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把包扔在地上,两根手指一捻,解开扣子,斗篷式的毛呢外套掉在地上,她晃着身形,倒在了沙发上。
她揉太阳穴,在心里骂,这是哪一年的茅台啊?入口挺柔的,怎么这么烈!
周晋辰进来时,就看见她趴在沙发上,脸向外侧着,眼眸半垂,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叫了一句,“简静,别在这儿睡。”
周晋辰见她不动,松开外套走近了两步,才发现她的脸很红,方才车上光线暗,他又顾着生气,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伸手摸了摸简静的脸颊,有点烫。
周晋辰皱眉,“你跟谁喝的酒?陈晼吗?”
简静摇头,“我不小心喝错了。”
“......”
周晋辰把大衣扔在按摩椅上,他卷起衬衫袖口,准备去给她倒杯水,起身时纳罕了句,“打小混这些局的,你连酒也会喝错。”
简静扯了扯嘴角,没防备的,嘟囔了一句,“还不是陈晼,突然问我你的事。”
周晋辰的脚步顿在了原处。
他转过头,“她问我的什么事?”
其实更想问,当着面避我如瘟神,一转眼,怎么又禁不得别人提呢?
周晋辰不敢问,怕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简静说,“她说我们不对劲,有鬼。”
“那我们有吗?”
周晋辰察觉到自己的呼吸热起来。
简静把头摇得更厉害,“不能有,不好有。”
“为什么?”
简静答道,“结婚前讲好的,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也不管我怎么疯。要是有了,还怎么搞得了啊?会乱套。”
周晋辰深深吸口气,“这你放心,我还是不会管你的。”
不就是三五不时的不见人影吗?有什么难的?他大可以去找她,她到哪儿,他就追过去。
但简静说,“但我不行。我这人好小气的。”
周晋辰好笑道,“怎么小气了?”
简静偏着头瞧他,周晋辰清俊得凶横,天生一副好骨相。
她轻轻笑起来,“甚至不喜欢你和别的女人说话。但我不想自己那样,一点台面都上不了。”
一想到有那么多人追过他,背后肖想他,没准还往他身上靠过去,找尽理由和他套近乎,简静就觉得生气!
但关于这些,她一个字都不想说,提也不曾提。
周晋辰手搭在腰上,坠进她一双含情眼里,像要从里头开出一朵半支春欲放的杏花来,他眉弓低垂,指骨挣得发青。
这段一醉一醒的对话,进行到这个地步,那股密密的、酸而胀的燥意从胸口长起来,枝蔓伸展到全身。
周晋辰拿了水回来,他手伸到她背上,轻拍了下,“坐起来,先把水喝了。”
简静单手撑沙发,稍微向上抬起一点身体,另一只手去接杯子,说声谢谢。
周晋辰坐在一边看着她喝完,喉结随着她吞咽的动作,从上到下滑动。
她喝完水,神志仿佛清明了几分,挣扎要起身。
“去哪儿?”周晋辰问。
简静木木地往前走,“去楼上洗澡、睡觉。”
脊背上传来一道温热的力度,她猛地悬空,周晋辰把她抱了起来。
简静眼眸虚阖,“放下,我自己能走。”
周晋辰觉得不解,沉着脸,“你为什么总在跟我逞能?”
简静别开脸,错开他的质问,小声说,“我和不喜欢的人都这样。”
又是这句不中听的不喜欢!
