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不求你提拔我们呢。”
三个人七嘴八舌胡说八道,夏聚捏着的筷子差点撒手。
他皱眉:“你们再说什么东西!?”
他们安静坐着,视线对望,目光里交流了千万遍。
半晌,潇哥作为代表开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装糊涂呢?”
夏聚微微张着嘴,狐疑看他们,心说出门没看黄历:“我该知道什么?!”
潇哥压低声音,支吾说:“就,你和黄老板呗,破格破成什么样了。”
“锐科很久没有进来过无缘无故的实习生了。”
“你还是黄老板面的,我们大伙刚开始可是要奇怪死了。”
“还是后来在宣传部听来的,有个跟黄老板助理交情不错的小姑娘说。”那人好死不死停顿在这里。
夏聚倒吸一口凉气:“嗯?”
那人停了停,探头探脑看了圈四周环境后,才慢悠悠:“你,是红着脸从办公室跑出来的。”
“.......”放屁,夏聚轻声嗤笑:“我怎么不知道。”
“夏聚,过来一下。”身后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一桌人差点吓死。
三位同事齐刷刷:“王总午好。”
王利来淡淡嗯了声:“午好。”
夏聚这顿饭相当不安生,吃到一半就搬家跟着王学长换了桌。
“学长......这事我真不知道。”夏聚一坐下就摊牌。
“嗯。”王利来脸色没变,望着前面三四桌的位置,说:“我也刚知道。”
夏聚顺着看过去,第一眼看见的是舒语蝶的脸,她乖兮兮半低着头,嘴里饭菜一口一口嚼,心不在焉听着黄岩说话。
确实乖,确实可爱。
“别看了,回头。”王利来叩叩敲着饭桌,出其不意说了句:“你看了快半分钟。”
夏聚假笑回头:“有嘛。”
“有。”王利来盯着他,手机一转递给他:“我回复了摸鱼皮特的推荐信,看看他对你的评价吧。”
夏聚苦哈哈接过,他优秀的王学长一点没宣扬推荐信的事,让他背了一个‘锐科很久没来过无缘无故的实习生’的锅。
回复的信件长篇大论,一股子论文味道,夏聚一目十行,内容和想象中的差不多,无非是各方面优秀巴拉巴拉。
夏聚看到结尾,王利来冷不丁说话:“摸鱼皮特好像很喜欢你。”
“他以前可不这样,找他签个名都困难。”
脑子里前因后果还在转,夏聚随口解释说:“花了一个月帮他做了个论文项目,打下手而已,你知道他的,富二代豪得不成样子,论文得奖下一秒就转了我六千人民币。”
还一度坚定地认为是沾了他长相的光。
夏聚还没说完,手机界面跳转——高小佳(老婆闺蜜兼比赛竞争对手)来电.
平地一碗狗粮措不及防,夏聚识相地把手机还回去。
“喂,我老婆在别人说话,她手机关机了。”王利来没避人,夏聚一撂筷子打算走,王利来挥手让他回来。
“嗯,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黄岩说她水平不错,比你强。”
“你要把比赛提前到11月?”王利来皱眉:“你这不是欺负舒语蝶是新人嘛。”
“行,我让黄岩接你电话。”
夏聚听不到另一面的声音,只在提到舒语蝶的地方,敏感地想到了竞争对手那四个字,黄老板的对头怎么能和舒语蝶扯上关系?
揪着的心还没放下,王利来捏着手机往黄岩那桌走,王利来一身黑在白色调调背景板的食堂相当显眼,舒语蝶的目光跟着望过来,夏聚刚迈出去的腿又缩回来。
四目相对,一点就散。舒语蝶望过来的眼神又快又准,和夏聚的视线一撞就缩回去。
夏聚支着脑袋坐在原地有点不自在,她那眼神就像莫名想做了亏心事,知错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跟小时候刚认识那段日子一样。
王利来和黄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舒语蝶茫然听着,游离的视线往夏聚一瞥。
这次感觉不一样,求助似的一眼,配上她清甜的那张脸,可可怜怜。
夏聚鬼使神差地迈步走出去。
“高小佳你别在我这犯小孩子脾气。”黄岩捏着手机,夏聚越走越近,严肃的语气变得更清晰。
舒语蝶目光在夏聚身上定了定,等他完全站定和自己视线对上又挪开。
黄岩劈头盖脸在另一边说教,王利来站在她旁边静候,夏聚视线转了一圈,漫不经心走到舒语蝶身边坐下。
衣料窸窣声在耳边响了一阵,夏聚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好脾气地问舒语蝶:“糖吃不吃。”
珠光纸包着的小颗水果糖,蓝的粉的绿的黄的,颜色眼花缭乱,六七颗一把笼在夏聚手心里。
这算是小时候的一个约定,如果小伙伴之间生气吵架太久僵持不下,想要求得原谅的人就要给另一个小朋友准备糖果,相反,想原谅别人的那个人,就接受他的糖果。
也曾有小孩想给各类颜色的糖果定义,比如——蓝色:这其实是我的错,绿色: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
但这套流程定义下来过于麻烦,小孩子还容易因为这个颜色代表什么而吵架,而且每包糖果颜色也不一样,最后变得不了了之,发展成了一拿拿一把。
夏聚笼着糖抖了抖手,手心热得不行:“拿不拿。”
蓝色和绿色的糖挤在一起,黄岩和王利来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舒语蝶慢悠悠捏了两颗。
“嗯?”夏聚闷哼了一声。
“.......”两人位置离得近,一声闷哼约等于在耳边炸开,舒语蝶盖着他的手一把拿过,各色的糖放在手心,湿热湿热的,好像是潮了,不知道夏聚这个傻子把糖放了多久。
通话声挂断,黄岩手腕一转,手机交还王利来,站起身干脆又利落说:“舒语蝶,跟我去办公室。”
四个人围着的桌子转瞬凉飕飕,王利来神色平常,倒是黄岩转身离开时火气大了不少。
夏聚趁着间隙,低声:“我一会过来找你。”
“......嗯。”
身侧笼着的温度消失,不安的情绪一闪而过,夏聚问:“学长,她们怎么了。”
王利来皱眉:“舒语蝶没跟你说?”
