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歌——顾青姿【完结】
时间:2023-07-17 14:40:25

  傅嘉宜自从回宫后就跟着到了广春园,但依旧住在太后娘娘都殿中,周太后仿佛也习惯了她的侍奉,点香奉茶,非她不可。让宫中的嫔妃贵人们都知道,周太后如今离不开傅嘉宜。
  到了行宫中,她也是住在太后娘娘偏殿中,所以傅嘉宜最近心情好了很多。
  静义公主皱眉:“不要多话。今日你只管看,不准说。”
  傅嘉宜也知道今天场合实在严肃。单单是百官的气势就让她不敢张嘴乱说。
  等到广春园众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帝并没有停留多久,只是见了礼,受了礼,和皇后一同贺了寿,便领着人离去了。
  今日广春园女眷们陪太后看戏,园中赐筵。
  皇后和妃嫔都陪在太后身边,园中处处华彩,静义公主母女今日很是出风头,周太后见该到的人都到了,等轮到几个孙女到跟前来,只见安成和几个姐妹坐在一起说笑,依旧不见赵幼澄。
  文襄这些日子犹如大病一场,面色发白。
  他早遣人去接婉淳公主了,没想到等文墨一个人回来,文襄心里一咯噔,压着声问:“怎么回事?婉淳殿下呢?”
  文墨白着脸说:“听陛下身边的杨寿山说殿下病了,黄太医就在太微宫。太微宫说今日殿下在永嘉寺和空悟大师诵经……”
  文襄惊的半晌都没说话,彻底没了主意。
  他没想到这位殿下气性如此大,心肠如此冷硬,那日纵然她大逆不道,娘娘都不曾惩罚她,没想到她竟真的不相往来了。
  娘娘这等大日子,她竟然不肯露面。
  老娘娘心中不说,生气归生气,还是惦记着她,盼着今日他们姐弟能陪在身边。
  “那太平王殿下呢?”
  “太平王殿下一早就入宫,现下在学政殿和太子殿下在一处。”
  文襄一听就知道坏了。
  果然,周太后见文襄不在,就打发人来,文襄进去后,见太后娘娘身边围着贵人们又不知如何说。
  周太后太了解他了,直接问:“可是阿鲤耽搁了时辰?”
  今日是她的寿宴,百官相庆,万民同贺,皇帝和皇后尽显孝心,一派融融。她看着也高兴,心里唯独惦记着那两个狠心的人。
  文襄见瞒不得,还没等他说话,杨寿山已经来了。
  太微宫内官吴顺跟在后面,两人跪在下首,代婉淳长公主为太后娘娘贺寿。
  殿中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贵妇们,有人惋惜,也有人诧异,还有人幸灾乐祸……
  周太后听着吴顺说着:长公主风寒过重,今日不能入宫,在永嘉寺同空悟大师诵经一日,为太后娘娘祈福……
  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狠成这样。
  谁都没想到,她病到不能参加太后娘娘的生辰宴。
  只有康亲王府老王妃板板正正坐着,连方氏都惊讶的张了张嘴。
  赵幼澄确实病了,虽没说的那么严重,但也不是虚言,她今日一整日都会在永嘉寺中。
  她不想贺寿,不过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前世她出尽风头,和皇祖母祖孙和乐,送的礼物更是珍贵,可皇祖母怎么说呢?
  她说不可如此奢侈,阿弟学问寻常,要多用心思在阿弟身上,让他压过太子……
  她唯命是从,指哪打哪。
  而今生,她虽然将永嘉寺扩进公主府,但极少踏进这里,尤其是祭拜父母,因为她心中有愧,愧对父王母妃,无颜上香。
  空悟大师年事已高,早已不理寺中俗务,她跪在长明灯下,只管跪着不问不求。
  空悟大师问:“殿下曾求过一签,心中有答案了吗?”
  “没有。”
  一个只管诵经,一个只管静坐。
  从卯时开始她就跪在这里,现下已经午时了。
  西苑来探病的内官已经来过三波了,都是章嬷嬷和黄太医接待的。
  赵幼澄的缺席就像帷幕上的一个缺口,丝毫不影响今日的盛况,但总会让人觉得怪异,总也觉得缺了点什么。。
  周太后丝毫不见气恼,和颜悦色嘱咐吴顺:“严重吗?怎么就感了风寒?只要她好好的哀家也不求长寿……”
  祖孙情深听着让众人动容。
  可静义公主听得毛骨悚然,前些日子延嘉殿处理了一批宫婢,听说当日有人死了,听说那日赵幼澄入宫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自那之后文襄也不再管事,延嘉殿交由女官云姑掌事。
  今日赵幼澄更是连这样的大日子都称病没来。
  看着女儿依旧眼神亮亮的坐在上首,她心里涌出几分不安。
  赵幼澄没能来,傅嘉宜心里很畅快,今日得到夸赞最多的就是她。
  京中夫人们见到太后娘娘身边坐着的她,那些没那么尊贵的人,其实并不认识她,远远看过去,只当是婉淳长公主。
  赵幼澄的额贺寿只是一个小插曲,根本没有影响到今日的热闹。午时时分摆酒设宴,园中看戏,由太后娘娘率先点了一折《福禄寿》开场。
  接着筵开锦绣,珠围翠绕,极尽华丽。
  到下午的御花园里戏楼里表演,被奉为奇宝的寿礼,每一个环节都声势浩大。
  内命妇们园中热闹,外朝的人则没那些眼福,赵善易依旧回衙门办公,裴岘则是在京卫营坐镇。
  连江南冯直的寿礼都送进了宫中,可见陛下是不是有钓鱼的心思,裴岘也说不准。
  赵善易大早上被陛下骂了一通一头雾水就回衙门办公了,直到午时又要进西苑去接家里的老爷子。
  廉亲王今日在西苑中,西苑中也有宴,陛下在西苑设宴招待宗亲。
  而今日晚筵,皇帝和皇后领众嫔妃和太后娘娘共进家宴。
  赵善易天刚亮出了西苑,此刻回来已经过了午时,见到了杨寿山的干儿子杨先勇。赵善易好奇问:“今日西苑出了什么事?有谁告我的状不成?”
