛下,陛下不好了……唐侍君他出事了……”
  等周粥赶到明玉殿时,只见唐子玉就站在殿门的门槛前,正不受自己控制地对着空气一遍遍躬身行礼,每躬身一次,嘴里便要用他惯常的威严肃正的语调说一句:“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只难得的是,唐子玉的神志似乎还是清醒的,只是单纯肢体身不由己,因此神色极其难看,如同被强迫着生吞了只苍蝇。
  “他这样多久了?变成这样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有一盏茶的工夫了!奴婢们试了好多法子,甚至想硬拉着拽着让唐侍君停下来,可他的劲儿变得好大,硬拧着也要躬身下去……奴婢们就怕伤到他,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守在唐子玉身边的宫女边说边抹眼泪,一副心疼得紧的模样,“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才好?陛下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侍君啊。”
  跟来护驾的小侍卫居然是一副急人之急的热心肠:“是啊,陛下,腰是男人的本钱啊!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废了!”
  “咳咳咳――”
  原本满腔接近暴走的恼火被这一句呛咳出大半,周粥竟生出点儿幸灾乐祸之感。
  不过觉得保住唐子玉的老腰倒也确实是当务之急,为君者不能眼睁睁看着忠臣折腰啊。于是她一面派人满宫上下地去寻沈长青,一面安抚唐子玉的情绪:“唐爱卿你别急啊,再坚持一下,朕想想办法。”
  但自从听了那小侍卫的肺腑之言,唐子玉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不然直接打晕吧?应该就不会动了?”小侍卫提议,并准备好了手刀,得到周粥点头默许后想要下手,结果才劈下去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弹了下来,又弹回来了,“哎?”
  眼见一连试了好几次,小侍卫都没能成功,周粥抬手制止了他:“不用试了,没用的。”很明显,沈长青在唐子玉身上施加的术法与剩下两个截然不同,那两人都是致幻,唯独他是在清醒状态下完成指定动作,关键是这动作还特别具有讽刺意义……
  果然大家一起在“宫斗”,个人之间的恩怨深浅还是有区别的。
  “这样吧,只能尽量减轻腰部的负荷,把他抬到床上去试试。”周粥是没想到沈长青还有这么小心眼的一面,又好气又好笑,指挥着宫女和侍卫把唐子玉放到床上摆弄了半天。
  平躺不合适,他还能做仰卧起坐;趴着也不合适,臀部用力撅得老高也要顶出个躬身行礼的姿态,活像只在松土的蚯蚓;最后还是决定侧放,和被煮熟的虾子一样蜷曲身体,相对来说最省劲儿。
  然而比起周粥指挥众人的投入,唐子玉本人从被搬上床榻起就已经生无可恋地“瞑目”了……
  “行了,就先这样吧。留一两个在这儿照顾就行,其余人也都去找沈长青来,这种邪魔侵体的事儿,他有办法。”
  总不能说这么多乱子都是沈长青捅出来的,周粥只能替罪魁祸首粉饰了几句,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出了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从领口里掏出那滴本命醋化作的坠子:“沈长青,你人到底在哪儿?朕限你马上出现在朕眼前――”
  可咬牙切齿地召唤了好一阵子,都不见动静,周粥心头因他这惹祸本事而起的那点儿怒气不由完全消失了。
  上回分明是随叫随到,这次这么久不现身,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周粥忽地心下一紧,坐不住了,也开始四处找。
  “沈侍君――”
  “沈侍君您在哪儿啊?”
  残阳在寻人的光景中西沉得飞快,当夜的后宫鸡飞狗跳,几乎每个殿的宫人都倾巢而出,宫灯星星点点,倒把每条宫道都装点得煞是好看。只可惜遍寻无果,登上高阁张望的周粥只站了一会儿,便心累地打算先回寝殿吃点果脯,休息片刻。
  她也是饿着肚子折腾到现在,亏得之前还有小姨的那块咸酥饼垫着。
  “小灯子,你也带人轮流去吃点东西再找吧。若是亥时还没寻着,就让众人各自散了,还回原处,明日再说吧……”
  有气无力地叮嘱完小灯子,周粥才推门进了寝殿,全然没有注意推开门时,自己的手腕穿过了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青色屏障,紧接着抬步,她整个人便都步入到了那光膜屏障之后――
  周粥睁大了眼,几乎以为自己是一脚踏入了话本里所说的天庭仙境,周身云雾缭绕,低头压根已经看不清自己隐没在白色水汽中的鞋面与脚踝,抬眸又哪里还有什么寝殿的梁顶,竟是一片浩渺星辰!
