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都是那组照片所引发而起。
手肘撑在课桌上,白枳低下头去,长发松散略显凌乱,她痛苦地闭眸。
写题心不在焉,心底无端压抑,翁星写不下去题了,换了本书,一直看着第一页的内容,很长时间都没翻页。
下午放学,她和司唯嫣按照往常惯例一起去餐厅。
她排队的间隙,有个外班男生跑过来,轻轻拍了拍司唯嫣的间,“烈哥找你。”
攥紧学生卡,贴纸上起了刮痕,司唯嫣整理了下刘海,看了眼她,轻轻开口;“那我过去了。”
然后那顿饭,司唯嫣坐在陈星烈身边,在她斜对面的餐桌,任由那男生起哄,两人都没说什么,但暧昧气息,抵达顶点。
贴吧里关于两人恋爱的话题起了高楼,很多人都在磕他们cp,甚至还有人自顾自写起了同人小说连载,追更粉丝众多,他们在校园里的同框照数不胜数。
就差一个告白,水到渠成,天作之和。
阳光曝晒一天,花坛边灌木枝叶被晒得蔫了,翁星握筷的手指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余光里是那桌人说笑的声音,陈星烈的兄弟已经把司唯嫣当成了他们的嫂子,插科打诨,气氛轻松。
她最好的朋友和他最喜欢的人。
胸口发闷,翁星没吃到几口饭就独自一人离开,路过篮球场,她看见没去吃饭还在球场里发狠自虐般投球的陆行之。
隔着深绿铁丝网,落日漫出余晖,繁茂榕树切割开落日,橡胶板上一块一块的黄晕像镜子。
翁星站哪看了他很久,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陈星烈显然找准了她的弱点,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往上扎。
翁星想如果他真的和司唯嫣在一起了,那她大概永远没有勇气再去追逐他了。
蹲下身,铁丝网上的灰蹭在制服不料上,翁星几乎缩进爬着铁丝网墙的绿色藤蔓里,双手捂住脸,眼泪无声地流。
她选的位置很隐蔽,在柏油路停车位和篮球场铁丝网之间,可宋墨白还是一眼注意到她。
他站在原地,沉默瘦削,衬衣袖口整洁不染一丝尘埃,他多想上前去抱住这个姑娘,可是这些天以来,她一直躲着自己,拒绝和他说一句话。
因为她并不喜欢他。
还因为那天下午他找她时,被路过同学拍了照片,放贴吧里说“我们班这两个学霸是不是在谈恋爱?”小范围地讨论了几十楼,最后也没定论。
但是翁星彻底疏远他。
沉默地站立,宋墨白知道,她一直喜欢陈星烈,从初三那次初见起就知晓。熟稔自然攥进他伞下,手伸到他口袋里摸了一把酸梅,丢进嘴里,满足惬意地微笑。
那是一种多年酝酿,深如绵长晚风般的情感。
所以现在看来,在这场单方面的喜欢中,他一直是阴暗鄙陋见不得光的第三人。
从翁星第一次转到一班的第一眼起,他就笃定要靠近她,无论陈星烈是否是她男朋友。
可现在看见他一直喜欢的姑娘这么难过,他第一次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三个人的沉默,谁也没有开口打破。
最后陆行之投球投累了,直接躺在球框下的石凳仰头看天;翁星哭累了,拉开挡了半张脸的藤蔓,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的起身,脚麻,她往回走的速度很慢;而宋墨白,背靠着榕树,他特地等翁星走远许久才跟着回教室,他不想让她烦恼,甚至不和她同一时间进教室。
此后两天,翁星经历了数次和司唯嫣同行时,她被各种方式叫走,一条短信,一句话,抑或一个新约定顶替他们的旧约定。
司唯嫣开始更注重自己的外貌和身材,她甚至早饭带了整一人份的,尽力吃完,午餐也吃肉和碳水,只因为她听人说自己胖一点更好看,现在太瘦了。
花心思地准备礼物,她买了彩色丝带,学着视频编制小兔子小猫咪,在纸页里面都藏了一句情话,她准备做九十九只,等答应他那天一起送给他。
看着她手腕白衬衣往内藏的伤痕,还有新近测试卷上增多的错题,翁星感觉自己仿佛如肆虐狂风中一株要被连根拔起的植物,脱离土壤,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她从不知晓,司唯嫣这么喜欢陈星烈。
周五放学那天,翁星已经习惯一个人走,出校门,坐公交过站,到目的地时人都还有点恍惚。
她到了白乔公馆。
往附近走,一家半掩着门的地下台球厅开着,里面摇滚乐放得很大声,震着耳膜。
翁星坐在门边的木凳上,脚边摞了一箱喝空的啤酒瓶,地上零零散散有掉落的啤酒瓶盖。
有的深陷进泥土里,翁星弯腰用指甲轻轻抠出来,纸巾擦干净泥土,露出瓶盖底下的字:再来一瓶。
风声呼啸,电线杆缠绕,台球厅老板在旁放一部电影,到故事高潮,背景乐很哀伤,远处摇尾乞怜的小狗不敢靠近,呜咽呜咽地叫着。
翁星在那儿等了一刻钟,终于等到他来买酒。
黑色卫衣兜帽,手背惯常有伤,拇指内折,银戒微微反光。
携来凉意寒气,眉心压着,桀骜不驯的野。
起初他没注意到她,等到三米外的地方,眯了眯眼睛,眼眸瞬时冷淡。
攥紧啤酒瓶盖,翁星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他,阴天里光线黯淡,更显得她皮肤白皙细腻,杏眸澄澈如盈水波,开衫和吊带碎花裙,瘦弱清列。
“陈星烈。”努力维持平静的一声。
卫衣领口微敞,人高,看人低垂着眼,薄情,睨了她眼,眼底无一丝情绪和爱意。
不是喜欢她的那个陈星烈了。
心口被刺扎了下,细密的酸楚泛开,翁星问:“你为什么要追嫣嫣?”