  大早上百官就知道他被陛下臭骂了一通,虽然他不在乎面子,但总归不是件好事情。
  杨先勇低声说:“干爹说太微宫的殿下因为和大人出城春游,染了风寒,今日病了,没来。”
  “你说什么?”
  赵善易脸色一变。
  杨先勇见他面色不对,赶紧压低声音提醒说:“大人千万别嚷嚷”
  赵善易压低声音问:“太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杨先勇那时候还在偏殿内,根本不知当时的情形,“奴才不知,只知道殿下送了贺礼,太医署的黄太医在太微宫。”
  赵善易问:“可有什么话传出来吗?”
  “没有。”
  赵善易点点头。
  “没事,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干爹。”
  赵善易这才明白,敢情陛下这是把他支出去了。
  他又觉得蹊跷,好好的,赵幼澄为什么会缺席这样重要的宴会。
  她和太后娘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夜园中也有表演,江南的戏班子和杂耍班进京,连着唱几日。
  陛下明日的大朝会取消,和皇后陪太后娘娘看百官献寿礼,这样的盛景,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礼部的堂官们这两个月都快忙疯了,伺候的都是宫中的贵人,哪一个都开罪不起,好不容易遇上赵善易这种和气的,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赵善易别了杨先勇后,又遇上的正是礼部的薛礼,薛礼今日在西苑陛下这边当差,赵善易还给他腾了个座位,问:“你们的尚书大人呢?”
  薛礼从卯时起到这会儿,累的人都有些虚了,陪笑道:“大人这不是开玩笑,老尚书在哪,下官怎么可能知道。大人忘了老尚书多半是在陛下那里。陛下今日宴请宗亲。”
  赵善易一想也是,见他累的眼神都呆了,安慰:“陛下这会儿在西苑,女眷们在广春园,你们这会儿也能歇歇。”
  薛礼叹气:“托大人的福,太平王殿下这会儿在书斋里休息,下官也能歇歇脚。”
  赵善易也说:“太平王殿下还是孩子,这些小王爷们是要操心些。”
  薛礼随口说:“长公主特意嘱咐过了,可不能出乱子。”
  赵善易听在耳中,却是赵幼澄早就想好了不参加筵席,并且已经安排好了赵诚。
  他问:“听说殿下今日病了,不知严不严重?人也没来。”
  薛礼也不知道,惊奇问:“殿下今日没来吗?”
  嘿,你这是问我呢?
第61章 先太子遗物
  ◎太后指婚◎
  薛礼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话不大对, 赶紧改口说:“下官确实不知,前几日下官去太微宫问询殿下寿礼的事,殿下并无提起是否会来, 但寿礼也是准备好的, 殿下也不在意忠义候和忠勇侯等人贺礼重于她。”
  赵善易心说,她当然不在意,她连寿辰都不参加, 送什么都无所谓,还能和谁比高低?
  心里惊奇, 她小小年纪可真是主意太正了。反正赵善易心里认定她不单纯,绝不是感了风寒才不能来。
  薛礼以为他对赵幼澄有误会, 继续解释:“殿下的寿礼自然是其他人贵重, 也得太后娘娘喜欢, 一架红漆木胎的六曲屏风, 仙鹤延年,极为华贵……”
  赵善易都奇了怪了, 他也想不明白赵幼澄要做什么。
  广春园中花木茂盛,景致奢华,园中官眷众多, 台上戏曲热闹, 台下的看客也热闹。
  围在周太后身边的自然陪她凑趣,坐的远的官眷们都开始互相聊天,中场休息时,皇后笑说:“母后该见见贺礼了,看今日是谁能拔得头筹。”
  周太后也说:“也是, 今日她们都辛苦了。”
  随着礼部进场, 开始献贺礼, 陛下的十柄如意是头彩。
  接着宗亲和勋贵的贺礼。
  因为赵幼澄没来,周家两府的老夫人在,周家的贺礼搬上来,忠义候周聿昭的贺礼,实在华贵。
  周太后看着华冠笑着摇头:“怎好如此奢侈。”
  但看得出来她很满意。因为周聿昭的用心,即便她如此训斥他,对他如此失望,周聿昭依旧用心了。
  忠勇侯夫人柳氏笑着说:“孩子们纯孝,自然是有好东西先想着献给娘娘。”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声:“婉淳长公主的贺礼没到吗?”
