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琴声落——林一唐Line【完结】
时间:2023-07-19 14:48:01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临海中学……”
  我听着这个声音,想学校真是没有新意,每一年都是这个开头。秋季开学是“金秋九月,丹桂飘香”,春季开学是“春风送暖,朝气蓬勃”。
  我甚至怀疑每一年就这两个稿子,改都不带改的。
  “好玩么?”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这种时候,这句话对学生来说仿佛是恶魔低语。
  我转脸过去,却不是某个老师在我旁边说话。杨雨微笑着看我,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
  她是我们班的班长,品学兼优的五好学生。
  我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她眉尾和眼角间一颗不大不小的痣,很神奇的痣。
  如果没有这颗痣,她笑起来的时候像湖水一样温柔,仿佛是邻家的小女孩讨要糖果。点缀上这颗痣,就变成了邻家姐姐,总是把你的头发揉乱,问你怎么不听话。
  杨雨真真是一个好学生,数学成绩全班第一,把很多男生都甩在了后面。英语也是极好,不久前参加了上海和江苏教育部门联合举办的欧洲游学项目,一共二十多个高中生。
  要知道旅游很多人都可以去,花费不多的费用就能飞去瑞士从少女峰沿着雪道滑下,坐着邮轮去大西洋看鲸鱼。
  可是官方的游学项目是很难参加的,这是一种认可。
  除此之外她还以高中生的身份参与了复旦大学的模联活动,听说在场的师生都赞叹不已。
  对比起来我连邯郸学步的资格都没有的。
  我如果正常参加高考,估计也就是个普通一本的样子,发挥超常的话或许能够个普通的211。
  “还行吧,”我侧过脸轻声说,“你没玩过?”
  “没有,”她笑,把鬓角柔软的头发别在耳后,“我只玩过旅行青蛙,还是很久以前玩的。”
  旅行青蛙……路然以前也喜欢玩旅行青蛙。
  有人用干枯的树枝捅了一下冬眠的小熊。
  “我知道那个游戏,”我接着她的话继续说,“好像你们女生都比较喜欢。”
  “因为像是养了一个宠物嘛,”她似乎对这样的对话很有兴趣,“毕竟学校没法养什么小动物。”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经常喂学校的流浪猫?”
  “你怎么知道啊?”杨雨露出好奇的表情。
  “我看见过几次,那只橘黄色的小猫对吧?”
  “对。”她点了点头。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和杨雨没有太多的交集,尽管她可能是全校少有的那种学习和长相都不错的女生,男生们对她趋之若鹜,女孩们把她当做知心好友。
  没有交集,自然也没什么可聊的话题。
  陆娅忽然用胳膊肘碰了我两下,把我从即将到来的尴尬中解救出来。我转头,发现她屏幕里的露娜在高地奋力反击。
  我一瞬间想起战局还没结束,重新认真端起了手机。
  中路的嫦娥被打爆了,对面的沈梦溪被喂得非常肥。其他路也不容乐观。怪我走神了一会儿,局面开始崩盘。
  瑶复活后从泉水赶到了露娜身边,拼命地给她减伤套盾。
  唐小堂的狂铁本想带一条兵线出去,可也徒劳无功。
  我们紧急回援,拼尽一切地想要挽回颓势。我方嫦娥似乎已经放弃抵抗了,在野区瞎晃悠。
  一波,一波扛不住就没了。
  狂铁奋力出击,露娜一边走位一边输出,瑶则拼命护卫着露娜。。
  我的戈娅没法打出爆发伤害,聊天时没仔细对线,装备都没出几个。
  僵持了一会儿,瑶和露娜一起没了,狂铁挣扎了几下,被发育起来的沈梦溪送走了。对面的蔡文姬简直是峡谷第一奶妈,纯法强出装,丝血瞬间回满。
  我想过去收割对方残血的张飞,却被控住了。
  失败了,除了野区晃荡的嫦娥我方再无一人。
  “我去!”两个声音从两处响起,唐小堂和陆娅带着一点愤怒和不甘,引来了附近的同学侧目而视。
  老师也看了两眼,忽然又转向了主席台。
  “紧急通知,”校长面色严肃,像是一块万年不融的寒冰,“今天的开学典礼临时取消,开学暂缓。”
  开学暂缓?这倒是建校几十年以来的第一次。
第4章
  开学典礼中断了,校长扯了一大段也没说什么原因,眉头皱得像是百年古树的粗糙表皮。
  她急匆匆地下台,离开了。
  老师们一头雾水地安抚一头雾水的学生,组织各班人离开。
  开学第一天就放假了,高三高二的同学好几个地方爆发了欢呼声,我看见高一倒是有点失落,可能入学带来的好奇和忐忑无处释放,让人无奈吧。
  我、唐小堂还有小魔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能坐上陆娅的红色保时捷718瞎晃悠,朝着远处开。
  陆娅家里有很多好车,阿斯顿马丁DBS、迈凯伦720S、帕拉梅拉,还有据说跑不赢时光的布加迪威龙。
  但她爸一直用的是路虎,家里停车场似的豪华座驾都用来接待客户了。
  小魔女十五岁生日时嗷嗷着想有辆自己的车,家里车再多再好也不是她自己的。
  第二天718就开进了家门,考虑到蒙昧无知但胆气干云的独生女还不能开车,家里贴心地单独配了个女司机,贴身服务。
  我们仨那时听陆娅说这件事的时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有钱就有钱了,怎么还能这么受宠呢?