摁下打火机,点烟捏着烟嘴,捏破爆珠,淡淡的薄荷气息,他语气却极恶劣冷淡:“用得着你管?”
紧掐手指,啤酒盖机会陷进肉里,翁星咬着唇角:“不用。”
挑眉嗤笑了下,他抽烟模样慵懒,乌云集汇在身后翻卷,似有报复的快意,“爷让你看着。”
“你曾经不稀罕的我,是怎样在现在乃至未来让别人爱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
眼泪盈满眼眶,啪嗒砸落,翁星声音哽咽,“你喜欢嫣嫣吗?陈星烈。”
烟灰掉落,薄荷气息凛冽,眼底盛满不耐烦,陈星烈没理她,径直往里走,拿酒结账。
单手拎了三罐啤酒,捞手机结账。
翁星跟进来,她挡在收款码前面,抬头凝视他眼睛,脖颈映照屋外一点日光,眼睛红红的,发丝糊到唇边一截。
她嗓音轻哑,“陈星烈,我没有喜欢过宋墨白。”
眼眸很亮,她继续开口,像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的决心,“但是嫣嫣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你不要辜负她。”
啤酒罐磕到桌柜上,陈星烈弯腰,一手提着压着她肩,单手锁着她,粗暴地将她抵靠她被到身后木柜上,眼底冷戾,狭长眼尾泛红,情绪如压抑风雨翻涌失控,冷冷道:“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指骨用力,硌着肩窝,玩味一下,他垂了垂眼眸,嗤笑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你没资格。”这回答的是最后一句。
肩上的手松下,失控情绪剥离,他恢复冷漠,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第41章 纯白
木柜冰冷, 棱角极硬,硌着肩骨,有些疼,翁星稍弯了下腰, 发丝落在颈侧, 捏啤酒瓶盖的手心出了一手的冷汗。
“好, 我知道了。”低低一声,她强忍住没哭。
她抬头看向陈星烈,下颌弧度透着厉,轮廓深,狭长漆黑眼底冷淡无比。
指间猩红点点, 燃了一半,积了截烟灰,他捞手机付款, 嗓音极冷:“让开。”
气息凛冽, 如雪松乌木的冷调, 夹杂着丝薄荷烟草气息,人高, 低眸看她,冷淡又陌生。
鼻尖发酸, 心底酸涩, 翁星眼睛红红的,眼睫纤长,她伸出手,露出掌心的瓶盖, 对他笑笑,“你看, 中奖了,可以抵一瓶。”
掌心发红,压痕很深,啤酒盖的边缘还沾了一小块泥土,分外落魄。
他却没再看她一眼,熄灭手机直接付了现金,掐掉烟,单手拎了四罐啤酒往外走。
天空阴沉晦暗,男生一身黑,单手戴上兜帽,长腿几步出了小卖店。
手指修长冷白,同这阴天一般没什么温度。
翁星追出去,开衫被风吹起,裙摆拂着纤细脚腕,人瘦在破木屋下显得伶仃,她轻轻喊:“陈星烈。”
“要下雨了。”细弱一声很快被风吹散,而他一次也没回头。
他再也不会心疼她了,而她也没资格再管他的事。
左肩的压感还在,翁星沉默地想,这一条路,他们已经走了截然不同的的方向。
她没办法再去争什么,因为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雨滴噼里啪啦砸下,落在手心冰凉,啤酒瓶盖掉落在地,弧形的边缘裂开一个小缺口。
雨势渐烈,恍如半年多前重逢时那次台风前夕。
温翊君来这很久了,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冒雨回来的某人,“姓周的出来了。”
前些天刚实名举报打架斗殴,进看守所关了半个月。
男生没回应,像早已预料到,漆黑眼底情绪无波动。
温翊君扒着围栏往下看,吊儿郎当道:“唉,还找到了样东西。”
“学生卡,看了名字,也不是你的啊。”作废的学生卡。
“哎,你哪儿捡的啊?”他试探问,玩味。
抬手脱掉湿透卫衣,陈星烈抬脚直接踹别墅门,黑发湿透,水珠沿着脸庞滚落,冷声道:“扔了。”
那周末下了场特大暴雨,翁星赶在雨前搭上出租车回家,在房间里待了两天,写卷子。
