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聚回到餐桌时,餐盘和用具还没被收走,白色蓝牙耳机静静地窝在布艺沙发上。
熟人兼情敌在场,夏聚回身索性一挥手,想找陈宇过来收拾。
但前台没有人,工作人员更是零零落落往后厨走,显然是错班休息去了。
夏聚回过神,突然听见哗啦一声闷响,一盆水泼在沙发上,散发出一阵恶臭。
夏聚捏着耳机,向旁边无人空地一躲,看见了之前被自己关在厕所一顿好打的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绑他的绳子还松垮挂在身上,正举着大铁盆恶视自己。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夏聚挑眉调侃,笑着说:“兄弟,你这准头不行啊。”
“妈的,你还好意思说?!老子这一身厕所清新剂的味好像不是你干的似的!”
“比酒味好闻多了。”
说话间,夏聚偏身躲过夹带冷风的一拳:“打着这么狠?我刚也没对你下狠手吧。”
对面不屑,一点没提是自己先动的手——捏着人家后颈锤人肚子。
他大怒吼道:“你还有脸说,踩脚趾,掰小指,你个下三滥的能不能像个真男人一样动手?!”
“这下三滥?”夏聚反问:“你不看功夫啊?”
“星爷当年就是靠这个打败的火云邪神啊!”
“三两下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大打出手?”
“至高境界懂不懂!?”
文明社会不需要只会动手动脚的废物。
剩下的客人听见动静看过来,夏聚反手握着他的双手,抵着他的膝盖,好意提醒:“别打了,你工作的地方出了打架斗殴的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拎不清的傻子。
屈身弯腰的人嗷嗷叫唤,方才动手的那几下,根本对夏聚造不成一点伤害,反而让他借力使力,擦扭过手腕好几次,抽筋一样的疼。
他试着挣脱,臂膀用上的力抵不到夏聚的三分之一。
他示弱道:“我懂了是我错了,大哥你先撒手。”
夏聚闻言放手:“这还差不多。”
过道外,舒语蝶眼看出租车离他们只有300米,绕过着急忙慌跑出来的人,折回去催夏聚。
室内,又一桌客人买单出门,舒语蝶顺着他们好奇的目光望过去,两个高大的声影站在方才她吃饭的位置。
夏聚看着更高,他走得很慢,在不紧不慢整理刚扭打过的衣服。
而后面较为矮小的身影举着小型的圆状物,不知是想干什么,但明显的不怀好意。
“——让开!”
舒语蝶看不清局势,还是冲着夏聚的方向喊了一声。
咔擦的破裂声,白瓷餐具砸在黑色餐桌上,瓷片四溅,夏聚听见熟悉的声音,习惯性的一步顿住,错身躲过,但微小瓷片仍然贴着他的脸飞窜过去,在左边脸颊上,留下一小道带血的划痕。
“...卧槽,你还真够阴啊!?”
夏聚缓过神,瞪大眼睛骂,如果不是舒语蝶出声,那个白瓷碟将会砸上他的后脑勺,换句话说——那个傻叉想让自己死。
场面一时安静得可怕,那人又动了动,绕开桌板大步上前,手中锋利瓷片划破风声。
夏聚向后一躲,顺势往阴险小人肚子送上一拳,中拳的人急于逃脱,挣扎乱挥着手扑打,全然忘了手里还有剩余的锋利瓷片。
又是一阵破风声,全场人喊叫!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医院消过毒的走廊,化学制剂刺鼻味道弥漫,护士快步走过,掠起白衣衣摆。
“38号,夏聚,38号,夏聚。”
急切的人声喊了两遍,长廊内却无人应声,护士望向后面成串的挂号单,又急着喊道。
——“38!38!”
走廊里,夏聚走得不急不慢,伸手闲闲地戳边上搀扶着自己,一脸严肃的舒语蝶:“你怎么不笑?不好笑嘛?她在喊我三八哎。”
“不好笑!”玩笑话没有效果,舒语蝶瞪他,指着他的左手小臂:“快点走,再不急着进诊室,我就在你伤口撒盐!”
左手小臂只是简单处理过——舒语蝶手忙脚乱找餐厅大厨发财拿的纱布。
纱布包得松松垮垮,将掉未掉悬在手臂上,像是一碰就掉落。
夏聚伸手微微扶住。
瓷片划过小臂时,大脑放空没给他时间反应,他不清楚过了多久,但舒语蝶确实是很快拿着纱布到了他身边。
而动手的那个傻叉,冲动完就当场成了傻子,拿着瓷片愣愣跌坐在地上,失声嘀咕:“我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附近刚下班的民警同志,听见哄闹声火速到来。
“你听见了没?”舒语蝶冷脸问。
“听见了听见了,我跑过去行了吧。”
夏聚立即放开舒语蝶的手,没等到她应声,就窜了出去。
外科诊室靠近走廊尽头,转角就是楼梯,舒语蝶在身后骂着制止。
夏聚刚迈步跑了几步,端着药瓶的护士姐姐淡定走过,顺带礼貌提醒:“这位患者,医院禁止奔跑。”
夏聚立即停下脚步,脸上挂笑:“好的。”
舒语蝶快步走进,见左手小臂的纱布因刚刚的小跑变得更松。
舒语蝶捏他右肩膀:“你大多了还跟小孩一样乱跑?!”
