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柏年,和高中毕业就没联系了的陈宇,就没什么人了。
这个恋爱玩法,同校的舒语蝶不可能不知道,
舒语蝶眼神没有躲闪,天生可爱的鹅蛋脸上没有表情,就直直看着他。
她在背光的角度显得有点沉默,或者说是不知所措。
——嘀铃铃嘀铃铃嘀铃铃
专属电话铃声打破寂静,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餐桌,震动声带动手机,正渐渐往桌沿走,再慢一步手机就会掉下去。
这个铃声是夏聚的。
短黑裙根本不需要用手提起,夏聚顺着踩在地上的单脚一走,越过高凳就往餐桌走。
他看见联系人名就接通了电话,连贯速度很快,大概不到一秒。
夏聚背过身,往一小时前和舒语蝶相撞的过道走,背部露出的一半皮肤都能看见。
——“喂,老陈。”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夏聚热情的问好立马熄灭,踱步声长达半分钟后才停,夏聚探出头,单手捂着电话听筒。
他对着神游的舒语蝶问:“13号面试的起始时间,告诉我一下。”
“啊!?”大脑在思考,舒语蝶弱弱问了声,像只受惊的小猫炸毛般回过神:“上午11点到下午4点。”
“好。”夏聚左手比了个OK的手势,重新折回过道。
尽管一身黑白女仆装比他本人抢眼,但舒语蝶还是在他左胳膊上看见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在他左手臂有一处不同于其他周围颜色的一圈皮肤,那点微黄颜色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还有一圈肉眼难以看清的蓝色痕迹。
他的衣服质量一般都不差,不可能是褪色。
短时间之内想不到其他可能性,舒语蝶趁夏聚在过道背过身,放下画板,小跑到餐桌旁,抄起手机进了搜索软件,搜索词条。
网络卡顿时,界面跳转很慢。
而过道那里的夏聚,声音却在被无限放大,
——“行,那我一个人去,等他们休息完,下午1点到。”
嘟的挂断音落下,页面才刚出来。
夏聚脚步声在转角一顿一折,站在舒语蝶身后,眉眼一弯,笑问:“不让我玩手机,自己在这消极怠工?”
舒语蝶转过来,面向他,手背在身后,关掉了页面里的那个肯定回答。
她反问他:“模特都走了,我还怎么画?”
“难得跟在你身后画?”
“也不是不行,”夏聚单手撑在桌上,想起电话里的事,特意拉开距离问:“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答呢。”
“.......”舒语蝶屏气:“时间有点久了,我想想。”
如果从夏聚的角度侧看,她的发丝缕缕分明,用大号的透明鲨鱼夹笼在脑后,额前碎发挡在干净的眼睑前,看着十分扎眼,自然光照在鹅膏般的圆润鼻尖,与那天机场外路灯下的深林精灵,有了无数道重合的影子。
按在桌上的手掌一动,又被夏聚自己摁了回去,细微的摩擦声混在空气里,谁都听不见。
那根头发应该不扎眼吧。夏聚认真看她。
窗外一阵风吹拂,撩动发丝,像是根根轻轻戳在人心上。
“舒语蝶,”夏聚轻声喊:“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住在一片屋檐下的这几天,互喊名字的情况很少出现。舒语蝶回头看他,微愣:“我马上就想起来了。”
“切,”夏聚错开视线,停步顿了片刻,重新坐回高凳:“不想知道了。”
“我还偏要说了,”舒语蝶弱弱嘁了声,提起画板,在空白处重重点了一笔。
“上面什么也没写,我只是拿来当云贴的。”
夏聚抬起垂下的头,疑问着重复:“云?”
“嗯,不然我还能写什么?”舒语蝶反问。
电脑静静平躺在茶几上,白蓝色贴膜加上白蓝色的贴纸,这很和谐,也很像蓝天白云,完全没有错。
夏聚信以为真,眼神飘忽,从茶几挪到了窗外阳台的吊兰:“嗷,我还以为你写陈宇呢。”
“谁?”舒语蝶打开画板夹,换纸的手猛然一顿,抬头问:“你说谁?”
反应还真大,夏聚一撇嘴,想把陈宇这两个字咬碎:“高中数学老师的儿子,高一同班,之后分班去2班的,高三刚开始,陈老师让他给你补数学那个!”
“大平头,单眼皮,走路跟仪仗队似的那个!”
听夏聚洋洋洒洒说完,舒语蝶才有反应,轻描淡写说:“他啊,我跟他关系一般。”
夏聚敷衍点点头。来了,口是心非,张阿花传授恋爱经验大法时,重点强调的不二法则之首。
夏聚换了个舒展的姿势坐着,背微弓,手撑在凳前,双腿悬空,视觉感受直接从画室男模下降到街头唠嗑的那大爷。
但由于女仆装吊带裙的关系,怪异又离谱。
“我们能不能先不说这个?”舒语蝶移开眼神,扯开话题般提议。
男模鼻腔不动声色地哼出一口气,夏聚问:“那你想说什么?”
