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算是吧。”我难道说我喜欢路然么?只是你不认识。
“看得出来,”他笑,“你是第一个直接和我进行徒手对练的,其他人我都先让他们体训一段时间。”
“我在家自己做囚徒健身。”我脑袋斜靠在墙上。
“囚徒健身?”他眼神中有着一丝东西闪过,说不清是什么,“怪不得没见你锻炼,进步却这么大。”
“不还是没赢过你么?”我笑笑。
“其实技巧我都教得差不多了,”张超笑容里忽然有了一点认真,“你缺少的是情绪。”
“情绪?”
“嗯,”他解释,“焦急、压抑、悲伤、愤怒都算是。”
“你不是打算让我来个七宗罪吧?”
“哈哈哈哈哈,”他笑容放开了许多,“暴食、贪婪、懒惰、嫉妒、傲慢、□□、愤怒这些么?”
“看来我永远赢不了你了。”我看向他。
“那我这教练岂不是很不合格?”他故作愧疚,又转而开起玩笑,“收了你不少钱呢,我可不退哈。”
“不用退,我再续一年的课,只不过之后不能每天都来了。”
“嗯?”他问,“要上课了吧?”
“对,明天开学了。”
是要开学了,今天我高中生活最后一个暑假的最后一天,2025年8月31号。明天是临海中学的开学典礼,我即将步入高三。
而我将满十八岁。
第3章
夏末秋初的晨光照得学校大门熠熠生辉。
新生老生们顺着大门鱼贯而入,似乎是进入一个通往无限美好未来的殿堂。我和司机黄叔在进入校门后分开,临海是寄宿制学校,每周休息一次,他要把我的行李送去宿舍。
我沿着主干道向礼堂走,两侧的石楠早过了花期,没有了那种古怪的气味。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学校喜欢种这种树,桃李芬芳桃李芬芳,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么?
礼堂前竖立着主题为“托举未来”的巨大立雕。
我看着立雕,想几千公里外那些托举未来的人在做什么。在浴血奋战么?还是战役后打扫血与火的战场?
以前我在网上看过一段话:
当你背单词的时候,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当你算数学题的时候,南太平洋的海鸥正掠过海岸。
当我们开始新的一学期时,远方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世界的参差就是这样的,我甚至曾经见过大雨滂沱和晴天朗日只隔着一线,一边的雨水在地面摔碎,然后溅到另一边灰黄的尘土上。
仿佛接天的神祇用力挥斩巨剑,将世界一分两半。
我从晨光中走进挑高十米的大礼堂的时候,光线暗了下去。
“不许动!”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响起,我的后腰似乎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好莱坞大片里经常有这种情节,走廊的转角、明暗交界的门廊,甚至他妈的你打开自己卧室的门之后,总有冰冷的枪口抵住你的后心。
这时你要举起双手,表示你束手待擒任人宰割了,不然冰冷的枪口会爆发出烈焰,结束你悲凉的一生。
而我没有举起双手,我把右手伸到背后,握住那个莫名的东西用力上掰,听到一声惨叫。
“疼疼疼疼疼……”唐小堂一边顺着我右手的力道下蹲,一边求饶,“错了错了,侍其我错了……”
我没有放手,以示对这个重复多次且无聊的行为的惩罚。
“真错了真错了。”他态度还算诚恳,我松了一点力度,让他可以把手指抽出来。
大礼堂红色的座椅大概能容纳三千多人,不少位置已经坐了一些学生,交头接耳地闲聊,过道上还有来来往往的同学。
“你这是什么打扮?”我转身走向礼堂前排。
“帅吧?”他挑了挑眉。
没想到他今天穿着一身像是夜行衣的黑色劲装,感觉要在深夜去校长办公室偷试卷。
可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帅你个大姨妈。”我吐槽。
“我大姨妈是学校的校长……”唐小堂嘿嘿地笑。
我甚至觉得要不是太过张扬,他会穿一身吉利服来开学典礼。
今天是临海新学期的第一天,上午是典礼,下午则是全校大扫除和班会,确实不要求学生穿校服。
不过穿成这样,的确是这小子能干出来的事。
我和唐小堂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军区大院长大,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
他很令人奇怪的地方在于,以前在大院,他一直说自己很讨厌军装,讨厌军人。后来他爸转业到地方单位后,他又开始喜欢上了军旅生涯,立誓有一天超过他爸转业前的军衔。
似乎他一生的志向就是和他爸对着干。
我们在接近主席台的前面几排分开,他飞快地找到了自己的同班好友,热情洋溢,还没坐下就亲切地和对方交谈了起来。
我则是走向了国际班的位置,找了个算是中间又左右无人的座位坐下。