“别捏啊,我是病患!”夏聚扭着躲开。
“右手也有伤?”
“没有没有,不敢有。”
两人小打小闹,进了诊室就安静下来。
主治医生端起眼镜,眯眼细看,端详坐下的病患:“家属先出去一下。”
医生避开家属,和病患单独聊天的情况并不少见,但这确实明晃晃地吓人,暗戳戳扎着人脆弱的神经。
诊室只剩医生和夏聚。
医生是个近四十岁的男人,戴着蓝色口罩,露出的眉眼显得和蔼可亲,白大褂一穿,权威极致。
夏聚愣住,问:“医生,这伤您这么快看完了?出去的人是不是错了?”
“不是啊,”医生解开纱布:“最近来得勤的都是吵架的小夫妻小情侣,吵起来不管不顾的,一不小心就划了磕了,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呢。”
夏聚摇头否认:“误会,我们啥也不是,就朋友而已。”
“朋友?”医生拿起碘伏,笑说,“我赌你们很快就不是了。”
夏聚微微抬着胳膊没敢乱动,涂在伤口的碘伏刺痛已经妨碍不到脑子运转。
这十四年生死与共的交情就要变味了?
“小伙子,受伤了就别皱着眉头了,有什么想不开的,碘伏也没多疼啊?”
医生以为是病患怕疼,下手轻了点,但鉴于两大男人间给伤口吹气太傻,只是递给夏聚一把扇子。
“不是,”夏聚接过扇子说:“我在想,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和我绝交。”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误会了,医生的笑闷在口罩里:“小伙子你在瞎想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俩大概能成,那小姑娘刚进门的表情挺担心的。”
最后一点伤口涂完碘伏,医生取出新的透气纱布,语重心长,像在和自家孩子说话:“对自己有点信心啊小伙子,虽然脸上破了道皮,但没几天就好了,而且你长得又不差,看面相人也不错。”
被白衣天使夸的滋味相当美妙,夏聚心底开花之余,还惊讶医生懂面相。
“谢谢大夫。”
夏聚包扎完伤口,在门口和医生挥手告别。
走廊灯火通明,舒语蝶捏着手机,站在楼道转角徘徊。
那里比走廊暗,只能借上下两层楼的白炽灯光看清东西。
夏聚立在楼道里,没下去,徘徊这种行为一般不会发生在舒语蝶身上,除非她心烦。
而她心烦,只喜欢一个人静静。
“怎么了?”夏聚问。
隔着十几节的台阶,舒语蝶望向夏聚的眼神里,掺进了难得有一回的自责。
舒语蝶声音轻下去:“叔叔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能让舒语蝶称作叔叔的人,夏聚只认识一个——他自己的父亲。
夏聚沉声低头,插兜一步步慢慢沿台阶下去。
大理石台阶发生清脆的噔噔声,像是震耳欲聋。
夏聚脸色差了点:“他说什么了?”
舒语蝶低头,躲开他的视线,朝向转角的窗户,佯装欣赏夜景。
“叔叔问,你怎么样。”
“你怎么说。”
从小到大,面对长辈,舒语蝶没有撒谎这一项技能,现在面对夏聚也是。
她小臂架在护栏上,手指揪就在一起,纠结说:“我说.......你受伤在医院。”
夏聚望向楼道,窗户的反方向,故作轻松说:“多大点事,他在国外干他的狗屁工程又管不到我。”
他沉默片刻,舒语蝶仍然低着头,没应声,夏聚干脆凑近,推着舒语蝶走:“没事这算什么事,回去吧,我要饿死了。”
“可是......”舒语蝶倔在原地:“叔叔回来了,落地就给我打电话了。”
“.......”
“什么时候。”
“我出来之后,大概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云城两个机场,新机场到这里绕路远,怎么也要一小时,旧机场能直通,再快也要半小时。
夏聚沉重叹了口气:“现在就走。”
今晚医院的人不多,医院的直通电梯和楼道不拥挤。
大理石纹路的台阶上,舒语蝶突然拉住了夏聚的外套衣角。
她语气轻缓,带着点安慰:“总要见面的。”
“别管了,”夏聚暗暗呼出一口气,手扳着舒语蝶肩翻了个面。
眼前就是医院大门,仅仅一步之遥,舒语蝶听夏聚说:“我真不想见他。”
那是极其轻松的一声,让人分不清真的假的。
舒语蝶:“.......”
