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沉璧诧异：“所以你做的药都是甜的？”
君怀瑾颔首：“嗯，习惯了。”
“你爹娘的感情还真是让人羡慕。”兰沉璧感慨。
君怀瑾在桌边坐下，逆着光，就这么撑着头看兰沉璧，“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他们的感情坚不可摧，简直堪称奇迹。”
她声音如薄烟一般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我得此人，余生无憾也。”
窗外的夕阳余晖透过窗纸洒在君怀瑾的身上，在她身后留下了一圈金边，看起来有种超脱凡尘的美感，仿佛她下一秒就要羽化而去。
兰沉璧忽然就屏住了呼吸。
心乱如麻。
君怀瑾眼神温柔中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他不敢直视，片刻后他匆忙的移开视线，又问回了最初的话：“这是什么药？”
君怀瑾眸光微闪，指尖在额角轻点：“这个啊，解药，解百毒，一般的迷药和毒药都能解，但要是比较罕见的那种就不行了，能解一半吧。”
兰沉璧颔首：“原来如此。”
正当气氛有些古怪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王二虎的声音：“陶喜姑娘，陶欢姑娘，吃饭了！”
君怀瑾手一顿，微笑着和兰沉璧对视一眼，朱唇轻启，“来了。”
……
“来来来，快坐，今儿宁鸢做了好些菜。”
王二虎一见到她们就热情的招呼，那架势就跟看见摇钱树一样。
宁鸢拉着巧巧出来，不太敢看君怀瑾和兰沉璧的眼睛，让巧巧坐下后才说：“还有一碗汤，我去端出来。”
“好啊。”君怀瑾自打进来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亲眼看着她进去，唇边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宁鸢背对着他们进了厨房，从衣袖里掏出那包不知名的东西，看着油纸，她迟疑了一会儿，内心备受煎熬，最后还是一咬牙，打开纸包把药粉抖进了汤碗里。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手抖，把汤碗端出去，“来了。”
君怀瑾看着那碗豆腐汤，慢慢垂下了眼睛。
第101章 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
“你这么大一碗端上来，大家怎么喝？拿小碗盛出来。”王二虎瞪了宁鸢一眼。
宁鸢点点头：“啊，是我考虑不周，稍等。”
她转身取了五个小碗，拿勺子给每人都盛了一碗，先给了王二虎，然后给君怀瑾，君怀瑾笑着伸手去接：“谢谢夫人，夫人真是温柔贤惠。”
听到这句话，再看看君怀瑾面对自己时那信任的眼神，宁鸢差点被愧疚淹没，良心被翻来覆去的煎。
她把碗递给君怀瑾的时候，眉头微蹙，借着碗的遮掩，在她的大拇指上按了两下。
君怀瑾眯了下眼睛，就听宁鸢说：“我做汤不太拿手，要是不好喝的话，大家就少喝一点。”
宁鸢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配上她的小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王二虎没听出什么问题，笑着说：“我就不喜欢这素汤，你们姑娘家的倒是可以尝尝。”
他甚至都没有看巧巧一眼。
宁鸢心里又恨又悲凉，她端起下一碗给兰沉璧，也按了按兰沉璧的手，定定的看了他两眼，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让她失望的是，君怀瑾和兰沉璧接到汤之后都喝了两口，她心瞬间跌入谷底。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她没有给巧巧盛汤，只是说：“你人小，汤喝了就吃不下饭了，多吃饭长身体，巧巧不是想长高吗？”
“嗤——她长那么高做什么？将来长得五大三粗的，哪个男人会要？”
王二虎夹了一筷子肉塞到了嘴里。
君怀瑾闻言轻笑一声：“为什么男人五大三粗就有人要，女子便不行？五大三粗怎么了？看一个人好与不好，不该是看她本身的性格和能力吗？”
说着她不看王二虎，转头对巧巧道：“巧巧愿意长高就长，凭自己本事长高的，有何不可？将来还可以习武，做个女侠。”
王二虎翻了个白眼：“那能一样吗？还女侠？女人不在家好好的相夫教子，出去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陶姑娘，你没嫁人不明白，以后就会懂了，男人啊，不喜欢太高的。”
这话兰沉璧就不爱听了，他冷哼一声，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王二虎：“……”
君怀瑾看着王二虎变幻莫测的脸色，又看看兰沉璧，夹了一块白菜放到了兰沉璧的碗里，叹息道：“姐姐啊，少吃点吧，按照二虎哥的说法，你要是想嫁人只能锯腿了。”
兰沉璧看了眼白菜，冷笑道：“我一个人锯腿未免有失公允，这样吧，谁要是娶我，我就打断他的腿，咱们瘸子凑对，正好般配。”