礼堂座椅柔软,靠着靠背让人一瞬间百无聊赖。
我拿出手机,打开知乎,看见一个“如果给诸葛亮十万个史强他能不能北伐成功”的问题点了进去。
有的高赞理性地分析怎么发挥史强们的作用,有的则是说别天方夜谭了。我暗自心想,如果真的发生了,诸葛亮第一条军令肯定是,严禁士兵在军帐中抽烟。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有没有烟草,我为大史们担忧。。
“侍其!”忽然一个清丽如莺啼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见女孩在最左侧的过道边招手,阳光穿过巨大窗户投下光辉,照得她光芒四散。
她挤过一个个同学,浑然不顾胳膊上挂着的香奈儿黑金包在座椅上摩擦。
近二十万的包在她那像是一个塑料袋。
我早已习惯了,有一次看见她从Prada包里拿出五块钱一个的杂粮煎饼之后,我满脸黑线。
更别说她右手腕上常年带着的那块Jaeger-LeCoultre手表,内侧刻着Specially Made for The Lus Family字样,那个品牌的家族定制款。
全世界也没有几块。
陆娅今天的穿着还是活力四溢的,浅蓝色的T恤配着米色的超短裙,裙下双腿纤细,仿佛古典画家的惊世之作。
不得不说她是漂亮的,颜值放在明星里也是很能打的那波,只是性格跳脱得仿佛远古森林里的精灵。
我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高一入学的那天,我独自一人在学校里闲逛,渴了的时候想要从自动售货机那买一听雪碧。
可是天不遂人愿,扫了几次码之后没有一点动静,我感觉自己被机器诈骗了。就在我蹲着掀起塑料挡板查看究竟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怎么了?”她问。
“不出饮料了。”我回头,无可奈何地说,发现她正躬着身子看着我,像是小鹿好奇地上的蘑菇。
“你让一下。”她表情跃跃欲试。
我站起来退了两步,摸着脑袋感觉摸不着头脑。
忽然她凌厉地旋身,右腿带着劲风迅疾踢出,深蓝色的百褶裙如花伞一样展开。
女孩的右脚仿佛地质锤,重重砸在了饮料机上,如同鉴赏家说我看这玩意儿不是古董就是个垃圾,然后用力砸碎。
“咔哒。”饮料落下的声音似乎掩盖了我惊掉下巴的响声。
我顿时对高中生活充满了彷徨,想着学校里都是这样的怪物?而且你踢就踢了,不知道自己穿着超短裙么?虽然超短裙下是海绵宝宝图案的打底裤。
“你不怕弄坏了?”我顾不上我的雪碧了。
“弄坏了?”她似乎对这个想法感到奇怪,“弄坏就弄坏呗,你不是着急喝饮料么?”
我心说我是想喝点东西,但为了一听雪碧把这个砸坏了至不至于?毁坏校园公物,第一天入学就被开除是吧?
“坏了你赔啊?”我无可奈何。
“啊?”她又一次露出感觉奇怪的表情,指着售货机,“这是我家的。”
我看着饮料机上的LOGO,想着闲逛时看到的学校图书馆立牌的捐赠介绍,发觉了她家的豪气——一家经营了数十年的上市集团公司。
“你知道踢一下就能好?”
“不知道啊,我就随便试试。”
我一瞬间感觉头顶有一只乌鸦“嘎嘎”飞过。
所以我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叫她小魔女。
小魔女穿过十几个同学,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似乎是觉得包包没什么地方好放,于是她放在了地上。
“叮叮~”微信提示音同时在我们俩的手机里响起。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群里一个军装兔子头像的人发了一条消息,消息是两个字,上号?
我和陆娅一齐转脸看向右前方不远处,唐小堂挥动握着白色手机的右手,展示着他的期待。
军装兔子就是他。
我们几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群,群名是老师我要去拯救世界了。军装兔子头像是唐小堂,陆娅则是用了御坂美琴的头像,我是一个小男孩,季一冲是秦皇岛那座据说能分割世界的桥。
整个大礼堂几千人里面没有季一冲,因为他发烧了没来。
他和我们另外三个格格不入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他成绩特别好,已经保送了清华,独留我们三个对着无数的讲义唉声叹气。
比如他是最内向的一个,话很少,如果不是每次K歌他总抢着唱凤凰传奇里曾毅部分的话,我会一直这样认为的。
又比如他文采斐然,顶着玄及的笔名在网上连载小说,据说还有很多人看。
我确实没看过,只是偶然看到了他写的一段关于古代战场的描写,没有一个人物,却让我想起了《大兵小将》的开头。
十分钟后我和他确认了他写的时候脑海中就想的这个。
唐小堂偶尔吐槽,说写小说的不都是一些啥都不会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么?
