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当时有多惨。
只是她帮周聿昭理账目,只知道那年周家在江南赚的盆满钵满。而京中周家还在救济灾民,实在是可笑。
赵幼澄只说:“你南下后只管买粮,冯唐管着账房,由他给你支钱。有时候不一定要钱,需要造势。”
冯唐还是觉得冒险:“殿下,这不妥当,若是稍有差池……”
赵幼澄:“只是买粮,至于米券,要等等再看。毕竟丰年还是灾年,谁也不敢说。”
冯直对那些江南的大族清清楚楚,他素来性情豪爽,这次被困狱中,丝毫没有惧怕。而且他朋友众多,不敢说是一呼百应,但江南富商们会卖他面子的。
周聿昭在狱中曾召见他几次,他都不曾理睬。
周聿昭那套施恩,他根本没看进眼里。他在市井礼打滚这么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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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都是高崎那样的忠义之辈,再不济也是市井里的豪侠。
冯唐生性谨慎,南下对忠义候的施恩更是十分避讳。
赵幼澄最后说:“这事,让我再想想,先不用着急,你们也不用慌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消息,你们只管报来。”
冯直显然很想试试,尤其殿下说的米券。
夏收后,夏粮北上没到时候米价下跌,若是到时候拿米券提粮,价格议定,到时候就不是那些大族说了算,尤其眼下他们不敢有大动作。
高崎被贬云南,临行前他去相送。
高崎那样刚硬的男儿,喝得大醉和他痛哭,和他说恨不能一展平生抱负,但能和冯兄相交,已是幸事。
士为知己者死,高崎的贬谪实在让他意难平。
赵幼澄犹豫是因为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江南太平一个冯直搅不动风云。
春雨来的早,刚入了三月北方春雨后依旧寒气逼人,雨下了两日,赵幼澄接到很多春游的帖子,她都搁置在一边。
大考之后京中气氛立刻变得很热闹,不再像之前隐隐的紧绷。
两位师兄来看她,宋岚还好,刘彰看着不是那么开怀。
赵幼澄逗他:“二师兄是怕落榜,在我面前没面子吗?”
刘彰笑她:“我在大师兄面前自惭形秽还是有的,若是在你面前惭愧,那真是好笑了。”
赵幼澄见他笑,就说;“那就好,我还有事拜托师兄。”
刘彰问:“什么事?”
“帮我搜罗各地学子手中的游记和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
刘彰喝着茶怪叫:“这几日聚会那么多,几乎一日三宴,别家的小娘子们都数着挑着,挑选心仪的郎君,你倒好,整日窝在书房中,比我都刻苦。难不成你这真要超过我?”
说着,倒真有几分惭愧。
赵幼澄被他逗笑,“怎么会,我倒是想游历天下,奈何不能成行,只好看游记解馋……”
她说到一半,才觉得刘彰的话有些古怪,这才问:“那二师兄可瞧上谁家小娘子了?我帮你去说项。”
刘彰:“瞧你羞不羞,堂堂未婚公主,要给我做媒。”
宋岚制止他:“你少口无遮拦,你也知道她是长公主?”
刘彰一点都不在意赵幼澄是不是公主。
赵幼澄和他们并不在意礼数,问:“大师兄等的高中后,就能在京中成亲了吧?”
刘彰又多嘴:“那严家小娘子已经到了……”
说完又赶紧闭上嘴。
宋岚无奈看他。
赵幼澄失笑:“行吧。到时候记得要为大师兄准备大礼。”
赵诚因为下雨天不能户外活动,就领着吴顺来姐姐书房看书,见两位兄长在。
宋岚不同刘彰玩闹,很认真给赵诚行礼:“见过太平王。”
赵诚眼神亮亮的说:“阿姐的师兄,我也要唤一声兄长。要不然阿姐会揍我的。”
刘彰看到赵诚,又想起:“那日师叔带我们见了裴尚书,裴大人还问起你。”
赵幼澄不动声色问:“问我什么?”