周晋辰因为这句话烦了整夜,此刻也赌气起来,“那我就再让你更不喜欢一点。”
他说完,脚步也走到了卧室门口,他把简静放到床上,没等她反应过来,柔而烈的吻就一串接一串的落下来。周晋辰挑开她的舌关搅进去,蛮不讲理,把她的声音都撞回喉咙里。
简静微张着唇,被周晋辰吮起来的、裹不住的津液从嘴角渗出来,她被一股力道迫得仰起脸,迎合着他吻得更深,四肢也软,推拒倒像是做戏,手腕被向上反折,整个人变成半瘫在他的身上,后背被周晋辰暄和的胸口紧贴着。
周晋辰把她的脸扳过来吻,宽大的手掌绕到前面,摩挲着她的手臂。
他轻咬她的耳垂,那一道急切得想要完全占领她的荒芜感,逼着他想要用力咬破她的血肉,一起咬碎他的欲望。
但周晋辰又怕她疼,并不敢真的用力。
简静收紧了双腿,脚尖绷着,把身下的床单蹭皱,一股难言的瘾头勾着她,叫她无计可施。
周晋辰将她翻了个身,温柔地在她舌面轻轻绕了一圈,像猫尾扫过她心上似的那么痒。
“你看你。”
周晋辰面色平常的,声音也冷清。
他的唇贴上她红如云霞的脸颊,“总是口不应心。”
简静几乎崩溃,她瞳孔因过分刺激而剧烈收缩,只知道睁大了眼睛看着周晋辰,他们的呼吸越来越近。
卧室里的金珐琅榴花座钟滴答响着,指针一点点走过去,直到孤山一片残月都已坠进云端,蹚过霜冬里的清梦,化作一片淋淋漓漓的湿冷雾气,凝滞在浴室被昧欲晕染的墙面上。
后来他亲她的唇,“叫我。”
简静轻轻地说,“老周。”
“不是这个。”
她又说,“周晋辰。”
周晋辰拨开她被汗湿的额发,“还不对。”
“老公。”
简静终于找到合他心意的标准答案。
她端和的音调,自动摒弃了往日的字正腔圆,分不清平仄,像是烈火滚油里,钝刀慢刃中溅出、割断的慈悲声,娇柔,绵软,带着烟火气。
周晋辰听后头顶一麻,浑浑噩噩地去吻她,死死把她往浴室那面宽大的镜子上推,头顶沐着柔和的浴灯,照见他因失控而疯癫的神色。
他也像是跌到了镜子里,跌到另一个没有时间、没有尽头的世界里,手碰到冰冷的镜面,凉得像兜头浇下了一盆冷雪,却把心烧得发颤发烫,手腕都微震。
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简静连怪他的话都没说半句,周晋辰帮她清理完,换上睡衣,她就黑昏得睡过去。
周晋辰难得睡到中午醒。其实掐头去尾,也只睡了七个小时而已。
昨晚他收拾完,天都快要蒙蒙亮。
他习惯性地往身侧伸出手,想把简静捞进怀里,扑了个空。
简静不在。
周晋辰立刻清醒,他摸了摸手机,十一点半,她才睡多久,怎么这么早就不见。
他给简静打电话,冰冷的女音提醒他正在通话中。
周晋辰的手覆上眉骨,绝望地闭上眼,扔了手机。
他还在她的黑名单里没出来!
简静一大早去了银行取钱。
今天中午车小小在瑰丽酒店举行婚礼。她很久没有用过现金,但包给新娘子的红包,又不好转账。本来取钱这个事儿,她都拜托给厚伯,偏偏他又回了老家过春节。
简静只好自己来。
ATM机那边堵着一群人,柜台前也排满了大爷大妈,简静被吓得差点退出来。
不是,大家都不过年了吗?这是大年初二啊,都没有亲戚好走吗?
简静取了个VIP号,这样快一点,VIP窗口的客户总不会有几个。
她站着玩手机的时候,听见大堂经理高声说,“我说几遍了!密码是字母加数字的,快一点,还有很多客户。我又不是只服务你一个人,都像你这样我的工作别做了。”
是一个不大懂的操作手机的老太太在转账,又想不起来手机银行的登录密码。
可能春节期间上班,这位大堂的情绪不好,没注意态度。
简静本来不喜欢管这种事,但那个大堂实在口气不好,总凶着老人家。她走过去,看了一眼男大堂的工号牌,还是个实习生。
那就难怪了,八成还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他多被投诉两次,多给人道几次歉,就会有轻重了。
简静先礼后兵,“能对这位奶奶耐心一点吗?你生下来,就拿捏了万事万物的秩序?”
男大堂看她拿的VIP号,也知道不敢得罪,红了一下脸,忍气吞声,耐下性子来教老人家设密码。
简静看他还算有进步的空间,没多说什么,就走开了。
等VIP窗口叫到她的号时,简静刚要坐下,说取两万块钱。
后面挤上来一穿皮草的小姑娘,拎着一入门级的爱马仕,态度却很嚣张。她对简静说,“能让我先办一下吗?我有急事。”
简静当然不肯,“谁没有点急事?到后面去等。”
她还等着去酒店赴喜宴,本来出门就晚了。
小姑娘见软的不行,开始横起来,“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这银行的行长是他......”
简静不耐烦地打断她,她挑了挑眉,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爸爸是谁,难道你妈没告诉你吗?上这儿找爸来了?”
“.......”