“那个,要不你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舒语蝶打开手机,走到夏聚面前,转手给他看。
夏聚皱眉看了看,这是他的同款搜索软件。
界面显示的蓝色搜索框显示——急!傻子朋友内分泌失调!如何调解!
“这什么东西。”夏聚目光在傻子朋友能几个字久久停留,先不计较内分泌失调了,谁是傻子?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舒语蝶见他情绪激动,退了半步,开始念给他听。
“饮食方面,保持营养均衡,多摄入新鲜蔬菜和水果。”
“睡眠方面,减少熬夜,充足睡眠,早睡早起,”舒语蝶停顿:“这个你用不着。”
“增加运动,慢跑或游泳,保持积极向上态度,多与家——朋友沟通,缓解焦虑。”
“等等!”夏聚跃下高凳,抽掉舒语蝶捏着的手机,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眼睛,温和带着假笑:“谁跟你说我内分泌失调了?!”
“你没发现嘛?”舒语蝶真诚的眼睛回望,语气担忧。
“你左胳膊上黄了一块。”
夏聚瞪着眼有口莫辩,又无语凝噎,偷偷瞥向舒语蝶放在电视柜上的塑料袋。
其中一盒已经被他拆开用了,另一盒新的粉底也拆了,正躺在袋子里,相叠在一起玩垒高高。
“........”
“夏狗,你听见了嘛?”舒语蝶拿画板碰碰他的肩:“傻了?”
“我还没说完呢。”舒语蝶提醒。
夏聚目光下移,疑惑看她:“还有?”
舒语蝶安慰说:“这个副作用问题不大,还挺好的。”
“什么?”夏聚眉头轻轻一锁,追问道。
“为什么这个你也没发现?”舒语蝶笑得坦率,慢慢说道。
“你腿毛也没了。”
第18章
直到13号前,夏聚一直耿耿于怀傻子朋友的称呼。
而舒语蝶单方面认定,那是内分泌失调的症状,不仅单刀直入请夏聚保重身体,还声称内分泌失调不是小事,有秃顶的风险!
头发的重要性,不管在哪个年纪,哪个阶段都一样重要。
于是事情发展成了——
夏聚为了告别那件露骨到离谱的女仆装,决心只穿那一次。听从了舒语蝶‘保持心态积极向上’的建议,选择佯装成一名内分泌失调患者。
具体计划细分为——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下楼慢跑,饭后苹果香蕉梨轮着来。
此外,为了添补从不熬夜,从不修仙的谎话,每晚11点半强制上床躺下,和两墙之隔的舒语蝶一起进入梦乡,比手机自带的北京时间还要精准。
而自己动手刮掉的腿毛,也列入了舒语蝶的内分泌失调后果的名单。
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日子溜走,又是灿烂的一天。
“还在画啊?”
出门慢跑前,夏聚瞥见舒语蝶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单手托画板,一手对着眼前的照片进行最后一次线条练习。
夏聚坚决拒绝再穿上那条鬼裙子后,舒语蝶练习都是单从某种线条开始,想综合练习时,就会掏出夏聚穿女仆装的照片。
正面直拍,侧面特写,在柏年同学远程指导下效果斐然,整整三张,打光、阴影、线条堪称完美。
对着画,绝不出错。
“是啊,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出发面试了,能不急嘛?”舒语蝶刷刷几笔描完上半部分,头一点没抬。
夏聚走近,上下打量她的穿着,眉梢一挑。
“就这样去?”
“嗯。”透明亚克力的画板磕上茶几,舒语蝶扫视自己,白绸衬衫加蓝色牛仔半身裙:“这不是挺好的?”
“......”
电视柜上的塑料袋,自从放上去,就没挪过地,夏聚提着袋子一边,轻声放在舒语蝶眼前。
“不化妆?”
就算夏聚不说,练完这幅画,她也会折回房间,对着镜子认真画.......只是这粉底。
舒语蝶漆黑的眼珠向上动了动,诧异问:“给我的?”
“不然?”夏聚回问:“给我用?”
夏聚从来没正式解释过,舒语蝶都快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而他买这东西的用意,本来就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的面试。
两罐银色粉底碰撞,哒哒的清脆声在茶几漫开,舒语蝶提起偏白的色号。
“另一个偏黄的我用不了,你拿回去吧。”
越临近面试的时间,夏聚能查觉舒语蝶越正经,和他打闹闲吵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一看就是紧张的老毛病犯了,夏聚伸手绕过她的胳膊,单指挑起塑料袋:“行,我拿走,盖盖我的肤色不均。”
舒语蝶哧哧笑出声:“那这一瓶不够。”
夏聚笑而不语,挑眉折回客卧:“那你快画,我还能帮你看看。”
“不去跑步了?”夏聚的背影大半隐进过道,舒语蝶手掌支在唇边,小声喊:“夏狗你怎么偷懒啊!?”
