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没说话,而赵颖却是笑了一声,睨了一眼秋叶后,娇滴滴朝着冷肃寒戾的男子道:“王爷,您身边已经有奴家了,还要旁的女子吗?”
“王爷,奴婢在兰台所为,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奴婢不求别的,只求能留在王府之内!”秋叶急急道:“求王爷——”
然话未说完,已被男子一声打断。
“行了。”
第89章 白衫
◎“依依,我终于找到你了。”◎
男子的嗓音轻描淡写, 却无端让秋叶栗栗发抖。
“王、王爷,奴婢在兰台为王爷肝脑涂地,临走时, 完成了王爷最后交代的任务,将那毒投进了熏香中,
如今奴婢不求别的, 只求……”
秋叶哆嗦着将头趴的更低,然话未说完, 却闻萧策微微冷嗤一声。
“肝脑涂地?”
萧策噙着笑,一字一句捻出。
“是啊王爷!奴婢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
秋叶言辞郑郑, 仿义薄云天。
赵颖掐着嗓子一笑,淬了鲜红嫣脂的柔夷拂着男子宽大的袖袍,睨着秋叶道:“行了,还不快滚。”
话音刚落, 秋叶稍是微怔, 随后面露愤狠之色。
她是什么东西,竟代替王爷下命令逐她。
秋叶眼眸一转, 盈上一副充斥着水雾的眼, “王爷……”
如此我见犹怜,她不信王爷不会因此动容。
岂料下一刻, 萧策俶尔站了起来, 厉声道,“滚出去。”
此举也连赵颖也惊了半分,萧王虽心狠手辣, 喜怒无常, 可在她面前也从未过如此大的气焰和浸寒。
“王爷……”
秋叶仍不死心,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而下, “奴婢依您之命,潜在兰台如此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这次不待萧策继续发声,男子身上渐愈盛燃的杀戮之气已是将秋叶骇得脸色煞白。
她紧紧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颤栗。
萧策阴恻恻一笑,“命你杀个芸娘此等小事都完成不了,本王留你在身边有何用处?”
秋叶一哆嗦,颤颤道:“王爷,当时奴婢正被孤淮凛他……”
“蠢货。”
萧策转过身去,淡淡吩咐一句,“将舌头割了丢出去。”
浸寒怖人的审判落下,秋叶全身顿时冒出冷汗,滚在眼角的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王爷!不要啊王爷!奴婢不知犯了何罪!王爷——”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面无表情的侍卫似拖麻袋一般拽走。
精心挑选的精卫面前,虽有功夫在身的她也是不能撼动分毫,绝望中,秋叶死死凝着跪趴在萧策身旁,一闲情逸致欣赏着自己这副模样的赵颖。
室内已恢复平静,空气中的麝香之气还未完全散尽。
赵颖仰起头来,“王爷,可是有何心事?”
自萧策从宫里回来,怎么看怎么奇怪,平日虽然也冷肃,然今日却带着浓浓的戾气。
见男子没说话,赵颖又道:“可要用些点心?方才折腾劳累了许久,又逢如此不知台面的丫鬟,王爷可是有些饿?”
美人脉脉,然萧策只觉得心烦意乱,避开赵颖探来的手。
“你父皇卧病在榻,倒是没几天日子了,而你那不成器的皇弟如今蠢蠢欲动,你这做长公主的,倒在这大邺朝落得清闲?”
赵颖噙着笑,自是读懂了男子眸中的暗意,那是对权势的勃勃野心。
“王爷,您也知道,奴家只一介弱女子罢了,若非王爷照拂,早在几年前便死在穷乡僻壤了。”
萧策冷哼一声,“贤德帝寿宴在即,若届时,代替娄罗迦国来的便是你的皇弟,你这长公主又当如何?”
赵颖至大邺已逾一年有余,金枝玉叶漂泊异土,自是别有目的。
娄罗迦僻壤穷匮,而她不过是为了获取大邺制度、城防乃至整个治国安民之策论。
若助那不成器的皇帝登上了位,她这万人嫌的长公主便会变成万民遵从的金枝玉叶。
对那般千呼万拥的遵崇,赵颖笑着,将薄薄不堪其用的外衫掀了下去,莹白腻玉展于人前。
“萧殿下,奴家如今什么都被您看清了呢,王爷您打算……何时娶我呢?”
美人笑得妩媚,勾惑人心。
大邺新贵权臣,只手遮天,能给她所有想要的一切,更是能为娄罗迦带去一切。
况且,这般俊美的男子,每每带她登上云霄攀上高峰之感,确实让她喜欢的紧,如痴如醉的厉害。
如斯这人,于公于私,都乃为最合适不过的对象。
俊逸高大的男子噙着晦暗不明的笑,长指挑着美人精致的下颌,动作缱眷旎和,然眸里却是无情冷漠的浸人骨髓。
“急什么?”
