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过一世,可那些记忆是真切的,所有的痛苦她都记忆犹新。
尤其是,皇祖母如今紧追不舍,让她一点都不敢松懈。
第78章 裴荀若是出事
◎师叔怎么办?◎
叶泓既然能南下, 就说明户部开了通州仓,而粮价只是微微跌了一些,并没有抑制住, 也没能让粮价降下来。
户部要进一步采取行动了, 南下是开始,去的人也不是叶泓一个人。
冯直说已经联合粮商能压住粮价了,只要他暗中使力, 就可以控制住粮价。尤其是运粮进草原的风声传来,江南大族的态度也有些松动了。
他们在观望了, 不一定非要把粮攥在手中,必定秋收后, 新粮要入库。
但是他们还是坚信, 粮价不会跌。这是他们的根本。
江南大族的胃口太大了, 户部下去未必能压得住。
赵幼澄知道, 户部压不住,朝廷也压不住。就因为压不住, 所以最后短短几年,赵家的天下就乱了。
等从叶嬷嬷这里回来,她就给冯直写信, 直言户部的人为整顿粮价南下, 到时候粮价必定会大肆降价。
让他抓住机会。尤其是朝廷手段越强烈,他就越大力买进,来者不拒,不必现钱交易,这时候他们会很喜欢米券的。
信出去第二天, 冯唐特意上门来问她。
冯唐面色有些忧虑, 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她被保媒的事情他也听说了。
以为她要收拢手中的钱。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收粮的价格如此高, 按照殿下的价格,要亏一半都多……”
赵幼澄知道自己胆子大,她从来没有和冯唐讲过她的计划。
只有冯直那种本身就是个赌徒的人,才会有胆子,她才会拉着他下水。
毕竟她做的事,一个不注意,就会赔的精光。
“冬青,你让人都出去吧,泡壶茶来。”
等书房外的人都清理出去了,赵幼澄问:“你觉得粮价会一直这么高吗?”
冯唐很肯定说:“起码三五年内不可能降下来。殿下,现在账目上的钱全都被冯直带走了,甚至赊欠的都不是小数目。”
赵幼澄用手指敲着桌子,问:“今年年景怎么样?”
冯唐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说:“不错。”
“既然年景不错,为何粮价降不下来?”
“自然是被握在大族手中。”
“若朝廷拿大族开刀呢?这粮价能降下来吗?”
冯唐被她说的吓着了。
“那我们会赔死。殿下,这样不行的。”
赵幼澄摇头:“不,不会。”
冯唐:“朝廷会动手吗?”
赵幼澄不解释,只是说:“他们团结着呢,就算朝廷拿他们开刀,杀一个人可以短时间降下来,或者半年,或者一年。但是还会涨上去的,治标不治本。要杀就要杀到他们胆寒,不敢再轻易生事端。但是陛下仁善,不会这样办。但我只要这半年时间,只要给我半年,我就能把赔进去的钱赚回来。”
冯唐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太震惊没敢往这里想。
赵幼澄:“冯直联合粮商们,在人头落地的时候,将粮价压到最低买进。朝廷的气势自然比我要大得多,你要相信我。让冯直大笔买进,不要用钱,冬至后提货,或者钱或者粮由他们选,我给他们避难,他们付我钱,这笔买卖很划算。到时候粮价降下来,我赚钱,百姓得利,这不是三全其美么……”
冯唐看着她瞠目结舌。
她胆子实在太大了。
冯唐听着她讲完,终于明白,冯直当初为什么那么兴奋,连一刻都不犹豫,急匆匆南下去了。
他这个堂弟他最是清楚,性情如江湖豪杰,但也是赌徒,这些年是他一直管教着他。
可这位殿下比他的堂弟都胆子大。
她简直……
赵幼澄见冯唐一言不发,以为他吓着了,又说:“此事虽然说有些凶险,但朝廷压不住那么久,若是抓不住机会,江南大族必会反扑,到时候我们是无所谓,粮价大涨,我也一样赚钱。但我不想赚这个钱,百姓的钱占着血和汗,我只想赚有钱人的钱。”
冯唐知道冯直为何对这位殿下言听计从了。
冯直骨子里有侠义,有悲悯,他的挚友高崎被贬谪远走的恨,他一直都没发出来。
冯唐到底稳妥,事已至此,他不能装作不知道。就又和她询问了很多关于朝廷的事情,冯唐对朝中的风声没那么清楚,赵幼澄和他商议了一整日。
冯唐最后才说:“此事,事关重大,冯直办事没问题,但是性情还是鲁莽,人事调和不行,我怕他会坏了殿下的事。这样吧,过几日我就启程南下,亲自为殿下督办此事,入冬后再北上。京中的事情,殿下只管找冯正,他性情虽然木纳,但管理京中的买卖足矣。”
赵幼澄原本打算让冯唐秋后南下,没想到他愿意现在就去。
“谢冯总管。”
冯唐却面色严肃说:“老奴实不敢当,殿下敢为天下百姓铤而走险,老奴走一趟江南不值一提。”
赵幼澄摇头:“我不爱这等虚名,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大周中兴,就要有中兴的样子。父王当年已经初有成效,可惜……”
冯唐也曾是东宫的人,只是如今专管了买卖。
说起旧主,心里难免酸涩。
“老奴明白。”
打发走冯唐,赵幼澄很久都没有回神。
章嬷嬷进来见她呆坐,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只说:“我整理一下账目,不要让人打扰我。”
她的钱不够了,她上辈子没有缺过钱,所以对钱没有什么欲望。
可现在不一样,她还需要一大笔钱。需要尽快把缺口堵上,冯唐南下不能出任何差池。
她甚至开始想问谁借一大笔钱,但这个念头立刻又被否决。
一整晚她都在想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筹到钱呢。
过了两日,方氏的了南面得来的贡品水果给她送来一些,顺便来看她,悄声问:“安成公主在西苑的事你知道吗?”
