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舒语蝶缩在沙发上,一手抱着兔子玩偶,一手百无聊赖地划拉着和柏年的聊天框。
柏年:我马上就能回来陪你玩啦!
柏年:陪我去上次你去的那家西餐厅!
柏年:不准拒绝!
舒语蝶:好好好。
聊天记录停留在早上出门前。
死的东西一沉不变,活的东西天翻地覆。
舒语蝶也不知道自己在翻些什么,稀稀拉拉划了没几下就退出界面,置顶的聊天框只有三个,去掉柏年和很久没有过消息的三人家庭群,属于夏聚的聊天框一骑绝尘,位于在最顶上。
夏聚:我下来了。
憋在心里长久的闷气呼出,舒语蝶也不是很想相信自己的猜测。
可是......回归理智,她和夏聚的关系永远处在朋友和发小之间的微妙距离。
从村口看他打架认识,再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
无数人说过他们之间不存在的关系和故事,关于年少轻狂,关于懵懂青春,关于喜欢。
但同样,她听过柏年和身边很多的人说过另一版的故事——青梅竹马不就是别人故事的炮灰?早该在一起的人不会拖得太久。
多有道理,多么至理名言。
没有人会拿一段稳定的关系去冒险。
重新细数夏聚最近的行为,确实很奇怪。
看完合同一个劲笑,连之后写东西都生龙活虎,笔下有风,还难得去夸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黄岩黄老板。
再后来,张阿花一来,他就突然有了面试的计划,一个字都没有提前透露过,像是特意支开她。
以及后来好多好多的细节,王利来说的感情不睦,黄老板莫名想听的墙角,锐科公司内部流传的离谱流言。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高中毕业很多年,她早已不是语文阅读理解题里拥有全知视角的看客。
她不知道,只能靠猜。
盛夏时节的天色黯淡得很慢,清脆的门铃一响,舒语蝶不得不开。
舒语蝶有心事,连开门时都不太走心。
“这是指纹密码锁,你可以自己开。”
夏聚抱着小咪进门,傻兮兮跟在舒语蝶身后走到沙发旁。
她在发呆,有点可爱的傻样,开门后就咬着手指低头走,白衬衫杏色裙,留给他的背影好看又落寞。
夏聚坐上沙发,找了个即使得到否定答案也不会太尴尬的位置。
他摸着猫猫头:“舒语蝶。”
“舒语蝶。”
“舒语蝶。”
“舒语蝶。”
小咪显然是只有脾气的橘色肥猫,被困在一个大男人的怀抱里,听着唠叨还被压着脑袋摸毛,它不耐烦的叫了几声,趁着间隙一下跃进了舒语蝶的怀里:“喵。”
膝盖一沉,舒语蝶回神,摸着小咪脑袋抬眼的瞬间有些恍惚。
她知道夏聚来了,也知道他在喊自己,喊了好几声。
但.......
他头发上发胶的味道和痕迹消失殆尽,不适应的黏腻黑发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根根分明,耷拉垂下,放到额角,懒散又好看,能把那张脸衬得意气风发。
黑色西装也换了,换成了那天令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蓝色短袖。
就像,不久之前见到的夏聚是一场梦。
夏聚伸手在舒语蝶面前挥了两下:“问吧,我来了。”
小咪脑袋上的手顿了顿,舒语蝶说:“就这么想知道?”
夏聚心里嘎达了一下,说出的话依然嘴硬:“我问心无愧。”
“这有什么可怕的。”
这句话之后的时间像是被无限拖长,小咪不再乱喊了,楼底永远喧闹的烟火气停了片刻,不管是舒语蝶还是夏聚都一样煎熬。
“那我问了。”舒语蝶盯着夏聚的眼睛突然挪开。
空气安静,像是过了几世纪。
“你有喜欢的人嘛。”
“.......有。”
夏聚答得小心又谨慎,就像计算机二进制规定的规则那样,永远只有0和1,他答得规规矩矩,二选一,是或否。
直接挑明的想法他不是没有想过。
但成王败寇在感情里一样适用。
十四年稳定的关系很难拿来豪赌。
舒语蝶轻轻笑了一下:“不表白?”
“不表白,”夏聚摇摇头,垂眼盯着小咪脑袋上好看的手,小声嘀咕:“我是胆小鬼。”
“什么。”
夏聚后面半句话太轻,舒语蝶没听清。
“没什么,再等等,”夏聚微微挑眉:“你急什么。”
“.......”
