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剪得不一边齐,有点阴阳头,一侧鬓角往上剔得很短,寸头一般,还用剃刀贴着头皮剔了字母,那几块没皮肤,是周佑天的名字缩写。
画着大浓妆也掩不住眼底的颓,瘦得嶙峋如刀刻一样锋利,眼神里透露出不掩饰的恨意和疯狂。
她捡起石子又不客气地扔过来,嘲讽着笑了下:“翁星,司唯嫣,你们在一中日子倒是过得逍遥呢?”
司唯嫣屏着呼吸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手指攥紧塑料袋,不发一言。
维持冷静,翁星看着前方不远处学校大门,已经想好了如果她动手她怎样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呼救,“何惜玥,你想干什么?”
泥水溅脏了他们的白裙,何惜玥捏着石头玩,一步一步走过来,“翁星,司唯嫣,陈星烈,陆行之,都是因为你们。”
“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她睁大眼睛,眼底红血丝明显,“还举报我们,让我们蹲看守所?”
她一手扯住翁星的手臂,用力,嘴角微抽,“凭什么,你们就高高在上不染淤泥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啊!”
“凭什么你们的未来光明坦荡,永远没尝过待在在阴暗肮脏下水沟的滋味啊!”她情绪激动,偏执而疯狂,揪着翁星的手臂处瞬间出现一团红晕。
翁星用力挣开她手,拉开和她的距离,气息不匀,“我们只反抗了一步,后面坠入深渊的九十九步都是你自己走的。”
“你自己选择和周佑天混一起。”
“唰!”何惜玥抬手直接扯她头发,眼底疯狠,“配提他么你?”
“他有很多女朋友,上过很多人,打赢很多场架,还有生意头脑,你配提?”
头皮扯着痛,翁星伸手拽她,呼吸不畅,“那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呢?何惜玥。”
轻轻一声,点醒了何惜玥吧,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是周佑天的妞。
家里不管她,学校不管她,警局的常客,抽烟喝酒打架看不惯谁就弄谁,她为什么还不满足。
“他妈的因为你啊,我这辈子再没办法行走在阳光下。”后半句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像叹息。
翁星趁机拉开和她的距离,带着司唯嫣跑道路边去。
“你再动手,我会叫学校保安。”整理凌乱的长发,翁星一直没表现出慌乱,时刻防范她过激举动。
何惜玥却没再表现出掩藏不住的愤怒。
她就像是柏油路上一摊沥青,被淋了汽油,在苍白的阳光下折五颜六色,不过气息却是有毒的。
她盯着翁星和司唯嫣看了眼,低嗤道:“小偷。”
反射性地被刺了下,司唯嫣脸色惨白,手里握的饮料罐扑通一下砸落在地。
翁星牵着她手,手指压她掌心安抚她。
“你想说什么?”她平静问何惜玥。
何惜玥笑了下,“当然是让你们尝尝同等痛苦的代价。”
“到时候,你们反应应该很有趣吧,大小姐。”她捧腹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了,笑声尖利。
后背肩胛骨深深凸出,这人瘦得有点没人样,很疯狂。
翁星带着司唯嫣往前走,想远离她。
司唯嫣全程木楞呆滞着,脸色惨白,手上结痂的伤口裂开又流了血,血珠沿着苍白指尖滚落。
何惜玥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噢,对了,翁星有件事忘告诉你了。”
“你论坛上放的那些照片,是有个人卖给我的。”
“你猜是谁呀。”她撕了颗咖啡糖塞嘴里,口腔里全是溃烂的皮肤,疼得她皱了下眉,嗓音止不住扭曲,“你的好朋友哦。”
“沈晚晚。”愉悦带着尾调的一声。
脚步顿住,翁星一颗心直往下坠,像砸到冰,生疼。
他们回学校,司唯嫣一个人提着那两袋吃的待在学校凉亭里捂着肩膀,她不回教室。
神情恍惚,翁星摸了把她手心发现全都是汗。
“嫣嫣,她是个疯子别和她计较,你还好吗?”翁星走近在她身前蹲下想安慰她。
司唯嫣偏头趴在石桌上,蝴蝶骨微凸,声音碎得风能吹开,“我伤口疼。”
“不回去了。”眼泪大滴的掉,她像片纸,被人一点一点撕裂开来,“对不起。”
“你回去吧。”
翁星当她是被何惜玥刚刚那副模样吓到了,沉默地在旁边陪了她半节课。
最后见她没什么异样,才独自沿着小路过操场过桂花林回了学校。
进教室第一眼,她神色疲倦,看见沈晚晚穿着姜黄色纱裙,故作可爱地在与陆行之攀谈,她时不时拿了题去问他旁边的陈星烈,眼底懵懂,听懂题后夸张地对他甜甜地笑。
很累很累,翁星安静凝视了陈星烈十秒钟。
碎发压鬓角,漆黑而锋利眼眸,一件袖口纹白鲨的短T,脖颈上一条银链,散漫地倚靠墙壁,修长骨感手里捏了个银色机械锁。
冷漠,桀骜,不屑正眼看她一眼。
压抑着说不出口的难过,鼻尖泛酸,翁星垂着手走回自己的座位里。
拿起笔作为自己的掩饰,指尖却还在颤抖。
周围人的讨论声断断续续。
“你们今天看见司唯嫣脸上的伤了吗?”