  陆娅拍了一下唐小堂的脑袋:“侍其也有司机啊,你怎么不说他?”
  “那怎么一样?”唐小堂心直口快又有理有据的样子,“不说你一辆车顶他好几辆,而且他家司机是共用的……”
  “你别把黄叔说得像是洗手液一样。”季一冲发挥闷骚属性。
  我在旁边无奈地摊手,表示我一句话没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汽车还在疾驰,唐小堂忽然说不能浪费他今天穿的潇洒劲装,想去俱乐部玩玩。
  我摊手,表示无所谓。
  718穿过上海的宽阔车道朝着新世界中心飞驰。
  我下车后,小魔女一脚把唐小堂也踢了下来,然后端坐着,像是海岸上亘古不变的礁石。
  “你不去么?”堂堂弯腰看着她。
  “亚历山大新出了一个发卡,我要去恒隆广场。”小魔女瞥了我们一眼,“谁说要在这玩了,两个白痴……”
  我和唐小堂看着跑车绝尘而去,对视着,望见对方瞳孔里莫名其妙的眼神。
  “亚历山大不是古希腊的国王么?”
  “是马其顿。”我纠正。
  “她把我们当什么啊?”唐小堂语气上扬,“哈利和罗恩么?”
  “嗯,赫敏和她两个没用的男人。”
  “那季一冲算什么?多比还是金色飞贼?”
  “今天晚饭你请,这句话我不告诉他。”
  弓箭馆非常空旷,两侧素白的墙上挂着展示的长弓,大小不一。隔着十五米距离,箭靶上方的红纸写着“前方有人请勿搭箭”。
  来的时候临近中午了,外边的太阳刺眼灼热,箭馆倒是冷气开得十足,让人不会冒汗。
  我将利箭的黑色主羽翻向外侧,轻轻搭在弓弦正中,虎口握着弓体缓缓上移。60磅的传统弓拉起来有点费力,肌肉绷紧。
  植鞣革的皮扳指多次泡水后非常柔软了,却仍旧粗糙。
  羽箭抬至水平的时候,我毫不犹疑,松开了捏紧箭尾的两指,忽然箭镞破空,呼啸着刺出,短瞬射入了干草制成的靶心。
  弓弦倏地回弹,打在我没有带护具的右边小臂上,留下了火辣的疼痛和淡红的印记。
  我喜欢这种存在的感觉。
  我又射出了几个箭袋的弓箭,感觉胳膊有点发酸了,箭馆今天没多少人,显得安静。
  不远处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认真搭箭,旁边华美的女人用英语流利地和他对话。大意是说到了姥姥姥爷那不要太顽皮,好几年没见,回国要多陪陪他们什么的。
  看样子很是温馨。
  我不再练习了,从服务台拿了一瓶冰雪碧,穿过白瓷砖和榆木地板组成的回廊,找到了唐小堂。
  他在射击馆练习真枪射击,看样子今天似乎选的是黑色的M4,M16A2改出来的卡宾.枪。
  他射击的时候是他最认真的时候,表情严肃,肢体端稳,活脱脱一个军王的样子。
  灯光照着他举枪时凌厉的脸庞,感觉时间都定格了,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我坐在舒适的棉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听着“砰砰砰”的三连射击声从远处传来。每次的声音都隔着相同的时间,我挺惊叹的,他玩枪比我玩弓箭要好得多。
  子弹迸发的声音忽然停了,唐小堂嬉笑着跑过来,隔着茶几,瘫在我另一边的沙发上。
  “侍其,”他打开我拿来的可口可乐喝了一口,喘了口气,“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暂缓开学么?”
  “为什么?”
  “因为死人了。”
  “嗯?”我有点惊讶了。
  “你猜死的是谁?”
  我不说话,侧脸看着他。
  唐小堂性格活泼交友广泛,可以说是临海中学绝对的百事通包打听,他言语果断,看来是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赵羽。”他自己说出了答案。
  “赵羽?”
  我知道这个人,高一学弟学妹里的风云人物,唐小堂第一次提到她的时候用了英姿飒爽几个字。听说她一直是暗黑朋克的风格,皮衣铆钉,还有经常变动多次烫染的发型。
  老师们也很苦恼,但她除了标新立异外也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你猜是她是怎么死的?”