刘彰嘿嘿笑:”我们三人师出同门,自然是问学业。”
宋岚还是说:“至今还没有上门谢裴大人的教导。师叔不好明着为我们引荐,师伯前几日也说了,改日要去裴府见见师叔。”
赵幼澄想起叶雄的兄长叶泓在户部,她至今都不确定到底是谁提拔的他。
因为还是下雨天,天也寒,也不好出门,章嬷嬷张罗了涮锅子。
等晚上赵诚和刘彰已经混的相熟了,赵诚书房里有很多藏书,宋岚听着感兴趣,赵诚极力挽留,所以两人便跟着赵诚去永嘉寺那边看他的藏书。
宋岚见识过赵幼澄的书房,所以才想看看赵诚的书房。
雨天一整日度昏暗,明明还早,但已经看不清了。
赵幼澄睡不着,就开着西窗,坐在西窗前听着廊檐下的雨声,她喜欢听雨,静谧而幽暗。
冬青点了香,让她打发回去了,她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点了灯一边起笔作画。
都以为第二天能放晴,没想到第二天还是阴沉沉的,雨时而停,时而下。
因为她起得晚了,谁也没叫她。
永嘉寺那边是兄弟两倒是清静了,宋岚看到两本前朝的孤本,爱不释手。
刘彰和赵诚跟着彭懿练拳脚,倒是有几分乐不思蜀了。
午后听到门房的人进来说裴大人来了。
正好西窗开着,赵幼澄应了声:“请人进来到书房。”
院子里也没有人,裴岘打着伞,进了内院。
他路过这里是来接宋岚师兄弟的,张克定在府上,正等着见师兄弟两。
他也是听说两人在太微宫,这才顺路来接。
本不需要他亲自走一趟,不过是传一声口信,但路过这里时,他还是进来了。
因为下雨院子里也没人,赵幼澄就站在西窗前,看着他从游廊过来。
上次他同九叔一起来,从头到尾也不曾和她说话。
她又想起,那日周聿昭大婚,听裴芝玉提起,那日他在府中和九叔喝酒。
她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气愤,又有些酸楚。
她从没见过他喝酒。
她见过他不动声色杀人,见过他一句不让的怼她,见过他义正言辞教训她,也见过他慢条斯理当着她的面,打折那个刺客的手……
唯独没见过他喝酒。
一个女人,何至于呢。
裴岘进了院子一抬头就看见她了。
他忽然想起去年春天,那个雨夜,她赤脚坐在廊下听雨,尽管是黑夜,但她生的太白,她的脸、细白的胳膊,甚至那双脚,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连同她身上的香味……
赵幼澄静静看着她,暗色中,她站在窗前,隔着细雨看,仿佛水墨画一般。
裴岘站在外面看着她,见她还是单衣薄裳,长发也只是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他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又是赤足……
想的多了,就会忍不住想起吴歌……
赵幼澄先开口:“裴大人怎么来了?”
她一开口阴阳怪气,裴岘就知道她心里又不痛快。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
仿佛这是属于两个人的默契,她素来谨言慎行,唯独对着他阴阳怪气。他向来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唯独她每每喊他裴大人,他就是知道她心情不痛快。
等他进了书房,见书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就问:“其他人呢?”
赵幼澄拨了拨炉中香,问:“裴大人想见什么人?”
裴岘见她这么计较,猜她是被谁惹毛了,又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春雨寒,你小心些身体。”
他难得关心她一次。
赵幼澄:“裴大人向来如此怜香惜玉吗?”
裴岘深深看她一眼。
赵幼澄一点不怵他:“听说裴大人对曾定亲的女娘子情深意重,真是可惜了。”
裴岘皱眉:“你又想说什么?”
昏暗中,她仰头看他:“只是想不到,裴大人能在忠义候大婚之日,独自饮酒消遣。可见这话是假的……”
她突然靠近,身上的香气几乎笼罩了他,他眸色深深,不动声色问:“谁告诉你我喝酒了?”
赵幼澄见他没否认,更生气了。
冷笑:“裴大人原来喜欢寡淡的刘女娘子,真让人可惜。”
她屡屡提起刘小娘子,他偏偏不解释,由着她误会。
此刻她歪着头,雪白的脖颈儿晃得他几乎眼晕,不同其他人的华丽,她向来喜欢素净,脖子上只是戴了一只平安符,章嬷嬷缝的一个小小的三角,用一根细细的红线穿起来戴在脖子上。
香炉的盖子被她歪在一边,她的衣裙带风,带翻了香炉的盖子,她回神来不及去接,却见裴岘见势,瞬间抓着她的肩膀,探过去,将香炉勾起来,她被他连带的倒仰跌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着细胞脖颈上那根红线,实没忍住伸手轻轻一扯将线勾起,连带着露出的平安符一并勾到了手心里。
赵幼澄根本没察觉,只管拉着他免得自己摔倒,下意识仰头看他,睁大眼睛。
裴岘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转手平安符就到了他手中。
赵幼澄丢了平安符都不知道,等站稳后怒目瞪着他,大概是因为他的动作太突然,又或者是害羞,故意虚张声势,
说话刺刺的:“真是可惜了,偏偏人家中意少年郎君,裴大人上了年岁,不得小娘子喜爱……”
一张利嘴,真是毒的不能再毒。
裴岘定定看着她,半晌后突然豁然一笑。
赵幼澄被他的笑意惊住了,大概是没见过他如此舒心的笑过,大部分时候他都肃着脸。
正当她呆楞的时候,他已不动声色握着手中平安符。不再和她痴缠。
“下次见,再这么没大没小,就要用戒尺让你长记性了。”
说完也不等她说话,大步出门儿去了。
赵幼澄脸一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气闷散了,没有总之很不忿反驳:“我又没惹你不痛快,你凭什么拿我撒气!”