  她猛地回头,身后的殿门分明还没关上,小灯子也还在门外,但却仿佛并未看到与她一样的殿内情景,只是神色如常要替她合上门……
  “小灯子?”周粥张嘴想唤他,他却充耳不闻。
  眼睁睁看着殿门“砰”一下轻轻合上,周粥瞳仁微缩,终于发现了那层浮光掠影的屏障被殿门的开合带起了一圈涟漪似的波动,又很快消弭于无形。
  她意识到此刻这殿内殿外,恐怕已然隔绝成两个世界了。这里头是什么模样,发生了什么,外边的人根本看不到,也听不着。
  可奇妙的是,周粥居然也没有感到多少惊慌,心脏只是加速跳动了两下,就恢复了平静。因为从踏入门中起,四下浮动着的便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暗香。
  “沈长青?”周粥又惊又喜地猛然转身。
  她看到沈长青从一片氤氲的雾气中向自己缓缓走近,青衣广袖,行走间墨发轻轻扬起又落下,当真就像个入梦来的仙人。
  “你来了……”离得近了,周粥望见他眼底的眸光温如春水,眼角眉梢,竟然笑意缱绻。
  这三字出口,近乎情人间的呢喃,叫人心头软得一塌糊涂,立场并不怎么坚定的周粥立刻忘记了至少该走个“兴师问罪”的流程,只是怔然地与眼前这个身如玉树的男子对视着,任由他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你是不是妖鬼变的?”
  鬼使神差的,周粥只问了这么一句。书中都这么写,妖鬼最喜幻化成意中人的模样,引得着了道之人甘愿奉献出自己的精气。
  “怎会这么想?吾与你说过,有吾的本命醋护体,妖邪不敢近身。”若换作平时,沈长青说这话时必定一脸嫌弃,没准儿还得附赠上一句“贵人多忘事”的嘲讽,可眼下他话音低低缓缓的,只透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那你为什么突然……”周粥顿了好久,也没找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只得抬手胡乱一比划,“这样?”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哪样。但沈长青却好似懂了,盈盈带笑地垂眸将她瞧着:“你不是总说吾法力不济,不能带你上天吗?那吾便把这天境搬下来给你看看,喜欢吗?”
  这突如其来的浪漫让周粥有些措手不及,半晌后才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吾呢?”沈长青俯下身,眼中似有皓月星波,一脸认真地问她,“你喜不喜欢?”
  周粥感到自从踏入这“天上云端”,沈长青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致命的蛊惑。她垂下眼,强迫自己不与他对视:“沈长青――你到底怎么了?走火入魔?傍晚看你走的时候就不对劲,你还……”
  “走火入魔者,经脉与五脏皆会备受焚烧灼热之苦,怎么可能还能像吾这般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沈长青低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发顶,“吾就是不小心吃错了点东西,已经运功调息过了,没事儿的,别怕……”
  吃错东西?那怎么坏脑子,不坏肚子啊?周粥满腹疑惑,不敢直言,只小心谨慎地抬起头细细觑他神色,发现他眸光虽清澄无邪,却隐约透出几分迷醉之意。
  “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这醋和酒勾兑在一起,怎么都得变味儿啊!难怪眼前这家伙不对劲!周粥眼角直抽。
  沈长青眨眨眼,收回覆在她脑袋上的手,仿佛深思熟虑了一下,才颔首道:“如果是想像你那晚一样,那就是醉了。”
  “像朕那晚一样?”周粥重复了一遍,才觉察出不妙,身子已经霍地腾了空,“哎?!你干什么快?快放朕下来!”
  周粥一通踢蹬都无济于事,沈长青步履极稳极轻松地就抱着她一步步穿过如轻纱幔帐一般的薄雾,最终停在了龙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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