  “我是小孩子啊还猜。”我不太想当个捧哏。
  “一刀割喉,血在运动馆仓库里流了一地。”
  “警察没查出什么来?”
  “暂时还没有,”唐小堂侧身过来压低声音,“据说后来安全部门的人也去了……”
  “安全部门……”我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
  我忽然感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像是无数的小蛇在皮肤上游走。
  晚上我躺在舒适柔软的酒店大床上,郁锦香新亚巨大的飘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外滩夜景,东方明珠光辉四溢。
  16度的空调呼呼吹着冷风。
  我喜欢隔一段时间住一次酒店,夜色笼罩着隔音良好的房间,不开灯,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
  下午和唐小堂的谈话还在我脑子里回荡。
  我其实没见过赵羽这个低年级学妹,只是在只言片语中知道有这个人。
  现在这个人忽然没有了,让我有点没来由的落寞和悲伤。
  我曾经看过一组数据,数据上说全国每年有超过320万人非自然死亡,平均每6分钟就有一个人离开了世界,再不回来。
  意外发生前,大家理性地计算事情出现的概率,觉得总是遥不可及。可等到事故降临到自己身边时,才发现它是那么近,近到可以在心脏上剌出刀口,沥着鲜血。
  我忽然又想起了路然。
  去年除夕我们俩从家里偷溜出来,见面拥抱时,激动得仿佛是偷到了时光的小贼。我们站在外滩边上,江水浮动,带着无数明暗大厦的倒影闪烁,像是一场梦幻。寒风虽冷,但两个人只觉得很温暖。
  熙攘的人群在我们身后川流不息,却仿若无物。
  她说许多年后我们还是要这样一齐来这里,看江水流动,东方明珠光辉闪烁。
  现在东方明珠闪烁着,她在哪呢?
  我感觉窗外的夜景有点模糊了,飘窗玻璃似乎带着雾气,空调冷风吹得眼睛凉凉的。
  有点渴了,冷气让身体里的水分快速流失。
  我抬眼看着茶几上空的透明矿泉水瓶感到无奈,喝完了,只好去前台那里再买两瓶。
  其实酒店房间里配备了烧水壶,放点水,几分钟就可以喝上温热的花茶。但有个家里开连锁酒店的亲戚告诉过我,他说你难以想象烧水壶都被客人们拿来煮什么。
  他说得神秘又污浊,像是指着你家中经常用的沼气告诉你,你知道这些沼气是什么发酵的么?
  所以我放弃了自己烧水。
  我穿了一次性拖鞋打开房门,准备下楼。房门还没带上,忽然几米外的房间里涌出几个男人,清一色的寸头。
  一个全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低声交代着什么,他身姿挺拔,干练的气质让我想到马特达蒙饰演的杰森伯恩。
  其他几个日常穿着的人点点头,四散而去。
  “表哥?”我惊讶又带着点不确定地说。
  黑色西装的男人我认识的,我的表哥叶明,最后一次见他是几年前的家宴上。那时他刚从全国最好的陆军学校毕业,意气风发,如同古代将军骑着战马想要挞伐天下。
  后来他拒绝了家里的安排,去了边境一个山上驻守。
  “侍其?”他也有点惊奇的样子,带上了身后的房门,朝我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一个人么?”
  “对啊,”我说,“表哥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住酒店的。”
  “也是,”他笑笑,“那时酒店不给你这个小屁孩儿单独入住,你还让我陪你去开了个房间,很多年了啊。”
  是啊,很多年了。
  以前我跟在他后面四处跑,学他打篮球,可总够不到篮筐。曾经把父亲的军装偷拿给他穿,害得他被舅舅的皮鞭抽打。
  “进去聊吧。”他把我推进屋里,锁上了房门。
  “你屋里温度怎么这么低?”他坐在皮椅上,“不怕着凉么?”
  “我喜欢在热天里开空调盖被子。”我坐在床边,双手按着白色柔软的床单。
  “姑姑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呗,”我幽幽地说,“开不完的会,赶不完的项目,我见我妈的次数未必有你见得多,感觉我要不是她儿子,是她下属的话,兴许能每天见到她。”
  “你这夸张了,”他笑,似乎我们又回到了小时候,“我可是很多年没见姑姑了。”
  “那我们俩同病相怜。”
  “倒也不是,”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点认真,“以前我也像你这么想,曾经为了知道家长到底忙什么跟了他们整整一天。”
  “可等到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业,才发现一个人的时间确实很少,怎么都不够分。家长们又能怎么办呢?他们想要给孩子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与之交换的就是拼命工作。”
  我发现表哥也开始有点啰嗦了,年纪大了都这样么?
  “他们未必不想好好照顾孩子,只是他们或许也没被好好照顾过。没人教就不会,尤其是亲子关系这方面。以前流行一个词叫做代沟,其实更准确来说这叫时代的印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