突然的沉默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舒语蝶把小咪递还给夏聚,脑子里无限延生寻找话题:“你今天的西装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见过。”
紧张的气氛不知不觉过去,夏聚松懈下来,回得随意:“租的,五百。”
五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听着肉疼。
小咪闲闲从夏聚身上跳下去,在客厅的瓷砖地上耀武扬威地巡视,舒语蝶偏过头,藏着心事看着小咪闲晃的身影,默默点评:“大少爷,真有钱。”
夕阳西下,黄昏时日光一点点暗下去,即将从白日辗转到黑夜。
客厅没有开灯,灰沉沉暗兮兮,夏聚笼在暗光里闲闲靠在沙发上,背脊微微弯着,懒洋洋的发丝挡住一点视线,舒语蝶在视野里仍然清晰。
她在看猫,他在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极其小声的嘀咕从背后传来。
“值得。”
舒语蝶回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夏聚漫不经心起身,绕到厨房边抄起小咪肥嘟嘟的肚子,将猫抱在怀里,极其温柔得摸了摸:“小咪饿了,我回去了。”
“工作加油。”
“晚安。”
那声晚安之后,屋里的灯就亮了,卡着夏聚关门的时间点。
长廊,客厅,厨房,从客厅望过去能看见的全部角落都亮了。
云城的夜晚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静谧,流淌,软松松的云高悬在天上。
人们工作学习,休息,生活,各藏心事。
白炽灯高高挂在天花板,舒语蝶陷在沙发里,收了方才强撑着的劲,把粉色兔子玩偶拉到身边。
她静静望着天花板。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520.521发这些,我太有罪了orz
第37章
舒语蝶接到黄岩老板的紧急通知的时候,人是笑不出来的。
那天一过,她和夏聚的生活差不多成了完全错开的两点一线。
夏聚在锐科和临时借住的房子两头跑,而在舒语蝶这里构不成一条线,顶多存在和夏聚重合的一个点。
她的活动范围在客厅,卧室,阳台徘徊,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上楼看看小咪,以保它不会饿死。
但画稿的过程很充实,思路时不时卡壳,下一条线条不知在哪处落笔,什么样的配色和线条效果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每一次卡壳都能引起纠结,脑子里排山倒海地转,灵光一闪只是少数。
阳台上的吊兰搬到客厅,餐桌下的红海报变成折纸,沙发上兔子玩偶换个姿势继续躺,还有锁在柜子里的数学笔记本折起角。
这几处惨状都是被没有状态的舒语蝶盯着发过呆,找感觉的产物。
家中里里外外的东西,几乎都经历过这样的‘折磨’
不过最受折磨的还是舒语蝶。
她以前说:设计图最快一天一张,最慢一天半一张。
放现在,全是屁话。
一张最快要变两天,最慢要成两天半,也就是离交稿日子还早,能把卡壳怪到业务不熟练身上。
但黄岩老板可不会这么想。
舒语蝶和黄岩本来聊得相当不错,从灵感到配色,从线条到面料,甚至莫名其妙加上了黄岩的私人号。
老板的朋友圈权限全开,常常能看见不过百的微信步数,朋友圈大篇大篇的分享内容。
——上到她四岁大儿子跟着他外公在家里敲宝石玩抛光。
下至她小女儿从猫窝里刨出小猫,再打枪似的举着小猫崽,她亲爹王总就抱着胳臂在后面旁观。
这一切曾一度让舒语蝶怀疑,黄岩真正要找的不是下属,而是朋友。
诡异的感觉终止在今天,大概是黄岩看不下去她的进度,强制她去锐科定时打卡上班。
......不是不行。
只是,可能会常常看见某人。
“听说了嘛,研发部新来的那个大帅哥还是王总学弟呢!”
“真的?!”
“那可不!没听过吗,学霸不分家啊!”
“我还听说,黄老板还托王总带茶叶给那个大帅哥?!”
“什么关系啊,这么乱。”
“这谁知道,老板们的花花肠子不要胡猜!!”
“那咱们换一个说,黄老板新招的那个助理你知道吧,莫名其妙成设计师啦,直属黄老板,听说还是那个大帅哥的青梅竹马,今天还要来咱们这打卡上班呢。”
“他们的世界就这么小?”
“........”
