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灰扑扑、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路上,知夏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阵迷茫。
因为怕干妈看到她和盛怀风在一起,所以她连球馆都不敢再待下去。
过了这么多年。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还是得偷偷摸摸。
知夏忽然有点自暴自弃。
下午在球馆的某一瞬间,她脑海中生出奢望,要是可以就这样和盛怀风在一起,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女朋友,就好了。
此刻清醒,盛怀风那么好,她好像配不上他。
知夏沮丧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子,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
傍晚,盛怀风带毛球儿在外边吃完饭,才把他送回家。
到楼底下时,盛怀风先给保姆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接毛球儿。
却没想到出来的不是保姆,而是一个年轻男人。
毛球儿站在车门处,背着球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男人看到他,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你先上去。”
毛球儿和盛怀风摆手告别,这才离开。
待他进了单元门,男人透过降下半扇的车窗去看里边的盛怀风,问:“最近怎样?”
“还好。”
“下周有时间吗?一起吃饭。”男人个子很高,和盛怀风说话时,还礼貌地弯着腰。
他长得十分英俊,戴着一副半框银边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其实若摘了眼镜,就可以看出,他的眉眼和盛怀风的有两分相像。
“怎么了?”
“下周你过生日,正好你外公回国,我们一家人一起过个生日。”
盛怀风扯了扯唇角,“不用,我不过生日。”
他声音很平静,不带丝毫情绪,听得出来,并不是在置气,只是不咸不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
接下来几天,北京连续高温,热得人头昏脑涨,根本不敢在户外待着。
知夏跟着领导去广州出差,参加一个母基金大会。
广州倒是比北京要凉快很多,只是赶上龙舟水,天天下雨。
回北京的前一晚,领导去见她的朋友,知夏自己在一家冰室待着,点了一杯红豆冰和一些小吃。
景宜和她视频,看到桌上的小吃,羡慕得流口水。
景宜是精神广东人,常自称广东是她的第二故乡,最爱广东的美食,可惜最近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时间出来玩。
“你快切换镜头,不要让我看吃的。”景宜说,“我今天到现在好像一顿饭还没吃呢。”
“你干什么不吃饭?”知夏的声音严肃了两分。
“顾不上,创业真的太累人了。”景宜和其他人合伙创业,今天正往工作室搬东西。
这年月,几乎没有什么人创业。
知夏想起盛怀风,他的公司如今发展这么好,当初一定也吃了很多苦。
但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知夏打开外卖软件,把地点定位到景宜在的地方,问,“吃顺德菜吗?”
“不用了,我朋友刚订了菜,应该也快到了。”景宜说着,用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怎么最近这么热,是不是快夏至了?”她问。
知夏点了点头。
夏至。
盛怀风的生日就在这一天。
-
从广州回来正好是周五,到大兴机场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知夏的领导便让她直接回家,不用再去公司。
于是知夏打车去了景宜的工作室。
景宜本科是人大的,研究生再次和知夏成为同学,都在北大读。
但不同于知夏历经了艰辛的考研过程,景宜成绩很好,是保研保到北大的,因而,她大四这一年过得十分闲适。
人闲了就想找点事情做。
刚好景宜某个比她大一级的师姐,在新加坡待了一年,忽然想创业,回国来找景宜。
景宜一时心血来潮,就答应了。
工作室面积不大,但布置得已经有模有样。
据景宜说,她准备在工作室养一只猫,美名其曰“无痛上班”。
两人从工作室出来,去吃景宜心心念念的红豆冰,又各自点了一大碗烧鹅饭。
明天是周六,景宜问知夏准备做什么。
知夏也不知道。
但她心中一直惦念着一件事。
她装作无意地问:“陈沉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生日?还早呢,他生日在九月份。”
“哦。”顿了顿,她又问,“你每次都送他什么呀?”