王二虎顿觉自己的双腿凉飕飕的，他夹紧了双腿讪笑道：“哈哈哈，陶姑娘说笑了，快吃菜，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君怀瑾和兰沉璧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二虎也真是个奇人，每顿饭都能说到人家不爱听的点上，把一顿欢欢喜喜的饭变成送葬一样的气氛。
吃到最后索然无味，可他这臭毛病就是改不过来。
也真是难为宁鸢了，竟然能和这人凑合这么多年。
君怀瑾思及此看向宁鸢，就见她魂不守舍的，几次差点把饭送鼻子里。
她摇摇头，没再看，专心吃饭。
……
饭后，君怀瑾抚了抚额，王二虎立刻来了精神，“怎么了？陶姑娘是不舒服吗？”
君怀瑾长睫低垂，掩去眸中思量之色，没说话。
她不知道宁鸢下的是什么药，所以得从王二虎这个大漏勺这里套话。
王二虎见她低着头一直不说话，以为是药效上来了，再看看兰沉璧，也是眼帘低垂，看起来有些迷糊。
他立刻给了宁鸢一个眼神，示意她把巧巧带走。
宁鸢不太放心让王二虎和这两姐妹单独相处，指不定他会干出点什么事来。
但又不能让巧巧待在这儿，她只能赶紧抱起巧巧，哄着说：“巧巧乖，和娘进屋好不好？今天早点睡，明天娘带你去河边玩……”
见她们娘俩走远了，王二虎起身站到君怀瑾身边，搓了搓手，小声问：“陶欢姑娘，你是头晕吗？”
君怀瑾侧过脸瞥他一眼：“嗯？”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是有点。”
兰沉璧晃晃悠悠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王二虎见状立刻要上去扶他一把，结果兰沉璧脚下一绊，直挺挺的扑向王二虎，王二虎心花怒放，张开双臂说：“哎呦，陶喜姑娘，你慢着点。”
话是这么说，但他脸上已经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兰沉璧恶心的不行，眸光一闪，也不躲，就这么直直的撞到王二虎的肩膀上，趁机伸手一推，力道之大加上猝不及防，五大三粗的王二虎直接被推倒在地，手碰到另一边水缸上的瓢，瓢里还装着点水，这一下直接打翻了，兜头泼在了王二虎头上。
“咚”的一声闷响，王二虎头磕在缸上，痛的眼冒金星。
“哎呦——艹！疼死老子了！”
王二虎惊雷一般的骂了一句，惊动了屋内的宁鸢，她立刻跑出来一看：“怎么了？”
王二虎还没来得及开口，兰沉璧又歪歪斜斜的靠在了君怀瑾身上，而君怀瑾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姐姐你没事吧？”
兰沉璧伏在君怀瑾的肩膀上，轻声说：“没事，就是有点晕。”
宁鸢立刻上前：“我扶你们回去休息吧？”
说着她看都没看地上的王二虎一眼，扶着兰沉璧的肩膀又拉起君怀瑾，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王二虎：“……”
“你……”
他气的从头上把瓢抓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宁鸢扶着君怀瑾二人回了厢房，让她们在炕上坐好，“你们要是头晕，就先躺着睡一觉吧，可能是累了。”
她违心的说着，全程都不敢抬眼。
君怀瑾歪靠在炕边，摇摇头，宁鸢见状咬紧下唇，还是伸手把人扶正躺好，“睡吧。”
当她想起身的时候，君怀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一种轻到近乎梦呓的语气问：“你打算就这么和王二虎过一辈子吗？”
宁鸢顿时浑身僵硬。
第102章 为母则刚
这一刻她仿佛也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透心凉。
“你——”
宁鸢下意识的想往后退，惶恐的看着君怀瑾，君怀瑾在她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的睁开眼，里面一片清明，不见半点迷糊混沌之色。
宁鸢另一只手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君怀瑾冷静的看着她，没有怨怼也没有质问，这让宁鸢也逐渐冷静下来，惊吓的劲过了之后，其他疑惑便浮出水面。
“你们没事？可你们不是喝了汤吗？”
说着她看了眼里面的兰沉璧，却见兰沉璧也睁开了眼，神色有些莫测。
宁鸢心里愧疚更甚，不敢再与他对视，便移开视线，盯着炕边的鞋看。
“你都那么提醒我们了，我们怎么还会上当呢？”君怀瑾声音压得极低，一边说话一边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因为她不确定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只能长话短说。
“宁鸢。”
“嗯？”
这是君怀瑾第一次用如此也严肃的语气叫她的大名，她不自觉的就答应了一声。
“我刚才问你的，你想好了回答我，我们的时间有限。”
君怀瑾没有起身，就这么躺着和宁鸢说话。
宁鸢苦笑：“不然我一介女流又能如何？我连这个村子都出不去，只要被王二虎发现，他就会把我锁在家里一阵毒打，何况有巧巧在，我走不了的，我不能弃她不管。”
说着她神色暗淡下来：“我也不能放你们走，不然我和巧巧都活不了，对不起，我只能做这些，你们怪我也好，怨我也罢，我没有办法。”