今天出门确实有看黄历的必要。
夏聚跟着王利来回到办公室,从他嘴里得知很多事,关于舒语蝶,关于黄岩,关于她俩不久之后要一起干的事。
王利来:“黄家和高家是世交,一个挖矿的,一个磨石头的,高小佳六岁跟着我老婆身后混了,我老婆去那她跟那,她跳级读完高中,正巧碰上我老婆想进修,就跟着去了国外念大学玩。”
“她们一个专业,高小佳玩心大,攒了个大局,约了参加设计比赛一起玩,比赛她家主办的。”
夏聚听得眼皮抽,坐立不安,这和舒语蝶有什么关系?
王利来继续挑着自己认为的重点:“不过我老婆是被高小佳坑过去的,她不想比就想找个适合且喜欢的人慢慢培养,算是替她比赛,顺带养成了直接跟着她的工作室,算是创业玩。”
王利来背靠皮椅笑了笑,其实黄岩玩心也很大,不过是认真一点。
脑子里攒了一堆问题,夏聚坐直,问得认真:“黄老板打算做大做强嘛?”
“当然。”夏聚眉头死皱,王利来看他脸色,难得开玩笑说:“你放心吧。”
“舒语蝶不至于失业。”
“说不定比你干得久。”
夏聚的思考范畴目前不在王利来噎他的点,他想着最近的事,愣神问:“玩设计艺术的人,思维都是天马行空,联想能力一流?”别人胡说的流言也会随便信?
“从职业需要来说是吧。”王利来顿了顿:“舒语蝶我不知道,但我老婆不是。”
她要么理性到死,要么幼稚得不像话。
后半句夏聚一个字没听进去,试着从舒语蝶的角度串起最近所有的事。
转机一点点出现,脑筋一通,夏聚后知后觉,跑出办公室。
“王总,我去工作了!”
室内一秒空荡,姓夏的小兔崽子把笔记本电脑和鼠标放在方桌上没带走。
王利来摩挲钢笔盖,低声轻笑:“人精,回去找人就回去找人,还工作,家伙事都不拿。”
第40章
窗外蓝天白云,室内心浮气躁。
黄岩桌前铺了一张写满的纸,她圈圈划划,低声碎碎念:“创业的事我们之前也说过。”
“按着我说的方法练习,准备1月底的比赛就行。”
“高小佳没什么问题,我打电话确认过,她左右不了比赛进程,不搭理她就行。”
“舒语蝶,你也注意点,没事别让她来找你,不对,有事也不行,免得她带你跑去游戏人间。”
“这个二世祖真是气死我了。”
舒语蝶手心捏着糖,站在一旁不做声,直到黄岩理完思路,问她:“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老板疏通的逻辑很顺,我听完了。”
黄岩喝完水舒着气,最后缓声叮嘱:“那就回去练习吧。”
“对了,”她补充:“你刚刚问我和夏聚那什么的误会,顺道让黄助理查查这个狗屁八卦是怎么传出去的。”
“我让王利来好好整顿一下他这大公司。”
“记住我们之前聊的东西,去把你和夏聚的矛盾解决了,这样才能专心在一件事上。”
舒语蝶点头,原本以为能谈一下午的问题,在黄岩老板紧凑的逻辑链面前,只需要十分钟。
磨砂玻璃门前,一道熟悉又模糊的影子动了动,舒语蝶一瞬间心慌,突然回头:“老板,我以后能喊你黄姐嘛。”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黄岩一愣,快速回答:“当然可以,随意就好。”
“好。”舒语蝶笑着回应,推门出去。
门外阳光照旧,一片灿烂。
粉色水果糖在嘴里抿开。
很甜,热乎乎的。
舒语蝶拆了糖纸,含着糖长呼一口气。
以前和夏聚闹误会不止一次两次,就这次,尴尬得不行。
她是脑子成浆糊了,猪油蒙了心,才会信外面奇奇怪怪的流言。
要不要先解释?
