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住身回过头一看,却是瞧见了身着绿衫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妙龄少女。
那女子年龄并不大,堪堪豆蔻年华,娇娇弱弱的,透露着浓浓的熟悉。
少女一恍神间,想起了这是在魏府那被魏夫人闹着要打二十大板的侍女!
她怎会出现在兰台?是得公子之令送进来的?
正思肘间,两人已走近身来,秋叶柔笑着,“依依啊,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般笑虽是充满柔意,毫无戾气,可她却是觉得有几分不适,少女娇媚的面上笑意盈盈,她觉得秋叶与那英气逼人的模样不一样了,这倒是有点像最初认识的那个栽赃她养鼠的“秋叶”。
少女登时被这一念头骇得一大惊,自己在想什么呢?那是秋叶的姊妹秋枝,秋枝得上线指使养鼠透酸,参与兰台一案,再已被灭口了。
凝着面前少女不加掩饰探究的眼,柳依依微微一笑,道:“我出来走走。”
“噢,这样啊,不如跟着我一同将这彩霞姑娘带去面见公子?”
柳依依刚想拒绝,秋叶又道:“听闻公子一下午皆在书房之中办公,无任何人打扰,眼下刚好及至晚膳的时辰,恰好你跟着一块儿过去劝公子早些用膳。”
柳依依稍一犹豫,还未点头便是被秋叶拉着往前走去。
“走吧走吧。”
待及至那书房,落日已是收掉了在大地上的最后一缕余辉。
秋叶轻扣着那厚重的门扉,说着,“公子,人带到了。”
不久,内里传来一道清润磁性的嗓音,“进来。”
待传入少女耳迹的一刹那,柳依依却是止不住的一抖,那般悸动的感觉又来了,心猛烈加速,怦怦急跳着。
临近门前,她却是已有些不敢再踏进去。
秋叶领着人自然不容耽误,立马入了进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公子。”
坐于那紫檀案几上,正执着笔书写的清冽男子俊美非凡,此刻仅着着的一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茶白衣衫也是在其身上穿出了世间少有的昳丽。
男子发如墨,肤如雪,容颜清贵,饶是已见过孤淮凛天颜的彩霞此刻也是被迷的呆滞了眼儿。
这位曾从夫人手底救下过她的男子着实长得太过惊为天人了。
即使是在男子问到她话时,少女也未缓过神来。
孤淮凛清冽的眸里微露着一丝不悦。
眼尖的秋叶自然注意到男子这般变化,连忙用手肘击了一下身旁的小侍女,“公子叫你呢。”
孤淮凛视线移到了秋叶身上,“你先下去吧。”
“是。”虽是想听下去两人会说什么,但对男子的命令,秋叶也不得不从。
出来之际,她却是看到那娇俏雅媚的少女正呆愣愣的杵着,不免走过去唤了一声,“依依,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第68章 彻夜
◎公子一夜未归,竟带回了一个女子。◎
秋叶睨了一眼, 又道:“这彩霞姑娘啊,看着是个水灵的,公子一大早便命人去将其请来……”
见柳依依未言语, 秋叶又道:“诶依依,你与公子向来走得亲近些, 你可知是何缘由?莫不是公子……”
秋叶煞有介事的一笑, 其中意味不难看出几分轻佻。
“公子请来,定是有要事的, ”柳依依紧蹙着眉,面色有些凝重, “岂容我们猜忌。”
秋叶这般说着公子,令她有些莫名的生气,公子将魏府的侍女带进府中,定是有要事想问, 她们在这儿胡乱猜测什么?况且, 公子怎会是那般人呢?
听闻少女如此应答,秋叶有些不高兴了, 挑着眉道:“可你看, 这书房的门都被关得严严实实的。”
“行了秋叶,”少女嗓音微厉, “我们不可再妄加揣测!”
她看不得任何人肆意揣测和打趣公子。
“既公子在商量要事, 我们不便打扰,”柳依依抬起了眼皮,“秋叶, 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 少女转过了身朝青云居的方向而去。
任由身后的秋叶劝阻, 少女也未回头。
……
夜色融融, 转眼已至夜晚,兰台已熄了一大半灯,而幽静清雅的青云居却是烛灯明亮,灯火阑珊。
一俊拔纤长的身影阔步行于朱红色门扉之前,清冷寒冽了一日的男子面上总算松懈几分,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这灯是他的小丫头为他留的,但他想,正此夜深,小丫头恐怕是早抵不住睡意睡着了吧。
以往他总于书房办公至深夜才回,虽每每叮嘱依依不用待他,若是困了先行入榻便是,可小丫头虽是口头上答应了,但每次深夜归时,寝殿总是亮堂堂的,而那瓷娃娃便是枕在罗汉榻囫囵打着瞌睡。
凉凉夜风席过,孤淮凛轻轻推开了门,茶白色云纹锦袍的蹁跹摆动,精致的皂靴落了进去。
殿内安静极了,置着的笼纱灯将云淡风雅的寝殿映彻的清清楚楚。
香烟徐徐袅袅,可却不见小丫头那纤细玲珑的身影。
孤淮凛眸子快速掠到那罗汉榻那处,果然瞧见小丫头又趴在那炕几上睡着了。
男子无奈而又宠溺的一笑,走过去轻唤了一声,“依依。”
少女正半睡将醒中,只软软嘤咛了一声。
“你可想随我一同去登月楼找个人?”
