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圆心湖前驻足,找了个阴凉处的长椅坐下休息。
知夏讲起大一那年跑八百米,差点要了半条命,跑完先是吐了,接着又不断地打喷嚏,感冒了好几天才好。
盛怀风说:“得加强锻炼了,小夏同学,毛球儿都比你的体力好。”
知夏被他这忽然出口的“小夏同学”给撩得有些脸红,慢吞吞地说:“小孩子本来就活泼好动,体力好,我这等老年人是比不了的了。”
“等回去和我一起晨跑。”
“你还晨跑?”知夏看他。
“嗯,定期锻炼。”盛怀风语气里似乎有点炫耀,“还有八块腹肌呢。”
知夏眨了眨眼睛。
“不信呀?要不你摸摸?”盛怀风看着她,眼底藏着 不怀好意的笑,说着,手就摸到了T恤的下摆——
好像下一秒,就要掀开衣服,给她摸他的八块腹肌。
“别。”知夏涨红了脸,“我信,我信的。”
盛怀风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醇如酒,不自觉地蛊惑人心。
知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又在逗她玩儿。
她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扫向盛怀风的胸前,T恤是宽松款的,随着他的动作,隐约可以看到肌肉的轮廓。
知夏的视线哪里逃得过盛怀风。他又笑了起来,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暧昧。
知夏忙收回视线,不再去看他,声音里带着愠怒:“你笑什么?”
一直笑。
笑得让人恼火。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见到她就笑。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一见到你就心情变好。”
知夏微怔,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能力,让人一看到心情就变好。
从小到大,她性子都比较闷,不算活泼。
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她。
知夏看向盛怀风,看着他唇角的笑容,心想,这个评价其实更符合他自己。
“你渴吗?”盛怀风问,“前边是不是有家小卖部,我去买瓶水。”
见知夏不回答,盛怀风转头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你怎么对我们学校这么熟悉?”
盛怀风沉默片刻,然后笑道:“前边不是有操场吗,一般操场门口不都有小卖部?”
“好像是,”知夏点了点头,没再问,站起身说,“一起去吧。”
……
这天下午,知夏拍毕业照的时候,盛怀风就在操场旁边等她。
拍毕业照没用多长时间,拍完后,知夏转头去看盛怀风,却发现他不在刚刚的位置。
操场上很多人,有人喊知夏要和她合照,知夏只好先和同学们拍照。
有男生有女生,大家一起拍了很多照片。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知夏,她转头一看,是盛怀风,他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台照相机。
“同学,我能和你拍一张照片吗?”他笑着看她,身后人来人往,他站在绿茵场上,有一瞬间,知夏感觉时光穿越回了18岁。
18岁。
在京藤的操场上。
她被拉进一个又一个镜头里,强扯出笑,心底却没有一丝毕业的快乐和解脱。
而此刻,盛怀风拿着相机,扮作她的同学。
知夏的眼眶忽而变得湿润,心底惆怅而酸涩,但她还是笑起来,对眼前的人点点头。
知夏拦住一个路过的同学,让她帮他们两人拍了合照。
照片中的他们青春而鲜活。
十几岁时实现不了的愿望。
二十几岁时可以实现。
好像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
晚上,毕业典礼结束,知夏和盛怀风出了S大,漫无目的地走在上海的街头。
上海的很多道路都很漂亮,有种不经意的风情。
尤其是在夏夜,梧桐的枝叶在风里发出沙沙的轻响,道路两旁伫立着各式各样的咖啡馆和小店。
经过一家蛋糕店时,知夏忽而停下脚步,对盛怀风说:“你等一下。”
很快,她再走出来时,手中便多了一个小蛋糕。
“这么晚吃,不怕胖?”盛怀风打趣她。
知夏拉着他去了前边的椅子上坐下,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把“22”形状的蜡烛插到上边。
“你这人,不记得自己今天生日吗?”插好后,知夏看他。
盛怀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注视着知夏,一时心中百转千回,问:“杯子是你送的?”
“嗯,好看吗?”