她知道安成专程跑到西苑去告状,但是不能说自己知道,更不能知道她直接告了庆王妃。要不然有她挑唆的嫌疑。
所以就摇头;“不都说她大闹西苑?”
方氏悄声说:“听说她和陛下哭诉,天家公主所以被人许婚给一个傻子。京中都传遍了。”
赵幼澄轻笑了下:“这个鲁莽性子。”
方氏又说:“陛下下了旨意,说庆王孤身南下,庆王妃失职,直接赐了美人让礼部的人送到南边去了。那女子可是五城兵马司褚英的族妹。”
赵幼澄听得莞尔,陛下这是拿她当铃铛,防着太后娘娘呢。
看谁来敲这个门。
庆王妃保这个媒也有几分意思。肃王爷当年和文敬太子交情很不错。太后这是投石问路呢。
是有几分贼心不死。
她不介意做陛下的铃铛,只要陛下利用她不要太过分,她都愿意配合。至于陛下想整治谁,她都当不知道。她无意和那些旧臣有联系。
阿弟不能被人裹挟着凑到那个位置跟前去。
尤其是要防着皇祖母。
“九婶没有进宫求皇祖母吗?这事毕竟是经皇祖母允许的,只要皇祖母愿意为她说句话,陛下不会和她计较的。陛下这么做九婶往后不好见人。”
方氏倒也没有幸灾乐祸,谁能保证陛下不会给自己丈夫赐美人?
这种事情谁也不好讲。
“她先前做了那么多糊涂事,现在哪有胆子再进宫去求人,这不是和陛下娘娘打擂台吗?”
赵幼澄笑笑:“也是,她这会儿不适合出门,过阵子风头过去就好了。”
方氏看她好像不在乎,唏嘘之后又说:“我要是你,我恨死她。这都是活该。”
赵幼澄笑了声:“说不恨是假的,在她眼里我和阿弟孤苦,所以她才敢欺软怕硬,拿我开刀。要不然宫中姐妹那么多,她偏偏就要给我保媒。可又一想,她一个王妃为了丈夫前程,舍得下脸面四处贴脸上门,这样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只是有些……可怜她。”
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娘子,说出这样的话,让方氏惊愕不已。
但这道理是对的。
方氏想了想:“这怪得了谁?她要是不折腾,没那么高的虚荣心,陛下一样会给庆王前程,这下好了,庆王前程也有了,美人也有了,最后却没她的事了。她现在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方氏也就是一说,等过去了也就不提了,和赵幼澄说起最近家里老爷子过生日的事情。
赵幼澄原本也是一问,宗亲中的几位老祖宗,她都要孝敬好,逢年过节的礼不能失了。
结果方氏话头一转,“前段时间我家老爷子和裴老大人倒走得近了,过几日我也要去裴府走一趟。”
赵幼澄也没在意:“廉亲王管着礼部,朝中事情多有商有量,也是正常的。”
方氏也是闲聊:“别看你表哥和蕴玉自小相熟,但是他见了裴老大人也是规规矩矩的。一点不敢造次。”
赵幼澄因为这个想起裴岘,他现在人在西北,裴慎也回来了所以通信也不方便了。
“毕竟差了年纪。不是说裴老大人养大的师叔。”
方氏却笑说:“也是,裴大人看着严肃,但是其实对蕴玉和家里的孩子们非常宠爱。他的子女来的晚,当年裴芝媛先看上江宁侯的幼子,他那么清正的一个人,立马亲自上门去说。为儿女他实在是慈父。”
赵幼澄忽然想起一件事,整个人都怔住了,裴荀大概寿数不高。
当年她在周家并不问世事,但是户部尚书更换的时候,她还是知道的。
裴荀若没有出事,好好的怎么会换户部尚书?
“裴老大人也有了寿数,看着还康健吗?”
