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深夜前来?”
前面迎风传来一声低喝,君怀瑾眸光微闪,立刻把手缩了回来,转头给兰沉璧一个眼神,可兰沉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而且不知道在想什么,稍稍出神,见她转头也没躲,两人差点就这么亲在一起。
君怀瑾眯了下眼,抬手抵在兰沉璧的唇上,侧过脸在他耳边道:“到了,回神。”
兰沉璧眼睛微睁,耳畔被温热的呼吸拂过,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他伸手克制的握住君怀瑾的肩膀,把人轻轻推开一些,点点头:“知道了。”
到了这儿君怀瑾也不用再撒药粉,后面的人肯定能发现。
她收好纸包,躺回了原位,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兰沉璧立刻躺下。
两人并肩躺着闭上眼装睡。
这副画面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诡异。
马车慢慢停下,车夫说:“是三长老的车架,速速开门!”
“哎呦,三长老回来了?!快开门!”
接下来君怀瑾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是锁链拖动的动静,她不由得在脑海里想象那副画面,看来这晚枫山上,他们用的是铁门?
“当啷”一声,门开了,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守门人还说:“三长老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山路崎岖,多危险啊。”
“你是信不过谁?再说三长老的事是你能过问的?”车夫没好气的说了一声,守门人讪讪的笑了笑,没再多言。
君怀瑾:啧,这地方的人官威也是大得很啊,不过是三长老的车夫,脾气就这么大。
“吱呀——”
门在马车都进来后缓缓关上,守门人的声音逐渐被抛在了后面:“恭送三长老。”
……
“吁——”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马车再次停下,君怀瑾心里一紧,这次应该是到了,就是不知会把她们送到哪儿去?
“三长老,到了。”车夫走到后面的马车前拱手道。
马车门打开,一个侍女扶着三长老下车,另一个侍女负责驾车,也跟着跳了下来。
三长老抖了抖袖子:“嗯?到了就叫人来把她们抬走,藏香楼那边的屋子不是打扫出来了?直接送去。”
“是。”车夫应了一声,屈指在唇边吹了声口哨,一群白衣女子纷纷从暗处现身。
君怀瑾看不到,但从脚步声可以大致分辨,估计在十人以上。
“把马车上的两个人抬去藏香楼。”
白衣女子颔首,车夫打开车门上的锁,一把拉开门,见君怀瑾和兰沉璧躺着睡得正沉,便让了让。
白衣女子上前,两人抬一个,把人抬下来后,另外几人抬了两顶小轿来。
把人送上轿子后,直接踏空把人抬走了。
君怀瑾感受着耳畔的风,心里暗笑,还真是享受了把江湖人的快乐。
飞轿什么的,在此之前她也只在话本上看到过。
兰沉璧也一样,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开始掂量他们两个人从这儿逃出去的可能有多少。
“停!”
飞了没多久,轿子就急速下坠,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君怀瑾很想睁开眼看看所谓的藏香楼长什么样,但现在不是时候。
为首的白衣女子转头看了眼,冷淡的说:“三楼主屋。”
“是。”
其他的白衣女子一拥而上,架着君怀瑾和兰沉璧上了三楼。
君怀瑾虽然也高,但还好,不算太离谱,可到了兰沉璧这里,冷漠如白衣女子们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架着他上楼梯的时候,有种不是她们架人,而是被穿在杆子上的错觉。
“吱呀——”
门开了,一股清雅的熏香味扑面而来,君怀瑾闻到这味道的瞬间,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睁开眼。
别人不知道,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是她常用的,最喜欢的熏香之一!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寝宫。
可再多闻几下她就品出不对了,味道里缺了点东西,冷意少了些,更柔和。
她这才放松下来,果然是赝品,不是偷的就好。
如果和她用的一模一样,那她该疑心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没一个能用的。
但……已经死了一个了,她不想再怀疑其他几人。
第106章 和女帝同床共枕
“里间只有一张床,这个高个的要放在外面吗?”
