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人一出生就有身份的,那也是你的一部分,就像一个人的相貌身高一样,我……”
危静颜试图找补,说了一半,她自己说不下去了,因为桓筠祁的脸色已难看至了极点。
她是不想再欺骗他了,但真话再怎么伪装,其中的意思是不会变的,终究是伤人的。
桓筠祁双眼通红,他已控制不了此时悲愤的情绪,“还给我,把玉坠还给我,把……还给我。”
把那个喜欢他的,真心想要嫁给他的危静颜,还给他。
第59章 他得逞了
鸳鸯玉坠归还, 危静颜失了力气,整个人滑落下去,瘫坐在椅子上,用手肘撑住桌面, 才勉强维持起那点体面来。
她是追不上大步跑出去的桓筠祁了, 就算追上了, 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还欺骗五皇子,她说不出假话, 能说的, 再如何委婉都不是五皇子想要听到的,反而只会更加让他难受。
天之骄子被人如此欺骗与玩弄, 五皇子怕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她终究是没能好好珍惜那份热烈纯粹的感情。
雅间内, 余下两人, 这次是真的再无其他人了。
哐的一下, 危静颜气恼地砸了那半坛桃花酿, 酒香四溢,美梦却是已然清醒了。
“你在报复我?看来是我小瞧了慎王殿下的手段。”
这就是他说的所谓的用君子手段来对付她?她分明一直在防备着他的,怎么就偏生在这等时候失了戒心,落入了圈套之中,落得个如此结果。
桓筠祯围观了全部的过程, 他不发一言, 静静观望着桓筠祁和危静颜的决裂,一切如他所料, 然危静颜心痛的神情, 使他半点高兴之意也没有。
她跟他决裂时, 完全不是这等黯然神伤的模样, 他跟危静颜相识将近一年了,却不敌桓筠祁几个月的感情。
她和其他人一样,一样地偏向桓筠祁。
桓筠祯不答反而追究起了旧账,他冷淡地说道:“沐风水榭,以你的聪敏,不可能不知道阮芷萱在算计孤,你现今是何种心情,孤当时就是何等心境,都卷入这错综复杂的关系里了,凭什么他桓筠祁能独善其身地傻乐着?”
这是桓筠祁迟早要面对的,他是在“合适”的时机推了一把,他早就提醒过了她,他若是败了,就会毁了胜利者或胜利者最在乎的。
是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正如她没将他放在心上一般。
他见危静颜还沉浸在名为桓筠祁的影响了,心情更为不爽,又说道:“桃花簪摔一回,桃花酒也摔一回,一来一往,也算还上了。”
危静颜脑子里乱的很,被他又这么一刺激,狠狠地瞪着他道:“还?我算计你的,你还了,你算计我的呢,你要怎么还?”
将来该如何,国公府里又如何交代,她这会都要顾不上了,她还在想着五皇子,想再挽回一下,在她跟五皇子的亲事告吹之前。
她想着对策,他却来干扰,危静颜有了怨气,桓筠祯设计了她,误她良多,欠她良多,他简直可恨。
桓筠祯笑了,“你想从孤这得到什么,尽管来拿,孤所拥有的,可以用来还你,你放心,孤很大方,不介意你骗过孤,算计过孤。”
他自是乐意还的,有还就有来往,他是欠债的,不怕她不主动来找。
他承诺不纠缠,她若是自己来寻他,便算不得他纠缠了。
“你不介意,我介意,今日这笔账,我记下了。”
危静颜不欲与他再做口舌之争,今日就是被他的狡辩和故意引导,她才会没有防备地说出那些话来。
她向来小心,能不明着得罪人就不会得罪,当初跟桓筠祯离心时,她都寻着各种借口,试图体面地分开,那等会伤人心的话,一般情况下,就是当着敌人,她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而今日,一来是桓筠祯承诺不再纠缠,让她放心了些许,二来是他又装可怜又放低姿态,用言语诱导,故意将她衬托成负心人,她被当着面揭了底,她心虚了,恼羞成怒,才会将那些话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口。
危静颜摔门而去,留桓筠祯一人。
室内酒香未散,带着桃花的清香,这坛酒桓筠祯一口都没喝过,就毁在了今日。
他看着桌上的其他物件,金元宝和契书,他的帐没算完,事情也没说完,只进行了一半,五皇子桓筠祁就已经招架不住。
鸳鸯成对,人分离,所谓真情,不过如此。
他重新叫了一壶茶,一个人品尝着茶之苦涩,茶之清香,上好的茶与这场分离的戏码,真是绝配。
兜了一个圈,危静颜的选择,又回到了他这一个选项之上。
他说过,他是她唯一的选择,如果不是,那就变成唯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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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绷着脸,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清葭院。
罕见地,她撤走了屋内所有的人,明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她的闺房。
再无旁人打扰,也无需在乎个人星形象时,危静颜颓丧地仰倒在软塌上,她失魂落魄地捂着眼,已是方寸大乱了。
所有的准备都做好来了,临门一脚翻车了,这下该怎么办?
