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女帝也是这一年开始学制香调香的?”
兰沉璧轻声问。
“唔……以前也学,但女帝之前对这些不太上心,自那之后才真的当成一门学问来钻研……她学了很久……”
“什么?”
君怀瑾说到后面含含糊糊的根本听不清,兰沉璧忍不住转过身来,却发现她已经睡过去了。
就这么偏着头把自己蜷缩起来。
兰沉璧心里像是被扎了根刺,不是很疼,但碰一下就带起一阵战栗。
他沉默的注视她许久,才迟疑着伸出手捧住她的头往上移了移,让她在枕头上枕好,又拉起被子仔细的给她盖住,掖了被角后垂眸看着她。
睡着的君怀瑾格外乖巧,那双多情又锐利的眸子合上,整张脸就柔和的不像话。
像顶好的瓷器,精致又脆弱,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碎。
“难怪你能那么冷静的告诉秦九州把人都杀了……”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被心腹背叛,被捅了两刀,确实很难再信任别人。
而这不过是九牛一毛,她处在那个位置上,想要她命的,绝对不止一个人。
兰沉璧抿紧了唇,抬手轻轻的拂开了她紧锁的眉心。
君怀瑾睡梦中似有所觉,呢喃了一句:“别闹……”
随后抬手虚虚的握住了兰沉璧的手腕,大拇指刚好按在他的手腕内侧。
看似没用力,但命门已经被她扼住了。
睡梦中依然这么警惕,是花了多久才养成的习惯?
兰沉璧不敢想,他按住君怀瑾的手,轻声说:“不闹,睡吧。”
“沉璧……”
她无意识的唤了一声,随后垂下了手。
兰沉璧一愣,看着她的手心下微动,好像确实比自己小很多。
他手掌慢慢覆上去,再一点点收拢,正正好包进去。
他瞧了两眼,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第108章 情况有变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鸡鸣天亮,临水村的村民们纷纷起来做饭收拾。
炊烟按时燃起,躲在村子外大树上的路惊寒眯了眯眼,旁边的青鸾卫轻声道:“主子,王二虎家没看到主子的信号,今天没挂衣服!”
“嗯,不对劲。”
路惊寒手扶在树干上,轻轻的摩挲着,之前君怀瑾和他们约定的信号是每日早上在院子里挂起一件衣裳,他们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王二虎家院子里的情况。
而若是他们在,他们也会放出信号,学一种奇怪的鸟叫,普通人听来和喜鹊差不多,但节奏是不一样的,只有君怀瑾能听出来。
秉着严谨的态度,路惊寒模仿喜鹊叫了一长串,可没有收到回复。
路惊寒和青鸾卫对视一眼,路惊寒比了个手势:“去看看。”
“是。”
青鸾卫纵身一跃,灵巧如猫般落地无声,随后风一样蹿入阴暗处,三两下爬上了别人的屋顶,顺着摸到了王二虎家的院子。
路惊寒坐在树上,专注的看着院子里的情形,难道主子已经去了晚枫山?
……
宁鸢醒来后,先给巧巧穿衣洗漱,做好饭之后对巧巧说:“巧巧先吃,娘去看看你爹醒了没有。”
“好。”巧巧乖乖的答应,捧着自己的小碗小口小口的吃饭。
宁鸢笑着转过身,看向里间的时候笑意顿消,她抬手准备推门的时候,动作顿了顿,要是王二虎没事,她该怎么办?
又或者……王二虎一命呜呼了……
宁鸢想到这个可能,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可很快又被痛快包围。
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她以命换命,让巧巧跑。
这么想着,宁鸢无端生出几分勇气。
她手上一个用力,陈旧的门被推开,宁鸢探头一看,王二虎面色苍白的躺在炕上不省人事,但瞧着不像是死了。
“呼……”她松了口气,走过去先探了探王二虎的鼻息,还有出气,她虚脱一般坐在炕边,没死就好。
她用力的推了推他:“醒醒,起来吃饭了。”
“王二虎!”
“醒醒!”
宁鸢一声更比一声高,王二虎勉勉强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嗯……”王二虎嘴唇干燥起皮,还裂了小口子,稍稍一动就扯开了,血珠顺着往下淌。
宁鸢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上,随即皱眉道:“你发热了!”
王二虎声音嘶哑:“难怪我身上这么难受,感觉像要死了一样。”
他说着试图坐起来,手撑在炕上想支起身子,可起了一半就脱力的躺回去。
宁鸢见状小声道:“算了,你别起来了,我一会儿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嗯。”
王二虎没怀疑她,难受的又闭起了眼睛。
宁鸢起身深深的看了他几眼,原来这个记忆中可怕的男人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她确实不该再害怕了。
“娘,爹呢?”