侍女们问领头人。
领头人看了一眼说:“都送去里间,不是说姐妹吗?应该不介意睡一张床,之后能不能留下犹不可知,等长老发话再给她搬出去也不迟。”
“是。”
听她这么说,侍女不再犹豫,扶着俩人进了内室并排放在床上,也没帮她们脱衣服,只是脱了鞋子后替她们把被子盖好,看了眼没什么问题,侍女们便退出去。
很快房间里就安静下来,君怀瑾蓦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昏暗的床顶,稍稍一偏头,淡青色的床帐垂落,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屏息侧耳,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听不到,她才坐了起来,用手碰了下兰沉璧的胳膊:“走了。”
兰沉璧翻身坐起,摸了摸身下的褥子,布料柔软光滑,一看就是上品。
“他们倒是财大气粗,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就能用这么好的东西。”
兰沉璧面露讥色。
“何止。”
君怀瑾扔下这两个字就掀开了床帐,低头就着月光看一眼,内室很宽敞,衣柜八仙桌一应俱全,梳妆台上没多少东西,但该有的胭脂水粉都有,不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起码在她们来之前,这儿应该是有人住过的。
她没穿鞋,光脚踩在了地面上,兰沉璧眉头微蹙,“你把鞋穿上。”
君怀瑾直奔外间的香炉而去,头也不回的说:“没事,地上不脏。”
这是脏不脏的事吗?
兰沉璧无奈,他下床后拎起君怀瑾的鞋,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硬是让人在软榻上坐下,“穿鞋。”
君怀瑾看看他手里的鞋再看看自己的脚,“行吧。”
兰沉璧把鞋放下,君怀瑾脚一伸穿上,继续往香炉的方向走,兰沉璧在后面念叨一句:“女子要多注意些,受凉的话对身子很不好。”
“知道了,姑奶奶。”君怀瑾拖长调子应了一声,走到香炉前以手做扇,轻轻的往自己的方向扇了扇,香味入鼻,她闭眼分辨了一下。
兰沉璧见状也凑近些闻了闻,“这香料的味道属实不错,周城也算香料大城,我却从未闻过这一味。”
他见君怀瑾面色有异,低声问:“有什么问题?”
君怀瑾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声音微沉:“这种香十分独特,只有一个地方能闻到。”
“哪里?”兰沉璧心里划过数种念头。
君怀瑾直起身子,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兰沉璧看了都觉得深不可测,仿佛一瞬间换了个人。
平时的君怀瑾嬉笑玩闹,很多时候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人还是挺温暖的,像一轮小太阳,就算在人群中,你也一眼就能看到她。
可此时的君怀瑾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反而像窗外的月,天边的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陛下的寝宫。”
“什么?!”
兰沉璧一惊:“你是说——此香是贡品?”
君怀瑾轻轻摇头:“不,这香是陛下自己亲手调的。”
“陛下调的?”这句话里的信息太多,兰沉璧一时语塞。
他不知道该先问陛下为什么会调香,还是问陛下调的香怎么会在这里?
君怀瑾移开视线,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形,边看边说:“陛下从小师从神医,对毒和医都颇为精通,除此之外,她又跟着太上皇的暗卫学了制香调香,免得遭人暗算,是以她寝宫里的一切,从香料到插花,都是她自己布置的。”
她的手拂过红木架上的一对瓷瓶,冷笑不止:“香料的方子只有她知道。”
“那这……”兰沉璧盯着铜兽香炉看了片刻,恍然大悟:“仿的?”
“嗯。”
君怀瑾在外室走了一圈,最后在软榻上坐下,神色轻松了不少。
兰沉璧屈指抵在自己的下唇上,皱眉问:“他们怎么敢仿陛下的香料?而且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君怀瑾单手托腮,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她们找来的傀儡今早适应宫里的生活。
她们想让傀儡取代自己,就得从方方面面培养,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培养替身,想我而代之,闻香识料也是必须会的,不然到陛下面前不就露怯了?”
君怀瑾还没打算向兰沉璧坦白身份,是以含糊着先编了个理由。
兰沉璧看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但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拿起了一边的紫砂壶看了看:“这些都是仿的?”
“差不多,字画摆件都是假的,不过做工精良,可以假乱真。”
君怀瑾摇摇头:“这些人还真是下了血本。”
兰沉璧却只觉得一股寒气直窜天灵盖。
他们费这么大力气,只为了模仿女帝心腹吗?虽然也能说得通,但……似乎没那个必要,要是真的想仿,仿女帝本人不是更好?
等等!
兰沉璧手指不自觉的一颤,如果说这一切本就建立在女帝的基础上呢?
那么不合理的地方也变得合理了许多。
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兰沉璧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君怀瑾的脸,君怀瑾敏锐的察觉到了,挑眉看过来,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
兰沉璧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转而说道:“我有点担心我们接下来的处境,你的人知道我们已经被接走了吗?”
