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汝昌死后,其子曾庆国因为边将王威案被免职,之后再没有入仕。他和刘正东是一肩挑担的关系。
江南文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几乎都是姻亲。
大哥在信中说,杨芳莲在狱中已自戕未遂,死不认罪,如今内阁闹起来了。
他听着隔壁船上的人又在和其他人在询问何时放关的事,至于象牙这东西一时半会儿不好找。
建奴叩关这是军报,朝廷都没有指令,兄长在朝廷堂部才有所耳闻,没想到江南之地居然已经借此在运河上加税,简直猖狂至极了。不用说也是内阁几位大人定下的安抚边关的借口。
加税加了多少,用在边关多少,这都不好说。
等裴慎回来,裴慎打听的很详细,加税两成,有路子的把礼送到刘正东手里,他都收了,但是没靠山的只能据实缴税,这段时间被扣住的运粮船很多。
现在情况变成了,有门路送礼,刘正东收了礼才是关键,没有门路的送礼也送不出去。
这关系这么联系起来,可不就牢固了嘛。
赵幼澄在京中并不知道这回事,只收到信粮船被扣,她皱眉问:“为什么会被扣?”
她记得建元十九年,建奴叩关,草原部落南下,整个北方一线用兵,朝廷告急,才从江南征粮,粮船全部被扣,她才求助过师兄,师兄回信师伯已经帮忙了。
她不记得眼下漕运为什么会扣运粮船。
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江都,冬凌问:“殿下,要不我走一趟江南吧。”
赵幼澄摇头:“让我想想。”
她转念一想裴岘就在江南,一下觉得有了靠山,立刻说:“师叔就在江南,我让人去找他。”
她现在求裴岘办事,真是一点都不心虚。要是前世她肯定拉不下脸来,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很是不在乎脸面。用裴岘简直理直气壮。
她写了信交给彭懿,试探问:“能快马送到师叔手中吗?我舅舅遇上麻烦了。”
彭懿只答:“可以。”
不过几日,裴岘就收到她的信了:陇西李家粮船被扣,望师叔转圜一二。
她的第二封信,写的情真意切。第一封信交给彭懿之后,她第二封信也没那么急,主要是为了感谢裴岘。
她的生丝布匹店,放出的风声是裴家远亲,粮店是陇西李家的名号。眼下运粮船被扣,还是小心为上。
裴岘看了眼吩咐裴慎:“让人打听一声,陇西李家的船有多少,你带我的私印去让放行了。”
裴慎好奇看他一眼,但没有多嘴,就出去办事了。
晚了几日,裴岘果真收到她的感谢信了,通篇溢美之词,虚伪至极,是她的手笔。也只有她才能写出来这种话。
裴岘在灯下看的认真,一边看一边嗤笑她拍马屁的小心思,尤其她在最后写到:裴大人护救之恩,赵阿鲤铭记于心,无以为报。裴大人毕竟是长辈,若是他日裴大人大婚,我必定送一份大礼,以谢裴大人的回护之恩。
裴岘不经她提醒都想不起他的亲事,那位刘大人想必不太能看得上他,要不然他临行前登门拜访没见到,刘家也没什么信,也不见大哥信中提及刘家人。
他原本冷硬的心肠,被赵幼澄的信勾起几分思绪,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提前更新
第28章 婉淳长公主
◎也有纯孝之心◎
九月的月中裴岘一行人才回京。
朝中正因为辽东的兵事争论不休, 内阁正在商议广宁辽东一带增兵的事,因为建奴叩关,吕大人属意丁远光领辽东总督, 立即抗击建奴。
内阁的几位大人却以‘且武将掌国机密而得军情, 岂是国家之利!’为由驳回了吕大人的折子,其中三位大人上奏折举荐曾汝昌之子曾庆国领辽东经略使,视同监察, 管理辽东兵事。
吕大人被气得称病闭门不出,陛下马大人看似劝告实则隐隐有些强硬的劝谏之后, 心中生出了忌惮之心,对武将也没那么信任了, 也怕丁远山在辽东关口的驻兵太多, 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眼下江南文官们, 已经是尾大不掉, 他难以掌握,要是武将们起了别的心思, 那才更糟糕 。
一时间僵在这儿了。
裴岘进宫述职正在这个当口,陛下正头疼的时候。显然陛下对江南的事还是比边疆的事上心。
裴岘不添加任何自己的观点,将一路北上见闻一并讲给他听了。
赵晖知道这帮人猖狂, 一个杨芳莲, 让他们要死要活。这么看来杨芳莲不死,他们还会变本加厉。
赵晖气恨道:“私下加税,变本加厉。眼下凤阳府的灾情还没缓解,朕倒要看看这次能填进去几颗脑袋。”
