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轮明月皎洁,人影倒映在玻璃窗上,模模糊糊的。
她说不清楚心底的感觉,但很烦躁,他们会接吻吗,他会捧着她的下巴轻声说喜欢她吗,他们会约定报考同一座城市以后也不分开吗。
翁星还是没办法做到不在意。
然而,没过五分钟,后门就被人推开,翁星回头,看见他进来,衬衣领带丝毫不乱,胸口的班牌折射灯光,一向寡淡的脸上没表情,拉开椅子坐下,长腿敞着,姿势散漫,捏着笔转,没有多余的眼神。
而司唯嫣直到下课才回来,眼睛红红的,她趴桌上细碎地啜泣。
两节晚自习后,陆行之来看她,给了她巧克力和牛奶,然后又沉默离开。
那天之后,司唯嫣和陈星烈再无交集。
缓了一周,她也没被困在那种情绪中,没再提关于他的事,开始埋头学习,只是总是走神。
周测成绩,她退了十几个名次,王定离找她谈话,回来后她神色释然,第一次主动找翁星聊天。
“星星,对不起。”习惯性地扣桌面上的漆,一块一块斑驳落下。
怔了下,翁星抬眸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还在意他,还喜欢他。”指甲的碎钻掉了片,耳侧卷发微垂,司唯嫣眼眸里有哀伤,“那天他追我时我很惊喜,我原本以为这辈子不能和他有除同学之外的关系。”
“所以,尽管我知道你喜欢他你在意他,我还是接受他的馈赠,想要成为他的女朋友。”手指轻掩面容,司唯嫣嗓音有哭腔,“尽管这样会伤害你,甚至你再也没办法靠近他。”
“我很自私的,星星。”锁骨深凹,维持起的骄傲和自尊碎掉,司唯嫣深深低下头去,肩胛抽动,“我选择伤害你为代价靠近他。”
“我知道他没喜欢过我,哪怕是演戏,我也甘愿沉沦。”
“嫣嫣。”翁星伸手轻放在她肩上,“我不知道你喜欢他。”
“过去很久的事,我从不敢和别人提起,也从不敢表现出来。”她喜欢陈星烈,初见时浅薄的喜欢他皮囊,后面喜欢他的优秀和桀骜,是令她仰望追逐的人。
她抱住翁星,轻轻趴她肩上,声音细弱:“我不会再喜欢他了,他给了我答案。”
“星星,你不用顾虑我。”一开始就自卑怯懦,她不敢表现出喜欢,现在这一场梦醒,她也终于想通,她不会再去喜欢这样一个不会为她停留的人了。
完成高三学业,无论高考成绩是好或坏,她会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读书,平淡,安稳。
翁星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为她想通而高兴,得不到的人放下是最好的选择。
那之后半个多月,司唯嫣度过了一段平和宁静的时光。
陆行之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喜欢,常送她东西,约她出去玩,笑着喊她公主,说公主帮我讲讲英语语法呗。
司唯嫣嗔笑着不理他,过了会,还是妥协,把卷子拿出来给他讲,女孩侧脸明媚漂亮,男生一张脸奶气偏幼,黑发乱糟糟的,看题总没看她专注,他笑着,舒朗的少年气。
重回复习正轨,翻烂的试卷和练习册,陈星烈修改过的习题她妥当地用绿色活页夹整理好,一遍一遍地看,笔锋明显,字迹略潦草,却很好看。
写题写累了,翁星就会翻出那些笔记悄悄看几眼,那些字的模样几乎都铭记于心。
司唯嫣看了眼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提议:“这两天月考结束最后一次座位轮换,你和陆行之换吧。”
触电一般,翁星立刻坐直,脸上还带着压痕,眼神闪躲:“不好吧。”
司唯嫣伸手捏了捏她脸,笑着开口:“怎么不好了?我看你每天都要偷偷看他十几次。”
“再说陆行之,他可求之不得和我做同桌。”
抿了抿唇角,翁星下意识扣手链接口,“我没有。”笔芯划在手腕上,一道红,她声音小,“陆行之这么高坐第四排会被投诉吧。”
顾左右而言他,她依旧有些胆怯,“我坐他前面,他会生气的。”
数了数时间,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说话了。
“大胆一点呀星星。”司唯嫣笑着鼓励她,“他只喜欢过你。”
“到时候说吧。”翁星有些跃跃欲试,却仍害怕迈出那一步。
那节自习课余下时间。
盯着笔记上的字迹不移眼,看久了翁星忽然觉得这字迹有些似曾相识。
当晚回家,她翻箱倒柜半小时,找出了埋在书柜最底下的两本数学笔记,厚厚的牛皮笔记本,写满了公式理解和例题详解。
字字工整规矩,没有一点潦草的笔触,近四百页笔记,用红黑两色区分重点与非重点,有基础题型也有深度拓展。
是她在B班时一个同学给她的,说是高年级学姐毕业卖的笔记,十块钱一斤,这两本二十块。
翁星那时没多想就给了钱,后面拿回去配合教材,把数学基础又来来回回巩固了几遍,后面写题时才熟练得心应手起来,数学成绩也没再下过120。
她没怀疑过这本笔记的主人是高三学姐,因为字迹不像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而此刻拿出来对照着陈星烈曾在卷面上给她改题的字迹,她发现这些写字的笔画,甚至习惯方式都和他一模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这两本笔记他都刻意用写楷体的方式做笔记,不见潦草笔锋,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弯钩。
