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十一点,简静的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往下掉。
周晋辰第四次托住她的脸时,简静彻底醒不过来了,倒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
前几次她都还逞强,先是说,“怎么开那么足的暖气啊?热得我犯困!”
又是,“一顿年夜饭而已,有必要烧这么多好吃的菜吗?害我吃那么饱,都困了!”
最后一次说,“这谁买的沙发?看看都软成什么样子了,观世音坐上来也困呐。”
简元让一脸受够了的表情,“小周,赶紧把她抱下去睡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再多醒几次,等这屋子里没什么可怪罪的,就要骂到我头上来了。”
周晋辰抱起简静告辞,“那我先送她回去,等会儿再来陪您。”
“还过来干什么?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简元让说。
周晋辰抱着简静走得很稳,快到阁楼时,从山间吹来一股大风,他忙侧了侧身体,搂在她腰上的手一抬,头低下去,把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怀里。
简静像是察觉到什么,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周晋辰加快了脚步。
他把简静平放在床上,脱下她的鞋子,扯过一床薄被盖住她。
她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都是些祝福的微信,有同事的,陈晼和谭斐妮的,当然也少不了章伯宁。
周晋辰拿出来,瞥了一小眼,就丢在了一边。
他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简静已经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豪放的睡姿,双手双脚都撒得很开,被子也被她踢在了地毯上。
周晋辰捡起来给她盖好。他担心简静这么睡觉会不舒服,只好蹲下来,把着她的腰找拉链,可身上这条裙子连道缝儿都没有,似乎是松紧的,根本无从下手。
不知该从头上脱,还是直接往下扒。
这远远超出了他的知识储备,在这方面,周晋辰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有买过一件女装,给叶襄君,或是给他妹妹陈晼。
平时对于陈晼的要求,他都是直接给钱了事。
周晋辰犹豫着,要不然就直接拿剪子裁开的时候,扔在床尾凳上的手机响了。
是叶襄君打来的。
他绕到双面苏绣屏风后头去接,小声的,“妈,您还没睡?”
“新年快乐,小辰。”
周晋辰神色平淡,“也祝您身体健康。姥爷睡了吗?”
叶襄君说,“刚睡。在太原还好吗?年初几会回京。”
“大概初二。”
“好,到时来姥爷这里拜个年,是规矩。”
周晋辰点头,“我会带静静一起。”
挂了电话以后,微信跳出龚序秋的群发祝福,周晋辰想到他,觉得他应该有经验。
他直接给龚序秋拨过去。
龚序秋吊儿郎当地问,“怎么着周院长?亲自给我拜年?”
“陈晼呢?”
龚序秋喝口酒,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被我弄睡着了,累得她要命。”
“......”
周晋辰努力搜索着合适的措辞。他问的很慢,尽量说的清楚,“你知道,怎么脱女孩子的裙子吗?没有拉链,样式蓬蓬的,又很紧。”
那头的龚序秋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才说,“你在简静面前,连最后的矜持都留不住了,是吧?”
“......”
周晋辰心浮气躁的扶一下眼镜。他解释了一遍,“她睡着了,我没办法脱下来,那么睡她很难受。并不为别的。”
“相信我,被你脱掉裙子,接下来,她会更难受的。”
“......”
周晋辰挂了这通电话。
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剪开。周晋辰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银剪子,举着走到床边,把她腰上的缎带扯开一些的时候,还没下刀,简静唔了一声,醒了过来。
她捂着自己的腰喊道,“你干嘛剪我啊!嘎腰子也不是这么噶!”
周晋辰叹气,“不是剪你,是剪你的裙子,我脱不下来。”
简静更害怕了,“你要脱我裙子?”
“你这么睡觉舒服?”
“不舒服。所以我醒了。”
“......”
周晋辰多喝了两杯,抱她回来,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又闹到这会儿,已经很累了。
他起身放好剪刀,声音疲惫地说,“那自己脱掉,睡吧。”
简静嘟嘟囔囔地起身,“我选丈夫的眼光,哼,真是不怎么样。”
周晋辰打开一丝窗,低头拢火,点上一支烟,饶有兴致地问她,“往下说。”
“我的前男友,就从来不会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他可温柔了。”
简静开始肆无忌惮地胡编乱造。
周晋辰狠吸一口,胸前堵着起伏不平的火气,“他很温柔吗?”