“我怪你做什么？我知道你的顾虑，你能勇敢的提醒我们，在王二虎意图不轨的时候豁出命拦着他，我们就记下你这份恩情了。”
君怀瑾想着从自己的怀里摸出那一小包药粉放到了宁鸢的掌心。
宁鸢一愣：“这是……”
君怀瑾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月色，透出雪一般的亮光：“我们走后，王二虎肯定会刁难你，说不定还会打你，作为你之前帮我们的报酬，这东西你收好，下在水里给他喝，无色无味，也不会要他的命，只是会让他虚弱无力，不能起身，大夫看了也只会说是风寒，察觉不到任何异常，没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这……”宁鸢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毒药？”
“这不行的！我不能用这个！”她第一反应就是想把东西还给君怀瑾。
可君怀瑾紧紧握着她的手，容不得她拒绝，她只说了一句话：“那你想过巧巧吗？”
宁鸢浑身顿时一紧，瞪大眼睛无助的看着君怀瑾。
她喃喃道：“巧巧？”
君怀瑾眼神冷淡又锐利：“对，巧巧，你以为王二虎不打她，只打你就对她没有影响吗？你知不知道巧巧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说要长高，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没等宁鸢回答，兰沉璧替她说：“因为她想保护你，她找我们求助，让我们帮帮你，她说不想要这个爹，她只要你。”
“你一味的忍让，换来了什么？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把东西给王二虎喝了，他病倒就拿你没什么办法，等我们回来，你和巧巧的好日子就来了，我答应你，一定带你们离开这里。”
宁鸢心头一颤，鼻子忽然就酸了，“巧巧……她真的这么说？”
“是不是真的，你这个做娘的应该比我们清楚。”兰沉璧平和的说：“你这辈子被毁了一半，也想让巧巧重蹈覆辙吗？”
“不！”
宁鸢斩钉截铁不假思索的喊了出来。
她摇摇头，仰起脸来把眼泪逼回去，用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猛地擦了把脸：“我收下了。”
她忍着心里的害怕，把纸包紧紧的攥在手心，君怀瑾闻言笑了：“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世人皆道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宁鸢，你是个很好的母亲。”
宁鸢闻言呜咽一声，差点又控制不住哭出来，她指甲使劲的抠着掌心把眼泪憋回去，她不能哭，不然一会儿王二虎该看出破绽了。
“我……”
“好了没有？磨磨唧唧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二虎的声音忽然在院中响起，宁鸢手一抖，差点把纸包扔出去，她忙抓住塞进了衣服里，在身上擦了擦手，看了眼炕上的两人，却发现刚才还和自己说话的人这会儿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逼真到她刚才经历的一切像是在做梦，但她清楚的知道不是，于是对君怀瑾和兰沉璧的身份越发好奇。
能许诺带自己和巧巧离开，这两人的身份也没那么简单吧？
这一刻在漫天的害怕之中，她生出了几分几不可查的期待。
“人呢？”
王二虎不耐烦的在门外催促了一声，宁鸢立刻道：“来了！”
她推门出去，王二虎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透过门缝往里瞟了眼：“睡了？”
宁鸢不着痕迹的挡住他的视线，点点头说：“刚一躺下就睡着了，挺沉的，我们说话都没醒。”
“呵，那当然，你也不看看这迷药是哪儿来的？”王二虎有些得意，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又生起了气，“今儿你这事办的不错，回去歇着吧，没叫你不用出来。”
宁鸢不太放心的回头看了眼，小声问：“那陶姑娘们……”
“少废话！”王二虎眼一瞪，“她们和你有什么关系？才认识几天你真当她们是姐妹了？”
宁鸢嗫嚅：“我只是好奇，要把她们送哪儿去？山里吗？”
“是啊，你不也是从那儿出来的，有什么好惊讶的。”
王二虎见她不动，就伸手扒拉她一把：“去去去——一边去。”
宁鸢趔趄一步，下了台阶看着他，想起君怀瑾她们醒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便一步三回头的往主屋走。
进去后她就趴在窗边往外看，就见王二虎在厢房门口徘徊了一阵，一会儿搓手一会儿嘿嘿直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美事。
看着他这副德行，宁鸢垂下了眸子，“为母则刚吗……”
第103章 这也太像了
她回到自己和王二虎的卧房，看着木桌上的蜡烛和陶碗，想了想，她还是掏出了那包药粉。
这一刻她还是会犹豫，可君怀瑾和兰沉璧的声音交替在她脑海中出现。
“你想让巧巧也和你一样吗？”
“你想过巧巧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