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苇却笑不出来,她万没有想到,自己逼了杜徳佑一把,让杜家和刘家彻底划清关系的后果居然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你不开心吗?”杜千荧一脸天真地问。这些天,她与靳苇相处的很好,肉眼可见地,靳苇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排斥她。
自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愿望近在眼前了。
靳苇嘴角挤出一丝笑,回答道:“开心。”眼下她只能顺着杜千荧的心意,她的目标还没有达成,她还需要她。
“那,你会去我家提亲吗?”杜千荧红着脸问。
靳苇愣了一下,她只是逢场作戏,要做的这么真吗?
但是……
看着杜千荧一脸的期盼,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会。”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杜千荧满意地离开了。
回府后,杜千荧天天数着日子,最快到年底,先帝六个月的丧期一过,靳苇就能上门提亲了。
然而几天后,杜千荧的美梦便被现实浇醒,外面传来消息,靳苇的父亲靳鸿,不禄于世。
杜千荧心中一片震惊,与靳苇在一起时,她并未听她提过她的父亲有半点不好,怎么人,说没就没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作为靳鸿的名义上的“儿子”,靳苇听到这个消息更加震惊,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谁见了不说一句,夫子是块木头……
第15章
靳苇醒来时,天都黑了,她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是小时候,靳鸿把她抱在怀里,读着前人作的诗篇。
每当她背下一首新诗,靳鸿就摸摸她的头,像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慈爱。他虽然不是她的生父,但养育之恩大过天。
靳苇简单洗去脸上的泪痕,换好衣裳,叫来了黎叔和春婶儿。
“黎叔,春婶儿”因为哭过的缘故,靳苇的声音有些嘶哑:“这几日我要回靳府去。”
春婶儿看着她,一脸担忧地说:“我与黎管家商议过了,我们同公子一起去,公子年纪轻,没经过这样的事,怕应付不来。”
靳苇有些犹豫,黎叔和春婶儿毕竟是姜行云的人,她是不是至少应该跟他打个招呼。
怕靳苇有顾虑,黎叔又说道:“是啊,我们去了也能有个照应,主人那边,公子放心,我已经派人传过消息。”
这样讲,她父亲的事,姜行云那边已经知道了?
“好,那我在此,便谢过二位了。”
二人连忙推说不敢。
于是,黎叔驾着车,她和春婶儿在车内坐着,一行三人,去了介云巷。
似乎是近乡情更怯,离介云巷越近,靳苇的心就越紧张。自她那日不顾靳鸿的反对,坚决走出靳府,转眼间,已经好几个月了。
下了马车,靳苇敲了敲那扇无比熟悉的门。
“谁啊。”门内传来的是德叔苍老的声音。
靳苇的声音一下就哽咽了:“德叔,是我。”
“公子?”靳德颤颤巍巍地打开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身形激动地晃了晃,靳苇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扶住了他。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靳德说着,两行泪便流了下来。
靳苇心中憋闷的紧,看着靳德这个样子,心里更加难受,眼眶禁不住红了起来。
春婶儿见这个情形,赶忙说:“夜深露重,咱们先进去吧。”
几个月没有回来,靳苇走进家门,竟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德叔又苍老了几分,而靳鸿,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她一步步挪到床前,却不敢抬眼看他。
内疚、悔恨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她脑海中全是自己对靳鸿说过的伤人的话。
她伏在床边,又抽泣了起来。
春婶儿怕她哭坏了身子,只得上前劝慰:“公子,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靳大人的身后事,还需要你操办啊。”想要以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听身后事,靳苇却更伤心了。
靳鸿为了她的生父章君南,为了她,为了他们章家,背离家族、放弃前程、深居简出,与绝大多数人都断了往来,如今人死灯灭,怕是来吊唁的人都很少。
“靳大人毕竟为官二十余年,公子如今又是礼部的侍郎,这丧葬之事,万万不能出差错。”春婶儿继续开解道。