孤淮凛嗓音柔的不像话,据那魏府的侍女彩霞所言,魏继死时确实和那芸香阁里的芸娘密切相关的。
正如昨日在芸香阁那塌上搜出来的绣帕,上面染着的污浊之物确为男女欢愉之刻所不慎留下的。
由此便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想,魏继死于床榻之间,这对于魏府乃至魏氏的母族来说乃是极为不光彩之事,魏氏千遮万掩的魏继死时的第一场景还有将那云香阁打造成一副便是因为此等难以启齿之事。
而那芸娘,在魏继死之后便是奇异消失了,据探子得来的消息,那芸娘入魏府前,实则为登月楼的女子。
登月楼背后最大的东家是为萧策,由此,他必须得亲自去一趟,而去找的人,便是那芸娘。
馨甜的香气萦绕周身,见少女未答,又轻轻唤了一声,“依依。”
“嗯……”
少女颤动着羽睫,微掀了掀了眼皮,然她实在太困了,意识也是朦朦胧胧,她只听见公子在她耳边问要不要去什么地方。
“……我不去。”少女软糯答完便是又阖上了眼皮。
男子无奈笑了一声,昳丽的桃花眸中流转的满是宠溺。
“那我抱你去塌上睡可好?”
男子嗓音柔的不像话,待将人抱到榻上,即要将怀中软玉撤离之际,孤淮凛却是又生出几分不舍和依念。
凝脂聚霜的瓷娃娃蜷在他的怀里,令他不舍极了,男子眸色暗了几分,他想就这般抱着少女一同入睡。
感受着怀中人儿的温软芳息,男子终是吐了口气,“依依,等我回来。”
“……嗯。”
迷蒙中,少女无意识应了一声,此举令已是柔情四溢的男子更为愉悦。
暖黄纱灯旖/旎间,孤淮凛将少女安置好在层层被褥间,俯下身在少女的额上蜻蜓点水留下一吻。
……
轰隆隆!
寂静的深夜响起了阵阵惊雷,刺眼的白光狰狞盘踞在幽黑的天空之外。
“柳依依,你再哭我便弄死你!”
明是长着一脸稚气的孩童嘴里却是凶巴巴的大吼着。
小男童长得极为清秀,虽年纪尚小,也依稀能看出起眉眼间难挡的恣意和不羁,他身上着着的锦衣华服,通透玉珏,不难看出其人的身份不俗,乃贵胄官宦子弟。
而在小男童的脚边,却是坐着一小女娃,小女娃粉雕细琢,长得惹人怜爱极了,可此刻却是瘫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此刻已值深夜,街上无任何人影,滚裂的飓风吹得商铺幡布哗啦作响,哐哐的废旧木材相撞之音络绎不绝,阴森浸寒得仿下一刻便要跳出厉鬼。
混混雷鸣的暗夜渗人骨髓,然小女娃嚎啕的哭声萦绕在耳边震得小男童越发心浮气躁。
“哭哭哭,就知道哭!若不是你非要跟着我从萧府出来,咱们会迷路吗?!”
他本去萧策哥哥府上玩,可却是没寻到人,正欲离去时这小女娃便是突然蹦跶了出来。
小小一只,粉雕细琢。
他记得这小女娃,自婴孩时期便出现在了萧府,也不知是谁的孩子,可他能感觉此人是另有一层身份的。
萧策哥哥爱收养些遗孤,指不定便是哪场战役捡来的。
这女娃娃哭着嚎着要出去,他一心烦便也带着人出来了,可谁知,随着这女娃娃这处看看那处看看,待反应过来时两人早已不知走到了何处。
“怎……怎么办?”小女娃打着嗝,一边哭一边问着,“要是没人找到我们怎么办?”
“别哭了!快起来,继续走,要下雨了。”
小男童的嗓音充满了稚气,可却是凶巴巴的。
说罢,他便要去将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娃拉起来,谁料,小女娃却是嚷着喊着,“我脚疼,走不了了啊……”
“闭嘴!”
小男童总算忍无可忍,吼了一声,女娃娃停了哭泣,“不如你先去找路,我在这儿等你。”
话音一落,小小的男童眉眼凝了几分,这女娃娃乃萧策哥哥府上的,若是他将她弄丢了,他可如何交代?
“不行!”
男童恶狠狠拒绝,岂料小女娃蓦地又嚎啕大哭了起来,“我腿真的痛,走不了了。”
震耳的哭声,令他心烦极了,他气燥一吼,“行行行,我先去!别哭了!”
他真的受不了这烦死人的小女娃了,男童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回过头叮嘱一句,“可千万别乱走!”
轰隆隆!