心跳在加速,人在尴尬中。
“那个......我有话对你说。”舒语蝶垂眼没看人,背在身后的手指揪了又揪。
“啊?”停在门外的身影说:“我们认识吗。”
声音老成,脚上穿得也不是之前看见的白色篮球鞋,舒语蝶强颜欢笑,认错人了。
她抬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对方却来了劲:“是小姑娘你啊!”
舒语蝶认真看他,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他一身朴素黑色,上身T恤,下身宽松牛仔裤,长得有点凶,左眉横断,断眉向上扬,是副令人印象深刻的长相。
大部分原因是面相不好惹。
“我们认识?”
“哎呀,是我!王德发呀!”
“前不久,七月头上,你去过我西餐厅的店里,我们还是在夜宵店不打不相识的呢!”
“市区那个局子门口,你还给我们兄弟三个送过可乐呢!那可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全是冰碴子!凉得可舒服了!”
“......”没了大金链子,确实认不太出来,舒语蝶嘴唇动了动:“我记起来了。”
空气安静了一秒,舒语蝶问:“你怎么在这?”
王德发摸着寸头不好意思:“哎内什么,我在我大侄这上班,他说今天我大侄媳妇中午没吃好,让发财做了点东西,我来跑个腿。”
都姓王......
德发,进财,发财.....利来
可能是家族文化吧。舒语蝶压着嘴角,“那——”
舒语蝶只有机会说出一个字,剩下的‘我先走了’一个声都没来得及出来。
王德发打断,笑着说:“其实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舒语蝶听得一愣。
“你男朋友前脚刚在我那刚打完架,我大侄媳妇隔天就回国了,她知道我那个营业环境,直接劝我说我那经营模式不安全,容易沾非法地带,我大侄看在他爸面上连夜捞我。”
“正好因为你男朋友那架,吊销了我那个营业执照,不然我还真知道该怎么选呢。”
“别在意,我激动的时候说话七上八下的,有点乱,你明白我意思就好。”
“你们年轻人管这个叫什么来着,”王德发一顿,拍手:“哦对!选择困难症!”
男朋友这个称呼在当下的情况难以消化,嘴里的糖很甜,舒语蝶抿着味苦笑:“......不客气。”
“你谁啊?”
王德发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听,低沉,带威胁,舒语蝶很久没听过了。
夏聚走过来,面朝他,口腔里咔嚓一声:“干什么的。”
王德发和夏聚打照面的次数不多,直接看脸谁也不认识谁。
王德发看他胸前的员工牌,友好抬手,保温桶里的香味飘出来:“跑腿,给黄老板送饭呢。”
借口很假,黄老板吃过饭了。
夏聚眯眼看他,背在身后的手朝舒语蝶勾了勾,示意她离近一点,锐科全上下,男的太多了,除了他各个不安好心。
甚至不知道照照镜子,自知之明都喂了狗。
跟他们说一句话都嫌烦。
“舒语蝶,我们走。”夏聚轻轻勾着舒语蝶的衣角,直直往外走,给茫然的王德发留了一个帅气的背影。
“这小孩,什么毛病。”王德发低声嘀咕,原地愣了片刻,才想起一点眉目,挥着手喊:“哎小伙子,我记起来你是谁啦!我先谢谢你啊!”
六楼大平层,夏聚气愤坐回工位。
舒语蝶坐在对面,手上的笔一晃一敲:“你,你的牙,没事吧。”
“我的牙怎么了?”夏聚反问。
舒语蝶试图提醒他,笔头一敲,手指捏着一合,说:“咔嚓。”
傻样很可爱,夏聚瞬间消气。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淡定从上衣兜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在手里晃悠:“笨蛋,是水果糖。”
“......”笨蛋不是能随便喊的,从小到大也没什么人喊过几次。
2B铅笔最后敲了一下,舒语蝶撒手不晃了,直直盯着他问:“你找我,什么事。”
该来的总要来,夏聚默默深呼吸,捏搓手心里其中一颗糖:“你这几天生气,不理我,是因为锐科最近离谱的传言?”
“.......”嚣张戛然而止,舒语蝶顿声,这里面意味的东西多了去了。
喜欢,不喜欢,讨厌,不讨厌,爱恨纠葛深如潭水,黑得不见底。
一字错,全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