裴岘悄然退出来,他只管承奏, 剩下的事情陛下不会准他插手。
晚上归家后, 在老太太处用晚膳, 老太太最是喜欢儿孙绕膝的日子,两个儿子和孙子们都在。
老太太见兄弟两个说起差事,便说:“在家里别说这些,等吃完饭你们兄弟两到书房去说。”
其实也不过是裴荀问了几句弟弟在江南的事。
徐氏也说:“今日西府两位嫂嫂说起蕴玉的亲事,这个月月底下小定,看能不能年前成亲。”
裴岘对这件事并没什么特别的,母亲年岁已高,急着他成亲,他不能不答应。人是母亲和大嫂看好的,他也没有异议。至于心仪与否,他其实并没那么看中。
前些年,上京城都说裴家二郎生的俊秀,但是冷面金刚。尽管这样依旧有不少小娘子们心仪他。
他也曾年少过,但自定亲的小娘子夭折后,他也绝了心思,再也没有议过亲。
裴荀也说:“改日我请刘大人聊一聊,刘家的门风清正,是门好亲。”
裴岘低着头喝汤,一直都没说话,老太太抱怨:“一家人为他着急,他是一点都不上心。”
裴岘无奈地笑:“母亲,我总不能自己上门去求亲。您和大嫂定下,就劳烦大嫂受累,等新妇进门,再好好孝敬你们才是正理。”
徐氏笑说:“胡说什么,新妇进门,可不让人家来干活的,你可不能躲懒了。”
几个小的听得都痴痴地笑。
裴岘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说太多了,便说:“裴慎在江南采买了不少东西,明日让夏进送过来。”
徐氏:“你该往刘家送一份。”
裴岘:“不过是给家里的人的东西,至于刘家那边的走礼我知晓。”
徐氏说到一半,又想起说:“太微宫送来礼物,说是为贺你的亲事。”
裴岘挑眉,但是没说话。
裴荀问:“那位长公主?”
裴泰见小叔叔没说话,就多嘴了一句:“那位殿下的丹青真是一绝,小叔叔的字也是一绝,果真是一个师门里出来的。”
裴荀看了弟弟一眼,但是没多问,只问:“怀王殿下什么时候归京?”
裴岘和怀王自小一起读书,性情相投,多年的情谊了。
“他去河南安抚灾民,自然是要等来年春耕安排妥当,他这个巡检督察年前回不来。”
裴荀点点头,幼弟年纪小,但是做事情很有章法。
裴岘对兄长十分敬爱,兄长已经年过五旬,身体也不算康健。
等他晚膳后回了外东苑,赵幼澄送来的贺礼就摆在书房的桌案上,他看了眼,心里嗤笑。
没做声,也没让夏进动手,自己收起来了。
第二日他休假在家,傍晚裴荀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杨芳莲判了死刑,五日后监斩。杨家抄家,女眷一律发卖,男丁流放辽东。
为杨芳莲求情的几位,都受到了申斥。
裴岘惊讶看着兄长,裴荀如今掌了户部,但是他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只听不说,陛下很倚重他,自然对裴岘也是爱屋及乌。
裴岘心知陛下被江南的事惹恼了,内阁的几位将陛下当摆设,手伸得太长了。
今日的气氛都不一样,因为裴荀心里有事,饭桌上话也少了,几个孩子静悄悄的。
太微宫则不同,因为赵诚出宫来看姐姐,赵幼澄搜集的好东西全都摆出来,东炕上全是玩具。
赵诚毕竟年纪小,和姐姐也亲近,看着姐姐搜罗的玩具便乖乖坐在旁边。
赵幼澄怎么都看不够,她盼着他顽皮一些,盼着他远离纷争,盼着他长命百岁。
赵诚问:“阿姐为何这样看我?”
“只是看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赵诚握着班公锁笑着说:“长高一点点,阿姐也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章嬷嬷端着乳茶进来,红着眼说:“殿下眼看着都这么大了。”
赵诚对章嬷嬷毫无印象,赵幼澄介绍:“这是母妃身边的章嬷嬷,你没见过。”
赵诚对母妃李氏都没有印象,更何况章嬷嬷。只是想起母妃几乎是用命换了他出生,一时黯然。
赵幼澄见他低了头,安慰他:“父王和母妃那时候日日盼着你,你的名字就是父王取的。”
赵诚听得欣喜,毕竟是小孩子,呆在赵幼澄身边就显出几分孩子气来。
赵幼澄领着他到隔壁的永嘉寺,诵经声沉沉密密,她和赵诚跪在殿中,赵幼澄将抄写的佛经供奉在佛祖桌案上。
姐弟两一整日都守在永嘉寺,诵经声传出去,倒是让上京城的人都知道,姐弟两在永嘉寺守孝,闭门不出。
其实姐弟两也只是第一天在永嘉寺守了一天,等第二日,赵幼澄怕赵诚呆的无聊,便让彭懿教他弓箭,她想起赵幼宁爱弓马,便问弟弟:“你想学骑马吗?”