“人家温柔一点很奇怪吗?他的来头可大了,自己年纪轻轻,就有编制了,世袭的喔,他颜值高,还爱健身,在二环有独立的花园洋房,一大堆迷妹追着他,年少成名,阳光又开朗,而且他妈妈和妹妹,都是顶流明星。”
周晋辰听到这里就反应过来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敢问一句,你前男友,是不是人称西直门三太子?”
简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说大熊猫萌兰?”
他怎么知道?因为陈晼也经常拿这段子忽悠人!
周晋辰冷哼了声,“阳光开朗爱健身?你前男友他体重三百多斤,你是提都不提啊。”
“......”
第29章 红票子
周晋辰在窗边抽完这支烟, 将烟头摁在水晶缸里,缓慢转动一下,有火星子扑起来,又很快溅灭在缸中。
他拧开瓶水, 仰头灌了一口, 把加湿器打开。
简静出来的很快,清清爽爽, 一条长袖方领睡裙。
方领的设计穿起来很舒服, 但无遮无拦, 周晋辰盯着她胸口看了数秒,旁逸斜出的紫红印记小树枝一样伸出来, 在她身上开出濯园照水的春色。
简静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一边走出来, 两只手交互着抹开护手霜,哼着歌,把被子一掀, 骨碌躺下去。
她拿起手机回消息。群发的简单回个谢谢, 单给她的祝福,认真的措辞。
小妮妮:【静儿, 新的一年要继续当个头脑清醒的富婆喔!】
简静点开谭斐妮的头像,看朋友圈, 第一条就震惊了她。
她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简静喊周晋辰,“老周,你快点来看呀, 这个是不是章伯宁!”
【我他妈不认识章伯宁!】
周晋辰在心里骂完。挑起眼尾看她。
简静没有察觉到他沉下去的脸色, 还招手叫他,“你快过来啊。”
周晋辰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谭斐妮和她妈妈倒是上镜,在三亚人潮拥挤的海滩上,跟一对姊妹似的,至于哪个是章伯宁,恕他眼拙。
认不出来。也不想认出来。
“哪个?”
周晋辰冷眉冷眼地问。
简静指着个小角落,“这个呀,就这个,穿黑衣服,戴了帽子站在后面的。他和谭斐妮一起去三亚过年了?”
周晋辰靠在床头翻一页书,皱了下眉,“我上哪儿知道?没准是碰上的。”
还有,能不能别再提章伯宁这个名字了?
简静否决了这个猜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是不是在这张照片里面,这很重要吗?值得你大半夜在这儿研究?”
周晋辰话说的很平静,但简静如果细心一点,就能听出来其中隐忍的怒气。
简静咂了下嘴,只认为自己找错了吃瓜的搭子。
周晋辰怎么可能听得懂其中的玄机?他只会对精神分析和行为主义取向感兴趣,躺在被窝里也要说,哲学的最大的遗憾是,苏格拉底一生授业,却死于最爱的人民之手,柏拉图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国与它的哲人王。
像这种俗里俗气,又充满感性色彩的两性话题,有生之年也别想和周教授聊上。
想到这里更不喜欢他了,扣大分!
简静边翻着通讯录,“不知道陈晼睡了没有?我给她发一个。”
“她睡了。”
“你怎么知道?”
“龚序秋刚说的。”
简静失落地收起手机,“那算了,回北京我再和她约,睡吧。”
“......”
周晋辰合上书,偏头看她。
这就完了?讲不成章伯宁,就什么都不讲了?
简静扔下手机躺进来,命令道,“关灯。”
周晋辰摘了眼镜,他把书放到床头,摁了摁鼻梁,“你没什么好跟我说的了?”
“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我还能跟你说什么呀?”
简静觉得无聊。她翻个身,背对着周晋辰说。
周晋辰把灯关掉,挨得她近了,带点无奈又讨好的语气,“我看出来了,那的确是章伯宁,和谭斐妮在一起的那个。”
他实在也是没办法了,才能编出这种话来。
但简静困劲上来,打了个哈欠,“你看晚了,这个话题已经过了。”
“......”
