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将回想片刻，肯定的点点头：“确定，北边的口音和江城的差距还是挺大的，所以我能分辨出来。”
卫大夫人起身合上账册，“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她带着丫鬟们到了大门口，一打眼就看见了门口负手而立，人高马大的路惊寒。
光是一个侧影就能看出这人气度不凡，身上的衣服样式也不像是寻常的家将或者家仆，瞧着倒是有几分大将的风范。
她正了正脸色，走过去问：“在下卫家大夫人，刘素容，请问阁下是——”
路惊寒闻声转过身来，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在下路惊寒。”
“路……”
这个姓在云国不常见，但很特殊，被人熟知也是因为当今陛下身边的亲卫统领姓路。
虽然这个猜测不太靠谱，但直觉告诉卫夫人，眼前人就是那个路大人。
果不其然，路惊寒下一句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在下是青鸾卫指挥使。”
“果然是路大人，路大人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卫夫人对他欠了欠身，并未因为他的身份而改变态度。
第150章 这火坑不跳也罢
路惊寒对她的印象立刻好了起来，有沈大夫人在前面作为对比，他忽然就明白了，沈家的没落和卫家的长盛不衰，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沈家大小姐回来了，想与卫公子商量退婚一事，但沈家人多半不同意，是以老夫人让人来请大夫人和大公子过府详谈，看看卫公子的意思。”
路惊寒没有添油加醋，但卫夫人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退婚这事是沈时清提起的，她是愿意的，但是沈家人不愿意，所以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而且……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路惊寒，多半派来的人也不是他，毕竟区区沈府，在朝为官的也不过一个沈平之，还只是个城主，哪里能指使陛下亲卫？
其中必然还有什么隐情！
卫夫人心念电转间微微一笑：“好，我跟你们去沈府一趟，在此之前，请大人稍等。”
路惊寒颔首道：“夫人且自便，我去请卫公子。”
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走，留下侍卫在这儿，卫夫人一愣，随即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那儿子，吃点教训也好。
……
卫大爷从江城司回来，匆匆去了卫夫人的院子，“你差人叫我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城中来了贵客，我正与副城主商量着要去接待。”
卫夫人坐在榻上，眉眼温和：“贵客？可是陛下来了？”
卫大爷一愣，迟疑着坐在她对面，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消息都传开了？”
“猜的罢了。”卫夫人给他倒茶，垂眸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能驱使青鸾卫指挥使的也不过陛下一人，连太上皇他们都不行，他既然在这儿，你又说要去接人，除了陛下，还有谁有这般面子？”
虽然知道自家夫人聪慧机敏，但每到这种时候，卫大爷还是会感慨，老夫人真是慧眼识珠。
卫大夫人家境不高，祖上代代文人出身，也曾出过位极人臣的，但都是很久之前了，近些年因为人口稀少，越来越没落，是以老夫人在给他说这门亲事的时候，他是很不愿意的，可后来见了人，他见刘氏貌美温柔，便勉强答应下来。
没想到相处久了，他才发现刘氏是外柔内刚，很有自己的一套手段，而且极为聪明，他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
所以对这个夫人，卫大爷是既敬爱又畏惧的。
但男子好面子，他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在教导儿子的时候又和刘氏发生了分歧，是以两人间的关系总是不冷不热。
“是了，守城的将士来报，路大人是护送两女一男进城的，既然其中一人是沈家小姐，剩下那位怕就是陛下了。”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怎么跑沈府去了，还要插手退婚的事？”
“给时清那孩子撑腰吧。”卫夫人有些忧愁的看着杯面，“我心里是极不情愿退婚的，时清饱读诗书，聪颖温和，胸怀大志，若是娶回来，定能管住容川，也好让他知道上进，可如今看着，是不能成了。”
“若是还有机会，我定是要让时清过门的。”
大老爷闻言皱眉不满道：“一个姑娘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卫夫人手一顿，抬眼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大老爷。
大老爷一时嘴快，见她如此，心里有些慌，“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她瘸了，只能坐轮椅，给川儿做正妻，未免太委屈川儿了，我早就想退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不中听，大夫人坐直了身子，秀眉微蹙，很是不满：“瘸腿如何？又不是彻底废了，就算废了，那婚约是老一辈定下来的，是指腹为婚，君子重诺，说了那就是一诺千金，如何能反悔？你说这话不嫌脸上臊得慌吗？”