“会知道的,顶多一天,他们就该收到消息了,路大人一直派人盯着临水村的,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会回去和时清说,她会派人来接应我们,不用担心。”
君怀瑾说着打了个哈欠,眼里立刻蓄满了泪花,她眨眨眼,泪珠顺着脸落下,她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先睡吧,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摸清这里的情况。”
她走到床边坐下了,却发现兰沉璧还没动,不由得问:“别想了,不困吗?”
兰沉璧五味杂陈的想:困是困,但……和女帝同床共枕,他有点过不去那道坎。
君怀瑾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就势一滚,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
第107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一刻君怀瑾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那种熟悉感一下子冲淡了兰沉璧的顾虑。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矫情什么劲儿?
他暗暗唾弃了自己一句,沉默的走到床边脱下外衣放一边,再翻身上床。
习惯了王二虎家的炕,忽然回到这么柔软的床上,他有点不习惯,躺了半天都毫无睡意。
他本以为君怀瑾已经睡了,也没出声打扰她,自己默默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君怀瑾。
殊不知他刚一动,君怀瑾也转了个身,隔着中间那一道缝看着兰沉璧的背,轻声说:“睡不着?”
兰沉璧身子明显的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嗯。”
“那怎么办呢?”
君怀瑾声音带着几分困倦的黏糊感,就像在他耳边低语,兰沉璧不自在的抿了下唇说:“你睡吧,等我困了就好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君怀瑾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的说:“就讲……陛下的故事。”
兰沉璧:“……”
这是我这种平民可以听的吗?
不是女帝本人的话,也不敢随便说女帝的事吧?
“女帝曾经有四个心腹宫女,她们依照年龄分别是风刺、霜刃、雨剑、雪刀。”
兰沉璧:“……你确定这是宫女的名字?”
这也太杀气四溢了吧?倒像是暗卫的编号。
君怀瑾说完自己都笑了:“是啊,不过和一般的宫女不同,她们四个是女帝自己选的,从小就和她一起长大,和她一起训练,除了不会医以外,这四人各有千秋。”
“风刺比女帝大一岁,今年十八了,她最擅长制香,对香味天生敏锐,霜刃擅长易容,眼神也利,一般人逃不过她的眼睛,雨剑心思细腻,武功不是最高的,但是为人处世最是细致周到,雪刀是最小的,十六,古灵精怪,轻功最好。”
君怀瑾提起她们的时候语气很温和熟稔,兰沉璧被她的情绪带动,安静的听着,“所以……”
“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帝对她们十分信任,可以说除了亲人,最信任的就是她们四个,对她们就像对自己的妹妹一样好,处处照顾,有什么好东西都可着她们来。”
“她本以为,有她们在,自己也算安全,直到……”
君怀瑾顿了下,眸中闪过了淡淡的嘲讽,“直到女帝九岁那年,正好去行宫游玩,当时前面出了点事,无上皇去处理,女帝走了一会儿渴了,让剩下的三人去取些果子来,只留了风刺一人在身边。”
兰沉璧听着她的语气不对,心逐渐提了起来。
“后来呢?”
他喉结滚了一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啊……”君怀瑾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女帝落水,差点死了,风刺就在边上看着。”
兰沉璧“咚”的一声,心脏砸回了胸口,震得他心有点疼。
“怎么会这样?她是谁的人?”
“这个问题女帝也想知道,好在当时无上皇留了个心眼,在女帝身边留了暗卫,一直躲在暗处,见状不好立刻把女帝救了出来。”
君怀瑾几不可查的叹息一声,“这件事给了女帝很大的打击,她自那之后就对水产生了恐惧,但她没对任何人说,也没表露出过。”
兰沉璧皱紧了眉:“那风刺……”
君怀瑾唇角微勾,语气淡漠:“没死,女帝当时让人把她抓了起来,自己亲自审问,风刺哭着和她求饶,说自己受制于人,没办法,女帝当时没有全信,但念着多年情分,给了她一次机会。”
“太上皇和乾国皇帝知道这件事后震怒不已,太上皇倒是没有反对她把人留下,只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小心风刺再反水。”
兰沉璧这回不用她说也猜到了:“最后她果然还是反水了。”
“是,过了三年,在女帝十二岁这一年,女帝的师父游历归来,入宫发现了女帝身上的味道有些古怪,和青衣一起查了才知,女帝的香料里被人掺了些东西,量很少,但时间长了,毒性深入骨髓,人就会疯。”
君怀瑾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好在发现的不算晚,女帝也就用这香一年,这次,女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风刺了……不然,明天就该是她十八岁的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