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下去, 汉子早已是不行了,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怒喝:“萧策!乱臣贼子!尔等之人......”
话未说完,面门当中一脚,鲜血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健硕的汉子含着切齿痛恨轰然倒地。
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无声滑落,柳依依全身有些浸寒,她颤着痛恨怵惕的眼儿转过视线,紧紧瞪着面前的恶鬼.
“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策微微一笑,“本王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诚邀夫人于府上一聚。”
柳依依面色有些惨白,“昨夜也是你的人?”
“倒也不算笨。”
话音刚落,已是奄奄一息的护卫撑着大喊,“夫人,你万不可信他!绝不能跟他走!”
“聒噪。”
宛若蛇蝎的两字自薄唇而出,随即,那护卫在霎那之间被紧紧摁着,刽子手步步逼近举着寒刀似要割去人的舌。
“不!住手,萧策,你让他们住手!”
柳依依歇斯底里的喊叫着,被眼泪浸湿的乌发黏在额上。
“柳依依,你别求这种人!”
王嫣然在身后大喊,方唤出一声却是被一个汉子狠狠扇了一掌。
“咳。”一掌下去,少女娇嫩的脸顿时红肿起来,惨不忍睹。
“你别碰她!”
柳依依再也忍不住,直直攥着手中利器狠狠朝面前的男人扎了上去,萧策眼疾手快,迅即一把抓住少女摁住了身,狠狠掐着,“行了,本王也懒得和你废话,带走。”
“王爷,那......”侍卫看了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几个男子,“他们如何处置?”
“杀了。”
萧策言简意赅,随后劈晕了手中钳住的少女。
......
大雪纷飞,黑鸦鸦的冬夜没有尽头,枝头的寒鸦在凄厉嘶鸣。
柳依依似又梦见了兰台当日雪掠风饕的场景,黑漆漆的硕鼠叽叽喳喳的脆响,刺鼻的血腥之气萦绕了整个书房。
这是这次又是和记忆中尽然不同。
她视线模糊躺在门扉,身着黑衣的刺客才将利剑自老人身上拔出,血溅了一地,也溅染了那白底黑字。
刺客远远凝了她一眼,随后翻窗掠走。
她竭力想睁开眼,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人,除了那黑衣那高大的阴翳,什么也一无所知。
就这般痛苦又绝望的挣扎良久,她总算踉踉跄跄移到那老人身边。
哭着大喊,“爷爷,爷爷!”
“依依......你......”
老人已是气竭,说话断断续续,“你方才可看清了......?”
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爷爷,你起来,你先起来,我去找费医师。”
她一边哭,一边想拉着老人逃离此地,然那只染满血迹的手却是盖住了她的手。
“没用的,依依,此次我是必死无疑了......”
“不,不会的,”少女极力忍着哭泣,声音微微颤抖,她急促想扶着老人出去。
“你绝对不会死的,你绝对不会!”
“依依,你听我说!”老人紧紧摁住了少女,“听话!”
“呜呜。”
少女无措哭着,眼泪横流,“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明堂凉薄,史书太轻。”
老人哀戚呓语,染尽血迹的手将案几之上的纸张展平,“这一纸史书载不动这沉疴明堂,淤底蛇蛟驭不了万乘真龙......”
“依依,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爷爷你别说话了,我们去找费医师好不好?”
饕餮的风吹得门扉哐哐作响,外面急促逼仄的声响纷纷朝书房赶来。
“快,有刺客!书房遇刺了!”
然接下来,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眼前的场景也越来越虚幻,迷蒙中,她听见一苍老悲戚的嗓音在不断说着,“记住,依依,你进来时我已经死了,除了这些你什么都不知道......”
......
柳依依总算醒了过来,环顾四周,不是上次被萧策关进的密室。
有些素雅的摆设,房间虽大,可除却她空无一人。
而别住头发的发簪早已不知去向,如云如水的乌发尽数披在脑后。
然此刻她已是无暇顾及,她坐起身来,竟是发现自己躺在一美人榻上。
她想起自己被带走时的场景,满目的血……
都死了,那些尽忠职守的护卫都死了。
等等——那王嫣然呢?!
柳依依遏制住悲痛的情绪,心也攥的极紧,兰台的护卫都被萧策杀了,那王嫣然呢?!
“你在担心你的朋友?”
蓦然,一道女子嗓音自不远处传出,柳依依心一惊,“你在哪儿?你是谁?”
她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了那雕纹昙花座屏,随之,一女子执着一发簪款款而出。
窈窕的身段,魅惑而带着风情的脸,似曾见过,然柳依依却是想不起来了。
而女子手里的发簪是她的。
“她在哪儿?她死了吗?!”
少女说话已有些发颤,王嫣然绝对不能死!