“我说的不对吗？你看看和我们家世差不多的，谁家会娶一个瘸子做主母？就算是承诺，那也不能委屈我儿子吧？指腹为婚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她会瘸了啊？”
大老爷也来了火，一拍桌子：“我没在她瘸了的时候就退婚，已经是顾及两家的情分了，这么多年，他们沈家借着姻亲的由头占了多少好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地方！这个婚，必须退！”
大夫人站了起来：“那她也不是一出生就瘸了啊！”
她指着门口的方向说：“她的腿是因为救弟弟才摔断的，若非如此，死的就该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了，如此重情重义的好姑娘，你瞎了眼才看不上！”
“我看着那孩子长大的，放眼整个云国，就没几个比得上她的，娶妻娶贤，你光看家世门第，那大户人家出来的也未必就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让容川娶个高门贵女，你不是看不上沈时清腿瘸，你就是嫌弃沈家没落了。”
“如果沈家是明都第一世家，你现在还敢说要退婚吗？”
大夫人一针见血的戳在了大老爷的脸皮上，大老爷嘴唇蠕动半晌，脸涨的通红，没说出话来。
“我告诉你，你要退婚，我非不如你的意，我不答应！”
大夫人从沈时清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自然明白她此时的窘迫，不忍心弃她于不顾。
可大老爷不一样，他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的说：“那我也告诉你，这婚非退不可！这个家姓卫，是我说了算，你别忘了夫为妻纲，你没权力决定川儿娶谁！”
大夫人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大老爷，“好，好啊，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吧？”
大老爷：“……对，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不想川儿一辈子在人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说完他一甩袖转身就走，大夫人身形晃了两下，进来的丫鬟连忙扶住她：“夫人——”
大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苦笑了声：“没事。”
她静静的站了片刻，忽然道：“退吧，退了也好，这火坑，不进也罢。”
丫鬟不明所以：“啊？”
大夫人的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她转身去取了当年两家人订婚的婚书和信物，让人拿好，上了马车直奔沈府而去。
第151章 好一个卫容川
路惊寒自己去了宴宾楼，按理说此时不是饭点，一般的酒楼里人不会很多，但是宴宾楼不一样，这是江城最大的酒楼，无论何时都是人满为患，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有些小钱的商贾都会来此宴客。
更别提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公子们了。
路惊寒一下马就被小二迎上，“这位官爷是来吃酒的还是有约？”
他见路惊寒沉着脸，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好惹”、“我很生气”四个大字，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就谄媚了起来。
路惊寒没有感情的眸子注视着他：“卫容川在哪儿？”
小二：“啊？”
他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卫容川是何人，有些狐疑戒备的问：“你是来找卫大公子的？”
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他的眼神过于好懂，路惊寒难得解释了一句：“我是奉卫大夫人之命来找他回去的，有要事。”
小二还是有些迟疑，路惊寒不耐烦的一皱眉，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凶恶，“嗯？”
小二一个哆嗦：“在二楼雅间，您随小的来。”
路惊寒便跟着他直接上了二楼。
此时的卫容川还浑然不知，正坐在雅间里和自己的狐朋狗友在一起高谈阔论。
聊聊明都和江城的动向，聊聊最近朝廷的政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没个顾忌。
不过他们家里人比较放心的是，这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算让他们说，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肯定都拐到风花雪月那档子事上去，所以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嘴上没把门的祸从口出。
路惊寒脚步轻轻，但小二没练过武，脚步声还是挺明显的，但此时雅间里说说笑笑的声音太大，盖过去了，以至于没一个人发现外面来人了。
小二转身小声对路惊寒说：“大人，就是这儿了。”
路惊寒摆摆手，让他退下。
小二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里对卫容川说：大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然后连忙跑了。
路惊寒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就听里面有人说：“说起来海纳兄今年也二十了，该成婚了吧？沈府那边就没催催？”
