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生:“那大人就做出些成绩就好,眼下大考是大事,都察院一同协理此事,大人只管办差就是。”
周聿昭从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这么想了。
他心里太紧迫了,原本他打算协理科考之后,为陛下遴选人才。再忙太后娘娘的寿辰之事。
可亲事闹了一场,眼下,科考之事未必能入陛下的眼,他要先协理娘娘生辰之事。在京的地方官员实在是太多了,各都府的贺礼都在礼部过一遍,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
叔祖父既然能将江都豪族聚拢为陛下排忧解难,那他为何不能呢?
何静生见他有其他想法,也就不再说了。这位忠义候在江南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了,既然为前程就愿意被趋势。
说起江南的各族两人谈论了很久,等两人出去后,见大堂坐着的叶雄已经走了,赵幼澄也已经走了。
周聿昭心知叶雄的职位怕是赵幼澄为他谋来的,赵幼澄和裴家关系匪浅,宗室中更是看中她。
她身份特殊,据听说当年先帝将她托付给宗亲,虽然不知真假,但她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觑。
赵幼澄本就是歇脚,被周聿昭坏了兴致,就起身去李家了。
李珰如今在吏部,虽然只是五品官,但忙也是真的忙,夫人冯氏才从陇西赶来。
赵幼澄进门后,冯氏还不认识她,等看见了章嬷嬷才迟疑着问:“殿下……都这么大了?”
赵幼澄软软叫了声:“阿鲤见过舅母。”
冯氏顿时眼泪汪汪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好久都没有回神。
她也不催,就那么看着冯氏。
冯氏抹了眼泪,有些失态说:“瞧我,失态了。”
冯氏和母亲很亲厚,当年一别,很多人再没见。
前世舅舅再没有回上京城,她也没有关心过李家,再没见过他们。
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她从前都在干什么?龟缩在公主府,围着周聿昭整日伤春悲秋?还是听着皇祖母安排,和那些亲近皇祖母的宗亲们攀亲?
亦或者是为周家敛财?
冯氏笑着迎她:“殿下如今是长公主了,是我失礼了。”
赵幼澄失笑:“舅母这话见外了,舅舅这处宅子太过宅小,永嘉寺隔壁的宅子已经空出来了,我来就是想说舅母还没有拆行李,直接搬到那边也方便。那边离舅舅官署也近。”
冯氏犹豫:“不着急,等你舅舅回来商量。”
赵幼澄看了眼章嬷嬷,章嬷嬷立刻将盒子递给冯氏:“这是殿下早就准备好的,夫人只管收下就是。”
冯氏看了眼,房契和府中的仆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也拒绝不了,叹气:“这样只会给殿下添麻烦。”
赵幼澄现在最不怕麻烦。
“舅母只管搬过去就是了,我既然是长公主,难不成照拂亲舅舅还怕人说嘴?”
冯氏百感交集,她也是名门出身,虽然并不是豪富,但家教甚严。
“家宅窄小,不好招待殿下。”
赵幼澄也不多待,就是怕她又拒绝,立刻起身说:“阿弟今日还在家中,等舅母搬过来了,我再为舅母贺乔迁之喜,今日不打搅舅母,我先回去了。”
她来去匆匆,却让人不得拒绝。
冯氏站在门外看着车马走远心里暗叹,燕娘性情温婉,生的女儿行事竟然如此雷厉风行。
赵幼澄回去后才知道,裴大人领着两位师兄回了裴府,而赵诚被召入宫了。
章嬷嬷一听到太后娘娘召太平王小殿下,就心慌意乱,一脸焦急恨不得此刻进宫去把人抢出来。
而赵幼澄听了后,面色平静只是哦了声,就回书房了。
章嬷嬷不放心追进来问;“殿下,这……”
赵幼澄安慰她:“嬷嬷放心,皇祖母想见孙儿,人之常情。阿弟终究要长大,你我拦不住的。”
章嬷嬷也知道自己多心,可那日殿下和太后娘娘撕破脸吵起来,几乎……
“嬷嬷是担心皇祖母为难我们吗?”
“殿下那日几乎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她轻笑一声。
“但宫中丝毫没传出半句,可见皇祖母对我也是珍之爱之。亲祖孙哪来的仇?我与皇祖母以后还要共享天伦之乐,嬷嬷放心,皇祖母哪里会叫我的气话。”
她这话说得十分大胆。
章嬷嬷听得心惊,哪里肯信她的鬼话连篇。但见她毫不在意,也不好再多说。
果然傍晚时分赵诚就回来了。
章嬷嬷恨不得把他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一遍。
赵幼澄清楚赵诚不会留在宫中,他在宫中也是住在学政殿,那是陛下给他择的住处,太子等人也在那里读书。
皇祖母没道理留下他,把他送到学政殿去休息。
皇祖母眼下和她关系太僵,自然会对阿弟关怀备至。
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用怕皇祖母的厚此薄彼和恩威并施。
姐弟两坐在一处用晚膳,赵诚说:“今日皇祖母哭了好久,每每提起父王……”
赵幼澄并不当回事,只说:“许是快生辰了,又或者是快清明节了吧。”
赵诚点点头,“皇祖母今日提醒我要多加刻苦,说阿姐为我孤苦不可辜负阿姐。”
赵幼澄收起笑意,眼神有些冷硬:“皇祖母糊涂了,明明是我重病养伤,是你陪我养伤。你只管学你的,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父王和母妃只希望你一辈子康健,一辈子都开心。”
赵诚看着她,问:“皇祖母逼迫阿姐什么了?”