然瞧着少女面上的恐惧和痛苦,赵颖缓缓道:“她没死。况且,”
女子勾唇一笑,“折腾的厉害,可不似你这般的听话乖巧。”
淬抹胭脂的指甲勾了勾少女的下颌,柳依依别开了脸,“那,你为何要救我?”
此人没有杀她,且将她安排在此处,定是她从那混蛋手里救出的她。
只是,她到底是谁呢?能从萧策手里带走人,只怕是不太一般。
然女子却是微微一笑,“我凭什么告诉你?”
凝着少女有些吃瘪的神情,赵颖已敛住了面上的笑,潋滟的眸子凌厉。
“你也不必过问这么多,我知道萧策将你抓来是为了干什么,我会送你走。”
“而你那朋友,若是听话些,倒是也能送走。”
柳依依凝神思索,面前女子身份不明,让眼下已别无他法。
只能相信她,赌一次。
柳依依敛下眸子,遂以应下,“这是自然,她绝不会生事的!绝对不会为姑娘你添麻烦!”
说罢,少女又诚诚恳恳行了一礼,“谢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走了出去,稍行几步后回过身,道:“对了,我叫赵颖。”
......
今日的夜竟是比任何一日都来得慢,柳依依有些心神不宁,晕死过去之后的梦......
那梦的一切竟和记忆中都不一样,这到底只是简单的梦,还是......
如今种种,她想自己一定是忘了些什么。
还有,老太史公死时案几上的太史连纸,如今看来,竟真是他亲自留下来故意警示的。
老太史公说的话,还有临醒时她听到的那些言语,到底是为何意?
“一纸史书载不动沉疴明堂,淤底蛇蛟驭不了万乘真龙。”
淤底蛇蛟驭不了真龙......
猛然,柳依依心一紧,怔愣着眼不敢呼吸。
真龙,真龙。
还有那句,“日出于西风云变,东日寒渊生真龙。”
皆有“真龙”二字,真龙指的定是那贤德帝。
若是如此,如此证据皆指向----九五之尊!
少女被这般答案骇得全身有些发寒,若是那九五之尊身上当真有何秘密,那老太史公的死,还有兰台的种种,贤德帝的猜忌提防,甚至还有林清离的死。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凡是与背后真相沾染一二的人,都死了。
涉及这九五之尊的惊天机密到底是什么?
正这时,外面已有人催促起来,柳依依回过神来,连换上兰台的侍女服往外走去。
眼下容不得耽搁,她必须尽早离开这鬼地方,见到夫君!
......
“公子!”
风啸寒寒的护城河下游,沈忱瞳孔紧缩朝身后男子禀告:“已确认过,这确实是弟兄们的尸首。”
“骨骼尽断,脏腑破裂,乃虐杀而死。”沈忱狠厉着眼,“定是他们找到了夫人,陛下为何下此死手!”
“不。”
清贵优雅的男子失了往日的端方和矜骄,已一日一夜未眠,眼睑下早已泛着青红。
似是想到什么,孤淮凛厉道:“走,去萧王府!”
话音落下,男人已迅速翻身上马,身后精兵遂急上马跟了上去。
滔天的痛苦和恐惧一直盘踞缠绕,在脏腑之间生根扎底,刺得他四肢百骸如使冰窖。
他一定要找到依依,一定要找到他的娘子!
然一直以来,他竟是大错特错,一直找错了方向,原以为是贤德帝动的手,他竟一直忽略了还有一人---萧策!
“快!”
孤淮凛打马愈急,已是顾不得周遭之景,竟也忽略了身边急速驰骋而过的马车。
深夜无星,车厢之外铁骑凛然急踏的逼仄音迅即错开,纵使看不见,也知阵仗之大,气势之盛。
然冥冥之中,柳依依竟是想探出头看去。
有所动作间,赵颖拦住了少女,“不可,若是有人认出你们,你们便走不了了。”
马蹄声越渐弥远,然柳依依那颗不安的心却是愈显郁燥,更甚的是,眼下更为严重,甚至全身止不住发寒发颤。
“依依,没事的,兰台就快到了。”王嫣然握住了少女的手,“兰台就快到了。”
“嗯。”少女笑了笑,然仍是掩盖不住面上的愁绪和忧虑。
马车辘辘飞速行驶,然柳依依却是觉得愈发不对,趁身旁女子不注意间,透过疾风带起的窗帷,柳依依发现眼下行的路,根本不是去兰台的路!
这是出城的路!
这下,柳依依幡然大悟,这并不熟识的赵颖搭救的缘由只怕也是另有所图!
