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未免过于恶毒了,别说君怀瑾听不下去,旁边的兰沉璧和路惊寒都沉下脸来。
路惊寒冷眼看着大夫人,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真的是沈时清的亲娘吗?他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像呢?
谁家的亲娘会说这种话?
然而更可怕的是,在场的沈家人听到这话竟然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是何等冷漠的一家人啊?
“你是怎么忽然想退婚的?是谁撺掇的,还是你自己想不开?”大老爷的视线忽然落在君怀瑾一行人的身上,隐隐带着几分戒备和不满。
君怀瑾:“……”
她简直要气笑了,她摇了摇折扇,轻哼一声:“大老爷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对外人还用对家里人那套,不合适吧?”
大老爷:“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时清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许是受人蛊惑。”
二老爷咳了一声:“大哥和大嫂话糙理不糙,和卫家的婚事那是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定下的,是指腹为婚,老爷子去了就解除,难免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寒心,这事不妥。”
“不过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解除婚约就算理由正当,也难免落人口舌,不如这样,把婚约换成和时安的,时安年纪正相当,也是嫡女,如此一来身份上也相当,如何?”
二夫人见缝插针,脸上长得不是眼珠子而是算盘珠子,上下眼皮一碰,那是“啪啪”响啊。
大夫人立刻瞪了回去,“这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二夫人撇撇嘴,“这不是时清自己不要的吗?”
沈时安:“……”
虽然她确实喜欢卫容川,但……她娘这话说的,就好像自己只能捡沈时清不要的一样,平白让人恶心。
她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埋怨。
“时清要不要也轮不到你们!再说,她说了有什么用?这家里何时轮到她来做主了?”
大夫人站到正厅中央,冷眼瞪着沈时清:“这件事你给我咽回去,我就当没发生过。”
沈时清脸上的笑意微淡:“我心意已决。”
“你——”
大夫人差点被气红了眼,抬手就想给沈时清一巴掌。
外面的丫鬟见状不好,连忙跑去给老夫人通风报信。
“啊——”
沈时安惊呼一声,“伯母——”
沈时清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大夫人的巴掌离她很近了,带起的风撩动了她的鬓发,可下一刻就停住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准无误的抓住了大夫人的手腕,大夫人就不能再前进分毫。
“大夫人,火气这么大,多喝点菊花茶吧,当着我的面就打我的人,怕是不合适。”
君怀瑾话里还带着笑意,可当大夫人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却如坠冰窟。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人?”
大夫人脸色铁青,“她是我的女儿,我教训她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大老爷也站了起来,语气不善:“时清说你们是贵客,我们也愿意接待你们,但希望你们有点做客人的自觉。”
君怀瑾握着大夫人的手往后一甩,大夫人立刻踉跄了两步,大老爷上前把人扶住,“你放肆——”
君怀瑾对路惊寒道:“拿令牌。”
路惊寒脸色森寒,眼神锋利,大步上前掏出金牌怼到大老爷面前:“青鸾令在此,谁敢造次!”
第148章 退婚
“什么?!”
“青鸾令?”
二夫人和沈时安一脸茫然,显然是不知道这青鸾令是什么东西,而大老爷猛地转头和二老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
青鸾令,那是传说中明都那位一手提拔起来的亲卫,只听命于皇帝的一支青鸾卫指挥使的令牌。
青鸾令只有一块,只传一人,非死不离身,其效力如免死金牌,见令牌如见君。
这个冷面的男人竟然能拿出青鸾令,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是青鸾卫指挥使?
那能指使他的——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君怀瑾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路惊寒见他们还愣着不动,立刻呵斥一声:“既见君主,为何不跪?”
“啊……”
大老爷和二老爷回了魂,立刻跪了下来,二老爷跪的太痛快,从旁人的角度看,他是直接就一个飞扑跪下的,没有下蹲的动作。
“咚”的一声膝盖磕在石砖地面上,听起来都疼。
“相公,你们……”
“还不赶紧跪下!”
二老爷一伸手就把还在状态外的二夫人拉过来和他并排跪着,沈时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用人说,自己就跪了下来,只是心里直犯嘀咕。
贵客竟然是当今陛下?那……沈时清退婚的事不就是板上钉钉了?
自己可以嫁给卫容川了?