赵幼澄笑笑:“瞎说什么,皇祖母最疼爱我,怎么会逼我。”
赵诚慢条斯理说:“皇祖母原本总爱拿太子激励我,我屡屡都当没听见,她见我不肯上进。就总拿阿姐提醒我。”
赵幼澄听得心里发冷,这是皇祖母擅长的本事,用阿弟的前程屡屡威吓她。又用她的前程来威吓阿弟。
在她还没有回京,皇祖母就屡屡威胁阿弟。
“阿弟,不要对太子生出敌意,更不要对陛下有任何不满。父王年幼早慧,朝中无人不夸他聪明,可我怕了,唯恐慧极伤寿,我只希望你能像先帝为你择的封号一样,一辈子太平富贵,做大周最富贵的王爷。至于前程你想争取自然会有,也不用嫉妒别人,更不必强求那些身外之物。”
赵诚变的健谈了很多,和她偷偷说:“我明白阿姐放心。阿姐是不是和皇祖母吵架了?她今日一句都没问起你。”
他虽然是问,但是心里知道肯定是两人吵架了,若不然皇祖母不会这样单独召他进宫去。
“怎么这么问?”
赵诚知道她不肯说,只说:“阿姐只当我是小孩子,可我恨不得能为阿姐遮风挡雨。”
她听得笑起来:“所以你要健康,要开心,要长命百岁,那样我才能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让你养着我。”
见他静静不说话,
赵幼澄催说:“你该回去睡觉了,晚上不得看书小心眼睛。”
赵诚见她不肯认真和他说,知道姐姐性格要强,也不再问了。
第57章 早慧的太平王
◎护短的长公主◎
赵幼澄知道弟弟聪明, 有些话他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吵架,又或者她大逆不道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倒也不必一一赘述给弟弟。
她只要记住, 这辈子阿弟一定会一辈子长寿平安顺遂就可以了。
就算逆天改命, 遭天谴她也愿意。
赵诚性格很好,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孩子的鲁莽和恼羞。
只要赵幼澄不愿意说的,他就不会强求追问, 等回了永嘉寺他才屏退其他人。
他身边伺候的内官叫吴顺,吴顺的干爹是辅仁殿的大总管叫王弼, 王弼才学出众,学问丝毫不比文臣差, 为人也很低调, 先帝朝就在辅仁殿侍奉笔墨。
吴顺师从王弼, 才学很好,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经学典籍信手拈来。
赵诚问吴顺:“上元节那日你当真看到冬凌了?”
吴顺是干爹王弼安排跟着太平王出宫的, 为他求了一个安稳的未来。宫中残酷一辈子蹉跎,王弼不想吴顺死在宫中的斗争中。
吴顺性格也偏文雅,性情宽和, 规规矩矩说:“不敢确定, 当时看的不真切,但应该是冬凌总管。”
他这个人谨慎,赵诚知道他说的应该,就是确定。
尤其吴顺说看到冬凌领着人好像在寻人。
赵诚听赵善易的儿子赵旭说过,忠义候别院里搜出人来……
很多事他其实都知道, 但姐姐不想他知道, 他就装作不知道。
那夜冬凌在城中行走搜寻刘小娘子和忠义候的行踪, 他乔装后别人注意不到,但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来,比如吴顺有双利眼。
赵诚既不喜欢周家,也不喜欢宗亲。
他早慧,又性格很谨慎,连太子这个玩伴他都少有玩闹。太子在东宫中,围绕他的人太多了,太子伴读就有七个人,东宫属官那么多,他都极少打招呼。整日呆在学政殿从不出门。
赵诚想了想还是嘱咐:“此事就当不知道,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起了。”
“奴记下了。”
赵诚:“不过是一句嘱咐,你不必这样。我的经义远不及你,你干爹在学问也在国子监的老师之上。改日还要向他求教。”
吴顺吓了一跳:“不敢当殿下如此赞。”
赵诚认真看着他:“我知道你干爹安排你出宫,就是不想你宫中蹉跎半生。在我身边我给不了你权力和尊荣,只能安稳太平。你若是后悔,我可以送你回宫中去,辅仁殿的执笔内官,你是可以做的。”
吴顺跪下:“奴不愿意回宫。”
赵诚点头:“那好,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永嘉寺,这书阁里的藏书随你看,若是想借书只管去阿姐那里去借,她书房里的书比我的多。”
吴顺不解看他,他笑笑仿佛像个孩子:“阿姐最喜欢漂亮的字,你的一笔字写得漂亮,肯定能入她的眼。”
说起赵幼澄,他总能变得像个孩子。
吴顺记在心里了,虽然心知那位公主不喜内官服侍。
三月初三,正式开考。
静义公主因为操持太后的寿辰事宜,抽不出身照料儿子。开考前几日就打发傅嘉宜出宫看哥哥。
傅嘉宜病了几日,本来也不是大病只是心情不好。出宫回了傅家在京中的别院。一个三进的宅子,布局并不大,比起宫中难免显得狭小。
傅嘉宜领着身边的人,排场还不小,见宅院不大,心中难免不痛快。
家中老仆等候多时了,她一一询问后,见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甚至连高中后用的爆竹、喜钱都安排好了。
她伤心归伤心,还是关心哥哥的。
好奇问:“这是谁准备的?”