盛怀风点了点头,顿了顿,说:“其实我不过生日的。”
知夏也点了点头:“我知道,以前你说过。”
但那是因为他妈妈离开后,奶奶记性又不好,没有人给他过生日。
所以他便说自己不过生日。
知夏想,没有人不想过生日。
至少她觉得,没有人不希望别人能记住自己的生日。
“可我想给你过。”知夏说着,点燃蜡烛,“许个愿吧,盛怀风。”
这一瞬间,蜡烛上迸出明亮而耀眼的火花,点燃这寂静的夜。
盛怀风没有闭眼,没有许愿,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模样虔诚的女孩儿。
好像不是他过生日,而是她在过生日。
“你快许愿呀。”知夏有点急,催他。
盛怀风轻笑起来,终于闭上眼。
“好了。”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吹灭蜡烛。
知夏这才作罢,取下蜡烛,帮他切了一块蛋糕,递给他。
两人就在夜色里,潦草又幸福地过了一个生日。
吃完蛋糕后,两人站起身,扔了垃圾。
知夏正准备往前走,忽地被盛怀风拉住胳膊。
“怎……”她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光线忽然变暗了几分,盛怀风低头吻上
了她。
知夏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后,意识回笼,知夏去推他。
盛怀风抬起头,离开知夏的唇,却依旧紧揽着她,声音低低磁磁,有点哑:“知夏,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他的目光深沉又炽热,紧锁着她,让她没办法撒谎。
“盛怀风,我们……”知夏无措地开口。
想说是,却没办法说出口。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知晓雯的脸,当年知晓雯发现他们的事情后,闹得翻天覆
地……
知夏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最终说出口的话,变成了:“我不想重蹈覆辙。”
害了你。
夜晚静谧,偶尔有疾驰的车辆驶过。
他们站在树下,影子叠在一起,仿佛在拥抱。
知夏的脚无意识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忽然听到盛怀风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一字一句,却如石子般,砸在知夏的心底,激起千层波浪——
“知夏,我记性不好,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只记得——
我一直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
最近好热,大家注意防暑。
第26章 耀眼(1)
我们的未来。
从早上, 盛怀风突然出现在陌生城市的酒店里。
到现在,他毫无征兆地表白。
今天的一切,都像是大梦一场。
知夏看着眼前这一幕, 连眼睛都不敢眨, 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风温柔拂面,带着湿热的夏意, 风吹进知夏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眶有一瞬变得模糊。
摩挲泪眼中,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也在看她。
他的眼眸乌黑明亮, 眼底似乎闪烁着璀璨的星光, 如一汪宁静深远的湖泊, 在夜色下波光粼粼, 可以容纳万千情绪,透着悲悯。
他什么都知道。
却说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知夏鼻子一酸, 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春天。
北方倒春寒,气温很低,那一阵子, 是知夏记忆中最寒冷的一个春天。
知晓雯知道了盛怀风。
她在家里大发雷霆, 痛斥知夏变坏。
这一切都还没完,后来她又背着知夏,找了盛怀风。
那会儿,盛怀风和知夏不再是同桌,他们已经上高三, 两人约好考同一所学校。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每天最多的交流, 不过是一起讨论题目。聊得最多的话题, 也和学习考试有关。
高三生活很枯燥,他们彼此慰藉,互相鼓气。
知夏不明白,知晓雯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激烈,无论她怎么解释,她都不听,认定盛怀风带坏了她。
知晓雯让知夏作保证,不会再和盛怀风有来往。
班主任找知夏谈话,说得很委婉,但还是能听出,是迫于她妈妈的压力,所以来找她的。
其实班主任早就发现知夏和盛怀风走得近,不过两小孩儿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成绩还越发好,尤其是盛怀风,从重点班倒数跻身前列。
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在这种关头。
盛怀风也被班主任叫去过谈话。
那几天,他表现得很淡定,看不出丝毫异样。
因为知夏的手机和电脑都被没收了,所以盛怀风也没办法给她发消息。
