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别骗我,你那个管事来了几趟,章嬷嬷说你最近总是熬得很晚,而且在盘账。”
赵幼澄问:“你和谁打听的?”
她没想到弟弟会打听到她院子里来了。
赵诚乖巧说:“因为章嬷嬷说,给你补了这么久,你的身体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我就想知道阿姐因为什么,才会这么劳累?阿姐若是需要钱,我有。”
赵幼澄被他说懵了,突然意识到,他真的有钱。
父王留给他的,和先帝留给他的。包括这些年的食禄……
赵诚见她笑起来,就说:“我的钱都已经让吴顺提出来了。就在永嘉寺。阿姐需要只管去取。我又用不到那些。”
赵幼澄转身搂了他一下,开心说:“算阿姐借你的,最晚冬至还你。”
赵诚被她抱的不好意思,但见她开心,也笑起来。
“阿姐能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
“买粮。”
赵诚点点头。
赵幼澄这次也不瞒着他,解释:“粮价现在太高了,朝廷压不下去。”
“所以阿姐屯粮,是想……”
他思索了片刻,突然惊讶问:“阿姐是打算和江大族们,不对,阿姐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除非你有一个契机,能把价格压住,让他们空谋算……”
他越说眼睛越亮,最后说:“阿姐这样做,其实很凶险。陛下未必会大开杀戒。他顶不住文臣的嘴。”
赵幼澄听得心里惊骇,他竟然聪明成这样。
赵诚只是听她说了开头,就大概猜到了她的计划。
她很认真问:“你真的明白吗?”
赵诚笑了下:“我看过父王留下的所有手记,我怎么可能因为阿姐几句话就知道你在做什么。”
赵幼澄丝毫没有因为他聪明感到欣喜。还是觉得后怕。
她实在对‘聪明’心生惧意。生怕会影响他的福寿。
赵诚又说:“阿姐信我吗?”
“当然。”
“不会觉得我像妖孽吗?”
“怎么会,你是我弟弟啊。不管你聪明还是愚笨,都是我的最亲的弟弟。但是我希望你笨一点。”
赵诚心里想,阿姐,我不想做太平王爷了,因为你想做的事情我帮不了你,我很不甘心。
赵幼澄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的钱有着落了,心里也能松口气。
等回去后,章嬷嬷就说:“西北来的信,放在你桌上了。”
赵幼澄听后眼睛一亮,提着裙摆不自觉快步走朝书房跑去,赵诚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西北有谁。
赵幼澄等着裴岘的信很久了,等拆开信,一目三行看过去,信写的很简单。
裴岘在信中说,西北不安宁,他可能会回来的很迟,并且着重提醒,肃王爷和河套以北的草原部落关系特殊,所以陈勉的事情,让她不要想了。
赵幼澄看的好笑,实在不能想他那么严肃一个人,也会拈酸吃醋。
可是她犹豫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裴荀的身体出问题了。
结果没等她再见裴荀,裴荀倒是来了太微宫。
七月怀宁公主大婚,到时候陛下和皇后都会回宫。
虽然怀宁公主不是中宫所出,但陛下也很宠爱。尤其是后宫的皇子除了太子,剩下只有一位长成的皇子,还因为高热最后留下残疾。剩下的几位都是公主。
陛下不可谓不勤勉,可有些事情,不是勤勉就能办到的。
裴荀原本等庆王妃这回事过去,托付廉亲王保媒,廉亲王也一口应下了,但看陛下的意思,他有些拿不准主意。
廉亲王特意提醒他,让他去见见这位殿下,再做定夺。
并且提醒说,康亲王府的老王妃非常宠爱她。
裴荀特意等休假的时候,登门拜访。
赵幼澄没想到他会来,等人到了门口,她才有些慌张说:“请到书房。我随后就到。”
裴荀一路进去,早些年他也曾到过太微宫,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竟然丝毫未变。
可见这位公主是爱惜旧物的人,而且观院子里的布景,十分古朴大气。
不愧是明松先生的学生。
等进了院子,东房的书房窗开着,裴荀一眼看到墙上的画,赵幼澄在书房挂的都是自己的画,有些是花了心思才完成的,有的则是涂鸦之作。
裴荀看着墙上的松雪图,想起弟弟书房里挂的那副,心里微微叹息,那是他去江南带回来的画,回来后就挂在书房了。
赵幼澄进了书房见他站在墙上看着画,她也不出声。
裴荀回头却行礼:“长公主殿下。”
赵幼澄哪里肯受他的礼,“裴大人客气。”
“冬青,煮茶吧。”
裴荀见书房里有些杂乱,可见她平日里都呆在书房里。
赵幼澄客气:“裴大人坐。”
裴荀问:“听蕴玉说,殿下正在编撰关于各地的地方志?”
