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绣芳颔首：“来——”
随后厅中曲调一静，兰沉璧在场中站定，其他的舞姬围上来，环绕在他身边，摆出各自的姿势，兰沉璧微垂首，手中长剑负在背后。
“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兰沉璧立刻抬起头，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这个眼神让李绣芳心头一跳，几乎绷紧了后背，旁边的君怀瑾瞥她一眼，借着喝酒的动作掩住了弯起的唇角，有意思。
下一刻鼓声逐渐递进，“咚咚——”
兰沉璧踩着鼓点，一剑指天，随后猛地一个旋身下腰，寒光闪烁的剑刃和他柔软的腰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世荣看的一阵眼热，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其余人也纷纷喝彩，引得兰沉璧勾唇一笑。
鼓点越来越密越来越急，阵型随之变换，在舞姬们蹲下甩起水袖的时候，兰沉璧忽然一个跃身，轻盈的在空中翻转，彩带飞扬间头向下，剑尖刺在地面，随着他的下沉，微微弯折，他整个人就着这个姿势笔直的停顿了片刻，像一朵盛开在剑柄上的莲花。
君怀瑾忍不住为之屏息，生怕自己一口气把这朵花吹落了。
满座亦然，一片寂静，甚至都忘了吃东西喝酒，全目不转睛的盯着兰沉璧看。
下一刻，鼓声沉闷的响了一下，急促的琵琶声陡然插入，兰沉璧借力一跃，握着剑柄一个后翻落到前面，接下来他是要做出一个后踢同时向前刺的动作，可不知怎的，长剑忽然脱手，直直的向着李绣芳刺了过去。
众人的叫好声刚出来一半，嘴还没咧开，顿时一个大转折，倒抽一口凉气，甚至有人害怕的往后退。
“小心！”
“家主！”
“啊啊啊！”
兰沉璧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慌乱，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可君怀瑾一直盯着他，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看得分明。
他是故意的！
他这次来不仅是为了教训刘世荣，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李绣芳！
此时君怀瑾彻底反应过来，可也来不及了，李绣芳不能死！起码在她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不行！
千钧一发之际，君怀瑾忽然侧身扑倒了李绣芳，长剑堪堪擦着她的胳膊飞了过去，扎进后面的屏风。
“啊啊啊啊——”屏风受到冲击倒了下去，“砰”的一声巨响把春庭吓得不轻。
君怀瑾闷哼一声趴在了李绣芳的身上，李绣芳惊慌不定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来人——快叫府医！”
城主拍案而起，怒道：“侍卫呢，给我把她拿下！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行凶，真是胆大包天！”
其余人也被他这一嗓子喊醒了，纷纷忌惮的看着兰沉璧。
兰沉璧本来也没想杀李绣芳，只是打算给她点教训，所以是算准了角度和力度的，没想到君怀瑾会忽然扑上来。
看着君怀瑾慢慢渗透白衣的血，兰沉璧抿紧了唇，任由侍卫进来扣住他的手臂。
君怀瑾坐起来，捂着自己的胳膊虚弱的笑了笑：“家主，我没事，就是一点小伤，不用惊动府医了。”
随后她看向沉璧，轻声说：“沉璧姑娘应该不是故意的，是手滑了吧？”
她冲着兰沉璧轻轻的眨了下眼睛。
台阶给你了，赶紧下。
第8章 你关心人总是这么别扭的吗
李绣芳看着她染血的衣袖，面露不忍，“疼坏了吧？脸都白了，你这孩子真是不怕死，万一那剑扎你身上怎么办？”
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她眼里全是庆幸，对君怀瑾的态度也亲昵了不少，君怀瑾轻轻的笑了下，这算是因祸得福？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不能让家主受伤……”君怀瑾稍稍退后一些，似是有点委屈。
李绣芳忙缓和语气，“我也不是骂你，我疼你都来不及呢。”
她转头看向被侍卫压着的兰沉璧，语气冷淡得多，“谁指使你的？”
城主瞥她一眼，慢慢的坐下。
兰沉璧抬起头，满眼惊慌：“我不是故意的，我第一次在这么多贵人面前跳舞，很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没拿稳才把剑甩出去，请家主恕罪。”
“是吗？”城主半信半疑的盯着他。
兰沉璧解释，“我是折袖楼的人，若是公然行刺，折袖楼一定脱不了干系，我怎么敢呢？请城主大人明察！”
城主没说话，副城主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怀瑾回身捡起剑，摸了一下剑柄的位置，果然湿滑，但这个触感……不太像是汗，倒像是混入了脂粉的水。
她眸光稍敛，把剑拿了起来，起身走到兰沉璧身边把剑还给他：“剑柄上都是水，确实挺滑的。”
李绣芳皱了皱眉，“桃儿，回来。”