对于飞速传开的消息,舒语蝶不好奇,只是万分庆幸出门前换了套看似职场老成的黑色小套装,能让她在锐科这个大地方,不至于一眼就被别人看出是新来的。
五层,舒语蝶轻车熟路进了黄岩办公室。
明亮宽敞的室内,跟上次一样,又不太一样。
上次,她和夏聚一远一近沉默地站着对峙。
这次,她站着,黄岩靠在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
而夏聚坐在沙发上,他头发依旧散落下来,没抹发胶,穿着高考倒数一百天时,上台代表师生百日誓词的黑色小正装,板正地一丝不苟,扣子全系。
在看见她身影的那一刹那,夏聚明显愣了一下。
但他明明不该在这。
“坐吧,你们要坐一起也行。”黄岩随口说道。
老板的话轻易不能反驳,舒语蝶偏开夏聚投来的视线,余光快速选了离夏聚不远不近的位置。
“舒语蝶,你跟着夏聚熟悉环境。”黄岩没抬头,手上笔转了好几圈,又低头在纸上圈划署名:“你之前的第一张通过了,明天下班前,你手上第二张的半成品变成成品给我。”
黄老板今天好像格外地忙,桌上的一沓纸还没处理完,头也不抬,挥着笔让两人出去。
尽管陌生又局促,在夏聚望过来的时候,舒语蝶还是下意识地一扬下巴,示意他先走。
室内到门外,再远也就那么几步路。舒语蝶跟在夏聚身后,差点撞上去。
夏聚正巧转身,慌不择路扶住她:“专心点。”
“.......”舒语蝶不得不抬眼:“你怎么在这。”
“工作安排。”夏聚相当自然地说。
舒语蝶:“.......”
王总手下的人在黄老板这有工作安排........骗鬼。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
舒语蝶不说破,抿着嘴随便一指:“带路。”
六层落地窗大片大片的阳光撒进来,明亮大气的半开放办公室零散放着办公桌。
舒语蝶跟着夏聚上楼。
办公桌靠近落地窗,但位置巧妙,完全晒不到太阳,防紫外线的玻璃一隔,窗外临近大桥的美景直入眼底。
只是这里人很少,少到舒语蝶怀疑黄岩老板单方面把锐科垄断,盘了一大平层的楼。
孤零零地只有她和夏聚。
气氛更怪异。
“夏狗,你确定是这?”舒语蝶很茫然,下意识选了最附和心情又顺口的称呼。
夏聚环视一圈,收回目光回复她:“确定。”
距离舒语蝶两三步的办公桌上摆着画纸,显然是她的位置。舒语蝶指着自己斜对角的办公桌:“你转行了?”
斜对角办公桌,电脑主机显示屏一样不少,满屏绿色代码行列很显眼,边上躺着的鼠标,还是夏聚常用的那个。
一切都莫名其妙。
夏聚皱着眉,同样分不清状况,但鉴于舒语蝶最近几天爱搭不理的态度,只是撇开目光,无奈说道:“......也是工作安排。”
舒语蝶:“........”
但凡以前有态度,拳头大概已经落到他身上了。
整条胳膊疼半天那种。
九整点的铃响了响,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没有什么必要。
舒语蝶掏出包里画到一半的画稿,捋着思路构想。
阳光撒进来,正对久了眼睛会酸,舒语蝶挪了挪位置,偏转视角,只是这里和夏聚距离太近,那道身影怎么都显眼。
他屏幕一片绿色字符串,不停增加修改回删,手边的白纸大片思路,透明玻璃杯里浸着茶包,隐隐约约飘来一阵茶香。
气味像是红茶,茶色也像。
......甚至抽屉里显露的包装一角,似曾相识。
几天前王利来提着哄黄老板的那个。
......全是猫腻。
友谊能存在十四年以上,还能稳定保持且上升年限,大概率是有心有灵犀。
夏聚手上动作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不知不觉回头看过来,措不及防和舒语蝶对视。
“怎么了。”
手上的笔转了几圈,舒语蝶立即撇开眼,轻声轻语:“你在,我烦。”
夏聚今天也挺怪的,放以前,他听到这话肯定是立马撒丫子离开座位,恨不得瞬移到自己面前现眼。
这次不一样,他真走了,端着另一个笔记本电脑和鼠标一声不响走了。
离家出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安静,舒语蝶想。
窗外卷起一阵风,裹着夏天的炽热气息撞上玻璃窗。
夏聚抱着电脑进了电梯,反手按下去王利来办公室的楼层。
王总明显没有那么忙,门一敲响,夏聚就得到一个‘进’字。
王利来一抬头,手上钢笔根本没停:“怎么了,黄老板那里待着不舒服?”
“王总,”夏聚站在门口,语气真诚无比:“我妨碍黄老板下属工作了。”
“.......”王利来沉默,他对黄岩征用夏聚的决定一知半解,但这个决定并不会延误夏聚在这边的工作,不过是换片地方进入工作状态。
而且六层大平层他是知道的,全景落地窗,午后直接小型日光浴,工作环境是锐科大楼内部一顶一的,建造之初是拿来和客户谈合作的地方,对于放松身心绝对是不二首选。
也是他当初划给黄岩当临时工作室的地方。
王利来钢笔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我知道了,我午饭的时候跟她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