萧策冷冷转过身,“本王还有事,今日便到此吧。”
待人走后,一侍女匆匆行了进来,“主子,萧王这次未逼你喝避子汤。”
侍女捡拾起地上的衣衫,为赵颖穿上。
“……主子,萧王此番是否有别的打算?”
赵颖眸光仍未从门口的方向移开,道:“不管他是想借娄罗迦的权也好,亦或是军械也罢,他娶的人只能是我。”
侍女连声应是。
“对了,今日他送往宫里的那个女子,是柳依依吧。”
“奴婢不知。”
侍女摇了摇头,又道:“她可是碍了主子的眼?可要……”
赵颖勾唇一笑,“而今已不重要了。”
那女子曾在登月楼时见过一次,是个含苞待放的女子,当时与那太史大人你来我往,可谓是羡煞众人。
然如今被陛下召进宫,怎还能轻易出来。
“传膳吧,我饿了。”赵颖懒懒吩咐一句,转身朝里走去。
……
已是夜深。
浓稠的天似泼了墨一般幽黑,暗夜的风沉沉吹拂,激得环绕在湖中楼阁周遭的水波波漾漾。
而矗立湖中大楼深夜不倒,僻静幽远的地界,仅此一处明丽灯光流转,倒映在浸凉的池水中。
安宁的湖月楼阁,四周却隐潜暗卫,柳依依猫了一眼情况,已知脱逃无果后,抿着唇将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扉关上。
缓缓走至那对面临窗前隔着的罗汉榻上。
少女走得有些吃力,乃是身上酸楚的厉害,尤其是那处,难受极了。
她也疲惫困倦极了,昨夜本就被孤淮凛狠狠折腾了几近一夜,今日又是如此危急匆忙。
少女双臂环膝,倚靠在雕嵌木栏上。
空气中隐隐馨香,这地方太静了,一静下来,她便有些控制不住已强硬了,封闭了整整一日的心。
她好想他。
想孤淮凛。
想被他抱在怀里,听他温着嗓音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哄她。
只有他的怀抱,还有那熟悉的清香,才是最令人安心的地方。
也不知道此刻他如何了,身上是否还有余毒。
他是不是也在……想她?
越往深处,柳依依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鼻头的酸涩。
她视线落到那壁上挂着的几副绝色女子的画像之上。
这是林清离的画像。
上次来时是没有的,而室内的摆设也与上次差异极大。
金壁瑞兽琉璃珠玉的阔气,转为清宁的淡雅。
这殿曾是何人居住的?
正思肘间,朱漆大门被打开,手持托盘的宫女迈着碎步鱼贯而入。
为首的掌事吩咐着,身后的宫女个个将手里盛着的物件一一摆放在木桌之上。
“陛下吩咐,侍奉姑娘您沐浴更衣。”
言简意赅,表情冷硬。
可掌事心里也是有些微漾,少女柔柔弱弱,年纪尚小,紧紧蜷在罗汉榻上似小兽一般瑟瑟着,便是令她也生起怜惜之心。
在宫里待了多年,她对今日的情况已是见惯不怪,陛下如此之命,便是意味着要来宠幸的。
女子不愿也好,愿意也好,终究是拧不过大树,而最终那些的女子,有的被陛下一言提为才人,而有的便是沦为了军女支。
这湖月阁已经久不住人,更是在宫里幽僻独院,虽不知陛下为何要将这少女安排在此,她能做的便是本本分分完成任务。
掌事又道:“姑娘,来吧。”
身着同一色系的宫女呈着皓腕靠了上去。
“陛下为何要命我沐浴更衣?”
柳依依不自觉瞳孔缩了几分,“陛下待会要亲自来?”
掌事没回答少女这个问题,只将视线从那世间少有的倾城之颜上移开。
“时辰已晚,姑娘还是快些吧。”
说罢,掌事也靠近些来,拉着少女往偏殿早已准备好的一大浴桶而去。
上好木质制成的浴桶极大,大得能容纳下十余人。
温热的白汽氤氲而出,甚至弥弥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我自己来吧。”
柳依依已是逃不过,见身旁之人要上手,柳依依连忙攥紧自己的衣襟。
“劳烦各位了,我自己可以来。”
见少女态度坚决,掌事也不多言劝阻,只说着,“姑娘切莫耽搁了,入了此宫门,便是插翅也难飞,奴婢劝姑娘好好想想明白,别有些地方没绕过弯来做了蠢事,掉了性命。”
“谢掌事提醒。”
掌事转过身去,将一叠素白衣衫置在一旁矮架上,“陛下吩咐,姑娘待会洗好了便换好此身。”
说罢,微颔首踩着花绒地毯徐徐而出,细密的脚步落在地上无丝毫声响。
门吱呀一声关上,柳依依才如梦初醒。
现在别无他法,更不知如何脱身。
她将视线落在那整整齐齐叠放在托盘内的素白衣裳之上。
印纹如云流水,淡缕薄纱织锦秀美。
贤德帝是会来这湖月阁的,若届时……
柳依依心一惊,她体量小力量薄弱,倘若真的如她想的那般,她又该如何是好。
正思及此,檀木雕福禄座屏之后却登时传来一声碎响。
而与之同时的是,那门开了。
已换上常服的当朝天子仍是盛着滔天的贵气和威严。
柳依依没忍住一哆嗦,深吸了口气强装镇定叩跪而下,“奴婢拜见陛下。”
贤德帝并未答话,竟是直挺挺的朝少女走来。
柳依依眼睛瞟着,看见那双精致的不能再精致的皂靴一步步逼近。
恐惧自心底爬出,少女白了些脸色。
贤德帝睨了一眼矮架上还未动之分毫的衣衫,视线又复落在还有些脏兮兮的少女身上。
还是那件衣裳,他眉头微皱,有些不悦,“怎还未换?”