第31章 白茫茫
简静用大红缎面红包装上两万, 登记了名字,放在了前台迎宾处,服务员引着她进去。
车小小人缘一直不错,他们公司来了不少人, 连一贯爱挑人刺儿的曹总都坐在下面, 看着台上感人的仪式,还有点要泪洒当场的感觉。
她没坐多久, 手机响起来, 一看号码是家里的座机。
简静回想了半天。她早忘记自己把周晋辰关进了小黑屋里。
她没接, 婚礼现场人声嘈杂,听不太清。简静不想扯着嗓子说话, 她把周晋辰的微信加了回来。
静静倒拔垂杨柳:【打电话什么事吗?】
J.chen:【中午要去姥爷那里吃饭。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
静静倒拔垂杨柳:【可以。我在瑰丽酒店。】
J.chen:【十五分钟到。】
简静没坐多久,出门前看见车小小的妈妈, 在走廊上擦眼泪。
她走过去,想到自己出嫁那天,冯瑜送她上车, 也背过去偷偷抹眼角。
简元让扶着她的肩膀, 听她对女儿说,“以后要收一收脾气, 得有做人太太的样子,不是小孩子了。”
好像这些繁重而浩大的仪式, 亲朋好友的参与,就是为宣告一种惨淡的分离。所有人都上赶着告诉你,人生的角色变了, 是时候该长大了。
简静在大堂里等了一会儿, 接到简元让的电话,他旁敲侧击的, “静静,今天去叶家拜年没有?”
她说,“周晋辰正过来接我,和他一块儿去,怎么你又有事儿啊?”
简元让刚吃完饭,摸着肚子,“没事。就是集团那些被压下来的项目,已经通过审批了。你跟老爷子好好道一个谢,郑重一点。”
“知道了。”
简静最烦这样的事。
但这样的事避免不了。是她之所以会选择嫁给周晋辰,在世俗眼里最世俗的理由之一。
没等她挂电话,周晋辰就到了。
来的一路上,周晋辰都在疑神疑鬼,怎么一大早,简静就跑到酒店里来。直到他在门口停车,看见车小小的巨幅婚纱照被摆放在前厅,周晋辰扶着方向盘,左手揉了揉鼻梁,自嘲地笑一下。
有没有可能,真正小气的人是他,草木皆兵的也是他。
简静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只说了句走吧。
别的事半点都不提。
周晋辰冰凉着目光看她。她现在装聋作哑的本事很深了,头一天晚上,还伏在他肩膀上说想要,引得他控制不住挺腰的速度,早上起来就又跟没事儿人似的。跟他好一阵,又歹一阵,把他一颗心都吊起来。
简静看周晋辰半天不走,“干什么?不去吃饭了?”
“去。”
周晋辰一脚踩下油门。
快开进大院儿时,思想一直不归位简静才隐约想起,周晋辰他妈妈不是已经回北京了?
那她会不会也在这儿?!搞什么,怎么突然就要见婆婆了?
简静惊恐地去看周晋辰,“你妈妈中午来吃饭的吗?”
周晋辰冷声,“她一直住在这里。”
“那我就这么见她?什么都没准备啊。”
简静慌手慌脚,身体也从副驾位上扭过去,她看着周晋辰问。
周晋辰懒洋洋的声音,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别紧张,礼物我都替你备好了。”
听到这里,简静才放了些心,她咂咂嘴,“你妈的名头也不小。”
她年纪小没见过,但这个名字,在简静还没嫁给周晋辰之前,不知听了多少回。
周晋辰打着方向盘,把车停稳在院子里。他解开安全带,中肯地说,“跟你比差远了,她不如你厉害。”
简静只以为他在阴阳自己,她说,“我不需要你这样抬举我。”
周晋辰说,“没有抬举,甚至还说浅了,你很有本事。”
简静越听越不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像是哪儿埋了根刺,拔又拔不出来。
她敛神问道,“那你说,我什么本事?”
“把我弄得心神不宁、不人不鬼的本事。”
周晋辰打开后备箱,把礼物提出来,他也不想再和她咬文嚼字的,卖一些自以为很浅显的关子,简静听不明白的。
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明明身体是敏感体质,用不了几分钟就要收紧一次,腿缠在他的腰上,直吸得他倒抽凉气,在感情上却迟钝得惊人。
简静看东西不少,他一个人未必提得下,她主动过去搭把手。
她拿起个黑丝绒盒子,打开一看,是一颗净度极高的浓彩黄钻,Mouawad很拿得出手的金丝燕,简静掂了掂,凭她多年来和珠宝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十克拉往上走。
简静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就放在后备箱里,果真财高人胆壮。
“拿着吧,本来就是送你的,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