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将话说完,可被打的踉跄的崔昭从他眼里读出了绝情。
为了宁兮儿,覃骁可以丢下一切,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血脉亲连的父亲可以。
周禹城努力的劝服着:“崔昭,崔昭!你冷静一点,覃骁是兄弟没错,可我们不能纵容他伤害无辜的---”
覃骁抓住了宁兮儿的手。
就像是盲人对触觉十分敏锐一样,覃骁嗅到了宁兮儿的味道,感受到了那个令自己疯狂探寻的磁场,覃骁毫不犹豫地抢过了宁兮儿的手。
崔昭愣神间,掌心已经空了。
周禹城的心沉到了谷底。
大家下意识都在观察,在判断宁兮儿的手腕会不会被覃骁给……
可男人仿佛是经历了极短暂的自证,便牢牢地捉住她的温度,十指相扣。覃骁不再撕扯束缚带了,狂暴的巨兽偃旗息鼓,医生护士们一拥而上。
周禹城被保镖放开后,虚脱般缓缓跪在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崔昭回过身,“周禹城,看到了吗?”
“你没法当宁兮儿的救世主,除非她一辈子醒不过来。”
“宁兮儿能让覃骁当一个正常人,最起码对除了宁兮儿以外的任何人,覃骁都能表现的正常,认命吧……周禹城。”
周禹城低眸,光洁的地板倒映出他的脸庞,金丝框镜被踩碎了,七零八碎的镜片下,地板倒影喘着粗气在揣摩。
“……兮儿一辈子,醒不过来的话。”,没人有功夫注意医者那蠕动的唇瓣开合。
崔瑶在角落,她望着一切。
第25章 她是爱我的,中毒
距离二人坠海已过去半月,别墅女主人却依然平静的昏睡着。
女孩睡相甜软乖巧,呼吸清浅,周身萦绕着花香似的,颇有点酒足饭饱的后的娇憨傲然。覃骁静静地端详床榻上的可人儿,随后下了一道命令------
将后山花房改出一间卧室。
他希望这只属于他的姑娘,被花团簇拥。
此时,男人的视线和心神被完全吸附在宁兮儿集清冷与温暖于一体的小脸上,半束日光正明灿灿地映在她眼睫,覃骁没有替她挡着。
这么耀眼的光,兮儿为何不觉得刺眼呢?如果觉得刺眼,那就睁开眼睛吧,他隐隐期待着。
花房依旧是没有窗的,他用玻璃为她打造了一场梦幻,如果宁兮儿醒了,她可以将一切风景装进眼睛里,但永远无法真实的触摸。
“兮儿,这是我最后的退让。”,覃骁的掌心裹住她软趴趴的小手,于她手背处落下虔诚一吻,抚摸着她淡青色血管。
崔瑶叩了叩门,玻璃门处发出清脆的声响,比沉闷的木质书柜要爽快的多。
“进。”,覃骁根本不在意是谁。
崔瑶用很轻很轻的步频慢慢靠近,越是走近就越是震撼,宁兮儿正被摆在一架花床上。
覃骁或许是太想她了。
这番判断来自宁兮儿一双藕臂上布满的妖冶的淤青,像果实被掐熟透了。
又宛若一朵净无瑕秽的洁白花朵,被外来的鲜血顷刻染成明暗交错的红色,红的绚丽,红的光彩夺目。
崔瑶下意识想发出惊叫,但一瞬间双手捂住了唇,那抽气声惹得覃骁眸中霎时寒凉。
“不美吗?”,男人阴恻恻地,仿佛地狱恶鬼爬上来质问活人:想死吗?
崔瑶看着宁兮儿粉白的面容,一种难以言喻的欺凌美展现的淋漓尽致。她无声地摇了摇头,尽管覃骁并没有回头看她。
崔瑶忍住心底动荡的惊惧,尽量调整回正常状态:“抱歉。”
“虽然这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但还是抱歉,我没想害她丧命,只是想-----”
“带她逃跑对吗?”,覃骁低沉的声线接住了这无比危险的事实。
崔瑶语顿,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我得感谢你,崔瑶。”,覃骁的目光不知放在何处,当瞳孔深邃到极致时,是变幻莫测的空洞感。
崔瑶万死也想不出覃骁哪里会谢她?
“……谢,什么?”,她心下不安。
“你给我了彻底占有她的理由。”,覃骁说:“知道吗,我的兮儿在以为自己生命能顺利凋零前,她吻了我。”
覃骁长指回味般抚了抚自己喉结,语调似宣布般:“你让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这就是为什么崔瑶还能安稳活在这世上的理由,不用崔昭卸自己一条胳膊来换崔瑶的命。
“我想做些什么来弥补,所以带了个医生来,他曾经是军医,参与过海上医疗救护队,我想他可以帮忙。”,崔瑶在男人背后说明来意:“我希望兮儿快点醒过来。”
“亲自跟她道歉。”
如果不是崔瑶,宁兮儿不必在鬼门关走一遭,明明已经经历了死亡的所有痛苦,却还是要被眼前的男人硬生生扯回来。
只因他活着,她就没资格死。
崔瑶有种极端的念头,这种念头只自私地为宁兮儿考虑,那就是兮儿如果真的顺利去了天堂,多好?