听到这句话，路惊寒鬼使神差的停下了手，没有立刻动。
卫容川，字海纳。
这个名字是其母卫大夫人起的，寓意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如今看来，名字是好名字，只是这个人不太配得上。
路惊寒走神片刻，回神的时候就听里面的人把话题转到了沈时清的身上，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沈府催什么啊？李兄你这话问的那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沈家大小姐都瘸了，他们好意思催卫兄娶一个瘸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就是，而且我听说，那沈大小姐性子孤僻傲慢，一向不与家人亲厚，这样的人娶回家做妻子，谁敢要啊？不得闹得家宅不宁？”
“不是说那沈大小姐长得很美吗？”
“美就能当饭吃了？瘸子再美，那也是瘸子。”
这些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路惊寒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攥了起来。
他在等卫容川说话，他想看看这个卫容川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我……我娘说沈时清是个好姑娘，让我过一段时间就去提亲来着。”
路惊寒挑眉。
“不是吧？”雅间里的公子们闻言安静了片刻，随即又沸腾起来。
“大夫人是怎么想的啊？沈府现在没落了，不管从个方面看，沈时清都配不上你了啊，为什么还要你去提亲？”
“就是啊，这不是坑你吗？”
“或许是令堂太注重承诺了，令堂虽是女子，却颇有君子之风呢。”
话是好话，但说话的人这语气就不怎么让人喜欢，隐隐带了几分嘲讽。
坐在主位上的卫容川微微有些恼怒：“我娘这样说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是我祖父定下的，哪里能说反悔就反悔？你以为我愿意娶她吗？”
“可老爷子已经驾鹤仙去了，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牺牲自己吧？而且我听说瘸子不利于生育，将来娶回去不能生，海纳，你可就没有嫡子了。”
闻言卫容川也愣了，随即犹豫起来。
是啊，万一真的不能生，没有嫡子怎么办？
想想沈时清，再想想未来要遭遇的事，他就觉得一阵烦心，端起桌上的酒杯说：“你们一天就盯着我这点事取乐是吧？来，都给我喝，今天不醉不归。”
其他人笑笑，也跟着举起杯，然而就在马上要碰杯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咚咚咚——”
不紧不慢的三声，却很响亮，门内的人都愣了愣。
“谁啊？”
下一刻，那人直接推门而入。
卫容川有些不满的抬头看去，就见一穿着玄色长袍的男人大步而入，身材高大，容貌冷峻严肃，和满屋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格格不入。
“你是——”
到了嘴边的斥责打了个转，卫容川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卫家嫡长子，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一看就知眼前人不是一般人，没有大呼小喝。
路惊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那双透彻冷漠的眼睛缓缓看过在场众人，一个都没落下，被他看的人莫名觉得心虚，纷纷移开视线。
最后他才看向了主位上的卫容川，沉声道：“卫公子，我是来请你去沈府走一趟的。”
“啊？”卫容川茫然的举着手里的酒杯：“沈府？我为何要去沈府走一趟？”
路惊寒面无表情的说：“沈府有要事与贵府相商，令堂已经去了，在等你。”
卫容川更懵了，倒是旁边的几个人眼珠子一转，小声对他说：“说不定是要说婚事了，海纳兄，你赶紧去看看吧。”
“是啊，万一是要退婚了呢，你快去。”
看着这群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家伙，路惊寒冷笑一声，几人立刻噤声。
卫容川放下手里的酒杯，“既如此，那我便去看看。”
他起身跟着路惊寒离开，一路上几次想和路惊寒搭话，路惊寒都不搭理他，自己在前面骑马，让卫容川自己坐马车。
第152章 跟我走
卫容川不知道这人是天生这样还是对自己有意见，不过他心里其实更倾向于第二种，他就是对自己有意见，不然也不至于一句话也不说吧？
可——他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卫容川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进了沈府的大门，他才明白，可能是因为沈时清。
路惊寒在前面走，他在后面紧赶慢赶的追，一路到了正厅，一抬眼就看见了坐的比别人靠前一点的沈时清，因为她坐的是轮椅，所以格外好找。
沈时清听到脚步声回眸看过来，视线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前面的路惊寒身上，轻声说：“辛苦路大人跑这一趟。”
路惊寒摇摇头，语气温和：“不辛苦。”
说着就走到了其中一人身后站定。
卫容川眨眨眼，所以果然是对自己有意见，他对沈时清的时候那么温柔！
难道他……
“容川，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
卫夫人坐在一侧，见他杵着发呆，暗道他不成器。
卫容川回神，正准备上前给老太太行礼，却被卫夫人拦下，卫夫人起身拉着他来到君怀瑾面前，恭敬道：“陛下，这是犬子卫容川。”
说完面对卫容川的时候立刻变脸：“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