轻飘飘的回话声绕过过道,传至客厅:“不急,等你整理完再去。”
半小时后,舒语蝶提着三角画板圆顿的角,敲响了夏聚的房门。
深木色的门很快就开,舒语蝶在门缝全开的一瞬,趁机问:“怎么样。”
云城无雨的夏天,太阳一直灿烂明艳。
细腻的粉底抹在原本白皙的脸上用处不大,只盖掉眼下细微的一点青黑,淡唇上的浅蜜桃色口红,在清甜可爱中平白增添了勾人的颜色。
门开得过快过急,风卷起舒语蝶垂放下的发尾,又在门全开就停止。
门内的视角,这些微小的细节都能看见,夏聚踉跄磕到门后的衣柜,扶着门框站稳,极其细微的偏头:“还行。”
舒语蝶目光扫过,夏聚身后的白色瓷砖上除了突兀的两个行李箱,一个棕色大纸箱,地面可以说是纤尘不染。
这种地板最难维持干净,他竟然还能保持成这个程度。
舒语蝶想了想,打算开口问问夏聚是怎么维持的,刚说出你字,夏聚撤下扶门的手,连忙插话。
“那我跑步去了。”
舒语蝶:“.....行。”
八点半,在幸福家园太阳不大的阴荫下,轻微的燥热冒着气上浮。
五号楼的转角阴荫道,夏聚穿着T恤,靠墙拽紧了手中的毛巾。
刚刚舒语蝶是想说什么?兴师问罪还是答得太敷衍?
都没有吧。
脑子中连轴转,夏聚得不出一个结论,干脆一甩脑袋,迈腿绕圈跑了起来。
幸福家园五排连栋,从最后的五号楼到一号楼慢跑一小时,这是舒语蝶眼里,调整内分泌失调的最好办法。
——好使好记,阳光向上,积极又充沛。
近一小时后,日头渐大,夏聚步伐渐慢,额头汗水顺着脸部流畅的线条下淌,折出日光润进T恤里。
左小臂的伤已经一个多星期早就结痂,几近剥落,拆掉纱布的手臂保养得很好,在耀眼的日光下,没有人会发现,上面曾经留下过什么吓人的伤。
绕过一号楼成排向阳的深绿香樟树,阳光和阴影在眼前恍然交错,夏聚才想起刚刚自己着急跑下楼的原因。
倒也不是舒语蝶的妆清秀可人,多了勾人的味道。
也不是那件白绸衬衫有多透,相反,质量太好,笼在过道那点光里,更透不出一点里面的衣料。
而是她的脖子红了一点,应该是蹭上了口红的颜色,那份红颜色不深,更接近蜜桃般的粉色,更像是暧昧过后的痕迹。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跑?
——叮铃铃叮铃铃。
计时一小时的闹钟响起,夏聚关掉铃声,停下脚步,额前碎发往后一撩,迈步溜进边上的阴荫处,暂时把一小时前狂奔下楼的行为断定为一时头昏脑热。
夏聚停下的地点是二号楼到三号楼的中间,饮料贩卖机在另一面,一号楼和两号楼的中间。
规程排列的商品种类里,夏聚随手买了农夫山泉,瓶身哐当掉落下来,裤兜里的手机默契般一起响了。
短暂的好大儿:睡不着,聊聊。
短暂的好大儿:放一万个心,话题都给你找好了。
张阿花夜猫子加话唠的属性,夏聚心里门清,避免他张嘴闭口聊一天,速战速决是最明智的选择。
唯一阴凉处的香樟树荫下,微湿的发丝勾在额顶,夏聚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捏扁瓶身投进绿色的可回收垃圾桶,反手发出消息。
——夏聚:想干嘛。
热风窸窣轰在身上,张阿花的聊天界面在备注和对方正在输入反复横跳,一分钟后才蹦出一句——你让我再想想。
夏聚眉梢挑了挑,呼出运动完细微的热气,不耐烦对着听筒说出一句语音。
“我去洗澡了,等我回来你要是说不出一句有用的,我就告诉你女朋友,上次你放她鸽子,不是因为你好心照顾生病的我,而是张阿花学弟沉浸在游戏的美色里。”
夏聚闲步沿着阴荫走回五号楼,电梯上到三楼,长达五六分钟的时间里,张阿花出乎意料地没有一个电话追过来。
5302门应声而开,夏聚随口扬声:“我回来了。”
客厅里安安静静,不见舒语蝶半分影子,笔尖和纸张摩擦划出的声响也没有,自言自语尚在练习的自我介绍声更没听见,只有画板和稿纸还在茶几上摊着。
人还没走,去哪了?夏聚默默往里走,厨房乍一看就没人影,衣帽间门也大开,不在。
她的卧室成了唯一的可能性。
门前禁止打扰的木牌拿下后,就再没挂上去过。
叩叩两声,夏聚敲门,成了安静室内唯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