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1937——余余惟烬【完结】
时间:2023-07-17 14:47:34

  “我有些不放心你,所以请了假。来,起来洗漱一下喝点粥,刘妈那会儿送上来的,现在温度应该刚好”
  他下了床来到我这边掀开被子,弯腰亲自将拖鞋套上,又扶着我起身向洗浴间走去,甚至想要跟进去
  我抵住他的胸口,有些许无奈,“我自己可以”
  他顿住,嘴角不好意思的弯起标志性的腼腆笑
  “嗯,我在小会客厅等你”
第19章
  绵软的白粥搭上咸香微带辛辣的小菜竟意外的对胃口,比往日多用了一小碗,魏笙下去送餐盘了,我懒懒斜靠在沙发上,盯着窗外漫无目的游神
  小会客厅的这个沙发似乎已经变成我的专座了,或躺或倚
  这里是整个魏公馆里唯二能让我轻松片刻的地方
  当然如果没有无关紧要的人来打扰的话那就更好了
  刻意的脚步声顿驻在门口
  “咚咚咚,我可以进来吗?”
  来人貌似很风趣礼貌的模仿敲门的声音询问是否可以进来,但明显没有诚意,未等我开口说话已经走了进来
  “小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坐起身,整了整裙摆笑着问他
  他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我面前,坐下后才面带笑意回道
  “今天早上”
  “在同学家玩的开心吗?”
  “嗯…怎么说呢?”
  他很随意的抬手支起下巴,似乎在考虑怎么说,突然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直视着我的眼笑着道,“总的来说,还是十分有趣的,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故事”
  “啊,差点忘了。刘妈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正好回来时我买了些滋补的茶包,听说对调理身体有奇效。苏小姐,试一下吗?”
  他欠身将茶杯往我面前推了推,眼前的茶杯冒着热气,茶汤色泽清透,有很浅淡的药香味,很浅
  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来,尤其当和其它茶泡在一起时,这股浅浅的药香味就会混在茶香中完全辨不出来
  但我对这个味道很熟悉
  因为每次我去魏先生的书房时都会为他泡上这样的一杯茶
  还有,每晚我亲手煲的鱼汤里也有这味药
  我没有动,收了笑静静看他
  他玩味的看着我,开口问道:“苏小姐,你的十字挂坠还没有修好吗?”
  不过他似乎也没有等我说话的意思
  “我回来时去了一趟避难营,遇见一个曾经待在南市修道院的修女,我突然想起苏小姐好像说过自己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的,于是就和这位修女聊了几句,只是我有个小小的疑惑,我记得父亲曾提到你是五岁去的。怎么那位修女说你去的时候已经八岁了呢?”
  “修道院经常会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或许是她记错了吧”
  他点点头,端起我没有动的那杯茶,低头闻了闻
  “香味很淡,这个味道让我想起了苏小姐最拿手的鱼汤,每次上桌都很受喜欢,只有大哥几乎没有动过。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原来大哥不喜欢吃鱼啊,所以苏小姐你作为大哥的未婚妻,怎么大哥不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他低头放下茶杯,拿出一方眼熟的手帕擦手
  沾了几点红褐色污点的白色绣帕上面点缀着半边没绣完的淡黄色菊花
  “苏小姐,你到魏家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神色和语气好像是在问中午吃什么一样平淡,毫无愤怒和质问之色,甚至眼中带着些微兴奋和趣味
  “你觉的呢?”
  我盯着他,反问道
  “以前我觉的苏小姐的性格和大哥正是良配,后来更了解你一些后,又觉的苏小姐这样有个性的女子应当是看不上我那过于温吞腼腆的大哥,但现在看来好像也并非是无情啊”
  他起身凑近,两指勾起我肩上的一缕头发,闭眼轻轻嗅了一下
  “好香,和你旗袍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我冷冷看着他贴近我的耳边
  “姐姐,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你猜,大哥知道吗?”
  他松了手,任由发丝垂落,挺拔了腰背缓缓转身离开
  “小晨”
  我叫住他,他转过身看我
  “你英文念的怎么样了?”