退役军医是个中西医结合的高人,他嗓音圆润,比周禹城看着更像位中年医生。
“我接下来说的事请二位做好心里准备。”,军医面色深沉,仿佛在努力地思考探究着什么。
崔瑶咽了口唾沫,“有什么异常吗?”
覃骁不语,锋利冰凉的双目被眼皮遮盖,而后轻轻掀起,眸光射向那正苦恼沉思着的军医。
军医组织了下语言:“据我所知,宁小姐在坠海前一周,几乎处于断食状态,每日只吃一两口食物维持生命体征。”
军医看向崔瑶:“宁小姐后来跟崔小姐经历高空飞行时受到惊吓,由此坠海,在海中她的肺部,胸腔都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呛水,压力差的挤压等等。”
崔瑶顺着医生的话捋自己的记忆,忙不迭的点头:“没错没错,怎么了吗?到底有什么异常您快说啊。”
军医面容浮上凝重的压迫感,谨慎地问:“您二位确定没有遗漏?”
崔瑶急迫回应:“没有啊。”
她看向覃骁:“我没骗你,真没有了,我那天是第一次见宁兮儿,我俩之间就那点有限的互动,至于她断食的事儿,我也是飞机上才知道的。”
军医问:“飞机上您有给宁小姐吃什么东西吗?”
崔瑶很快否定:“兮儿说她只想吐,什么都不肯吃,我就想着等到了海岛上,帮她慢慢恢复。”
覃骁此时开口:“别墅的食材没有问题。”
军医的胸腔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他很负责任的开口:“宁小姐的症状,是中毒。”
崔瑶惊诧道:“怎么可能?!”
宁兮儿上飞机前在覃家别墅,不可能,上飞机后在自己身边,不可能,海里时……
“会不会是海里有什么有毒物质?”,崔瑶边思考边问。
军医摇了摇头,“覃先生目前安然无恙。”
是了,覃骁也淌过那片海域,那么多救援人员也下过海的。
“是中毒导致的昏迷不醒。”,军医继续补充道:“具体毒性如何,毒物组成成分又是哪些,我需要抽血带回研究室化验,并且……能不能顺利解除毒性……”
“尚且未知。”
实际上在面对覃骁时,他有所隐瞒。军医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这毒……
十年前的一次丛林救援,让一组特战队员整整昏迷了八年。
第26章 该由谁来解毒?
覃骁滑动轮椅的动作异常熟稔,这物件算是老朋友了,只因海里护着宁兮儿的时候腿上再次负伤。
崔瑶知道他撞上了礁石。
她没什么立场去推着他走,甚至觉得覃骁活该,虽然她面子上对覃骁谨言慎行,但瞥向宁兮儿的惨样儿,心里早问候过他祖宗十八代了。
一两秒的静谧中,覃骁摸了摸自己耳骨,低声:“请周医生来别墅,喝茶。”
崔瑶想起来了那个彬彬有礼的白大褂医生,很正经斯文的一个男人。
崔瑶张扬而热烈,从一开始就不待见文质彬彬的周禹城,但知道他和崔昭覃骁二人是朋友,不太确定地问:“周……禹城哥?”
覃骁没搭理她,继续对耳机里的手下吩咐:“带去书房。”
男人帮女孩小心地盖上软软的毛毯,在她胸口处时,轻轻翻出一折,怕压到她本就不明显的呼吸幅度。
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秒她的睡颜,微不可查地轻笑,“小没良心的。”
“你要走还是继续在这?”,覃骁又恢复了一贯地矜贵刻薄。
崔瑶忙不迭道:“我在这儿陪宁兮儿,说不定她挺待见我,一听我说话立马就醒了呢?”
覃骁掀开眼皮,毫无生气的眸光射向自说自话的人。
崔瑶:“……”
覃骁离开了,崔瑶远远望着,直到确保他和浩浩荡荡的保镖队伍完全不见,刚才那副谈笑风生的模样骤然收回。
玩味的面容瞬间反常地冷下来,她知道这花房以外还有监控,那无从察觉的角落有暗卫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崔瑶趴在宁兮儿的花床边,这里的布局看起来,使得任何人在宁兮儿旁边呆着,都像是膜拜神袛。
一个风情妖艳的女人,摸着沉睡的女孩的头发,到脸颊,到唇峰,泫然欲泣,不断忏悔。
暗卫自然不会看到,夫人那喉咙处,仿佛滚动了一下。
崔瑶压低了嗓音,欲哭无泪:“我的好妹妹啊,咽下去你就快醒来吧,不然这把周禹城真就保不住了。”
从覃骁说要请周禹城来喝茶的那一瞬开始,崔瑶身上就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直窜到后脑。
覃骁的洞察力敏锐到可怕,上次宁兮儿攒安眠药寻死的故事她略有耳闻,也是因此才对宁兮儿产生好奇的。
覃骁,整个A市的女人都趋之若鹜的男人,他是哪怕有谁被覃骁的眼神扫过一眼,都要不知天高地厚去张扬一整年的。
可宁兮儿怕他,甚至不爱他……
真奇怪。
崔瑶伏在床边,用好听的声线毫无灵魂地不断碎碎念,“兮儿妹妹啊……快醒醒啊……”
女人跟施咒似的,“醒吧醒吧……不然周禹城就要偿命啦……”
-
书房,覃骁敞开了书架背后的世界。
“你在炫耀自己的作品?”,周禹城恨不得立刻砍断覃骁的腿,但他刚一起身,就被两侧的保镖狠狠按下双肩。
“周医生,自重。”,保镖的声音毫无人类气息,威胁,压迫。
覃骁兀自欣赏着其中布局,“不美吗?”