翁星还是白天看着那相似的重复无数遍的“解”字才回想起来。
所以说,这两本笔记,是陈星烈亲手一字一句地写给她的,他知道她因为分班考试数学考差了难过,所以写了整整四百页笔记给她。
而她一直都不知道,一直误会他讨厌自己,因为那个厌恶冷漠的眼神。
翁星仔细回想,那天院里海棠花树开了,远处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一楼茶室边有人搭桌饮茶。
或许那目光根本不是看她,而是她身后不远处茶室里的人。
是他妈妈。
翁星那时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的眼神,只觉得难堪心冷,没有留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直接跑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确楚凝云也来一起共用午宴,只是翁星还不知晓他与他妈妈的关系那么差。
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她自以为委屈地误会了他三年,还在和他在一起时将这种固有印象加深,她不相信他能有多爱自己,因为前两年他一直讨厌自己要死。
她没听他说过喜欢,所以理所应当地对于他们的未来不抱有希望,所以一再地逃避退让,是她在辜负他。
眼泪啪嗒一声掉落,晕染了笔记本上的字迹,翁星抱着那两本厚厚的笔记本在膝盖之间,心脏里仿佛浸透了丝丝青梅汁,酸到涩。
翌日,翁星起了个大早,去城南买徐记的糕点,又去商场买了一艘舰艇的乐高模型,怀揣着紧张与孤勇,她一个人搭车去了白桥公馆。
捧着糕点和模型在别墅小区门外占了很久,最后说是陈星烈的妹妹哄着保安爷爷开门放她进去。
走到第一栋停步,她站门边先礼貌性地按了下门铃。
过了一分钟,没人理,她又小心翼翼开始输自己第二次来记下的密码,输了三次,都是错误,门禁自动锁上了。
看着显示屏上的禁止输入字样,翁星很慌,又瞎按了一通,紧张得额角出了细密的汗,正准备再尝试一下时,身后响起冷冷一声。
“你在干什么?”
干坏事被抓包,翁星转身拿桂花糕槐花糕绿豆糕挡住脸,悄悄从缝隙里看他。
一身黑白拼接色运动服,黑色鸭舌帽,蓝牙耳机和浅灰色新款运动鞋,人高挺拔,漆眸看人没温度,眼神冷冷的。
似乎是刚运动回来,冷白耳廓间还有细汗,凛冽气息,浅淡的乌木调,侧脸轮廓锋利,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很帅。
“星期六早上好。”翁星对他笑了下,杏眸明亮清澈。
单手插兜,陈星烈上前一步,扫了眼锁掉的密码锁屏幕,“你想干什么?”
他语气里有不耐烦,嗓音冷冷的。
“吃糕点吗?”翁星把纸袋提起给他看了眼,嗫嚅道:“我不是故意按锁掉的,你密码换了。”
“怎么,得给你留门?”嗓音凉薄,斜靠着门槛,他捞手机,单手打字发短信,似乎是在叫开锁的。
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翁星小心翼翼开口:“我有数学题不会。”
“找你喜欢的人。”没什么好语气,他头也没抬,早不在意她了。
“我喜欢你。”手掌皮肤被揪红,翁星呼吸略急促,额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白色碎花裙,吊带纤细,黑发半系着披在肩上,她特意涂了裸色的口红,皮肤白皙若雪,趁着晨间的微光,亮晶晶的眼眸,眼睫很长,纯欲而勾人。
指尖一顿,陈星烈低眸看她,乌眸映照点点日光碎裂,冷淡薄情。
他没回应。
翁星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脸颊微微泛红,“我喜欢你,陈星烈。”
“我追你。”
第42章 黑白
低嗤了声, 他摸了根烟点燃,指骨修长而冷,嗓音浸了点哑:“爷差你追。”
“出去。”低低一声,他没留余地。
咬了咬唇角, 翁星把糕点和模型都放在旁边阶梯上, 她没气馁, 像对自己说,“我会让你看见我的决心的,我会一直追。”
说完这句话,翁星便转身离开。
之后几天,翁星果然说到做到, 每天都早去教室,变着花样买早餐给陈星烈,一瓶牛奶和小吃摊上他们一起吃过的各种小吃。
陈星烈没收过, 都让周围人分了。
小小螃蟹钳石头一样, 翁星将他设定为目标, 不折不挠,还在换位置的时候搬到了他前面两排。
黑板上倒计时只剩下四十天, 她一边飞快写题一边干着世俗意义上“追他”的事,带吃的, 送礼物, 他桌肚里快被她的东西塞满。
后面大约是烦了,陈星烈很少来教室,带着笔记本直接上天台敲代码。
有人开玩笑,“怎么不说点重话让她死心, 还自己躲啊。”
宋扬投了块石子进旁边的篮子里,“他动摇了呗, 舍不得。”
单手拧开易拉罐拉环,陈星烈低骂了声,“滚。”
封承西总结,“得了,这是在哪跌倒,就在哪再次跌倒。”
“算是看清你了陈星烈,你就继续口是心非着吧。”
变故骤然发生在那个周二,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
司唯嫣戴了副眼镜过来找她,她眼睛红肿着,嘴角也有伤,手臂的指甲抓痕很深,第一次向她表露脆弱,“星星,陪我出去拿药吧。”
看见她身上的伤,翁星惊愕,关切问,“你这是怎么了?”