夏聚安慰说:“这种晦气事情就当翻篇了吧,我真不生气。”
“走了,嗯?”
云城夜景,霓虹灯五彩缤纷,车流不息。
两人出了医院大门就能看到。
舒语蝶沉默没出声,夏聚指向不远处的亮光摩天轮,调解气氛道。
“那玩意原来不是说要改建商超嘛,我出去不到一年,他就变卦改建游乐场了?!”
“下次一起去玩怎么样,国外没熟人真的很闷。”
舒语蝶缓过神,脸上勉勉强强提起一道笑:“好。”
两人愉快决定后,夏聚火速把舒语蝶送回了家,赶到自己家时,临近晚上十点。
公寓走廊的声控灯时好时坏,夏聚提着手机手电筒两步并一步回奔,动作牵连大时,凝固的伤口微微渗血。
卧室床上杂乱无章,外套短袖长裤,袜子球鞋充电线,各式电子产品,夏聚蹲在床和门间的过道,整理行李箱的速度史无前例得快。
夏聚推着两个箱子往外走。
卧室和客厅有一条L型的小过道。
咔擦一声响,家中门锁应声而开,夏聚僵在转角逼着自己走出去。
夏振鸿风尘仆仆进门,他穿着一身薄风衣,细框眼镜架在高鼻梁上,抬头就与夏聚打上照面,明显至极的叹息声忽得散开,轻轻压下。
“儿子,我回来了。”
夏聚冷声:“嗯,我走。”
夏振鸿皱眉,盯着他的黑色牛仔外套,试图找出一点东西,半分钟后才担心开口。
他问:“什么伤?重不重?”
夏聚闲闲迈出几步:“死不了。”
“站住!”夏振鸿严肃说:“父子没有隔夜仇,这么多年,你还没原谅我?”
“真的不能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嘛?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夏聚冷哼:“我妈什么时候原谅你,我就什么时候原谅你。”
说完,他推着箱子擦肩撞过去,在走出去之前,夏聚握着门把手,冷眼说出最后一句:“别再去烦舒语蝶。”
夏振鸿转身,在夏聚甩上门前喊住他:“等一下!”
然后又语重心长问:“你提前回国,是不是为了小舒?”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关门的砰响,和一门之隔后,夏聚不耐烦的声音。
“关你屁事。”
第10章
7月5号,夏聚回国的第三天。
长水街一处偏僻的宾馆。
夏聚横躺在床上,床板很硬,底下的软垫只有薄薄一层,睡在这里怕是要五六天才能习惯。
屋里弥漫出不习惯的气味,夏聚趴在床尾翻身,长腿踹上了一旁的床头柜,哒一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沉寂到窒息。
夏聚没脱鞋,床头柜也没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屋里的叹息声从床上传出。
宾馆的一楼隔音极差,他来时只剩下这一间,根本没得选。
夏聚翻身下床,在行李箱里翻找耳机。
“嗯......啊....嗯....”
“别....嗯.....停.....”
隔壁两边的声响断断续续,夏聚越翻越烦躁,决心明天一早就找个隔音好的地方。
行李箱夏聚只翻了一个,东倒西歪的东西散落在床上,夏聚不耐烦的整理完,便甩手出门买了瓶水,在这种地方待着,鬼来了都煎熬。
夜色深深,临近凌晨2点,左边房间持续三小时的声音才平息。
夏聚平躺在床上望天花板,白色的墙漆松松垮垮,龟裂剥落下一点,可能在他闭眼之后就掉落。
清醒的大脑不放过夏聚,吱呀呀浮想联篇,从刚刚闹耳朵的声音,到昨天发生的事。
更过分的还有宾馆闹鬼,恶魂索命的鬼故事,在脑子里汹涌澎湃。
夏聚转辗反侧后,打开手机点开了聊天界面。
舒语蝶这个时间点一定是睡了,唯一能打扰的,就剩下一个大洋彼岸的好大儿。
夏聚:滚出来聊聊
那边秒回。
短暂的好大儿:这么凶?怎么了?我没偷拿你的学习资料!
短暂的好大儿:更没喝你留下来的咖啡!
短暂的好大儿:还不睡,你那都凌晨一两点了,修仙啊?!还是发小跟人跑了?
夏聚:滚蛋
短暂的好大儿:那聊什么?
夏聚只冷酷甩了两个字。
——随便。
短暂的好大儿:那我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短暂的好大儿:发小追到没?
短暂的好大儿:你再不追,等到开学,人家就变成抢手的学姐了。
短暂的好大儿: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夏聚:......我也知道啊,可她都不爱出门。
大洋彼岸的好大儿秒懂——这是连谈恋爱的入场券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