裴岘攥着手里的平安符,将眼睛里的暗涌压下去,听着她在身后呱噪,丝毫不反驳。
太后娘娘寿辰将近,礼部已经在准备,听说傅嘉宜又被召进宫帮静义公主一起操持寿辰事宜。
礼部的那位薛郎君来府上请见赵幼澄,问:“不知殿下可有吩咐?”
赵幼澄不明所以:“没有。皇祖母寿辰由陛下统领,礼部筹办,我帮不上什么忙。”
薛礼也有些被她搞蒙了,按理说太后娘娘寿辰,就是她大出风头的时候。
她的寿礼早已准备好了,在去年北上之前,在姑苏就准备好了。一架红漆木胎六曲屏风,上面的画是仙鹤延年。
她既不想太突出,也不想太落后。
这件旧物刚刚好,尤其是她眼下和皇祖母的关系,送这件最合适。
她和皇祖母不可能和好,但她也不想总被威胁骚扰。
薛礼的意思是礼部奉上各地官员的贺礼,总不好越过贵人们去,尤其是这位长公主殿下。
薛礼也是因为赵幼澄之前没有为难他,就特意给赵幼澄这个方便。
见她好似不甚在意,以为她年幼没明白,便细细分说:“这次就比如,忠义候的贺礼是一顶冠,镶嵌着十二颗东珠,佐以各色宝石,垂以璎珞的桂冠。
忠勇侯是一套烧纸的瓷器。”
薛礼的意思很明白了,原来是来给她告密来了。
赵幼澄觉得他实在是个妙人,笑起来说:“薛郎中不必担忧,贺礼只管带去就好。皇祖母不会和我计较。我和皇祖母只见无需这些虚礼。”
薛礼见她心里有计较,也无可奈何虽然有心教她几句,比如皇家亲情哪有那么简单,你势单力薄更应该向太后娘娘靠拢之类的。
可惜赵幼澄没有给他机会,让他有些遗憾。
等人走后,赵幼澄还在想,周聿昭为了太后的寿礼,怕是费了一番心思。
但她不在意这些,让他们花心思去吧。
三月十五日放榜,京中处处是闹事,阊阖门外大街上人声鼎沸,更是挤不进去。
锣鼓喧天中一张榜,寒窗苦读这些年,前程落定。
状元出自苏州府,傅容摘得榜眼。
大师兄是二甲头名。而二师兄吊车尾堪堪上榜,也算有惊无险。
所有人都值得庆祝。
报喜的人游街串巷,锣鼓声、爆竹声,贺喜声处处喧闹。
这个月不论是高中的,还是落榜的考生,都会宴请好友,并等太后娘娘寿辰之后,才考虑返乡或者在京谋个差事。
京中因为放榜热闹的有些过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
宋家和傅家都有人来给她报喜。
二表哥补了同进士,尽管这样二表哥也已经很满足了,他本就学问一般,素来好游历各地,对经义学问不慎上心。
等放榜后,舅舅一家才终于安心准备搬家。
赵幼澄便安排人去帮舅舅搬家。
赵诚在街上看热闹去了,等回来就和赵幼澄说:“阿姐,这几日天气好,都去城外踏青,阿姐怎么不去?”
赵幼澄教训他:“学会骑马了?别忘了过几日就是皇祖母寿辰。”
赵诚怂恿她:“阿姐我们明日去城外踏青好不好?我骑马给阿姐看好不好?”
他学骑马这么久,赵幼澄也没见过,见他期盼看着她。赵幼澄见他长高了很多,又想起他前世几乎没有出过宫门,就不忍拒绝,无奈笑起来:“行吧,你和章嬷嬷去说,又要她忙碌。”
赵诚欢呼一声,立刻去找章嬷嬷说好话了。
她想既然答应他了,就顺便给他的小伙伴也通知一声,让人给方氏送了信。
第二日一早,赵诚等不及,见阿姐为他准备了那么多不好意思,说:“阿姐要不要邀请好友们,把风筝带上?”
赵幼澄听他的话笑起来。
“不用,他们家中还有事,再说了她们一个小娘子出门,也不安全。”
赵诚却说:“阿姐这样不好,相约春游自然要下帖去约人,去不去由她们决定好了。”
说完也不管赵幼澄,只管自己去写帖子了。
第二日等出了城,见方氏早已经在城外等着她了,见她来笑说:“我家里两个小子早早就等不及了。”
赵幼澄:“阿弟等不及,生怕我觉得无趣不肯出城,不肯陪他去。就帮下帖子请人出游。”
赵诚的马是叶雄特意寻的,并不是挽马,看着有些桀骜。
赵幼澄怕城里人太多惊了马,等出城后才准他骑马,赵诚上了马跑了一圈回来,靠在她车窗前:“阿姐,裴家姐姐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太羞耻了,我不是色胚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