但两人在班里见到时,他总是对她点点头,眼底充满了鼓励和笑意。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还拜托景宜给她传话,说好好学习,不要多想。
当知夏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并且每天都在高三快点结束的时候,盛怀风突然转学了。
如晴天惊雷,令知夏措手不及。
盛怀风从京藤转到了一所升学率很差的普高。
那段时间,景宜成了他们两人之间唯一的纽带。对于转学,盛怀风只说是他自己的选择。
知夏很快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不敢置信,回家后和知晓雯大吵。
知晓雯当时一边流着泪一边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知道他是什么家庭出来的吗?无父无母,这样的孩子,没有教养,只会去祸害别人家的闺女……”
在知夏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知晓雯给了盛怀风两个选择。
要不他转学。
要不知夏转学。
知晓雯在教育系统工作多年,积累的人脉和自身的能力,足以让她说到做到。
盛怀风没什么犹豫,选了前者。
他通过Q`Q让景宜给知夏传话,说知识已经全部学完了,他在哪儿都没什么区别。
只剩下最后几个月,再坚持一把。
再坚持一下。
知夏靠着这唯一的信念,在盛怀风离开后,越发努力。
那时的她,还幻想着,等高考结束,她和盛怀风去同一所学校,就没有人能管他们了。
却没想到,高考的第二天中午,盛怀风的奶奶发生意外,进了医院。
于是盛怀风最后一科直接弃考。
知夏考完后的当天晚上,从家里偷溜出来,打车去了医院。
上电梯的时候,碰到刚买回晚餐的朱遇。
朱遇当时看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不屑和厌恶。
他一句话也没说,还是知夏先和他打招呼,问:“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朱遇声音冷冰冰的:“福大命大,抢救过来了。”
他话中带刺儿,知夏不是听不出,她没放在心上,问:“奶奶怎么突然病发了?”
朱遇瞧着她,忽而冷笑,瞪着她:“还不是托你的福。”
知夏愣住。
电梯到达盛怀风和奶奶所在的楼层,朱遇抬脚要往出走,知夏跟着追出去,拽住他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
朱遇告诉了她。
盛怀风的奶奶知道孙子这两天高考,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隔壁邻居来串门,忽然说起盛怀风转学的事儿。
盛奶奶当时就呆住了,盛怀风没告诉过她自己转学的事儿。
那邻居偏还是个嘴快的,自顾自地说:“你家阿风是不是惹上什么大人物了,好端端地从京藤转到这破学校?高考肯定会受影响。”
盛奶奶被那句“惹上大人物”给吓到,她的儿子,当时就因为“惹上大人物”,下场凄惨。
没想到孙子又重蹈覆辙。
当下便昏了过去。
……
知夏听完朱遇的讲述,再也没有踏进病房的勇气。
她匆匆说了声“对不起”,就跑出了医院。
下楼的过程中,知夏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下午,考完最后一科,当她得知盛怀风没有参加成考试的时候,心里就一直在难受。
没想到事实比她想得还不堪。
她从来没有这么崩溃过。
连知晓雯发现盛怀风的存在,两人吵架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崩溃。
在那晚之前。
知夏心中,一直都是存着一丝希望的。
可是,那晚之后,知夏忽然醒悟。
她不能再拖累盛怀风了。
知夏一个人,坐在医院后的长椅上,心痛如刀割,她一直哭,哭了很久。
她回忆起过去三年,刚入学的那天,他带她找路。
下雨的那天,他们一起在檐下躲雨。
还有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他们打着电话,却不怎么说话,陪伴彼此熬夜做题。
……
直到来陈真扬和女朋友许荔来找她。
知夏抱着陈真扬,哽咽着说:“哥,我真的好难受。”
陈真扬多多少少知道发生了什么,知夏一向情绪不外露,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失控,他拍着她的背说:“我们先回去,先回去。”
……
那是知夏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一个夏天。
却不是最痛苦的一个夏天。
往后的几年里,盛怀风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日子变得波澜不惊。
那是一种极其平静,却极度残忍的痛苦。
回忆起过往,知夏的目光变得颓然。
在今夜,只有他们两人的夜晚,知夏带着哭腔说:“盛怀风,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对不起。”
盛怀风却笑了笑,问:“你还记得当年我离开京藤,你追出去时,我说过的话吗?”
当时是体育课,盛怀风没去操场。
知夏觉得疑惑,趁着自由解散时,想溜回教室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