刘世荣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替兰沉璧求情，“既然都是水，岂不是证明了沉璧方才所言非虚？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家主就莫要和她一般计较了，若是觉得扫兴，让她离开便是。”
君怀瑾走近之时和兰沉璧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随后把剑放在了地上，转身回去。
“荣儿与她熟识？”
李绣芳看向刘世荣，刘世荣拱手道：“是，我在折袖楼见过她几次，确实是折湘妈妈的义女，折湘的为人在座诸位都清楚，是个精明的，断不会留个祸患在身边。”
这话倒是不错。
在座几人对视一眼，李绣芳叹息一声，恹恹道：“罢了，今儿我就看在折湘的面子上饶你一次，滚出去！”
她抓起面前的酒杯扔了下去，酒水洒了一地，酒杯骨碌碌滚到了兰沉璧的身前，兰沉璧眸色微沉，随即低声道：“多谢家主宽宏大量，沉璧告退。”
兰沉璧出去的时候府医正好进来，李绣芳立刻道：“钱大夫，快给桃儿看看。”
君怀瑾配合的伸出手臂，却有些心不在焉。
钱大夫左右看看，又给她把了脉，说：“没什么大碍，一点皮肉伤，上点药包扎起来，不出五天就能好。”
“既然如此，那你带他下去处理一下。”
李绣芳松了口气，顺手在君怀瑾的脸上捏了捏，“去吧。”
君怀瑾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她起身跟着钱大夫出去，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兰沉璧和那一群舞姬，兰沉璧也看到她了，和姑娘们叮嘱道：“你们先回去，妈妈那边我会交代。”
姑娘们不放心的看他几眼，兰沉璧却径直的走向君怀瑾，钱大夫看看他：“你——”
“我害的这位公子受伤，不亲眼看看，于心不安，大夫就让我跟着吧。”
兰沉璧生得一副好容貌，在某些时候确实便利。
钱大夫看她委屈巴巴的可怜样，也不忍心赶她，“成，你们跟我去偏房。”
……
钱大夫想让她脱衣服，君怀瑾摇摇头说：“不用那么麻烦，动一下怪疼的，直接把这一圈剪开便是。”
钱大夫：“这……”
“我来。”兰沉璧拿起剪子比划一下，小心翼翼的沿着划开的地方剪了下去，君怀瑾配合的抬起手臂，方便他下手。
很快半截袖子就被兰沉璧拿了下来，继续剪里面的衣服，等见了肉，他才放下剪子，“好了。”
钱大夫瞅一眼，觉得也行，就帮她清理一下，撒上药粉拿干净的细布缠了起来。
“这几天小心些，伤口别沾到水，早晚换一次药，别太大动作就没什么问题。”
钱大夫边收拾东西边叮嘱，君怀瑾都应下，“谢谢大夫。”
钱大夫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摆摆手走了。
在李府做事，这些公子他见得多了，受伤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钱大夫一走，兰沉璧就把门关上，他转过身来逆着光，神色不明的看着君怀瑾，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救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李绣芳。
“我怎么知道你是虚晃一招？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挨这一下了。”君怀瑾轻轻戳了下自己胳膊上的布。
兰沉璧长眉一挑，“你看出来了？”
君怀瑾眉眼微弯：“嗯。”
在她受伤的那一瞬间反应过来的，若是真的想要李绣芳的命，剑尖应该对准她的心口，就算她反应快想拦，伤的也不会是手臂，位置不对，而且轻飘飘的，能杀死谁？
这些她没说，兰沉璧也没问。
“不过我也算因祸得福，救李绣芳受伤，日后她待我肯定更上心，若是这么看，我还得谢谢你，恩过两抵，咱们扯平了，你不用觉得愧疚。”
君怀瑾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桌子上放了套干净的衣服。
“谁愧疚了？”兰沉璧哼了一声，“你来这儿到底想做什么？龙潭虎穴，不是你一个人可以闯的。”
君怀瑾笑着转过身靠在桌子边缘，“你关心人的时候一向是这么别扭的吗？”
兰沉璧脸色一僵，随即转身便要走。
君怀瑾道：“我有我的事要做，放心，不会逞强。”
兰沉璧闻言就想说谁关心你？
可一想到她刚才说的话，自己要是再迎上去，不是正好坐实了？
于是他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手搭在门上，正准备推门而出，君怀瑾又叫住了他：“等等——”
“还有事？”兰沉璧转头看她。
君怀瑾看着他眉心的花钿，犹豫片刻，摆摆手：“算了，你回去之后自己保重，低调行事。”
兰沉璧深深的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点点头离开。
第9章 货物是什么
君怀瑾看着紧闭的房门，缓缓吐出一口气，兰沉璧现在比较敏感，留在这儿时间长了，怕是会引得李绣芳几人怀疑，还是让他走吧。
其实她方才有点冲动，想问问他针对李绣芳是不是因为满庭，毕竟之前赵浩说满庭是折湘义女的小厮，那不就是兰沉璧的跟前人？
若是因此而对李绣芳出手也说得过去，毕竟他能为了怜香而放下身段去勾引刘世荣再对他下手，为满庭出头也不稀奇。
可真问出口，又要怎么解释自己和满庭的关系？
“算了，再看吧。”君怀瑾拿起桌上干净的外裳，扭头去了屏风后更衣。