家中的老仆答:“太微宫长公主殿下一并送来的,连同五郎考试用的东西,全套都准备妥当了。”
老仆听着很高兴,毕竟高中用的喜钱准备好,就是有个好彩头。
傅嘉宜一听愣了半晌,她以为赵幼澄心慕哥哥,心中不免冷笑,她倒是惯会做好人。
赵幼澄对这些并不知道,她还要操心两位师兄。
师伯已经入京,裴岘也领着师兄们见了裴荀,总之她也不能强求裴岘,毕竟他确实身份敏感,不适合和应考的学子和那些主考官们走得太近。
她特意让冬葵去送东西,回来后冬葵说:“两位都准备好了,宋师兄本家有长辈在京中,刘师兄有裴府的人照看。就住在宋家隔壁。”
赵幼澄这才放心了。
等开考的那几日,京中戒严,上京城的大小事都围绕着科考,
而赵幼澄却出城了。
她安排好之后,就带着冬葵冬凌出城了,连彭懿都没带。
这次跟着的人很多,章嬷嬷的丈夫刘据也跟着。
冯唐领着冯直已经回京了,冯唐觉得愧对她,这次特意领着冯直来和她请罪。
赵幼澄住在城外的别院里。这里还不是前世的公主府别院,只是一个寻常农庄,甚至有几分简陋。
冯直确实有几分江湖气,但做事分明,这么久没有回京,也是因为等着将江南的生意料理清楚了,并且将江南的几个粮商都安顿好,这才动身。
高崎当初求到他那里,他拿不出那么多粮米,就为高崎奔走,私自调了一批粮食,又用自己的人情从中说和几位粮商一同给高崎筹集赈灾粮。
这次江都下狱他硬是一人扛着,一个字都没有露出来,更没有让另外几人沾上这次的祸事。
赵幼澄没说惩罚,也没说不惩罚,只是领着人出城去看粮仓了。
旧粮出库,新粮入库。价格来来回回总有总有波动。
她问了冯直:“今年天道如何?”
冯直直言不讳:“若不出意外,就是丰年,但谁也不敢说的准。”
赵幼澄想了想:“丰年粮价肯定低,江南大族可不会让粮价压下去。那咱们就把粮价压下去。你的任务就是替我买粮,具体买多少我会告诉你,你就住在冯唐那里,记住,把粮价打听清楚,清楚到每一日。”
冯唐惊讶看着她,以为她没听明白他刚才说的。
她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她。
她要做一个局,做一个大局。
但眼下时机不成熟,还不成型,也不好解释,她需要有人挡在自己前面。
只是这个人不好找。
两处粮仓她巡查后,在附近的田庄上看了眼,等回城时考试已经结束了。
入城时城门外人声翻涌,她挑帘看了眼问:“这是怎么了?”
冬凌:“这几日学子们到处设宴聚会,城内容纳不下的,就去城外。”
在等出榜后,他们的前程才能安定,眼下虽然焦急,但也是放纵狂欢的时候。
赵幼澄只说:“避开些,直接回府。”
章嬷嬷见她终于回来了。
“可终于回来了,我这几日整夜都睡不着。”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
章嬷嬷:“叶嬷嬷两个侄子来看她,正好说是有事见殿下。”
赵幼澄好奇:“找我什么事?”
叶雄是为周聿昭的事,这几日周聿昭莫名其妙通过步军营中的勋贵子弟约他,因为那日在茶楼见过,他也不在意。毕竟他和殿下有亲。
但这些日子因为大考他实在没时间,就推了,可昨日考完他又来约他。
叶雄见她不在城中就给她留了信,赵幼澄看了信,冷笑着,周聿昭你非要找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冬凌,你盯着安阳侯的外室,有机会就帮她进门吧,要不然私生女不好进门。”
冬凌明白她的意思。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京中这些阴司事,冬凌从来不好奇。
叶雄还在等她的意思,以为她有什么吩咐,结果两处都静悄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