说起这个,景宜笑嘻嘻的:“我们俩认识太多年了,已经送无可送,所以我现在都不送他生日礼物了,就请他吃顿饭。”
知夏:“……”
“当然,他还是得送我礼物。”
从冰室出来,知夏看到对面新开了一家陶艺店,她心头微动,拉着景宜进去。
店里有人正在做陶艺,靠墙的展示柜里,陈列着已经做好的瓶瓶罐罐,虽不是特别精致,但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想玩这个?”景宜问。
“嗯。”
最后,知夏做了一个蓝色的杯子,她手很巧,在杯壁上还捏了一只小狗,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知夏看着上边的小狗,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不过杯子得过三天才能来拿。
下周二知夏的班级开毕业派对,周三学校开毕业典礼,所以知夏周一就得去上海。
于是知夏拜托老板等杯子好了后,帮她寄一个快递。
老板一口答应,让她留下地址就好。
景宜在旁边,原本还说“我来帮你取”,结果看她写的地址,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来做陶艺。”
原来是给某人准备的生日礼物。
-
知夏是周一这天晚上到的上海,在酒店睡了一觉,第二天收拾了收拾便去班委在群里发的餐厅。
班上同学基本都来了。
上次见面还是四月份答辩的时候,如今已六月多。
大学不比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很多人其实并不怎么熟。
但毕竟同窗一场,临分别,各奔东西,难免生出惜别之情和诸多感慨。
知夏坐在其中,环顾周围的人,恍惚间,想起当年她和盛怀风两人约定的,去同一所大学。
那时目标定的是清华。
以他们两人当时的成绩,是有很大希望实现目标的。
结果最后,她比平时低了二三十分,盛怀风直接一科没考。
这四年大学,知夏过得并不开心。
她低下头,忍不住打开手机,翻到和盛怀风的微信聊天页面。
那天在陶艺店,老板加了她的微信,今天早上告诉她,已经把杯子寄出去了。
同城应该很快。
也不知道他收到没。
他们的聊天停留在昨天,盛怀风问她今天有空没,一起去给毛球儿挑礼物。
她说自己今天来上海,等回去再一起挑。
他说好。
她又打开他的朋友圈。
仅半年可见,最近半年什么都没有发。
冥冥之中像是有根细线,牵引着知夏的思绪,令她在每个忙碌的空隙,低头的瞬间,想起盛怀风。
有关他的每一帧,都像是电影一般。
而他,总是灿烂地笑着。
即使他并不总是开心的。
但他始终对生活保持热情,坚定地去爱,真诚地感受这并不算美好的人世间。
知夏一不留神,手指碰到他的头像。
[我拍了拍“FCSX”。]
她懊恼地看着手机屏幕,但还没来得及撤回,就见盛怀风给她发来消息,问:[怎么了?]
Summer:[手误。]
FCSX:[那就是原本在看咱俩的聊天喽?]
即使只是看文字,听不到他说话的语气,怎么也隐隐有种得意的感觉?
知夏咬了咬唇,回了句:[恰好点开。]
越解释越黑,她索性也不再解释,关掉手机,听班长致辞。
下午大家辗转游戏厅、KTV,热闹地玩了一通,晚上知夏又和宿舍其他三人一起吃饭。
一直到九点多,大家才散场。
她回了酒店,洗完澡吹干头发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节目。
白天聚餐没有怎么吃东西,她一向聚餐时吃不多,这时才觉出饿。
于是知夏拿起手机翻开自己的相册,其中有个被自己命名为“美食”的相册,里边都是她拍的在世界各地吃到的美食。
一张张翻着,便也没那么饿了。
这算是知夏的个人妙招,画饼充饥。
直到快十一点的时候,盛怀风忽然发来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Summer:[在看好吃的。]
FCSX:[比如?]
知夏给他发过去一张正在看的照片,并附言:[许氏胡的小笼包,很好吃的。]
她本想加一句,你什么时候来上海,我请你吃。
可转念又想到她即将离开这座城市。
许氏胡是家老字号,就在浦西,每天早上排队的人超级多。
知夏吃过几次,对其鲜肉小笼包的滋味记忆深刻。
她和盛怀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直磨到快12点的时候,盛怀风催她早点睡。
她其实想卡点给送他生日祝福,还想问问他,杯子收到没,但又怕太刻意。
唉。
知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性子变得这么犹犹豫豫。好像一面对盛怀风,就成了这样子。
Summer:[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她又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FCSX:[嗯。]
-
因为心里有事,知夏虽然睡得不算早,但第二天早上,仍旧不到七点就醒了。
却没想到,十分钟前,盛怀风给她发微信,问:[你住哪儿?]