她先前已改弦更张了一次,再来一回,如何服众?如此来回折腾,都不用别人来对付,她们自己内部就会消耗不少势力。
再有,两个最有可能争夺储君之位的皇子,她都开罪了,也没有别的什么适合的人选了,她的目的,安乐公主的将来,席若昭的期望,这些又该如何实现?
危静颜闭着眼,黑暗笼罩着她,前路也跟着无光了。
过去如何解释,现在如何找补,将来又如何筹划,她找不到头绪,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了。
意识朦胧间,不知何时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都黑了。
危静颜撑起身子,刚一坐直,天地一阵眩晕,头疼得厉害,身子也很不舒服。
“乔幽。”
她轻唤一声,再门外等候已久的乔幽立马进来,乔幽点亮了各处烛台,屋内一片通亮,她走近危静颜,借着光一细看,危静颜面色苍白,病态已显,她随即伸手探了探危静颜的额头,便朝屋外大声说道:“快去请大夫来,小姐生病了。”
乔幽倒了杯温水,服侍她喝下去后,就一直搀扶着,还担忧不已地道:“小姐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夏日里,在软榻上睡一下晌是不碍事的,小姐怎就病成这样了?
危静颜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还记得自己有重大的事情好思索对策,“去传个信,我要见席小侯爷。”
都这时候了,乔幽哪肯让她如此不顾自己的身体,“小姐都这样了,就不该想别的事,先养好身体,才是真正的不耽误事。”
被乔幽一劝,危静颜稍微清醒了些,也对,她自己都没有主意,请了人来,多半也是白费功夫,可那该怎么解决呢?
头越来越疼,她什么也想不出来,连视线都模糊了不少,只听着一阵嘈杂之声,又好似被喂了些苦涩的东西,然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来,天又亮了。
危静颜在乔幽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小姐可好些来了?”
乔幽又探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烫了,她安心了不少。
危静颜不由地叹着气,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最不该生病的时候病倒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去善后,她使不上劲,什么都做不了。
“大夫说什么时候能好?”
她要尽快好起来。
乔幽看了一下她的脸色,无奈地回道:“大夫说,小姐受了刺激又忧思过重,才病倒了,得放宽心怀,休养一阵子,方能痊愈,小姐好好养病,莫要再多想了。”
她只怕,她家小姐根本放不下心里那些事,病好得很慢。
危静颜略略想了一下,做出了些许让步,“休息一日,明日,你备好车,我要去一趟恪王府。”
她还不甘心就这么和五皇子断了来往,再试一试,兴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乔幽急了,赶忙阻止她道:“不行,小姐病着,怎么能出门,再要紧的事也比不过小姐的身子。”
危静颜跟她解释:“此行非去不可,不去,我这病就好不了。”
她想尝试着挽回,于情于理,她都不愿意就此对五皇子放手。
她想试着相信一回,相信五皇子的人,相信他的感情,能为她做出那过分的让步。
第60章 有没有心
危静颜再访恪王府, 人如旧,情已变。
桓筠祁紧抿着唇,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她竟还敢上门来, 他都被骗得那么惨了, 像个傻子一样, 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从未有人敢如此算计他, 他不跟她追究, 不跟她计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还来做什么, 还想继续忽悠他吗?他不会再上当了。
热情和冷遇一对比,衬得此刻更为尴尬, 危静颜病未好, 头还疼着, 她顾不得其他, 软了语气,好生和五皇子说:“我昨日就该来见殿下,奈何病了,拖至今日才来,我想和殿下好好谈谈, 可以吗?”
说完, 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一旁的乔幽时刻照看着。
桓筠祁面露不忍, 她看着是真病了, 他起了身, 刚迈出一步, 又坐了回去,当初她一柄紫檀长弓就引得他上了勾,细想起来,那弓是商铺以他预先定做的名义送上门的,她是半点干系都不沾。
现在又想用苦肉计来动摇他?