  他挑眉,有些不明所以
  “下个月你就十六了,听伯母说家里有意送你出国读书,但好像你英文成绩很一般啊,魏笙中学的时候英文成绩都是甲等第一”
  我微微一笑,“所以,小晨你的心思还是应该多放在功课上好”
  愣了一下,他突然笑了起来,眼中玩味更甚
  “如果苏小姐愿意帮我补习,那我一定会进步的更快”
  他出了小会客厅,没走几步,我听见他和魏笙打招呼的声音,沉稳而有礼貌,伪装的极好
第20章
  11月5日,魏公馆迎来了两位住客,陈风夫妇,或许他们也是最后的客人了
  陈夫人是魏太太幼时的手帕交,我陪着她们坐在客厅里,听她们闲谈童年往事,还有陈夫人这段时间的艰辛难处
  这位陈夫人才是真正水做的女子,二十几分钟了,眼泪还没有哭干
  相比之下,她丈夫陈先生毫无形象的窝在沙发上,垂着头像睡着了一样,没什么反应
  听着陈夫人的哭诉,魏太太不时掩嘴表示震惊,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门了,不敢相信逃入租界的难民活的那般艰辛
  陈夫人捻起帕子又擦了擦眼角的泪
  “香琼,我真是不好意思来找你。但实在是没办法了,如今外面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米,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来找你”
  魏太太拍拍陈夫人的肩膀,叹了口气
  “我们姐妹间就不要说这些了,你们就先安心住我这里吧,等这仗打完了再说,应该也快了”
  “房间在哪里?”
  高大的男人好似刚睡醒,站起来时身子不稳的晃一下,一股捂了一段时间的酒臭味隐隐传来
  魏太太愣了一下,瞟了一眼一楼东边的房间,那里是她给陈夫人一家留的房间
  “那..那边”
  陈夫人身上的衣裙虽然洗的发旧但收拾的还算干净整齐,而她的先生则胡子拉碴,衣衫也皱皱巴巴
  男人连谢谢也没有说,随意摆了摆手谢绝刘妈的帮忙,抗起脚边看着不轻的一袋行李大踏步进了东边的房间
  陈夫人脸涨的通红,尴尬的眼泪也不流了
  “他…他就这样性格,大大咧咧的,香琼你千万别介意”
  魏太太安慰她,“没事”
  公馆照例为新入住的客人办了丰盛的晚宴,儒雅慈蔼的魏先生,明艳动人的魏太太…
  除了少一个还下不了床的魏希,多了两个人,一切似乎和我来的那晚相差无几
  但也只是似乎
  表层的面具已经瓦解崩坏的差不多了
  陈先生是个有意思的人,自始至终他都摆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完美屏蔽所有人的眼光,举杯时大家都是象征性的抿一口,他却毫不在意咕咚几口,高脚杯就全空了,像在自己家一样坦然,长手一勾,桌上的红酒瓶就到了他跟前
  也不动筷吃菜,一杯接着一杯,陈夫人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像调色盘,极为难堪,但也没有尝试阻止自己的丈夫
  魏先生也不生气,相反带着兴味,吩咐刘妈再开一瓶放在这位不拘小节的陈先生面前
  陈先生懒懒向魏先生晃晃酒瓶,他终于开口说了自上饭桌以来的第一句话
  “谢了”
  主位上的魏先生端起酒杯回以一笑
  “请随意”
  我看的有趣,下意识端起旁边的酒杯,手中触感不对,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酒杯换成了水杯
  魏笙偏过头看我,声音柔和好似劝哄
  “你最近肠胃不适,还是多喝些温水好”
  这段时间胃里总会时不时犯轻微的恶心,尤其早上刚醒时更为严重,魏笙请了肖医生来看,说大概是天凉了寒了肠胃,调理一段时间就好
  我并不放心他,私下找惯常拿药的医生号了脉,结论也是肠胃受凉导致的脾胃虚弱问题,开了几副中药调理,喝了药确实缓解了一些
  租界外的枪声已经停了好几天,这场延续了近三个月的仗好像就要打完了
  只是魏家的终章不过才刚刚开始
  11月9日,陈风夫妇搬进公馆的第五天,魏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魏先生失踪了
  8号晚上刘妈看见他匆匆下楼出了门,以为有什么急事一会就会回来,但直到9号晚饭时间魏先生还没有回来,这是极不寻常的
  魏太太哭着说自开战以来,魏先生从不在外过夜
  魏笙打出无数电话询问,都没有期待的答案,公馆也没有接到任何电话
  魏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当晚就给租界巡捕房打了电话,巡捕翻遍了租界却一无所获,并没有发现任何魏先生的踪迹
  最后差点要晕倒的魏太太苍白着脸,坚持要自己出去找,老陈几天前回家了,朱彦先生开车陪着她在外奔波了一天,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没有人知道魏先生在哪,活着还是死着
  我也不知道,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第21章
  雨滴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雨珠连成线又慢慢滑下去,我拄着头坐在卧室的桌前,听着下雨的声音,眼皮越来越沉
  最近身子也觉的有些倦怠发沉,晚上梦多而纷乱,恍惚中总觉能听到极细微的“咚咚咚”声,不知是来自梦中还是梦外
  挣扎着醒来却又什么也听不见了
  或许这些问题是体内积累的那一点余毒的原因,毕竟要想鱼上钩,就要舍得用自己的肉为饵,虽然每次桌上的鱼汤喝的不多,但总归还是要喝一点的
  迷蒙中,突然心中一跳,我睁眼看向梳妆台的抽屉
  我的月信向来不准,有时会提前十几天,有时则会拖后,而这次已经拖后一个月了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肩背被罩上一件宽大柔软的羊绒披肩,我转过头抬眼,魏笙站在我身后正关切的看我,身上带着一丝微凉的雨的气息,他刚从外面回来
  “伯父有消息了吗?”