春婶儿这一提醒,靳苇瞬间清醒了过来。眼下不知多少人盯着她,盯着姜行云,她不能一味沉湎在难过中,置姜行云不顾。
她扶着床沿站起来,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春婶儿看她精神有些振作,赶紧趁热打铁地说:“公子先得列出名单,明日差黎叔挨家挨户去通知。”
靳苇点点头,坐到了桌前,提起笔,又犹豫起来。
回想起上次靳家的人跑到家里大闹,逼着靳鸿和她认祖归宗,她至今恨意未消,靳家若是真的在意靳鸿这个庶子,便不会任他流落在外十几年,不闻不问。
但是,靳鸿的高堂尚在,那也是她名义上的祖父母……
许是靳苇迟疑的时间太长,一滴墨滴在纸上,晕染开来。
她把这张纸揉成了团,丢在了一边,然后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玉罗巷靳府”。
第二天早上,第一个来到靳府的人,是孟涪。
“靳兄,节哀。”看到靳苇眼底的青色,昨日定是没有睡好,想到靳苇要一人操持父亲的丧事,孟涪心里有些同情。
“谢过孟兄。”靳苇低着头说。
孟涪挥挥手,招揽过来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对着靳苇说:“这是我家丧葬铺子的掌柜,靳兄这里缺什么,尽管同他讲。”
靳苇还未搭话,一旁的春婶儿大步走上前来:“如此,谢过孟公子了”,随后又对那中年男子作出请的姿势:“掌柜的,还请借一步说话。”
事已至此,靳苇无法拒绝孟涪的好意,于是躬身行礼:“多谢孟兄,所需银钱我会悉数奉上。”
孟涪看着她一脸客气,心中有些无奈,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厢正说着话,黎叔便来回禀:“公子,靳家来人了。”
“请到正堂。”靳苇说着,便朝正堂走去,孟涪犹豫了一番,也跟了上去。
看着来人,靳苇皱起了眉,如果她记的没错,眼前之人便是那日在她家里耀武扬威,把德叔直接按在地上那个,靳府的管家。
“小公子”,那人一开口,便令靳苇心生恶心,她还没有认祖归宗,哪里是他靳家的小公子。
见靳苇一脸嫌恶,管家也不在意,梗着脖子继续说:“传老太爷的话,为人父母者,没有俯就之礼,小公子若想父亲进靳家祖坟,须得要亲自上门,认祖归宗了再说。”
靳苇一时气结,靳家的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当他靳家是什么高门望族,别人眼巴巴地上赶着占便宜吗?
孟涪在一旁担忧地望着她,靳家的家事他不清楚,但是这个人说话也忒不客气了些。
眼见靳苇脸色越来越青,正当在场的人以为她要发作时,她却咽下了这口气,语气平缓地说:“你回去回老太爷的话,让靳家诸位,在家里候着,我定会过去。”
管家撇了撇嘴,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什么状元,什么侍郎,还不是要被一个“孝”字压得死死的?
“孟兄,我家中还有别的事,就不送了。”那人一走,靳苇便下了逐客令。
孟涪本想问需不需要他的帮助,但想来,靳家自己的事,靳苇多半不想让他插手,便道过别离开了。
午膳过后,靳苇刚出门,远远地便看见陵游在巷口朝她招手,待走近一看,旁边是姜行云的马车。
靳苇心中猜测,难道,他来了?
犹疑间,马车内有人敲了敲车壁。这熟悉的举动一下让她想起,她中了状元去宣和殿谢恩那天,姜行云便是坐着这辆马车,一路将她护送回了介云巷。
她扶着陵游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果然看见姜行云端坐在那里。
“殿下?你怎么来了?”虽然此前已有了猜测,但真正看见姜行云时,她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陪你去靳家。”姜行云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靳苇坐过去。
“殿下怎么知道我要去靳家?”靳苇假装没看见,坐在了另一侧。
姜行云尴尬地收回了手,倒也不计较,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然地说:“恰巧赶上了。”
这么唬人的话,靳苇才不信。
当时靳家那个管家在正堂时,在场的除了黎叔他们几个以外,便只有孟涪,她可不信黎叔他们有本事能这么快把消息传到宫中去。
“是孟涪?”她试探性地问。
听到孟涪的名字,姜行云本能地想皱眉头。但是想想上次就是因为孟涪的缘故,两人生了那么大的气,他忍住了。
见姜行云不置可否,靳苇以为他默认了,自言自语道:“那便是了。”
远在孟家的孟涪突然打了个喷嚏。
靳家在京中的地位颇为尴尬。与京城中遍地的皇亲贵胄相比,籍籍无名,不值一提,但是相较于普通百姓和靳鸿这样的七品小官,靳家的门第,还是高出不少的。
可能这就是靳家一向不大看得上靳鸿的原因吧,依着靳家那股势力劲儿,但凡靳鸿在朝中有些势力,靳家也不可能任由他在外面飘落。
但是对靳苇,就不一样了。
上次靳家的人浩浩荡荡堵在自家院内时,当着靳鸿的面,靳苇没有讲一丝情意,如今靳鸿仙逝,她不过是往靳家递了个消息,靳家居然摆起谱来了。
莫不是以为,她有求于他们?