周禹城盯着覃骁弯折的膝盖处。
“你当初夺走兮儿,霸占她的自由,覃骁---”,周禹城咬着牙:“你昏聩至极。”
这是他们永远的心结------
覃远最早时,撮合宁兮儿跟周禹城在一起。那时候宁兮儿有一次高烧不退,恰逢周禹城回国来找覃骁,直接省了传唤家庭医生的时间。
覃骁在轮椅上,面色阴沉地盯着面颊酡红,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宁兮儿不满地咕哝:“你不要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好不好?”
她又难受,又乖巧,嗓音微哑,但撒娇时音色却甜的腻人,直往男人心缝里钻。
但覃骁古井无波的眸感觉毫无退让之意,简直是油盐不进的无情。
宁兮儿用滚烫的小手揪了揪他袖口,指尖僭越地转动他的袖扣:“覃骁覃骁覃骁……我在生病呢,就这么对待你家恩人嘛?”
覃骁拧紧的神情生生是被她摇晃的松了一点,“是我不好。”,他晦涩开口。
宁兮儿一开始愣住了,可爱地“啊?”了声。
覃骁已经快被自责吞没。
是他不好,不该在夜里想见她时,故意剥开伤口假装被摔伤,引她连续守了好几个晚上。
虽然能在朦胧的夜晚,看她睡在自己床边缩成小小一团的样子,可兮儿被累病了。
他低眸,尽可能藏住万般晦暗。
宁兮儿反应过来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反过来好心地宽慰他,“覃骁覃骁覃骁,那等你腿养好了,等我以后万一生病,你也寸步不离的照顾我呗?”
宁兮儿以为自己提出了一个很任性的诉求,她从小的伤病都是独自抗过来的。
没人照顾过。
可落在覃骁耳里的只有四个字------
“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
“好。”,他说。
女孩显然不以为意,只当他哄自己,可覃骁此生从未服从过任何人,更不会照顾人。
但那瞬间男人竟隐隐期待起,寸步不离的照顾宁兮儿会是多么甜蜜的情境,她滚烫着,伏在自己怀中,毫无反击之力的样子……
这份期待被礼貌的敲门声打破,覃远领着周禹城一块进来了。
宁兮儿晕晕乎乎地坐起来,“覃叔叔好。”,她侧头冲周禹城淡淡的,甜甜笑了下,“您好。”
病怏怏的小花蕊,再没精打采也是娇嫩勾人的,覃骁动了动轮椅,不动声色地将宁兮儿挡在自己身后,宁兮儿忽然只能看见覃骁的后脑勺了。
周禹城温和回应:“兮儿好。”
来的路上覃远已经介绍过了,周禹城有些调侃地看向许久不见的老友:“覃少爷,我就走了一阵子,你就多了个妹妹?”
覃骁冷着脸没吭声。
距离周禹城上次见到宁兮儿确实过了一段时间,第一次是在病房里,覃骁冒犯地抓着宁兮儿的手不放。那时他就大抵能猜到他这好兄弟不会轻易放宁兮儿回归平静的生活。
“我对兮儿有所耳闻,听说把我们覃少爷治的服服帖帖,连小点心都会做了?”
覃骁跟厨房这两个元素在他们眼里看来,一定是他要给谁下毒才可能进的地方。
宁兮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覃骁哥哥做的蜂蜜蛋糕很好吃,一会给您也尝尝?”
没等周禹城答话,覃骁便沉声道:“先帮她看看,药不能苦,不能打针,明早必须退烧。”
简单来说,不能让宁兮儿受一丁点罪,周禹城挑了挑眉,覃远也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麻烦禹城了。”
周禹城的笑如沐春风,有医者特有的悲悯宽厚,“以后叫你兮儿好吗?”
当着覃骁的面,宁兮儿没心没肺地点点头:“嗯嗯,您和覃骁哥哥一样,叫我兮儿就行。”
一样?
一样……
那时的覃骁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周禹城,我和你不一样。”,此时的书房里已时过境迁,覃骁悠闲地望着周禹城:“我想要的,拼了命也要得到,靠抢,靠逼迫,靠阴谋手段,只要她最终成为我的,并且中途不属于任何人。”
“你有替兮儿考虑过吗?!”,周禹城喘着粗气:“兮儿把你当依靠,当哥哥,当成受难半生唯一遇到的幸运,你呢覃骁?你对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