她愣住,回问:[酒店呀。]
FCSX:[哪一家?]
知夏发了位置,又疑惑地问:[怎么了?]
大概过了不到半小时,盛怀风发来微信:[到二楼,吃小笼包。]
二楼是酒店餐厅。
下楼的短短几分钟里,知夏的脑海中冒出无数个念头,比如,盛怀风是从酒店餐厅远程点了小笼包吗?
或者是给她叫了小笼包的外卖?
但许氏胡是没有外卖的。
知夏能够想象到的,最麻烦的,是盛怀风叫了许氏胡的代排队和跑腿。
但当她出了电梯,走进餐厅的一瞬间,倏然看到最近的圆桌旁,盛怀风正坐在那儿,眼眸含笑地看着她。
像梦一般。
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所以他连夜从北京跑到上海,排长队,给她买爱吃的小笼包。
却在知夏走近,惊诧地问“你怎么在这儿”时,他浅浅笑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来上海出差,正住在许氏胡旁边,所以就来献殷勤喽。”
第25章 夏至(2)
我一直喜欢你。
知夏只觉得不可思议, 盛怀风竟然也在上海。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在另一座城市里见到他。
这种刚起床,收到消息后胡乱洗把脸就出门, 结果一眼看到他的感觉, 令知夏感觉十分奇妙,又美好到难以形容。
盛怀风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视线悄然变得模糊。
知夏忙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低声说:“感觉自己没睡醒。”
她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 会不会盛怀风就消失了。
耳畔传来盛怀风的轻笑,“好了, 坐下吃小笼包吧, 我也想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他帮她布置碗筷, 桌子上除了许氏胡的小笼包以外, 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菜。
知夏克制着心底波澜起伏的情绪,夹了一个小笼包。
味道虽然比不上在店里刚蒸出来时, 但她却觉得,比之前每一次吃到的都要好吃。
“果然不错。”盛怀风称赞。
知夏没说话,但余光一直注意着他。
盛怀风今天穿了身休闲装, 白衣黑裤, 干净利落,手上戴了一串腕表,青春帅气。
似乎真的如他所言,他在这座城市出差,恰好住在许氏胡附近。
“盛怀风, 你下午做什么?”她忽而开口。
“嗯?好像没事做。”
“那你, ”知夏犹疑, 鼓起勇气问,“要不要陪我去参加毕业典礼?”
她放下筷子,看着盛怀风,眼睛里带着一丝期许。
然后,她看到盛怀风冲她点了点头。
知夏笑起来。
-
下午,盛怀风陪同知夏一起进了学校。
班级合照的时间定在4点半,毕业典礼在晚上6点。
他们到去的时候,才3点钟。
学校的各个标志性建筑物前,都有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在拍毕业写真。
也有很多家长,陪着自家孩子来参加毕业典礼。
知夏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看着身旁的盛怀风,总有一种恍惚感。
她从没想过,毕业这天,盛怀风会陪在她身边。
“我陪你逛逛我们学校吧。”她说。
“好。”
两人走在通往礼堂的林荫路上,这条路两旁栽满了银杏,每到秋天,都是一番盛景。
“我特别喜欢银杏果掉落后再走这条路,踩起来嘎吱嘎吱的。”知夏笑着说。
盛怀风看着她的笑容,好像能够在脑海中想象到那个画面。
上海的秋天,知夏穿着厚针织衫,捧着书走在这条落满金黄银杏叶的路上,偶尔踩到银杏果,她低头去看。
那幅画面纯真又美好。
“你猜前边这栋楼是做什么的?”知夏指了指,问他。
“食堂吧。”盛怀风说。
知夏有点惊讶:“你好厉害!基本上大家从外边看都以为是图书馆。”
S大的食堂是出了名的伙食好,校友们常戏称来了S大变身饭桶,4年长20斤不是问题。
连食堂这栋楼都格外漂亮,大家第一次来学校看外观,都以为这是图书馆或者礼堂。
没想到盛怀风直接猜到是食堂。
“随便猜的。”
S大在市区,面积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绕过食堂,还有一泊人工湖,里边栽种着睡莲,夏天景致很好。
再往前就是操场和宿舍楼了,从这里可以看到操场上很多班级正在拍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