她忽然就欣喜了起来。
大夫人茫然的跟着跪下,仰头看着君怀瑾,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君怀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原本朕这趟来只是看看时清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顺便看着她退婚,没想到,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身份不隐藏了,君怀瑾说话又开始自称“朕”了。
兰沉璧忍不住眉梢微动,以前处理周城事的时候,她就算身份暴露了也没说过“朕”,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才想着用身份压人。
也是,对付沈家人,别的手段不一定好使,毕竟他们不可理喻,只有强权能让他们屈服。
“咳咳咳——这是在做什么呢?你们都跪着干什么?”
老夫人在奴婢的搀扶下姗姗来迟,她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看到正厅里跪了一地,眼神也不好使,离得远了,不知道是谁,虽然疑惑却也没当一回事,可走近了一瞧,顿时大惊失色。
“老大,老二?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大老爷怕他娘说出什么石破天惊大逆不道的话,连忙给她使眼色,“娘,这是陛下,陛下亲临沈府,您快行礼。”
老夫人又吃了一惊,连忙扭头看向君怀瑾,见她容色艳丽逼人又难掩英气,信了八九分,拄着拐杖就要行礼。
她以为君怀瑾见她是个老太太,多少会开恩,让她免礼,谁想到君怀瑾一言不发,愣是让她跪了。
老太太心里顿时不满起来,却不敢表现出来。
“民妇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怀瑾这才纡尊降贵的开口:“免礼,起来吧。”
众人互相搀扶着起身,随后都站到老太太身边,畏惧又紧张的看着君怀瑾。
“民妇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陛下恕罪。”老太太笑起来,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点笑意来,也不显仁慈,反倒看起来有些违和。
君怀瑾坐回椅子上,路惊寒收好令牌站到她身后,默不作声的看着这场闹剧。
“您就是时清的外祖母,沈老夫人?”
“是。”
沈老夫人想坐下,但君怀瑾不开口,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站着说话。
君怀瑾点点头,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到后面几人的身上,所过之处,人人避开,不敢直视。
“朕也不和你们兜圈子,时清这次回来是朕的意思,之前去礼佛,也是朕的意思,听你们话里话外,似乎是多有不满?”
大夫人脸立刻白了,大老爷恶狠狠的瞪她一眼,早和她说了,不要在外面说那些话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被陛下听个正着,可怎么办是好?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民妇哪里会有不满呢?”老太太心里暗骂这些人成事不足,面上还在找补:“只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清与卫家大公子乃是指腹为婚,是两家交好的象征,要是退婚,未免显得我们薄情,而且退过婚的姑娘,也不好再许人家。”
“是不好许人家,还是你们觉得丢人?”
君怀瑾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老太太脸色微变:“这……没有的事,时清是民妇的外孙女,民妇自然是一心想着她,退婚对我们倒是没多少影响,面子是次要的,可女儿家的名声要是毁了,日后再想寻个好夫家就难了。”
她边说边看向沈时清,温和的问:“时清啊,外祖母记得你和卫家大公子颇有交情,怎么忽然就要退婚了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思各异的看了过来。
沈时清端坐轮椅上,面不改色的说:“回外祖母,退婚一事不是我临时起意,是我三思之后的决定,没有什么误会,只是不想耽误人家罢了,卫家大公子是嫡出,是未来卫家的当家人,怎么能娶一个瘸腿的主母回家?”
路惊寒听着这话,眸光微沉。
真是如此吗?
“可,你也是嫡女啊,有什么的?”大夫人略显心虚的说。
沈时清看她一眼,没说话。
这些人说白了,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要嫁给谁,卫容川也好,卫百川也罢,他们只是看中了卫家的权势地位,看中了卫容川这个人身后的价值,沈家没落,只能靠姻亲撑起门楣,若是退了婚,日后在江城,才是真的混不下去了。
他们如今反对这些,也是担心家里那些男子将来没有姻亲助力罢了。
沈时清捻着手腕上的佛珠,心如止水。
她不愿意,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老太太攥紧了手,苦口婆心道:“那孩子也是喜欢你的,逢年过节总派人送些小玩意来,你要不再想想?千金难换有情郎啊!”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不在家
一家子人的各色目光都落在了沈时清的身上,但她不动如山,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老太太瞧着心中暗恨。
恨她不懂事,恨她总是这么有主意,可君怀瑾在,她又不敢造次,这位陛下摆明了是来给沈时清撑腰的。
想到这儿老太太看沈时清的目光又有些怀疑,这该不会是她设计好的吧?就是为了退婚才把陛下请来?