惊雷依旧狰狞着滚震,层层轻纱帷幔掩盖的楠木架子床上,一皎花映水的少女紧蹙着眉,秀丽莹润的额上此刻萦满了一层细汗。
梦魇还在继续,只是此刻已换了一重。
梦里的她雀跃的换上了潋滟昳丽的烟粉罗裙,随后提着裙摆大步跑着,终于,少女停了下来,翘首以盼凝着大门的方向。
不知等了多久,一俊美清润的男子总算打开了朱红色的门扉,噙着那一态清冽冷淡之姿款款走了出来。
少女盛着柔柔的笑意奔了上去,岂料,下一刻从男子身后却是蓦地出现了一个女子,女子妩媚多姿,盛着袅袅柳腰跌进了男子的怀里,柔弱无骨的柔夷挂在男子颈脖之上欲送上一个吻。
而那有着俊美天颜的男子,在瞧见她的那时间,那波澜不惊的幽眸里竟是变得柔和非常,满是缱眷。
她的心似针扎一般刺痛着,痛的她喘不过气,“公、公子,她是谁?”
男子在听到她的话,极是冰冷寒戾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厌恶,不耐。
男子还未说出话,膛腔的闷痛便是令她喘不过气,眼角的泪也是止不住的滚落而下,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轰隆隆!
随着一道惊雷,梦魇中的少女登时清醒了过来。
柳依依坐起了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膛腔的痛意还存在着,少女抬起手拭掉了额上的细汗,唤了一声,“公子。”
偌大幽静的寝殿传来少女怯怯微颤的嗓音,她怕极了,梦里的他冰寒渗人极了,到现在一回想起方才男子那般疏离厌恶的眼神,她便是觉得阵阵刺痛,心有余悸。
少女难受极了,她受不了男子那般的眼神看她,更受不了他抱别的女子亲别的女子。
想到此,酸涩之意排山倒海的袭来将她包裹,少女喉咙有些发紧,眼角也是氤氲起了水雾。
“公子。”
少女又唤了一声可却仍是未有应答,而身侧的位置也并没有人,冰凉一片。
趁着闪电白光乍现之际,少女翻身下榻,续上了烛灯,登时,暗黄的烛灯笼上,可越过屏风的地板之上,也并不见地铺。
公子不在屋内,他在哪儿?
窗外雷声滚滚,亘古威严的力量自地底攀爬,激得整个大地似在晃动。
柳依依已在书房寻过,可也并不见人,他到底去哪儿了?
还有那前半段的梦里,那个小男童还有小女娃,萧府?那小女娃好似自己,而那男童是谁?她为何是会在萧府?
难道原主被孤老太公收养前,是在萧府养着的,这也便是之前江鎏当着公子的面故意挑拨她身份的缘由。
而那男童若是萧策,对不上年纪。
恣意而又清秀的模样,却有几分江鎏的影子。
少女瞪大了杏眸,她怎么会做那般的梦,怎会梦到江鎏和她小时候的模样?而最诡异的是,那梦真实得仿如曾经真实经历过一般,而她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原主所经历的。
柳依依紧锁着眉,她来到这异世已数月有余,她极是融洽的融入了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相同外貌的“柳依依”身上,融洽的,仿佛她本该便是这里的人一般,甚至她本该是“她”一般。
兰台的诸多楼阁廊亭,曲廊小径,甚至还有殿内置放着的文玩雅物,她来之前明是从未见过听闻,可在这儿却有着长居于此的熟稔和习惯。
还有方才的梦,她感受到女童的狡黠和故作孩童哭泣的伪装,那种感觉,她绝不是一个三四岁女娃所拥有的智力和处世。
自诏狱出来后,她以为的和江鎏的初见,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对她的恨意,恐怕那恨的来源便是孩童时期的她与他的纠葛。
少女紧咬着唇,潋滟的眸久久凝着面前飘忽不定的火光,脑中囫囵思考着众多问题。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自己以为自己穿越来此异世的时间绝非是正确的时间。
窗外滚雷持续,少女一夜无眠。
拥着厚厚的被衾,凝着门扉的方向,公子已是彻夜未归。
她已寻过书房,可公子并不在内,不在书房也不回青云居入寝,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公子不在兰台。
他到底去哪儿了?
这次他未带自己前往也未告知去向,她无从去找人,只能等他回来。
连着这两日,她只知道公子很忙,她并未参与其中也帮不上任何忙。
不知怎的,一股失落涌上心头,令少女有些微堵。
她只是一个侍女,像公子那般有着逸群之姿,令人难以忘其项背的画中仙,人间月,若是当真有一日如梦里一般寻了红颜美人,她别无办法,甚至连去问他的资格都没有。
泠泠日光自窗扉映射而入,将殿内辉映的亮堂而金灿。
坐在塌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少女终是抬起了眸,因着未睡好,漉漉的杏眼通红一片,然她已是顾不得那么多,她得去问问公子的身边人,他到底去哪了?
换好衣裳,少女朝沈忱居住的寝殿而去,经过一回廊时,竟是看见不远处几人正朝她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