司唯嫣拿手挡着脸没说话,只是催促她快点。
连忙写了假条,翁星陪司唯嫣一起去校外诊所拿药,似是怕熟人看见,司唯嫣特地带她走了很远,到天庾门那边的沿河诊所,才停下。
医生调配着一种粉膏状的药,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弥散,司唯嫣偏过头去,口罩挡住大半张脸,眼神闪躲。
付完款,等配药的间隙,翁星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看见她特意穿长袖遮住伤口不让人看的模样,她轻抿着唇角,锁骨因过分瘦弱而深凹。
有点心疼难受,翁星牵她的手进里面隔间,坐在竹席上,四下无人,她才轻问道:“发生什么了嫣嫣?”
司唯嫣取下眼镜,一手挡住受伤的那只眼睛流泪,手背上血红的抓痕触目惊心。
眼泪无声地掉,啪嗒一声砸落在翁星手心。
略有慌乱,翁星伸手想抱她,哄溺一般安慰,“没事了,敷了这些药会好的。”
“你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和我说嫣嫣。”
细碎低沉的啜泣声,少女纤细的肩胛一下一下轻轻抽动,隔着透明布帘,外面日光匀称一摊咸黄色的泥,敷在皮肤上,如蒙了层不透明的纱,朦朦胧胧的。
地面潮湿,水泥地上有燃灭的烟头,脚踩上去,软湿又黏,翁星一面抱着她,一边小心翼翼查看她手背的伤口。
手腕以内都有深深浅浅的疤痕,原来这就是她这学期经常来诊所的原因。
“有人打你了吗?”翁星试探问出口,觉得心口都在发悸,她想不出是谁能这么狠。
司唯嫣哽咽着,声音像水滴滴在碎石碗里,清越又脆弱,“没有,我只是自己摔了一跤。”
“帮我请假吧星星,我不想去学校让人看我笑话。”
她不肯告诉自己缘由,翁星也没强求,给她拿了药敷上后,她带她去附近超市给她买吃的和水果,草莓,芒果和车厘子,都买了些,零食也都拿的她喜欢的。
翁星穿着校服制服,个子不高,约一米六五左右,明媚干净,在高高货架下来回几次跑,最后提了两大包东西结账。
司唯嫣站在门口,戴着偏暗色调的眼镜没取,破了的唇角止血了,她没说话,只觉得心悸难受。
收银员开着玩笑问:“小姑娘,怎么没放学就翘课出来买零食呀?”
拿小粉熊皮包里的钱付款,翁星静静回:“我们请假了的。”
出超市,提着那两袋东西走了很长一段路,到学校门口附近,司唯嫣仍是一言不发。
翁星把东西递到她手里,嘱咐,“擦药是一天三次,清洗完了擦,你可以让你妈妈帮你。”
眼神变了一瞬,司唯嫣没表露,轻声嗯了下,注意到她手腕的新手链,淡问:“我送你的那条怎么没戴?”
“镀银层被我不小心抠掉了。”翁星轻回,沿着人行道往学校走,路边石板有的凹陷进去,积攒了一摊泥泞污水。
隔着玻璃镜面看不清司唯嫣的情绪,她低嗯了声,兴致缺缺。正准备分开时,脚边弹起一粒石子,砸在水凹里,荡起一圈污水。
白皙脚踝上沾了泥,翁星低头拿纸巾擦拭,抬头看清来人模样时眼神变冷。
女生勾着唇角,黑色烟熏妆,眼影晕染,露肩背心,和缠着各种亮晶晶装饰链的工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