赵幼澄失笑,裴岘不可能说的。
她也不瞒着,起身将桌上整理好的递给他。
裴荀看着宽大篇幅的纸张,翻开看了眼,再没抬起头。
冬青的茶煮好了,裴荀依旧在看。
赵幼澄示意冬青把茶添上。也不出声打搅。裴荀掌管户部,太清楚钱粮的重要性了。
裴荀看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抬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怪不得陛下不准人提起这位的婚事,她正在做的工作不能被打断。
这本书的价值,或许她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殿下大才。”
赵幼澄:“裴大人谬赞,我曾在江南给师叔敬过茶。师叔的兄长,也该是我的长辈。”
听得裴荀心梗,心中暗骂裴岘。让他一张老脸简直无法开口。
赵幼澄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身体不好。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裴荀叹气:“我一直不知道,蕴玉南下去拜访两位师兄,会有这么一段渊源。”
赵幼澄一时间没听明白,不知道他指什么。
可裴荀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了。
不知道是有些灰心,还是因为赵幼澄说的师叔。
赵幼澄等不及了,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裴大人,可是知道自己身体抱恙?”
裴荀看她一眼,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影响,只是笑说:“上了年纪的人,哪里会没有点小毛病。不碍事。”
赵幼澄收起笑意,认真看着他说:“裴大人的身体,不是小毛病。您该知道,要爱惜自己,您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师叔,会很麻烦。”
她口口声声叫师叔,却满心都是维护。
裴荀问:“所以,蕴玉做下这等悖逆之事,我愧对先帝,愧对文敬太子……”
赵幼澄面无表情:“裴大人多虑了。发乎情,止于礼。何错之有?”
裴荀:“诱骗年幼的师侄,何来的情礼?”
赵幼澄不在意说:“我与师叔真心相交,若是他们不容我,我不会怎么样,师叔也不会怎么样。我们照样好好的。我不会让他背上这等骂名。所谓悖逆不过是文臣攻陷别人的借口罢了。裴大人只管放心,若有人因为此事攀扯师叔,我自会向陛下禀明。”
裴荀听得很为弟弟高兴。
“蕴玉上月写信,让我去托廉亲王为他保媒,请宗亲中的康亲王府的老王妃做主……”
赵幼澄没想到裴岘真的不怕背骂名。原来裴大人早就知道了。
“我劝裴大人三思,眼下绝不可以。”
裴荀心里叹息,她太聪明了。根本不像是十几岁的女娘子。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赵幼澄:“可我的意思,裴大人还没明白。你若是有什么事,师叔一个人独木难支。所以裴大人还请务必保重身体。”
裴荀听得笑起来,心中十分开阔。
他尝了口茶,叹息:“好些年没有喝到这茶了。”
赵幼澄也说:“我父王独爱母妃制的这茶。陈年口味了。”
第80章 各位公主指婚
◎太子病了◎
裴荀自从收到裴岘的信, 倒也不至于有多惊讶,但他嘴上肯定是不可能承认同意,他不能允许有人拿这些攻击蕴玉, 包括今日来太微宫, 也是想见见这位公主,毕竟他不了解这位。
可赵幼澄的态度,让他很惊讶。
赵幼澄见他不说话, 建议说:“裴大人若是觉得京中人多嘴杂不方便。天下医术高超者,也不全在太医署。”
裴荀尝了口茶, 心里叹气,并没有接话。
赵幼澄回头就说:“算是我为师叔操心吧。”
她说完也不等裴荀拒绝, 就说:“人我会打发到府上, 到时候让裴慎带回去。裴大人还请保重, 户部艰难, 非老臣不能稳。若江南一派执掌户部,粮价再无降下来的可能了。裴大人请务必保重。”
裴荀深深看她一眼, 最后妥协,不是因为她和蕴玉的事情,是她能担忧粮价, 忧心百姓。
“谢殿下。”
赵幼澄问:“大人觉得此书, 可有价值?”