  在嘈杂的空隙中,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让周围的贵妇人们都噤声了。
  文襄立刻接话说:“自然是到了,将婉淳公主的贺礼抬上来。”
  薛礼早已经准备好,等礼部的人抬上来,周太后就知道是屏风,她喜欢收藏屏风的事情众所周知。
  一架六曲屏风比其他人的寿礼更贵重,因为木胎上的镶嵌的色彩闪耀的是母贝,这是少有的工艺,外加一副万寿图,特意请永嘉寺空悟大师批过朱红。
  这寿礼比起忠义候的,就显得更庄重,忠义候的寿礼华贵,但过于讨好,意境落了下乘。
  这般至纯之孝的心思,谁敢说婉淳公主今日的缺席是不孝?
  谁敢说祖孙不和?
  皇后笑着说:“阿鲤了解母后,最是知道母后喜爱屏风,可见孝心可嘉。”
  而周太后看着屏风久久没有回神,红绸揭开那刻起,她就没了表情。
  因为这是文敬太子的旧物,那卷万寿字只是个搭头,是赵幼澄托永嘉寺的僧人抄写的。
  周太后知道,这架屏风是太子当年准备给她的寿礼,可惜太子最后也没能送给她。
  看到红漆木胎,她忽然就想起来了,甚至清晰记起太子当年为她筹备寿礼的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赵幼澄明知道,这是父王当年没能送出去的寿礼,她偏要送给皇祖母。
  让她也尝尝杀人诛心,到底是什么滋味。
  贺礼贵重,但其他人不知其贺礼的来历,都啧啧称奇。
  只有太后有些沉默,最后也只说:“文襄,去太微宫走一趟,赐宴婉淳公主。怜她一片孝心,好身保重身体。”
  文襄也已经认出这架屏风了,简直胆战心惊。
  献寿礼还在进行中,周太后却没了兴致。
  连看着在座的一众的官眷们,也觉得呱噪,她的兴致彻底坏了。
  傅嘉宜看着周太后目无焦距,不懂她怎么会没了兴致,就端着茶上前屈膝蹲在周太后下首:“外祖母还没有尝尝我的茶。”
  周太后收回目光,垂首看着她,慢慢笑起来目光中都是怜爱。
  甚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夸道:“你是好的,一直都孝顺。”
  可能是被赵幼澄的诛心之举气着了,她拉着傅嘉宜说:“大早上就起来忙碌,今日你受累了。”
  “我不累。”
  周太后拉着她的手一直都让她站在自己身边,像是故意给她抬身价。傅嘉宜扫了眼身后的官眷们,她甚至看到了宋宝珍和江南的几个女娘子。
  心里不无得意。
  赵幼澄傍晚时分还跪在殿内,今日为父王母妃守一天,略略为自己赎罪。
  她更恨的是自己,所以无颜面对父王母妃的排位。
  文襄来太微宫几次,都没有认真仔细看过这里。
  他在宫中几十年,从不到十岁就跟着当时的周皇后,几十年在宫中屹立不倒,自然有他赖以生存的本事,可到老了,终是被雁啄了眼。
  太微宫中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花木的位置都不曾变过。
  可见是这位殿下精心维持,这位殿下实在行事诡谲,让他防不胜防。
  胆大而心细,每每都能抓住娘娘要害之处。
  今日寿礼更是让他胆战心惊,那可是先太子的遗物啊。
  赵幼澄一直都带着着屏风,前世她走哪都带着父王和母后的遗物,就像拖着重重行李不肯撒手的落魄贵族,妄想还能重得荣耀,能回到往昔的宫殿中,能受万人跪拜……
  这样的她其实很可笑吧,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只肥羊,皇祖母都将她的价值榨得一干二净,实在太好骗了。
  既然无用,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自然物尽其用。
  文襄被领进永嘉寺,永嘉寺僧侣不过七八人,但依旧有府兵把守。
  文襄进了永嘉寺正殿就看到她素身麻衣跪在殿中,一看就跪得久了。
  他跪在门外:“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的,也是满心戒备。
  赵幼澄只管闭眼听经,诵经的人已经从空悟大师换成了小沙弥。
  “文总领起身。”
  文襄看着她恭敬道:“老奴奉太后娘娘旨意,赐婉淳长公主筵。”
  赵幼澄只管听经,都不曾回头:“儿臣赵幼澄领旨。谢皇祖母赐宴。在佛祖面前恕我不能起身谢恩。”
  文襄见殿外还有人候着,劝了一句:“殿下还要保重身体。”
  赵幼澄风寒不作假,所以她不曾起身,但回头准了文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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