前两日她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总不可能是因他而病,真要为他而病,她就不会否认对他有真情了。
桓筠祁狠心偏过头,不去看她虚弱的模样,只给了管家一个眼神,让他奉上热茶予她。
来者是客,他是不想让人觉得恪王府寒碜,连杯热茶都不愿给。
“要谈是吧,好,谈啊,本殿就听听你这张巧嘴还能怎样骗人。”
早知如此,他心悦什么性情有趣之人,她还不如是个木头美人,至少是有真心,不会戏耍别人的。
热茶奉上,危静颜浅饮着,温暖的茶水入喉,人也舒服了些,她捧着茶,不舍的放下。
五皇子除她母亲之外,第一个无需她主动争取,也不需要她付出什么,就无条件地喜欢她的人,他的喜欢毫不掩饰,热烈似火,她这块冷硬的石头,也不免有所动摇。
她曾为三皇子动摇过,但那是因为三皇子太合适了,从理智上符合她所有的要求,而对五皇子,是情感大于理智的动摇。
她一直害怕太热烈的容易熄灭,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不管是为了她的利益,还是为了这份她想要珍惜的热情,她都不愿意就这么算了,抱薪救火,希望还来得及。
危静颜有点紧张,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茶盏,她说道:“我承认我接近殿下别有所图,可我是真的欣赏殿下,越是和殿下相处,感情就越深,日久生情,也是如此的。”
她说了软话,也尽可能地装饰着。
桓筠祁牙根咬紧,眼中已是有了怒气,“日久生不了情,又该怎么办?你把本殿当什么了,你对本殿是什么感情不重要,太子妃甚至皇后之位才是你认为最重要的,对吗?危静颜,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本殿什么女人娶不到,非要自讨苦吃,去娶一个有没有真情都不确定,只把本殿当垫脚石的女人?”
他若不是皇子,她不会接近她,而她若是给不了他要的真情,他为什么要娶她。
天下女子那么多,性情有趣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心悦的是她,就是因为那份真情,有情,人才是不可替代的,没情,他也会和桓筠祯一样,随时被她放弃掉。
危静颜本就理亏,占了下风,她撑起精神,尝试着安抚道:“并非全是假的,也不是半点真情都没有,而是有所保留,不敢压上所有,女子的婚事决定了一生的命运,难以全凭感情行事,不可避免会计较利益得失,我知道因殿下身份而接近很过分,可身份是殿下与生俱来的,是优势,相貌出众、天赋异禀都是个人优势,用优势吸引人本就没错,而且殿下吸引人的地方也不仅仅是身份地位,殿下的体贴温柔、见多识广、平易近人,同样让人动容。”
她尽力地解释着,想要桓筠祁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的感情不如他的热烈真诚,只要等到亲事既成,她没有了后顾之忧,她也能努力跟上他的感情。
但是,她没有办法不给自己留后路。
她说了好长一段话,有解释,有对他的肯定,桓筠祯并不为此所动,话说得再好听,事实在眼前,是没有任何改变的。
他冷冷地问她:“本殿和慎王,你更看重谁?”
危静颜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殿下,我和慎王已没了干系了。”
她果然还在骗他,到了这个地步来了,还是不肯对他说实话。
桓筠祁更为失望,他实在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不敬神佛、藐视权贵的危静颜也不过是附庸权势的俗人。
“我更重要?骗子,是我的价值更大才是吧,如果我更重要,你亲手做的香囊,亲自酿造的酒,为何不曾送过?”
他只有一张以商铺名义送来的紫檀弓,那弓的款式还是比照春猎时那张被毁掉的弓,她亲力亲为、亲手做的,他一件都没有。
甚至连权势,她一开始都不是选择的他。
他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她却还能毫不心虚地说出,她更在乎他。
这个可恶至极的骗子,一点真心都没有。
危静颜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或者说,不知道该用何种说辞,才能让他再次相信她,她在他心里的可信任的程度已是相当的低了。
她不送亲手所制的物件,理由是她被桓筠祯用香囊威胁过,本能地避开了隐患,她怎么说呢,说她被三皇子摆了一道,所以连带对他有了谨慎心,不相信他的为人吗?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眼下桓筠祁已是对三皇子一事芥蒂很深,她再提起,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一犹豫,他脸色就更不好了,没办法,危静颜只好说:“我和殿下已是走到快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哪里还需要外物来绑定关系,殿下若喜欢,我以后常送来。”
为了挽回五皇子,危静颜快速地思考着,务求说出口的话既不会刺激到他,同时也能抬高他的位置。
是她做错了,她可以弥补,五皇子若不能回心转意,无论在哪一方面,她都会很苦恼。
她的话似乎起到了作用,桓筠祁神色缓和一下,也没有故意避开她的目光了。
桓筠祁从上首起身,朝她走来,危静颜有点惶恐,连忙起了身,等着他接下来的审问。
她会认真地,漂亮地回答他,不求今日一定能说动他,只要达到给五皇子降火,让他心生了恻隐之意,他若是今日不一口回绝掉他,日后就有机会慢慢将人拉扯回来。
危静颜撑着病体,飞快在脑中思索着对策,忽然,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不属于她的气息骤然靠近,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