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
沈平之话没说完,沈时清已经站了起来,她只是一条腿瘸了,不是两条腿,所以她可以站起来走动,但属实不太美观,所以她很少在人前行走。
她站直之后自己一瘸一拐的下了台阶,沈平之瞧着忍不住伸出手想扶她,但想起沈时清的性子,他还是克制住了。
他的妹妹虽然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很要强的,她自己可以,就不需要人扶。
他看着沈时清吃力的下了台阶,连忙收敛自己的表情,抬起轮椅放在下面,笑着说:“坐吧。”
他语气自然,仿佛没当一回事,沈时清眼里的笑意更深:“谢谢二哥。”
沈平之推着她过了垂花拱门,来到后院,后院也没啥风景,就有个小池子,里面养了点鱼,连假山都吝啬摆两个,就孤零零在边上放了一个。
两人在池子边停下,侍卫和随从极有眼色的退到一边,沈平之和沈时清一站一坐,看着池子里的鱼。
“时清,其实你这些年一直在帮小姐做事对吧?这次我调到周城,是不是也与你有关?”
沈平之温和的看着沈时清。
沈时清轻轻道:“二哥,有些事,暂时不能和你说,但我不会害你,至于说你被调到这儿来,确实和我有关,小姐私心想锻炼锻炼你。”
沈平之了然,“因为沈家你无人可依。”
沈时清便不说话了。
沈平之叹息一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沈时清的肩膀,“二哥会保护你的,别怕,以后二哥就是你的依靠。”
第143章 我就是自己的依靠
沈时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我不是谁的负担,我是我自己的依靠。”
沈平之一愣,随即有些急切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哥。”沈时清平静的回望着他,“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整个沈家,除了祖父,就只有你真心待我。”
沈平之闻言心头一酸,他蹲下来看着沈时清,温声道:“这话该反过来说才对,这个家里,只有你是真心待二哥的,若非年少时你为我求情,让祖父把我养在膝下,我怕是早就没了。”
沈平之不过是个贱妾生的庶子,他娘生下他没多久就病死了,大夫人便以他命不好克亲为由把人送到了偏院去住,下人怠慢,家人遗忘,沈平之差点冻死在那小破屋里。
还是沈时清撞见了跑出来的他,带着他去见了祖父,祖父发了火,沈平之才换到了正经少爷住的地方,启蒙之后,因为学习刻苦又上进,祖父便让他和沈时清一起在他膝下受教。
当然老爷子最看好的还是沈时清,他说沈时清虽是女子,但心有丘壑,细致周到,是能成大事的人,而沈平之善良中正,聪明敦厚,是个守成之人。
这兄妹二人互帮互助,或可使沈家振兴。
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老爷子就先驾鹤西去了。
想到这儿,沈时清和沈平之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怀念之色。
沈平之看着沈时清的腿说:“若是祖父在世,怎么会让他们如此欺负你?”
沈时清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面色淡淡:“当年我们一起去佛寺烧香,回来的路上遇到流匪,当时马车失控,平宁被甩出去,他那么小,我怎么能不救他,虽然腿彻底断了,但起码人救回来了。”
当时马受惊,马车失控,小平宁才三岁,从母亲的怀里甩出去,差点没摔死,对面坐着的沈时清抓住了小平宁的一只手跳出去,把人抱在怀中在地上滚了两圈,却不小心被马车压过了小腿。
沈时清右腿当时就不能走了,加上一片混乱,等脱险了找大夫去看的时候就说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太晚了,腿骨都碎了。
从那之后沈家人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恶劣。
大抵是觉得她没用了。
沈平之心疼的看着沈时清,“可那孩子现在也不成器,顽劣任性,对你这个姐姐也不见得多谦让恭顺,你不后悔吗?”
“做了的事,我就不后悔。”沈时清莞尔,视线落在湖面上,看着鱼儿在里面自由自在的穿梭,心里波澜不惊,“有时候人走上绝境了,才能真正的清醒。”
沈平之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也是。”
“对了。”他皱了皱眉说:“你那个未婚夫最近行事很是乖张,大有退婚之意,还总是出入烟街柳巷,咱们要不干脆就退了这门婚事。”
“卫容川出没烟街柳巷?”
沈时清终于变了表情,很是诧异的问:“他家里人没打断他的腿?”