  他轻叹一口气在我身旁坐下
  “没有,我刚打电话给巡捕房,他们说这两天雨下的太大,不好找,只能等雨停了再说”
  抬起腕表看了一眼,他站起来扶住我的肩
  “时候不早了,休息吗?”
  “嗯”
  “今晚继续给你读诗好吗?”
  “好”
  我侧躺在魏笙怀中盯着丝被上的褶皱发呆,耳边是他低缓温柔的读诗声
  “Because it rains when we wish it wouldn\'t”
  只因阴晴未必如我们所愿,
  “Because men do what they often shouldn\'t”
  只因人们未必都积德行善”
  “Some of us grumble all day long”
  我们中的一些人就终日抱怨
  “But sometimes, in spite of the care and doubt”
  但即使经历忧虑与质疑
  “It seems at last that things work out”
  事情似乎终会好转
  “But somehow, as the day always follow the night”
  黑夜之后必是黎明
  “Most of our troubles work out all right”
  我们的困难大多能圆满解决
  “And everything seems to work out all right”
  一切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
  缩在温暖的怀抱中,鼻尖嗅着淡淡的馨香,眼皮越来越沉,耳边响起轻浅的合书声,额角的发丝被温柔的撩开,额头印下一片柔软的触感
  “乖,醒来后就可以收到礼物了”
  礼物?什么礼物?
  意识逐渐模糊,直到彻底坠入黑沉的深渊,一切思绪戛然而止
  ……
  “啊~~”
  尖利的女人叫声响彻整个黑寂的魏家公馆,将所有梦中的人惊醒
  我猛的坐起身看向门外,刚才那声尖叫是魏太太的声音!
  随后是饱含惊惧略带哭意的喊声,“小芸~小芸~”
  一旁的魏笙好似也刚刚被惊醒,黑暗中坐起身摸索着去开床头的灯
  “啪嗒,啪嗒”
  开关反复几次,屋里依旧一片黑暗
  “怎么了”
  “好像停电了”
  “轰隆隆”
  外面突然炸起一串惊雷,暴雨声砰砰敲在窗上,让人心中不由一抖,我预感到或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们摸索着起来,临出门时,魏笙突然拉住我,将睡前搭在椅子上的羊绒披肩披在我身上,然后才牵起我的手往出走,“走吧”
  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照亮了脚下的路,我们到小芸的卧房门口时,魏太太趴在小晨的怀里,而小芸的房门大开着,床上却没有人
  魏笙问道,“小芸呢?”
  听见我们来了,魏太太赶紧转过来带着哭腔着急问到:“你们有在小会客厅看见小芸吗?”
  我摇头,“没有”
  小会客厅在我和魏笙卧房的外间,过来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任何人
  “咚咚咚”
  楼梯上响起沉重杂乱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了!”
  借着刘妈手中昏暗的煤油灯,朱彦先生和陈夫人一脸慌张的小跑过来,身后跟着晃晃悠悠不紧不慢走的陈先生
  魏太太还没从惊惧中缓过神,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泪意,声音微抖着
  “小芸不见了”
  “她从小就怕雷声,我被雷声惊醒后突然有些担心她,就过来看看。我打开小芸的房门,床上却没有人,紧接着我就看见窗外…”
  “看见窗外有个黑影,我吓得就叫,等我再转头时黑影又没了。”
  她的声音还在抖,怕的厉害
  小晨对众人轻轻摇头,“我刚才找遍小芸的卧房,不在洗手间,也没发现什么黑影。你们上来时有在一楼看见小芸吗?”
  朱彦先生也摇头,“没有,我在屋里只听到雨声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陈夫人骇的捂住嘴,“天哪,不会有坏人闯进来把小芸带走了吧”
  听到这话,魏太太被吓得更厉害,当场掩面哭泣
  一直没说话抱着手站在最后面的陈先生懒懒开口道
  “一楼大门没有任何闯入的痕迹,当然不排除有另一个出入的门。但大厅和楼梯上没有水迹,同样,这个房间也很干净,门窗没有被破坏,屋里也没有雨水和泥的味道,没有外人进去的痕迹,小姑娘是自己走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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