不过她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老太太琢磨一会儿感觉不太对劲,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
“有情郎?天下男儿多的是,焉知不是有情郎?”君怀瑾折扇在手心的点了点,“清官难断家务事,按理说朕不该掺和臣下的家事,但朕视时清如手足,她想做什么,朕自然支持,退婚一事——”
眼看着君怀瑾就要下定论了,老太太忽然一扔拐杖跪了下来,“陛下,婚姻大事,还是不能草率的,想退婚也可以,但民妇请陛下给他们点时间,让他们见一面再说退婚的事,若是卫家也同意,那就退!”
君怀瑾闻言一顿,看向了沈时清,她虽然可以用身份压人,但到底是家事,如果真的闹得太难堪,沈时清怕是不好过,最后还是得看她的意思。
沈时清也明白这个道理,沉吟片刻后说:“既然如此,那就派人请他们来一趟。”
“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请卫公子和卫家大夫人来!”
大夫人立刻招呼人就要去,君怀瑾忽觉身后有异动,她抬头一看,就见路惊寒面色阴沉,似是不满。
她心念一动,“慢着,让路惊寒去。”
说着她给路惊寒一个眼神,路惊寒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拱手道:“是。”
他大步迈了出来,不等这一家子再说什么,三两步就走没影了。
大夫人和老太太一愣,讪讪的对视一眼。
她们本来还想着让自己人去,顺便跟那边说说好话的,到时候这婚可能就不退了,现在被路大人抢了先,可如何是好啊?
君怀瑾不动声色的把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轻笑一声,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想耍小心思,真是不把她当回事啊。
“来人,给陛下上茶——”
老太太见君怀瑾干坐着,连忙招呼人去拿茶点,君怀瑾却起身道:“不必了,我去时清的院子坐坐。”
“好。”
沈时清的侍卫推着她往外走,君怀瑾就跟在后面,看都没看正厅里的沈家人一眼。
兰沉璧也紧随其后,等到人走光了,大夫人一甩帕子恨恨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老太太瞪她一眼:“住口!都是你这个当娘的没用,要是你以前多关心些她,何至于如今如此生疏?”
“我……”大夫人张嘴还想说什么,大老爷拉了她一把呵斥道:“还不闭嘴?”
大夫人讪讪的闭上嘴,心里还是把这笔账算在了沈时清的头上。
“眼下看来她深得陛下宠信,你们做父母的,机灵点,以后用得上她的地方还多着呢,说不定我们沈家的机缘就在她身上了。”
老太太经过最初的慌乱,心里的算盘就开始啪啪响。
二房的人闻言脸色都不怎么好,但也不敢说什么。
只能暗暗盼着沈时清这次退婚成功。
……
路惊寒出门后带了几个侍卫,翻身上马问了个路人,知道了卫府的位置后立刻策马而去。
卫府离沈府还是挺远的,两家一个占城东,一个占城西。
路惊寒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在卫府门前停下,守门的家将见状面色不由得严肃了些,其中一人上前问:“敢问诸位是何人,来卫府何事?可有拜帖?”
路惊寒坐在马上看着卫府光洁的朱门,再看看上面挂着的纤尘不染的匾额,和沈府大不一样。
沈府虽然看起来门楣光鲜,但透着几分日薄西山的衰败感,而卫府虽然也饱经风霜,但给人一种厚重的沉淀感。
就连守门人的态度都大相径庭。
路惊寒翻身下马,略一拱手道:“在下从沈府来,请卫大公子和卫大夫人过府一叙,共商要事。”
守门人一听他是从沈府来的,面色微微有些异样,在听到请卫公子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更古怪了。
他犹豫片刻后说:“大公子此时不在府中,诸位若是想见他,怕是要去宴宾楼找,至于夫人那边,我这便去通报一声,诸位稍等。”
他转身快步进了卫府,路惊寒挑了下眉:“宴宾楼?”
他刚才骑马过来的时候好像路过了宴宾楼,在城中,一座三层的大酒楼,看起来颇为气派,应该是城中最好的一家。
原来卫容川在那儿吗?
他低低的哼了一声,略带嘲讽。
卫大夫人正在后院里对账本,等家将说明了来龙去脉后,她放下手头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你说是沈府来人,要我和川儿去商量要事?”
“是,那人是这么说的。”家将低着头说:“不过,我觉得他的口音不像是江城人,有点偏北的感觉。”
卫大夫人一愣:“哦?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