巧巧见宁鸢出来,疑惑的问。
宁鸢立刻换上一副温柔的神情:“没事,你爹有点不舒服,一会儿娘去给他请大夫,先吃饭。”
“哦,好。”
巧巧听她这么说,就把她那个便宜爹抛到脑后了,自己放下碗,笨拙的给宁鸢盛饭放好:“娘吃。”
“巧巧真乖。”宁鸢坐下后摸摸巧巧的头,心里一阵熨帖,或许那两位真的可以带她们离开!
她心里有了希望,吃饭也比平时多了半碗,然后拉着巧巧去村里头找大夫。
村里的大夫医术一般,但看个头疼脑热还是不在话下的,他跟着宁鸢母子回来,给王二虎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最后村医摇摇头操着一口浓重的土味说:“他这个是风寒了,喝点药好好养养就成。”
说着他直接拿出个方子,一看就有年头了,“喏,拿着去镇上抓点药回来熬,每日两碗,一早一晚,喝个几天能下床就没事了。”
宁鸢闻言收下方子摸出几个铜钱给了大夫,大夫笑着收了,转头哼着小曲离开。
“还真是风寒……”宁鸢喃喃,和那二位说的一样,大夫果然什么都看不出来,既然这样,那就病着吧。
她眸光微黯,握紧了巧巧的手,“巧巧你在家里看着,娘去找孙叔帮忙去买药。”
“嗯,娘要快点回来。”
“好。”
宁鸢拿起药方和钱出门,巧巧坐在台阶上看着天外云卷云舒。
青鸾卫从后窗翻进去,蹑手蹑脚来到炕前,出手如电点了王二虎的穴位,随后给他把了脉。
他眯了眯眼,又扒开王二虎的衣领看了眼,果然在他锁骨下面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红色小点,这是中毒的表现。
这种毒叫丹朱,乃是主子自己琢磨出来的。
看来主子确实已经离开了,为保护这母女俩,才给王二虎下了这种毒。
他解开穴道,原路返回找到路惊寒,把这件事告诉他。
路惊寒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你在此处看守,我回周城一趟。”
“是。”
……
周城在秦九州的帮助下稳定了下来,沈时清隐在暗处,处理了些琐事,把之前君怀瑾留下的尾巴都扫了干净,没露出什么破绽,顺便把藏的比较深的几个钉子都拔了。
之前的周城是地头蛇的天下,百姓们的日子可以说胆战心惊,现在周城彻底恢复如常,百姓们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沈时清坐在茶楼从窗户往外看,心里也说不出的满足。
佛珠被她轻轻的拨着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流风和追云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当门神。
“咚咚咚——”
敲门声起,沈时清眸光微动,侧过脸来,流风和追云对视一眼,沉声问:“谁?”
路惊寒皱了皱眉,“是我。”
沈时清听出了路惊寒的声音,对流风道:“让他进来,你们出去。”
“是。”
追云推开门,路惊寒就杵在门前,见到他们后略一颔首,姿态骄矜。
流风和追云对他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沈时清转着轮椅回身冲他笑了笑:“怎么回来了?”
路惊寒一步跨进来反手把门带上,表情稍稍柔和下来:“主子已经进了晚枫山,我来问问你下一步的计划。”
第109章 主子说听你的
沈时清闻言微微笑了起来:“路大人这不是折煞我吗?你堂堂指挥使,要听我的计划?”
路惊寒面不改色的说:“这是主子的意思。”
说完他顿了下补充道:“谋略我不如你,我只做陛下手中刀,而你是陛下掌中笔,没有贵贱一说。”
这番话倒是教沈时清颇为动容,越和路惊寒接触,她越发现人言不可信。
这位路大人虽寡言少语,但内里颇有主见。
“既然如此,容我想想。”沈时清说完便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出神。
路惊寒也不催,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打量着房间里的摆件。
这处茶楼环境极好,想必也是疾雪楼的一处据点,不然按照沈时清这般谨慎的性子,必不会在此处久留。
几日未见,沈时清看起来气色似乎好了些。
思及此,路惊寒又转回来,视线落在沈时清脸上,快速的打量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婚约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路大人,我脸上有东西吗?”沈时清温声问。
路惊寒眸光一颤,垂下眼帘说:“没有。”
沈时清无奈的摇摇头:“陛下既然进了晚枫山,想必还留了后手吧?”