沈平之:“好像是跟着其他人去的,不知道是在研究什么,你也知道,卫家这一脉就这一个嫡子,宝贝的很呢,哪里舍得打断他的腿?顶多训斥两句也就罢了。”
“也是,既然如此,那就退吧。”沈时清说:“我早就在想退婚的事了,这次回去就办。”
“退婚就退婚,那卫容川也就长相还拿得出手,品行一般,确实是不太适合你,我们时清值得更好的。”沈平之说:“二哥会帮你留意的。”
“有劳二哥。”
沈时清其实不怎么想成婚,不过二哥既然有这个想法,她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先答应下来好了。
……
周城的暗流涌动几天后,忽然平静下来,君怀瑾一行人也踏上了北上之路。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周城就传出消息,说是之前晚枫山查出了一群邪教,还找到了之前被拐走的姑娘们,现在姑娘们都在绣安堂,有父母的去认领,但基本这些姑娘都没有家人了。
而那些被砍头的都是邪教余孽,这次被彻底清理干净了。
至于邪教到底是什么邪教,官府没细说,含含糊糊的,百姓们好奇之余就猜是不是反朝廷的。
而等君怀瑾他们一走,周城就放开了城门的限制,百姓们来来往往消息传的很快,临近的城市也很快就知道了。
……
是夜,某一处府邸,一只信鸽扑棱棱落下来,站在庭中的大树上,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一黑衣人从暗处蹿出来,跃到枝头一把擒住信鸽再落下,解下它腿上的信筒,看了一眼上面的标记,眼神一凛,立刻快步上了台阶,敲响了亮着灯的房间的门。
“谁?”
房间内传来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
黑衣人恭敬道:“是属下。”
“进来。”
黑衣人推开门走进去,低垂着头。
坐在上首的男人摆摆手,打断了另一人的汇报,看向黑衣人,眼神如古井无波:“何事?”
“主子,宜城来信。”
他上前一步,双手捧着密信递过去。
“哦?”
男人伸手接过,打开信筒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细细浏览起来,片刻后神色微沉的哼笑一声:“凤凰门分部被端了。”
“什么?!”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诧异的问:“怎么会这样?凤凰门一直行事低调隐秘,怎么会被发现分部还被端了?周城的人招的?不是说都死了吗?”
男人把纸卷放到了烛火上烧尽,火舌舔上来的一瞬间照亮了他冷峻的脸,“是都死了,但若是想查还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只要对方够聪明。”
“主子的意思是?”
“女帝现在何处?”
男人忽然话锋一转,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女帝?”
“按照我们眼线的说法是在西南,但好像已经动身往北去了……主子是怀疑女帝在周城?”
男子垂眸看着桌案上的东西,“说她在西南,你们谁亲眼看见了吗?”
“何况……眼见不一定为实,她这般谨慎的人,金蝉脱壳也未尝不可。”
第144章 流言四起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
男人说:“既然她查到了凤凰门分部,多半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她肯定坐不住,接下来就看她要怎么做了,我们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是。”
“你去……”男人小声的对两人说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两人听完便着手去办。
男人往后靠在宽大的座椅里,笑了声:“陛下,咱们就走着瞧,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
然而没几天,他就收到消息,说女帝在江城附近现身了。
“她去江城做什么?”
手下不解。
男人沉默良久,倏地笑了起来:“她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忽然现身,意欲何为?”
手下茫然的看着他,还是没想明白君怀瑾这一步走的是什么棋。
“姜太公钓鱼。”
男人站起来,轻轻的咳了一声。
手下恍然大悟:“愿者上钩,她这是想引蛇出洞?”
“呵——”男人直起身子,“她是不打算和我们的兜圈子了,想正面宣战,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试试。”
“啊?主子这太冒险了!”手下不赞同的说:“万一真的被她抓到,我们多年筹谋就功亏一篑了。”
男人却不以为意:“我们的筹谋就是为了这一天,若是她一直不现身反倒是麻烦。”
他摩挲了下自己的扳指,沉声道:“吩咐下面的人,按原计划进行,把人引去藏鬼关,成败在此一举。”
“是。”
……
“你没事吧?”
君怀瑾靠着马车壁闭目小憩,忽然感觉身边有人靠近了些,伸手想碰她。
她本能的抬手抓住那人的手腕,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抬眸就对上了兰沉璧担忧的目光。
“是你啊。”
兰沉璧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恹恹的神情,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些:“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
君怀瑾把头往他肩膀上一靠,有气无力的说:“哪哪都不舒服。”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舒服”、“不开心”的气息。
和以往强势洒脱的模样大相径庭,兰沉璧颇觉稀罕之余,担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热,你是哪里舒服?”