柏悦打电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她情绪一直低落,家里已经好些天没收过她的快递了。
而孙曦发给她的消息说,周五放学的时候白枳和司唯嫣争执了几句,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白枳第一次放了话,说让司唯嫣日后小心,无论是她或她家,最好别落什么把柄给她,否则她不会留情。
翁星和章诗寻还有联系,她发消息说陈砚之出任务去了,远离近海,没信号,她每天找不到人撩了。
难掩低落情绪,但她计划好了,毕业后,陈砚之任务结束休假,她和他一起去旅行结婚,她说要去西藏,传说那边的寺庙许愿很灵,她希望能陪着陈砚之,无论他去哪里。
茶卡盐湖,天空之境,布达拉宫,翁星安静地听着她在电话那边的叙述,心底烦躁平息了些,她也期待过未来的,可是自己不坚定,没有给予过他信任。
“你们在一起了吗?诗寻。”她轻轻问。
章诗寻搁了画笔,摇了摇头:“还没,但是他也喜欢我,想娶我的那种喜欢,我等他告白呢。”
她忍不住猜想:“我都能猜到他告白的场景,肯定古板正式,严肃又认真,他这个人不擅长言语,但很真诚,对我特别好。”
“真好。”翁星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捏紧钢笔,埋头继续认真写字。
章诗寻又问了些事,问她毕业报考哪所学校,她说她可能要去上海,因为有经纪人找她签约,拍杂志和电影。
翁星很开心她找到了自己的路,她不清楚自己会去哪里,所以也没回答。
而那周之后,陈星烈对司唯嫣的追求没什么征兆的结束。散漫冷淡,他又恢复那副无心无情的模样,对谁也不在意。
一天一半的时间待教室,剩下时间则不见踪影。他没再看司唯嫣一眼,就像对待她一样。
仿佛上周的一切只是一场闹剧一场梦,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有人传说是因为陆行之喜欢司唯嫣,和他打了一架闹掰,也有人说只是他单纯地不想玩了,原本就不喜欢,所谓追求也就只是玩玩。
而司唯嫣消沉低落很久,她把那些亲手折的纸兔和小猫塞进桌肚最深处,低着头握笔写很久都没写出一个字。
那些他送的礼物还在,只是联系方式已经删了,潸然闹剧般的一场梦,醒了。
班上人背着她讨论,说她装腔,是因为陈星烈追了一周她都没答应,所以他追累了,不追了,不惯着她。
白枳倒是拦住她,一贯落井下石,语气高傲,“不属于你的东西,别去肖想。”
“你没这个命。”
紧捏手链,衬衫下的指甲划伤的血痕很严重,拉了拉袖口遮住,司唯嫣冷冷回击,“至少他追过我,对我好过,你呢。”
清冷眼底显出愠怒,白枳双手抱胸,轻蔑道:“他装的而已,你真以为他喜欢过你啊。”
她看了眼翁星,难掩的不甘,似警告,“别再去招惹。”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开,崭新昂贵的衬衫,精致到每一根发丝都整洁,高高在上的姿态,永远瞧不起任何人。
翁星不知道怎么安慰司唯嫣,只是沉默地回了座位,继续写题。
那天晚自习,连日以来的悲伤情绪积攒到顶点,司唯嫣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主动低头,她去找了陈星烈。
四月初,校园里栀子花开了,有淡淡的清香,有人折了花苞盛放在装满清水的玻璃瓶上,摆放在窗台上,洁白美丽。
空掉的座位,教室里灯光明亮,翁星心很乱,拿小瓶盖一点一点地给桌上多肉浇水。
司唯嫣说她要去表白,精心打扮,衬衣短裙,口红是易晕染的偏橘调,还喷了小苍兰气味的香水,离开后座位上还残余些尾调的甜香。
有关于他们之间的流言又传播起来,说这周陈星烈不追,只是因为闹脾气,他们应该要和好了,他们天生相配。
司唯嫣约他去的地方是学校里情侣最爱相约去约会的地方,有湖,有小喷泉,还有一树一树的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