路惊寒:“嗯,她临走前给王二虎下了药……”
他把临水村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沈时清指尖摩挲着佛珠,轻声叹道:“都是苦命人。”
“若非女帝登基,女子的处境怕是比现在还糟,可即使有陛下在,天高皇帝远的,在偏远的地方,依然有着种种不公,宁鸢,也不过是其中一典型而已。”
路惊寒闻言脸色微沉:“她既然如此憎恶王二虎,为何不想办法离开?”
沈时清嗤笑:“路大人想的太简单了。”
“怎么说?”
路惊寒皱眉:“她从村子里跑出来,跑到镇上,或者更远的地方,村子里的人心里有鬼,又敢追多远?”
“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带着女儿找个活计干,总不会更苦。”
沈时清推着轮椅来到桌前,安静的给她和路惊寒各倒了一杯茶,“路大人请——”
路惊寒双手接过:“多谢。”
沈时清抿了口清茶后说:“路大人所言极是,但未免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意味。”
路惊寒剑眉紧锁:“不对吗?”
“大人时常在宫中走动,执行的任务多与富贵人家有关,自然不懂民间疾苦。”
沈时清双手搭在腿上,坐的笔直,语气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这些年我也走过不少地方,听表叔讲各地风土人情,是以比大人了解的多一些。”
“云国表面是在各地设立了绣安堂,可敢于找绣安堂求助的女子有几何?礼法束缚,他人非议便如两座大山,死死的压在女子身上,让她们不得喘息。”
沈时清眸光暗了下来,“古有女子与情郎私奔而被其父活活打死,现有李绣芳被棒打鸳鸯,被卖入富商之家冲喜,命运何曾由她们做主?”
“更不要说是宁鸢这样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孤儿,且不论她如何从群狼环伺中跑出来,便是跑了,她带着个女儿,能跑去哪儿?怎么生活?”
“这……”路惊寒语塞,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些。
按照云国的现状,让女子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也不太行。
沈时清见他沉思,说:“你可能会想不如卖入大户人家做个丫鬟之类的,但路大人应该知道,良贱不通婚,若是卖入贱籍,祖祖辈辈都只能是贱籍,主人家可随意打骂发配,再不得自由,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比在王二虎手下好吗?”
路惊寒摇摇头:“如此说来,确实不容易。”
沈时清端起茶盏,捧在手心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自己可以入贱籍,但如何能让女儿步自己的后尘?”
“更不用说她身份蹊跷,那些人不会让她离开临水村的。”
路惊寒沉默片刻,道:“抱歉,之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当年听闻何不食肉糜的故事,我还曾笑那人,如今看来,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故事里的人呢?”
沈时清笑着摇摇头:“倒也不是你的错,未曾见过,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陛下想要走的路,任重而道远。”
路惊寒第一次这般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
沈时清深深的看他一眼,“但只要多一个能理解的人,这条路就总还有希望。”
路惊寒一愣。
可沈时清已经移开了视线,“主子和沉璧姑娘都不在王二虎家,想必是一起走的,而且还能在走前布局,说明走的时候是主动的或者说自愿的,你带人沿着山路看看,她肯定会留下线索。”
她手搭在轮椅上,目光悠远,“再传令给秦九州,让他早做准备,一旦晚枫山有任何异动,立刻派兵前往,破案不急于一时,陛下安危最重要!”
“好,我明白了。”
路惊寒把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随即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时清看了眼他的杯子,笑了下:“下次不请你喝茶了,你不爱喝。”
路惊寒脚步一顿,抿了下唇,“没有。”
“是吗?”沈时清托腮看着他的背影。
“嗯,茶就可以了。”
路惊寒手搭在门上,久久没动。
沈时清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路惊寒低声说:“酒也行。”
说完他推门而出。
沈时清微愣,随即抿唇笑起来,这人……明明就是不爱喝茶,还非要坚持,最后还挣扎了一下。
不过酒的话……她表叔那边好像是有几坛不错的。
有机会,可以给他带一坛。
……
君怀瑾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身上有点重,又有点紧。
她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被兰沉璧抱在怀里,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带着几分保护的意味,察觉到她动了动,他还闭着眼睛按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没事了……”
君怀瑾:“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哭笑不得,正准备说点什么,就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她眼睛一转,立刻张口咬了兰沉璧的耳朵一下,还伸手捂住他的嘴。
兰沉璧猛地打了个寒噤,立刻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