方氏其实也没见到人:“我倒也没见到人,听着像是康健。”
但赵幼澄心里有些不安,裴岘当年去河西是把家小都带着去了,他的职位再高也高不过他长兄,唯一的解释,就是裴荀人不在了。
他才会带着裴家人去河西。
方氏呆了不久,便告辞回去了。
她心里想着从江南带回来的医官,或者是京中的太医,再不济是永嘉寺擅医科的慧真和尚,打发一个去裴家看看。
赵幼澄不知道寻什么理由让人去裴家,想了想,叫了裴慎过来。
裴慎对她戒心是有的,但裴岘的事情他大概也能了解一二。对赵幼澄倒是很恭敬。
赵幼澄不在乎他的态度只说:“你还是回裴家去吧。听说裴老大人最近像是有事。”
裴慎脸色一肃,但没说话。
赵幼澄循循善诱:“你听命呆在这里,我大概能明白师叔的意思,但我闭门不出,什么事都不会有。京中起不了风,你只管回去,替师叔看顾好裴府。”
她连裴荀都没见过,实在扯不上关系,更不能知道裴荀是不是康健。
她甚至想约见一次裴荀,但不合适,也就作罢了。
裴慎被她催回去后,她一个人开始回想从前,可惜从前呆在内宅中闭门不出,知道的很少。
冬凌这几日一直都不在,她想了片刻,第二天一早打发冬葵带着礼去裴家,七月七巧节前,用给裴芝玉送礼物的名目,并且再过几天宝珍成婚,正好约裴芝玉一起去。
她要让冬葵无论如何见一眼裴荀,看看他身体怎么样。
冬葵的医术不是正统,但若是身体不好的人她还是一眼能认出来的。
徐氏也没想到,赵幼澄会又送礼来。
自从丈夫说起这位殿下和蕴玉的渊源,她就越想越满意,尤其是这位殿下脾气秉性都很和气。屡次来府中,都是为了蕴玉,尤其上次她更是匆匆而来,就为刘家言而无信的事情。
总之最后刘家的忠义候府的事情闹出来,丝毫没有沾到裴家。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位殿下的手笔。
自己带大的孩子,自然是盼着他将来的枕边人能时时惦念着他。
徐氏是处处为裴岘着想。
冬葵话少,只说是殿下遣她来给裴府小娘子送礼。
裴芝玉惊喜地说:“我都不曾给殿下准备礼,没想到殿下居然给我送了七巧节的礼物。”
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这样失礼,便要留冬葵,让她等着,自己去找母亲商量回礼。
徐氏见女儿开心,也知道这位殿下待女儿倒是真心,徐氏准备开了自己的私库,给赵幼澄回得礼物重一些。
冬葵稍微打听了几句,裴荀并不在府中。
她还在想着怎么拖,结果徐氏已经将回礼都准备好了,裴芝玉也说了过几日去太微宫一起去参加宝珍的大婚。
她见拖不了了,心里有些失望,带着礼物准备回去了。结果听到人来报裴荀回来了。
她立刻望过去,裴荀进来的很快,徐氏也有意给他介绍:“这是太微宫的小殿下,,遣人来给芝玉送乞巧礼。”
裴荀起先没在意,看了眼见冬葵正垂首规规矩矩行礼。
他温和说:“不必多礼,殿下可安好?”
他也是有意打听,只知道这位殿下身体不好。
冬葵:“殿下安好。”
她看了眼就知道,裴荀身体怕是很不好。
等回去后和赵幼澄说起也很谨慎:“我观他面色,怕是已经……”
赵幼澄听得心一沉,“精神怎么样?”
冬葵毕竟不是正统的太医,摇头:“面色疲倦,恐他自己是知道的。”
这才是最糟糕的。
赵幼澄长舒了口气,一时间拿不住主意,裴荀若是出事,裴家一家子女眷,裴荀的儿子太小了,还撑不起门楣。
更重要是,裴岘是长兄带大的,裴荀若是出事,他怎么办?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丝毫舍不得让裴岘迎合风雪前行。
第二天就收到了姑母的帖子,五哥大婚她要去参加。
前一日她和裴芝玉去给宋宝珍添箱,为了让宋家不要太兴师动众,她只带着裴芝玉和冬葵一起去的。
她不声张,宋家也识情识趣,并没有让人打扰她们。
宋夫人见她倒是很开心,笑着说:“听闻殿下身体抱恙,也不敢打搅。宝珍的事情殿下费心了。”
“夫人不必多礼,我与宝珍自幼相识,将来要叫一声她五嫂。”
宋夫人嫁女儿前夕,想的也就多了,毕竟公主府比宋家门第高,女儿受了委屈她也不好上门去说,自然是希望赵幼澄能护着护女儿一二。
她给宝珍准备的添箱非常厚重,金银团饼,两套首饰,剩下的玉器,金银若干。
宝珍还不知道,宋夫人见了都吓了一跳。
赵幼澄心里有事记挂,并没有呆很久,但还是细细嘱咐宝珍:“不必怕,我相信你和五哥一定是金玉良缘喜结盟。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首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