裴岘:“才学出众,诗名扬天下,编撰成书,固然价值连城。但殿下的才学不在此列,一样可以流芳百世。”
赵幼澄失笑:“大人不必如此赞我, 我不图这些虚名。倘若国力富强, 我和阿弟就是这大周的富贵子弟, 游山玩水多自在。可大周没钱了,边关不稳,内库没钱,我就做不成富贵子弟了。”
裴荀终于知道她哪里怪异了,她虽然生的像当年的太子妃,但言谈举止很像文敬太子。
“殿下有些危言耸听。”
赵幼澄笑笑,也不执着。她亲眼看着大周覆灭,死在城破的那天,怎么会不知道。
裴荀没有多待,只是最后走的时候提出能不能将书借给他看看。
赵幼澄:“自然可以。”
裴荀走后,赵幼澄立刻写信给冯直,搜罗江南名医,迅速北上。
裴荀不能出事,尤其两年内,不能有任何闪失。
裴岘此时人就在凉州,凉州的永昌卫向北进入草原,不到百里,他在永昌卫停留的时间不短了,肃王爷在凉州已经四代人了,凉州并不富庶,但本地的人却都说肃王爷为人宽和。
掌兵的人不需要宽和,只需要握住刀,练好兵。
从草原借道向西一路过来,商队络绎不绝,他问过了,大多是凉州北上的商队。
裴岘大概能猜到,肃王府和草原关系并不像朝廷想的那样,生死相对。相反肃王爷和草原关系应该还不错,尤其和草原做买卖应该时间不短了。
在外行走,总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他看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也知道很多人的阴私。有些如实上报,有些装作不知道。
至于其中的度如何把握,全看事情轻重。
他少年就开始为陛下办差,到处行走,也曾掌握不了那个度,有的做的太过偏激,有的没有警告到人。
肃王爷这事很麻烦,如果轻了还好说,如果重了就是私通草原部落,诛九族都不够。
端看肃王爷的态度了。
陈述对裴岘的到来并不排斥,他其实并无私通草原的心思,只是凉州苦寒,他爱财才会做生意,要不然也不会和草原部落做生意,草原缺布匹生丝,茶叶瓷器。草原部落最喜欢大周的商品,他只要掌握着这些,就有源源不断的钱财。
他也是最不想和草原开战的人,他并不擅战,也不像祖父那么勇武,只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说他窝囊也可以,说他胸无大志也罢。
而且他也知道儿子也不是这块料。
裴岘进了肃王府,肃王府确实富庶,处处金银玉器,肃王爷发福的厉害,他特意叫了陈勉。
陈勉还是那副憨厚的样子,见了他很是惊喜:“裴大人来了!”
他淡淡说:“有些年没见了。”
陈勉嘿嘿笑:“有些年没有领教裴大人的拳法了。那……”
“不可无理。”。陈述制止儿子的无理。
然后和裴岘说:“裴大人此番巡边,陛下可有什么指示?”
“并没有,只是辽东不安稳,陛下指派我为辽东经略使,西北只是顺便走一趟,看看草原部落是不是安分。”
陈勉面带汗颜:“还算安分,还算安分。”
裴岘又说:“一路向西,倒是见了不少北上的商队,可见西北的商路畅通,朝廷虽然有令,不开商榷,但出关的商队这么多,可见是没有按照规矩来。”
肃王爷冷汗连连。
“大人也知道,西北苦寒,日子不好过。但凉州和草原若是开战,绝不会退缩。”
裴岘见他信誓旦旦,也没有深问:“也是,西北苦寒。”
陈述见他并不是传闻那样像个黑脸阎王,笑呵呵说:“还望裴大人在陛下面前,能为凉州百姓美言几句。”
他这话水分很大,裴岘并不深究。
而是转头问起陈勉:“听闻上京城有人给你保媒?”
陈勉憨憨一笑:“娶婆娘有什么意思。”
陈述干笑:“裴大人说笑了,我儿憨厚,实在不敢上京城的贵人,凉州女子泼辣一些,才是我儿良配。”
裴岘对他的话很满意。
他在这里呆的并不久,要继续向东。
而京中怀宁公主临近大婚,施家豪奢,所以怀宁并没有修建公主府,但陛下赐了她宅邸。
赵晖在西苑就已经和苏皇后商议了,“几个女儿的婚事,都该定下了。”
苏皇后也说:“是,年纪都到了,陛下如果看好人家,就定下吧,臣妾也好早些给准备。”
皇后管理着后宫他很放心。
赵晖便和苏皇后絮絮叨叨说:“安成性格跳脱,还是一副孩子气,朕倒是舍不得她不开心。”
苏皇后取笑他:“陛下对安成太过纵容,她都敢去西苑闹陛下,怎么能不管教呢?往后还不知道会捅什么篓子。”
赵晖摆摆手:“不要那么管着她,她无忧无虑多好,都说天家无亲情,你看安成就喜欢黏着朕。猎到一只兔子,都眼巴巴给朕送来。”
苏皇后管孩子严厉,当然,也是在丈夫面前掌握着这个尺度,既不会让丈夫觉得严苛,又不会让他和自己的儿女疏远。
“她的亲事,朕考虑了很久,博远家的小子正好。”
说完拍拍皇后的手。
赵晖最后还是把安成嫁给了苏家的表哥。
苏皇后心里很是感激。她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她还有个庶出的弟弟,学问很好,但并不做官,在国子监任博士,下一任的国子监祭酒。
对安成的婚事,她很满意。
赵晖又说:“汝宁性格灵动,江南王家长子今年高中二家第七名。堪为良配。”
其他几个女儿也都指给了一等一的世家大族,这样比起来,只有苏家几乎可以称得上清贫,诗书传家,安国公苏老爷子一心教书,桃李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