“看见了,她戴遮光镜也没挡住,还有手背也是。”
“那是怎么了呀?有点吓人唉,难道是被人打了?”
“千金大小姐也会被打啊?就算这不是法治社会,司家也有一万种方法让打她的人死吧。”
“你们说会不会是遇上什么恐怖分子了,绑架司家大小姐,以此要挟敲诈啊。”
“你小说看多了吧,反正这事肯定有鬼,司唯嫣都不敢回教室了,她是心虚吧。”
“她能心虚什么?这种我们比不了的千金,难道受情伤,还总不可能是被她那么有权势的爹妈打的吧。”
“司总那么好面子的人不至于吧,还有司太太那么温婉贤淑的女人也没有这种癖好吧。”
“会不会是司唯嫣自己本身有点问题啊,她挺割裂的,清高得有点刻意。”
“对,其实她挺装的。”
“讨论什么呢?安静!要高考了,你们看看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
王定离进来,拿粉笔刷敲了敲桌,教室里的讨论声才平息。
之后那种流言流传了三天,直到司唯嫣来学校才止息。
她穿了一身名牌,手链也是戴的最新的款式,头发精致的半扎着,脸上看不出伤了,手背皮肤也很白,看不出异样,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司家千金。
流言自动消弭,那些原先议论她的人现下都跑前来攀谈。
多肉长出了点小芽,要活了。
翁星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给多肉浇水,手腕上那串星月项链轻磕在盆壁上,掉了一串月亮。
司唯嫣伸手撩着头发,还在笑吟吟听陆行之讲游戏趣事。
她没发现自己今天特意换了她送自己的手链,也没发觉掉了一枚银链勾连的月亮。
刚下过雨,海潮翻涌,空气中有咸湿的气息。
栀子花花苞已经完全开了,一束洁白,清香袅袅,花瓣层层叠叠,映着日光很美。
黑板上高考倒计时日历撕到了第二十七天。
翁星低头,轻轻去捻那掉了的珠串,拇指压下一道阴影,紧贴着桌面,按压了下粘起了一手指的屑粉。
银里还透着点黑。
怔了下,翁星看了眼手链logo处,发现那一串英文字母已经磨损大半,甚至裂开了一角。
而其余星月之上的银链也大都褪了色,像被火炙烤了一样。
眼睫微颤,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惊诧,但也没去责怪,她只是取下了那条手链。
本以为,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天下午事情却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中午一场雨来得猛烈,司唯嫣待教室里没去吃饭,翁星买给她面包和寿司,她也没咽几口。
手肘微微撑着脸颊,恹恹的,“星星,你说,陆行之会什么时候和我表白?”她问。
“快了吧。”握钢笔的手停顿。
雨意渗进空气里,浅灰色的云层翻滚,翁星记得特别清楚,那是第二节 课下课的课间。
玻璃窗外的云像一朵蘑菇伞被人从中间切开。
噔噔噔噔清晰的高跟鞋磕在雨花石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有领导谄媚,一口一个夫人的叫。
下一秒,深绿色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女人提爱马仕的包,一身紧身包臀裙,保养得体面容姣好的脸完全看不出年纪。
不过脸上却难掩愠怒,她问了声,声音有些尖锐:“谁是司唯嫣?”
班里同学惊诧一片,有人认出她,说是司太太,司唯嫣的妈妈来看她。
女人扯着唇角冷笑,眼底汹涌着恨意,看见司唯嫣所在地,直接气势汹汹走过去,站她面前,居高临下上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响亮一声,司唯嫣被煽懵了,左脸颊迅速红肿,火辣辣地烧起来,很疼,她被扇得偏过头去,一手捂着脸,耳朵嗡嗡的。
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教室里的同学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只见平常在报纸新闻上温婉可人的司夫人下了死手打“自己女儿”。
“你个小三生的贱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就敢冒充我女儿。”
“还跟司家姓,我今天收拾你这勾引人的狐媚子,送你去见你那婊/子母亲!”段幼曼抬手又是第二巴掌扇了过来。
瞬间,司唯嫣嘴角被扇出了血。
翁星着急,立刻站起来,“阿姨,你在干什么!”