她捏了捏王嫣然,盛着一双大眼紧紧的凝着她,眼下并无解释的机会,只盼王嫣然能明白她的意思。
好在,王嫣然竟与她生了诡异的默契,她只怔诧稍许,便是了然。
幽幽一眼神间,两人一起动手,趁王嫣然将其双手反剪束缚之际,柳依依将发簪置于其颈脖之上。
她大喝:“停车!”
赵颖冷笑一声,“竟是我小看你们了,何时发现的?”
“少废话,叫外面停车!”
岂料,说话之际,被王嫣然束缚的女子竟是将手一转,蹬腿一扫。
王嫣然眼疾手快,与人缠斗在一起。
赵颖竟会武功!柳依依大惊,忙扶着车身往门的方向移动,她不会武,应当离远些。
车夫似已感受到马车之内的动静,竟是打马更快,马车飞速驰骋,颠簸的少女往下栽去。
正此时,赵颖已有些处于下风,狰狞间,迅即朝她扑来,仅一毫之处,又是被王嫣然飞踢一脚摁在地上。
“我这三脚猫功夫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两人合力将人绑了起来,抵着人的颈脖,“叫他停车!”
赵颖瞥了一眼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照做。
两人劫持着人往外撤去,四周望了望,却见马车竟已行到渡口,暗暗无边的河面上,一艘沉木船舶竟已停靠在岸。
“你们逃不掉的。”赵颖看见那艘大船,唇角勾起一抹笑来,如今已是自己的地盘,两个小丫头还能插翅飞走吗?
“闭嘴!”
柳依依回过头来,见那马夫咬着牙意图行事,心一狠,将那发簪抵近了些。
登时,赵颖那白皙的颈脖已冒出些血珠。
“若是在靠近,我便杀了她!”
“给我退下!”赵颖忍着痛意,哑着嗓子喝道。
正僵持着,却闻又是急促逼仄的脚步声疾来,柳依依往后一看,为首嚣张而阴寒的男子,除了萧策那人还能是谁?
然比她更为震惊的是,竟是已被自己挟持的赵颖。
那双眸里竟满是难以置信,他为何知道自己的计划,莫非早已看破,只是为了来个瓮中捉鳖。
看来,自己安排的那艘船,还有之上的弟兄,已尽数斩于剑下。
赵颖一阵胆寒,冰刀阵阵刺入骨髓。
柳依依瞧见女子面上的错愕和震惊,已是明白,此女子和萧策不是一伙的,但恐怕两者意图得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少女朝高大的阴翳大喝,“别过来,再过来我便杀了她!”
此女子出自萧王府,又有将人从那府里带出来,身份如此不一般,细细想来,应当只能是那种关系。
她是萧策的心上人。
然男子却仍是面色如常,步步紧逼,萧策噙着笑瞥了一眼赵颖,“没用的东西。”
已将那娄罗迦的废物一网打尽,在船上设好鸿门宴,想再将这尊贵的长公主连着逃跑的羊羔瓮中捉鳖。
谁料,这公主竟是被那柔弱无依的羊羔挟持了。
“你再动一步,我真的会杀了她!”柳依依瞧见了男子眸中的杀意,又喝了一声。
岂料,萧策竟是笑意更深,“柳依依啊,你当真有趣,本王竟一直小瞧了你。”
“你可知,你劫持的人是谁?娄罗迦长公主,你敢杀吗?”
柳依依止不住一哆嗦,她确实不敢杀。
“你以为拿着那簪子,能有何威力?”
说罢,男子眸光骤然一狠,“把东西放下,跟我回王府。”
“不,不可能,我要回兰台!”
萧策微微一笑,下令道:“动手。”
话音刚落,却闻阵阵铁骑凛凛而来,震耳欲聋的声响惊得江水都在起着波澜。
柳依依从未见过如此阵势,黑压压的精兵良将排山倒海般压来,宛若破秋风、斩寒冰之势。
而在这盛气凌人的铁骑之首,她遥遥望见了那烈马之上俊美的恍若天人的男子。
那是孤淮凛,那是她的夫君。
原来方才在马车之上错过的,便是一直在找她的夫君!
“夫君!”
柳依依清脆着嗓子大喊,却在下一刻,手腕一顿痛,攥着发簪的手被人反剪抵在自己颈脖之上。
“这下有好戏看了。”
萧策阴恻恻的嗓音在耳后响起,骇得柳依依全身止不住一抖。
第103章 低头
◎史书太轻,载不动他的一身君子骨。◎
万籁俱寂的夜, 夜色暗沉,疾风晚来骤,吹得檐下灯笼迷迷, 沙砾狂奔。
孤淮凛阴翳着眼,快步走来, 目光紧紧凝着正被挟持的少女。
“萧策, 你放开她!”
俊逸无双的男子眸中似染了层层冰霜,隐在暗处的神情显得更为凌厉渗人。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