合着她的题还有时效性?可这前后才不到三分钟。
周晋辰迟疑了半天,还是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很快就被简静拿掉。
她说,“别搞这套,和你聊不到一块儿,肯定也睡不到一起。”
“......”
她还挺记仇。
周晋辰在黑夜里反省,来回的复盘,也就一句话没顺着她说。
初一早上开祠祭祖,简元让领着一家人拜过之后,挨家挨户地拜访长辈,每一户坐上十分钟就告辞,如果他不肯起身,简静就拼命给他使眼色。
她急着回北京。
最后也叫她如了愿,大年初一的傍晚就到了家。
简静放下行李箱就问陈晼在哪儿。
周晋辰坐在客厅里听她打电话,那个激动劲儿,简静就像是为吃瓜而生的一样。
她和陈约好地点,就蹭蹭蹭地上楼洗澡换衣服,再下来时,见周晋辰也已经准备好出门。
简静疑惑道,“你也要出去吗?”
周晋辰说,“嗯,去和龚序秋他们,简单吃个饭。”
“别告诉我是安定门那家餐厅。”
“没错。”
“......”
简静嘿了一声,扭过脸嘀咕,“龚序秋怎么那么娘们儿唧唧的,就爱追着陈晼呐他,好像一晚上不见,就有人把他媳妇儿拐跑了似的,说个话都不尽兴。”
客厅里太安静。
周晋辰把她这话听了个七七七八。
他唇角微扬,简静就算是自言自语,都比一般人的句子要长。哪天真要把她嘴堵上,能憋疯她。
周晋辰拿上车钥匙,“一起走吗?”
“只好一起了,还能怎么样。”
周晋辰听着这话不对。他问,“好像和我一起,你特别不高兴。”
简静还觉得莫名,“你又不是红彤彤、顶呱呱的票子,谁见着你都得高兴啊?我就不喜欢。”
“......”
周晋辰长久地凝视她一阵。
他的眼神太复杂,像是责怪、怨怼,又有点失落和不敢信。看得简静头皮发麻,也浑身发热。
简静不看他,拿起包就先他一步出了门,她害怕在这样的对峙里败阵。
她轻快地走着,实则手心都冒汗,又仔细听着周晋辰有没有跟上来。然后她对自己说,做得好,静静,你就继续稳定输出,早晚会不喜欢他的。
周晋辰快步追过来,在车边拦下她,扣住简静的手腕,把人往车门边推。
“你干什么?”
简静抬起头,浑圆娇憨的杏眼瞪着他。
周晋辰长身覆压上去,伸出指背划过她的脸颊,手势柔和,语气却不大好地问,“上次不是说,喜欢我的吗?”
“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吧,也许那时候喜欢,现在又不喜欢了。怎么了,不行吗?”
简静这次没有躲,迎着他的目光,说得诚恳。
周晋辰莫名感到头疼,他想吻她,试图用这种办法,来把一切不确定的因素,以某种形式固定下来。
但她是简静,是最随心所欲的一个。对别人也许能勉强行得通的办法,对她一定无效。
周晋辰的鼻尖抵入她的耳根,晕出一大片潮息,“你变那么快的?”
他的声音很轻,呓语一般。听着还有点委屈,像小狗乞怜。
简静别过头,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在心里默默说:“你是坚定的恋爱脑绝缘体,不可以被美色俘获,短暂的幸福过后,是漫长又痛苦的戒断期,提前透支的快乐,得用无尽的失落来还。”
可是睫毛一打开,又差点忍不住流下心动的口水。她捏着拳头说,“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你修哲学的,不会还要我来教你吧?”
说完简静就推开周晋辰,拉开门上了车。
周晋辰站定几秒,跟着她坐上去。
简静看着手机,边和陈晼聊天,头也不抬地吩咐司机,“开车吧。”
司机回头看一眼周晋辰,都没说去哪儿,这往哪儿开啊?
周晋辰拧着眉心,眼睛看着窗外,“去安定门那边。”
简静一下车就直奔包间,出乎意料的,昨儿还出现在三亚的章伯宁,今天就回来了。
她和陈晼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挤在一起坐。
简静猫腰放下包,为了不让人看出她说的是什么,还绷着唇,“这怎么个事儿?他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