赵诚眼睛亮亮的,说:“安成皇姐新得了一匹枣红马,太子眼馋的紧,但是皇后娘娘不准他靠近。”
赵幼澄便说:“等明年春天,我送你一匹马,到时候你去郊外庄子上去学骑马。至于弓箭拳法,只当是强身健体。”
赵诚的弓箭握的有模有样,她照看了半日,见赵诚活泼了很多,终于才放心了。
章嬷嬷见她一整日都围着赵诚转,安慰她:“小殿下年幼,最是赤诚,殿下不用这么时时刻刻守着。”
赵幼澄笑着摇摇头,并不吱声。
她们不会懂,失而复得的欣喜。
连着几日,直到叶嬷嬷的小侄又来看她,今日来的是二侄子,叫叶雄,生的魁梧但是生性纯善,大个子坐在叶嬷嬷脚边,给叶嬷嬷带了一堆吃的用的。
赵幼澄领着赵诚进了门,章嬷嬷和冬青在前面进去问:“你今日如何了?”
叶嬷嬷正在笑,笑着问:“殿下来了?”
叶雄好奇回头看了眼,赵幼澄也问叶嬷嬷:“嬷嬷今天怎么样了?”
叶嬷嬷立刻说:“快见过殿下。”
叶嬷嬷笑得一脸慈祥,屋里的女婢们很妥帖,沏茶的沏茶,搬椅子的搬椅子。
叶雄起身便要行礼,赵幼澄:“不必了,都是再亲近不过的人。哪来那么多尊卑,听章嬷嬷说你在步军都统衙门做事?”
叶雄也知道,这位殿下身份尊贵。
“是。”
京卫营和步军都统衙门都是上京城的护城兵马,她问了声:“步军都统总督可是赵善易?”
说来这人是宗室的旁枝,宗室中总要有几个拿的出手的子弟。
赵善易就是其中一个,他和裴岘关系极好,因为他们三个年纪相仿,自幼一起读书。
“是,总督大人是赵善易。”
赵幼澄也无意急着招揽他,只说:“论起来你们总督大人要称我一声姑姑。只要当好你的差事,我替你向他讨要封赏。”
叶雄听的眼睛一亮,他在步兵营中,和其他司不同。即便是就是这样当队长靠本事,但是再往上走,要看有没有人提拔了。他在这个位置已经有两年了,若是能进一步升教习或者是队正,那都是算一步登天,至于像门千总,那是想也不敢想的。毕竟朝中没有人,想升一步难如登天。
他自己也没想到,靠着姑姑的脸面还能有如此造化。
“下官谢殿下。”
赵幼澄见他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桀骜之气,问:“你可有相熟的教习武的人?”
叶雄问:“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殿下要教什么人?”
“我阿弟年幼,我想给他寻一个先生,不需要有多深的内家功夫,能强身健体就好。”
叶雄便说:“原来是小殿下需要教习,这没问题,改日下官将人送到府上。”
这是送到手里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等院子里出来后,赵诚问:“阿姐为何向他寻师傅?”
赵幼澄心说,人和人相处,不能一味施恩,有时候有求于人,才会让别人觉得有来有往。才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
但嘴上哄弟弟说:“市井里并非没有能人。名将也不一定就必出高徒。”
赵诚也不反驳她。
等他们回了正院里,见有人等着她,宫中的赏赐到了。
婉淳长公主纯孝,皇后赏赐的东西,却是杨寿山来送,并禀明是陛下的旨意,婉淳长公主为文敬太子开坛诵经祈福,至纯至孝,至于守孝之事,孝心在心,不在虚礼。
看来那些打听她亲事的人,两仪殿是知道了。陛下也表态了。
第29章 赵幼澄
◎裴岘◎
赵幼澄见陛下为她壮势, 为她挡了那些打听她亲事的人,也投桃报李,将自己写的奏折交给杨寿山。
那本《山河风物志》, 她已经起草章程了, 只是要的书籍还没回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二表哥正在准备了, 文学馆她暂且定下四位先生,并不是什么名儒, 只需有些功名在身就好,太打眼了容易被那帮人盯着。
没想到第二日太微宫来了很多人, 陛下的旨意, 还是太招人眼了, 那些宗室和勋贵, 最是会看陛下眼色行事。
其中周聿昭亲自来了,带着太后的命令来替她祭奠文敬太子殿下。
一起来的是她的婶娘, 忠勇侯周宪实的夫人。
周聿昭这次没有进太微宫,而直接去了永嘉寺。
赵幼澄一视同仁,康亲王府是赵氏来了, 康亲王府辈分最大, 最得陛下敬重,赵幼澄领着赵氏在太微宫中行走,赵氏难免觉得这里有些古旧,心疼她小小年纪耐得住简陋。
周夫人就有些异样了,毕竟好好的延嘉殿不住, 偏要住在这里破破旧旧的。
虽然老爷说这位是心里有成算的, 但这叫什么事?大嫂听说老娘娘有心给侄儿指婚这位, 大嫂心里不舒坦,好好的儿子,什么样的姑娘配不得,什么样的显贵门楣不能结亲,非要配这一位孤女,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命数不好。
但周家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思,也只是私下里抱怨几句罢了。
赵幼澄招待一众夫人们在正院里陪了一盏茶的功夫,章嬷嬷去请了两位女官过来,毕竟是皇后的两仪殿出来的,陪这帮夫人们说嘴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