“哼,我干什么?”段幼曼放下提包,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唯嫣,“你不如问问这贱人这些年背着我干了什么?”
司唯嫣一手捂着耳朵,深深低下头去,眼底的光像透过碎裂的玻璃瓶一点一点黯下去,痛苦,绝望,她甚至哭不出声音。
段幼曼字字句句诛心般揭示她罪行,“她亲妈宋柳就是个卖/骚的,爬了我丈夫的床,这么些年敲我们家那么多钱不说,还任由自己和野男人生的贱种在外冒充我女儿的身份耀武扬威呼风唤雨。”
她紧捏司唯嫣下巴,用力到几乎把她骨头摁碎,“是不是啊司唯嫣。”司子的调子她咬得厉害,恨意无限。
司唯嫣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一遍一遍回:“不是的阿姨,不是的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个虚伪又肮脏的坏种,怎么,是不是也想好时间爬我老公的床了?”她伸手扯她耳钉,直接扯了一手血,“假千金戴山寨货呢,怪不得。”
“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孙曦已经跑出教室去叫老师。
翁星侧开身护住司唯嫣,“阿姨,你很过分,这是教室!”
“教室又怎么了?!绿我三年,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捞金女生的小婊/子,长了张这么狐狸精的脸,是不是打算轮班来勾引我老公啊!”
“你应该去找你老公!”翁星叫出来,被吓得脸上也掉了泪,她死死抱住司唯嫣,想替她挡住后面一耳光。
而迟迟没落下。
陆行之捏住了段幼曼的手,嗓音极冷:“你没资格打她。”
“噢,是吗?你是哪家来的穷小子。”
“这贱人勾搭男人的本领果然不小。”段幼曼咄咄逼人。
场面僵持,司唯嫣颤抖着站起来,直接弯腰对她鞠躬,“对不起司太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牙齿死咬着嘴唇,淬出了血,她像一个脆弱崩到极限的瓷娃娃,几乎碰一下就碎掉。
各科老师进来,一起劝着段幼曼离开。
乌云压下,一场大雨猝不及防降临。
司唯嫣脸肿着,微张着嘴,清冷美丽的脸庞此刻糊满血和发丝,眼底的光芒熄灭,她的世界顷刻轰然崩塌。
骨子里的高傲碎得荡然无存。
编织,维护,演绎三年的谎言被这样毫不留情拆,眼泪无声息流了满脸,她仿佛不再会思考。
雨声哗啦,灰暗悄无声息淹没世界。
第43章 初夏
“其实我一直在骗你, 我骗了所有人。”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我就认出你了,你曾和你妈妈在天庾茶楼的客厢里品茶听曲,应侍生恭敬地站在你们身边等候吩咐,那种从容和平淡, 养尊处优的生活, 在外高人一等的生活, 是我永远也学不来攀不上的。”
“那时候我刚初三,困在桦街巷的贫穷片区里,在那里读完了幼儿园,小学,初中, 我接触过最有钱的孩子也不过是能不眨眼买三包大刀肉辣条的同学。”
“我爸爸是个酒鬼,跑货车,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勾搭一个女人, 他把挣的钱都给那些女人花, 回家看见我和我妈妈时却会暴怒, 毫不留情地抡酒瓶打我们,尤其是打我妈, 头破血流,就算受伤也没有钱去医院看病。”
宋柳刚生下司唯嫣时还是一个文静木讷娴熟温婉的好母亲, 可嫁错了人, 婚后换来的是十余年的谩骂和辱打。
司建平一喝酒,心情一不好就会打她,手边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就抓什么打,衣架, 遥控器,晾衣杆, 最多的就是喝完酒的空瓶。
一地碎玻璃一地血,司唯嫣是听着这些辱骂和欺打声长大的。听见她爸爸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为什么她不是个儿子不能为他传宗接代不能为他挣大钱。
她沉默着不说话,宋柳就抱住她堵她耳朵,帮她挡住司建平的打骂,护她在怀里,那时候她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后面几年,宋柳不堪辱骂和欺打,脾气也变得暴躁,经常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和喝醉的司建平扭打,每次结束,俩人都是一身伤,宋柳那时恨透酒也恨透了这男人。
司唯嫣读六年级那年,大约是上天开眼,司建平喝酒开车,在山弯里连人带车一起坠下山崖,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她对于父亲的记忆变得很寥少,至今为止最深刻的就是他留下的这个姓氏,他姓司,而这几乎改变了她整个高中的生活。
司建平死后,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宋柳身上,她性格愈发孤僻偏激,最后竟然也讽刺地爱上了酗酒。
在肮脏不见天日的地底生活,宋柳彻底放弃人格和自尊,她入yzh当了舞女,她长得好,靠那些男人捞了很多钱。
也是司唯嫣初三毕业那年,她爬上有司集团董事司明烨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