君怀瑾长长沉沉的呼吸了一声说:“我晕车。”
兰沉璧:“……”
兰沉璧:“?”
“晕车?那你之前是怎么来的?”
君怀瑾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按住兰沉璧的肩膀直起身子来,非常淡定的问了句让兰沉璧很不淡定的话:“你能往后坐坐让我躺下吗?”
“躺?”
这马车没有那么豪华,配置也不齐全,并没有能让人躺着的地方,两个人坐上去基本就没多少空间了。
那她躺能躺在哪儿?
兰沉璧看了看自己的腿沉默了。
君怀瑾嘴唇也没多少血色,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兰沉璧垂眸看着她这惨兮兮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自动拐了弯:“……可……”
“可以”都没说完,君怀瑾就头一沉倒了过来,兰沉璧忙伸手托着她的头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
君怀瑾躺在他的大腿上,自己的腿支起来就这么躺在不怎么宽裕的马车软垫上,倒也还好,不至于一个翻身就掉下去。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君怀瑾手搭在自己的眉骨上,带着点笑意的说。
兰沉璧见状,无奈的问:“你怎么会晕车的?”
“像我母亲吧,她也晕车。”
君怀瑾呼吸时轻时重,“她就容易晕车,我也这样,来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骑马,没这么强的反应。”
“那现在怎么办?要请大夫来看看吗?”
兰沉璧看着摇晃的车帘皱眉说:“可这里没有大夫,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半天的路程。”
君怀瑾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关心则乱吗?我自己就是大夫啊。”
兰沉璧:“……”
他还真的把这茬忘了。
君怀瑾手指了指一边的暗格说:“里面有我事先准备的药粉和蜜饯,你帮我那点出来,用水兑了。”
暗格很近,兰沉璧伸手就能够到,里面果然有一叠药包和一盒子的蜜饯,他拿出来后先捏了一颗蜜饯喂到君怀瑾唇边:“张嘴。”
“啊……”
蜜饯落入口中,酸味直冲天灵盖,君怀瑾顿时眯起了眼睛,低吟一声,眼泪从眼角落下来。
“嘶——”
看她这样兰沉璧忍不住好奇:“怎么了?很酸吗?”
君怀瑾咬牙道切齿:“不酸。”
兰沉璧:“……”
你先把表情收一收再说这话还有点可信度。
不过出于好奇能让杀人放火都面不改色的女帝陛下都五官扭曲的蜜饯是什么味道,兰沉璧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给自己吃了一颗。
然后……
他当即觉得一股酸味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皮都酸皱了。
“咳咳咳咳——”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小心被呛到,捂着嘴别过脸,咳到双耳泛红。
君怀瑾看着他的惨样毫不留情的笑了起来。
兰沉璧:“你……咳咳咳……你从哪儿弄的这么酸的东西?”
他不承认这是蜜饯,跟“蜜”这个字完全不沾边好吗?
君怀瑾含着蜜饯,含含糊糊的说:“我宫里有一颗杏树,结出来的杏很多很多,一到夏天就压了满枝,但没人愿意吃,因为就算黄澄澄的时候,也是很酸的,我就让人把半青半黄的那种摘下来制成蜜饯,头脑昏沉的时候就吃一颗,提神醒脑效果极佳。”
兰沉璧真情实感的说:“你对自己是真的狠。”
君怀瑾不以为意:“我若是不时刻保持清醒,又怎么能信得过别人?”
兰沉璧叹息一声,打开药包,把里面淡绿色的粉末倒入茶杯中,晃了晃,粉末很快就溶解了,水也呈现淡淡的绿色,闻起来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还挺好闻的。
“喝吗?”
兰沉璧看向君怀瑾,君怀瑾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浑身都绷紧了。
兰沉璧表情很是纠结:“这个也很酸?”
“你要尝尝吗?”
君怀瑾反手掏出一包药粉,倒进杯子里,拎起水壶倒了些水进去,摇匀后递给兰沉璧:“不晕车也可以喝,强身健体。”
第145章 睡着了
君怀瑾说的一本正经,然而她这副样子兰沉璧见过太多次,所以并不买账,他迟疑着看着那淡绿色的东西,略显犹豫。
“尝尝嘛,我做的药向来都是甜的,不会味道很怪的。”
君怀瑾端起杯子递到了兰沉璧的唇边,兰沉璧垂眸看了两眼,视线又落到君怀瑾身上,君怀瑾冲他挑眉一笑。
兰沉璧慢慢的把唇移到了杯子边缘,就着她的手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