“陛下,”
柳依依叫了一声,又道:“奴婢斗胆问陛下,为何将奴婢带往此处?”
“何须多问,朕的命令你只需听从便可。”
叶德稳转过身,掀袍而坐,“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吧。”
“是。”
囚着面前青涩与妩媚浑然天成的绝色丽人,叶德稳稍有些恍惚。
瞧久了,确实是越来越像的,尤其是此刻那双清眸,恍如从湖里刚捞出来的月亮一般,澄澈盈盈。
视线渐渐落到少女面上,身姿上……
叶德稳视线逐渐变得浑
丽嘉
浊,勾着的笑也愈发不明。
如今人已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心,已是落入虎口的羊羔。
虽为孤淮凛的未婚妻,然终究不过一介侍女罢了,皇权富贵面前,怎会抛了这而去选择居于人下的臣子呢。
柳依依敛了敛眸,被这般毫不掩饰的狼掠之光映得有些不适,甚至是有些厌。
“过来,”叶德稳道,“为朕沏壶茶。”
柳依依心一惊,忙道:“陛下,奴婢手糙,甚怕怠慢了陛下。”
叶德稳自是看出了少女是不愿,然他也不恼,若那般轻易便屈服,也便无趣了。
“怎么,你一小小侍婢,是想违了朕的令?”
感受到叶德稳身上传出的戾气,柳依依微微垂首,“奴婢不敢。”
“那便来吧。”
“……是。”
柳依依忍着体躯上莫大的酸楚,移了几步,虽柔夷素白执起了那青釉瓷具,可人却是离的远远的。
叶德稳轻笑一声,视线飘转间睨见了少女颈上碍眼的红痕。
“昨夜留下的?”
柳依依稍一怔,顺着人的视线低了几分头,随即反应过来叶德稳说的是何处。
见少女紧蹙着眉微有些厌恶没回答,叶德稳已是了然,此女是在昨夜阴差阳错为孤淮凛解毒失了身的。
他不禁感到一丝惋惜,竟被孤淮凛捷足先登了去。
本计划是乃将其身败名裂后,再将此女带进宫中囚至塌上日日夜夜承恩的。
愈想到此,贤德帝便愈是气恼,如此周密的计划,为何便生出了那般变故。
让萧策查了半天,竟现在还未有结果。
柳依依不想再多呆一刻,大邺最尊贵之者竟是这般,不仅任由底下奸佞谄害忠良,更是还有亲自策划的嫌疑。
而如今,那只大掌竟伸向她的手!
方一触及,柳依依防烫了火,连往后撤去。
“陛下!”
堂堂帝王,怎如此轻浮。
叶德稳冷讽一哼站了起来,“怎么?只能做的了孤淮凛的入幕之宾?”
话音刚落,叶德稳不顾少女冽然的回答,便一股脑往前步步紧逼踏去。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尖着嗓子的呼喊,“陛下,大事不好了!”
叶德稳微一皱眉,此时能有什么事?
“进来。”
小内侍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额上还有些细汗,“陛下,柔妃娘娘突然身体不适,呕吐不止啊!”
“请太医去看了吗?”
“太医瞧过了,说是娘娘有了……身孕。”
叶德稳大了些声色,“你说什么?”
柔妃有了身孕!
这些年间,不知是何从缘故,那么多妃子竟是一个也不争气,而此即莫不是上天垂怜?
叶德稳笑着,瞥了一眼杵在远处的柳依依,吩咐道:“朕下次来的时候,把这衣裳换了。可听懂了?”
嗓音厉气十足,暗隐威压。
还未等少女回答,叶德稳便扯着步子快速离去。
偌大的殿内又恢复了那般的宁静,柳依依歇了口气,手中攥得极紧的发簪也松了几分。
蓦地,檀木雕福禄座屏之后又是一声碎响。
很快,柳依依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高大威猛的玄色身影迅疾朝自己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