淡青色的外裳穿在她身上正好，她整了整衣襟对着铜镜照了照，随即露出一个怯懦而单纯的笑容，“眼下还是先抓住李绣芳的信任最重要。”
……
李绣芳坐在主位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天香阁的人唱小曲，春庭小心的凑上来，帮她斟酒，“家主，别不开心了，我陪你喝酒吧？”
若是之前，李绣芳还是挺吃他这一套的，然经历过方才的惊险一刻，她看春庭就不太满意了，她好歹养了春庭一段时间，结果危机来临之际，还不如一个外人，真是心寒啊。
春庭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越发没底，他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拉李绣芳，李绣芳忽然变了脸色，皱眉道：“下去吧，今儿没那个兴致了。”
此言一出，场中唱小曲的姑娘也愣了，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家主……”
春庭委屈的看着李绣芳，李绣芳却不为所动，她一摆手，扬声道：“全都下去，不用你们伺候了。”
城主瞥她一眼：“早该让他们下去。”
副城主恋恋不舍的在美人身上摸了一把，不耐烦的问：“到底有什么事啊？”
君怀瑾刚进来就见到丫鬟小厮们纷纷往外走，不明所以的站在门口，正想问怎么了，春庭走过来，恶狠狠的瞪她一眼，擦肩而过之时小声说：“是我小看你了，咱们走着瞧。”
君怀瑾：“？”
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疯？
人散开，李绣芳看到她，脸色稍霁：“你怎么回来了？”
君怀瑾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往里走，“我一个人不自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回来了。”
李绣芳轻笑一声，“还挺黏人。”
君怀瑾：“……”
拳头硬了。
城主冷声道：“你确定要留下她？”
君怀瑾脚步一顿，看看他再看看李绣芳，犹豫着问：“我……那我走？”
“走什么走？坐这儿。”李绣芳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硬按在自己身边坐下。
城主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君怀瑾，君怀瑾有些害怕的捏住李绣芳的袖口，悄悄的往她身后躲了躲。
李绣芳顿时来了劲：“怎么？之前也不是没留过人，不都没事？他们懂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总盯着他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眼看着俩人要吵起来，副城主立刻在中间和稀泥：“哎呀，你们俩一天天掐什么？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说着他意有所指的扫过在座众人，不少人尴尬的笑了笑。
城主勉强按捺住火气，“行，这是你说的，日后出什么事上面怪下来，你自己担着！”
李绣芳不屑的哼了声：“你管好自己吧。”
随后她安抚的拍了拍君怀瑾的手背，柔声道：“没事，你就在这儿坐着，不用怕。”
君怀瑾乖乖点头，心里一片漠然，上面？上面是谁？这不仅是官商勾结，还有官官相护呢？
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皇城之外，精彩极了。
李绣芳一改之前的轻浮之态，声音微冷：“前一批货送过去了，说是最近钱就能到了，到时候我们分一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这次的钱不多。”
赵浩坐在末位，闻言皱了皱眉，担心又不敢问，只能看别人。
副城主出了头，“怎么个意思？钱不多？上批货不少啊。”
“多有什么用？人家看不上。”城主嗤笑一声：“人家要的什么样，我们找的什么样？差远了！别说人家看不上，我都看不上。”
副城主愁眉不展：“那也是没有办法啊，咱们周城就这么大的地方，人就这么多，能找的都找了，哪来那么多好货？”
这话说到下面那群人心坎里去了，他们纷纷叫苦：“副城主所言极是，我们真的尽力了啊城主，可实在是紧缺的很。”
“我都去边关找了，可凑合凑合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实在不行，咱们只能去外地找了。”
李绣芳一拍桌子道：“不成，其他地方有其他人管，轮不到我们插手。”
“那这可怎么办？”
众人皆是愁眉苦脸，君怀瑾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货？什么数量不多？他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实在不行也只能送些普通的货去，不能入了大人的眼，起码也能派上别的用途，这样好处也少不了我们的。”城主沉着脸如是说。
李绣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只能如此了……说起来也怪，他们要那么多货做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