靳苇心中只觉得好笑,靳家上上下下怕还以为,她浑身上下留着靳家的血吧。
“殿下,到了。”马车外,陵游小声提醒。
靳苇先下了车,说明了来意,门口的小厮飞也似地跑进去传话。
正午的阳光有些晒,在外面等的功夫,姜行云不动声色地挪动着位置,替靳苇遮着日光。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有人传话出来:“小公子,请。”
她是真的很讨厌这个称呼。
靳苇走在前,姜行云跟在身后,二人一起进了靳府。
远远的她便看见,靳家的男丁乌泱泱挤了一大屋子,她事先并没有告知靳府,自己何时会来。
可是眼下人却这样齐整,看来是临阵磨枪了。想到方才消息传进去时,他们着急忙慌列坐到样子,靳苇不禁在心中发笑。
大堂正中间坐着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容瞧着,与靳鸿有几分相像,想必是靳老太爷了。
靳苇正要行礼,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跪下!”
靳苇循着声音望去,正是那日她在家中见过的,靳鸿的嫡长兄,靳浩。
她正要发作,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气势逼人的声音。
“你敢叫朕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姜实力护妻啦
第16章
姜行云话音一落,靳浩噌地站了起来,看清靳苇身后的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两条腿不听使唤,啪地跪在了地上。
“下官不敢,下官不知陛下降临,出言不逊,还望陛下恕罪。”靳浩战战兢兢地说。屋内的其他人见状,赶紧纷纷跪了下来。
姜行云走过人群,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大堂的主位上。
跪在地上的靳浩看着姜行云的衣裾从自己眼前飘过,心中惊慌失措。传闻陛下与靳苇关系甚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跑到靳府,为她的家事出头。
“都起来吧。”良久,姜行云才开了口。
姜行云坐着,其他人却不敢,饶是靳老太爷,也得规规矩矩站在堂下,大堂内瞬间拥挤不堪。
靳苇站在一边,靳家其他人站在另一边,对立的阵营划分的一清二楚。
“靳卿,开始吧。”姜行云看着靳浩说。
上次在介云巷,靳浩就领受过靳苇的厉害,所以这次,他早早想好了说辞,一定要怼的靳苇哑口无言,可是如今姜行云坐镇,他不敢放肆,只得斟酌着说:
“陛下,我的四弟靳鸿年轻时因与家中有些嫌隙,愤而离家,如今人不在了,留下苇儿一人孤身在外。臣父尚在,怜惜苇儿无人照料,想让苇儿认祖归宗,四弟身后得以葬在靳家祖坟,想必也能瞑目了。”
靳浩一句“苇儿”,让靳苇大为不适,听着靳浩冠冕堂皇的话,她不禁腹诽,这家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恶心。
“夫子怎么说?”姜行云把头转向靳苇。
“陛下,臣父却不是这样想的。”靳苇说着,从胸前掏出了一封信:“这是臣父的绝笔信,内中写明,绝不让臣踏进靳家一步!”
说着,靳苇把信递到姜行云手中:“为了全靳老太爷的脸面,臣今日已是违背了家父遗命,万没有认祖归宗、一错再错的道理。”
方才在马车上时,靳苇已经把这封信给姜行云看过,并且明说,这是她伪造的。至于靳苇父女与靳家到底有什么龃龉,靳苇不想说,他也就不问。
不管这封绝笔信是真的假的,他在这里,信就是真的。
靳家的人一听说靳鸿留有遗书,立时面面相觑,尤其是靳浩。他本想借着靳鸿的死,凭一个“孝”字死死地拿捏住靳苇,谁知横生变故。
可是,他心中不免有几分怀疑,几个月前他见到靳鸿时,靳鸿仿佛多年未变,还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唯唯诺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
于是他大着胆子,向姜行云恳请道:“陛下可否,容臣看一看四弟的绝笔信?”
“你是不信靳侍郎?”姜行云压低了声音:“还是,不信朕?”
靳鸿吓得语无伦次:“臣不敢,臣只是……”
“罢了”,姜行云将信放在了桌上:“靳卿想看,便看看吧。”
靳浩哆哆嗦嗦地从桌上取过信,退后几步,仔细看了起来。信的内容,确实如靳苇所言,可是靳鸿离家十几年,他的字迹,他早已毫无印象,更无从分辨真假。
靳浩把信递给自己的父亲,靳老太爷也一脸为难。
见靳家父子的情状,姜行云一挥手把陵游唤了上来:“去趟靳家,取靳鸿生前的书信来。”
当然,书信也是靳苇备好的。
一柱香的时间后,陵游取来了靳浩生前的书信,与靳苇手中的绝笔信相较,绝无二致。
靳浩还是不死心,上前抓住靳苇的胳膊:“苇儿,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的祖父……”
靳苇一脸愤怒,猛地将他的手甩开:“我不知父亲与靳家有怎样的瓜葛才让父亲至死都不愿再回靳家,但我想,诸位心中,是一清二楚的!”
看见靳家像狗皮膏药一般,这样流连,姜行云不禁心生嫌恶,脸色变得铁青,他加重了语气盯着靳浩说:“靳卿,朕不想夫子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