他们俩在一个班,我和小魔女在一个班。
我们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地互相结识,后来变得牢不可破密不可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刚开始我们为取什么群名而苦恼,陆娅提议用四朵金花,被唐小堂连发三个“达咩”的表情包拒绝。
我也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感谢唐小堂做了出头鸟。
陆娅虽然是我们四个人里年纪最小的,但总以我们几个人的姐姐自居。小魔女做姐姐?带着我们干的怕不都是起步三年最高死缓的勾当。
唐小堂也因为这个被小魔女说堂堂你不听我的?
后来许多次陆娅都叫他堂堂,唐小堂迫于小魔女娴熟的超短裙旋风踢,每次想反对时都把话哽在了喉咙里。
于是我们也这么叫他。
那天群名讨论了很久,我们一一提出了“相亲相爱一家人”、“迪士尼在逃神经病”、“青铜王者”、“挖掘机技术哪家强”等等名字,又被一个或多个人一一拒绝。
我们在夜幕中为此苦恼辗转难眠的时候,季一冲发来了“老师我要去拯救世界了”的提议。
不到五秒的时间里收到了三条“臣附议”。
我想他不愧是我们几个人中的头脑担当,灵光一闪的时候是真多。老师们则是一直没搞明白,季一冲这样老实巴交学习品质双一流的学生为什么总和我们厮混,翻无数次学校墙头,逃无数的课。
我和陆娅低头打臣附议三个字,还没发出的时候,那个分割世界的桥先发出了附议。
“你不是发烧了么?”我发消息问。
“不能因为正事耽误了打游戏。”
我想真是闷骚之人必有闷骚之言,语不惊人死不休。
于是我们各自登陆王者荣耀,组了一队,等待着匹配和游戏开始。
这时候学生们基本都已落座了,喧闹的声音慢慢降低了,校长主任坐上了数米外的主席台。
我们聚精会神地选英雄。
手机都静音了,这一把不会有患难与共不准伤人新鲜出炉的声音了。堂堂和小魔女先选了英雄,唐小堂选了对抗路的狂铁,因为姬小满被对方ban掉了。
陆娅选了打野的露娜,她有一次用露娜反杀了对方五个满血,一战成名,俗称“遇到了五个落单的”。
于是她总是得意洋洋地提起这个事,也经常选露娜。
我则是选了发育路的射手戈娅,这个赛季的戈娅有很大程度的提升,团控位移爆发拉扯,突出一个全能。
匹配到的另外一个人选了嫦娥。
季一冲应该是犯难了,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选,留给他的位置不多了,英雄也不多了。
T0级别的孙膑被禁用了,张飞被对方抢选,他似乎考虑了很多之后选用了瑶。
游戏载入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典礼会场。
辅导员帮着校长调试着麦克风,不时发出“咳咳”的声音进行测试。几个老师在过道来回转悠,我们三个人都坐在中间,隔着十几个人还算是安全。
许多同学仍在私语,似乎是聊着假期里的有趣见闻。
后面隔了几排的学生倒是安静,那是高一的区域。新生,总是紧张又低调的,不像我们这些高三的老油子。
高三被安排在最前方是历来的传统,之后校长发言里一定会强调高三学习的重要性,教师们都说你们是最难带的一届,但总期待着有些人可以延续辉煌。
期待着学生明年把校门口那张高考光荣榜再次填满。
对局开始了,我们几个人迅速冲出,嫦娥去了她的那一路,应该没想到其余四个人默契地钻进了野区,想搞一波事情。
我们等了会儿,发现对方没有谁过来。
就在大家打算四散而去的时候,对方的李白忽然冒头出来了。我用戈娅一瞬间跳过去,先手放了个控,露娜和狂铁不甘示弱,紧跟着输出,季一冲没有什么发挥的空间,老实地跟在后面。
李白的血条急速下降,似乎是没想到真有人在守株待兔。
他慌不择路了,转身想要脱离战场。忽然又几个人冲了出来,想要救李白于水火。
唐小堂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一瞬间收割了残血的李白,拿下了一血。
对方好像是不甘心就这样交出了一个人头,追击的势头没有停下,我们且战且退,脱离了胶着的战场。我绕去了塔下,瑶跟着露娜在野区晃悠,他一定是打算尽快升到4级,争取做一个优秀的好辅助。
我一边补兵,一边找时机给对路来一下。
中路嫦娥那边倒是惨了不少,一会儿就送出了两个人头,我们刚拿到的优势转瞬又显劣态。
看来中路对面的沈梦溪还是比较难缠的。
忽然全场安静了,校长尖锐的声音从音箱中传来,嗡嗡的,似乎带着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