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我来。”李毅成把从水池里跳出来的虾从地上捡起来丢进沥水篮内。他站在倪裳身后,环住她,把沥水篮交到她的手中。“你把篮子拿好,我把虾倒进来。”他拎起塑料袋底部的一角,顺着里面水的弧度侧倾,虾被一股脑全倒进了篮子里。水池里还散落着几只,他顺手一并抓了丢进去。“你往后退一点儿,我要用水冲洗它们,当心水溅到你身上。”他在她耳边细心提醒说。
往后退?倪裳想着,她往后退就是直接靠在他的怀里啊。这要她怎么退?退了不就是投怀送抱嘛。她拿着装满虾的沥水篮,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李……李少……你家厨房挺大的,你可不可以……”她想让他别以这种极端暧昧的姿势和她站在一起。毕竟,她只是在处理虾,而不是真的瞎。
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李毅成的眼睛瞥了一眼,然后嘴角的弧度忍不住上扬。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他承认他是有意的。“以后不要叫我李少,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他走到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沥水篮,打开水龙头,一边冲洗虾壳表面的污秽一边说。
“哦,好。”倪裳稍稍往边上走了点,拉开点和他的距离。她看他手法娴熟,顺嘴问道:“李总,要挑虾线吗?”
李总?李毅成被这个称呼膈应到了。倒不是说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只是觉得这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很不顺耳。看着篮子里的虾,他不禁暗想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带了些情绪,他冷脸回应说:“不用。这是大头虾,肚子很干净。”
水龙头关上,他没有理睬倪裳,直接把煮锅拿到水池边,往里倒了一汤碗的水。他把装了水的煮锅放到料理台上,将料酒、葱段和生姜丢进去,开大火煮。
倪裳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了他,他忽然拉脸是什么意思?她看了一眼虾,又看了一眼料理台上的锅,然后转身走到操作台那边,小声说:“我去摘菜了哦。”
一旁的糖醋排骨炖煮出了味道,他掀开锅盖,用锅铲翻动两下后取了一个汤勺尝了一口浓稠的酱汁。糖醋的味道差不多了,他开大火打算收汁。以防粘锅,他用锅铲翻动着排骨,让酱汁裹满食物。“你不是我的下属,不要叫我李总。”他不是有意气她,当注意到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时,他的心就软了。
倪裳把杭白菜拿出来,将菜叶子一片一片地从根部摘下来丢入水池中。“不叫你李总,那要叫什么?”她没多想,认为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李毅成怎么就作起来了?
“叫我毅成。”这是他想要的关系,他想她可以回应他,不要再后退。“我想你叫我毅成。”仿佛是在给他自己一个肯定,他又重复地说了一遍。
糖醋排骨的味道很浓,很好闻,倪裳闻着这股酸甜味道的时候在想,恋爱的酸甜味和糖醋排骨的味道有什么差别?“那啥,糖醋排骨好了吧,别糊锅了。”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打在菜叶上,掩盖了她此时的慌乱和心跳。
李毅成把火关了,糖醋排骨的汤汁的确是收的差不多了。他走到水池边,从一旁的沥水架上拿了一个碟子,顺便扭头看向埋头洗菜的倪裳,有心里话要和她说:“我……”
“清炒杭白菜吧。糖醋排骨盛出来后,把锅洗了就去炒菜。”倪裳很忐忑,所以她打断了他的话。她觉得她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一段感情,尤其,这个男人见证了她的不堪。说到底,她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想捅破窗户纸,而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李毅成不觉得他是单向地在表达,他能感受到她对他是有感觉的。他不懂她为什么要逃避?算了,他不想强迫她。照顾她的情绪,他点头回应:“好,听你的。”
第50章
北京时间中午12:30,李毅成盛了一碗饭给倪裳端过去。拉开椅子,他坐在她的对面,温柔地看着她说:“饿了吧,快点吃饭。”他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
“还好,你比较辛苦。一大早就来接我,还要给我带早饭,亲手准备午餐。谢谢。”倪裳心里有感激,她夹起排骨送入口中,不拒绝他的好意。
李毅成夹了一筷子杭白菜,“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照顾好你也是我应该做的。”不管他有没有对她产生感情,他觉得他都应该将她妥善安排好才对。因为,她在不夜城后来遭受的那些与他有关系。
排骨的味道很好,倪裳把骨头吐在骨碟里,然后扒了一大口饭。“排骨很好吃,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听到他的话后,她心里的悸动又开始了。这样的悸动让她有点抗拒和害怕,所以她主动转移话题。
做的饭菜有人喜欢,尤其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这种成就感不是简单的只字片语可以概括的。李毅成嘴角扬起,回应说:“你喜欢就好,我这也算不上什么手艺。”
“你太谦虚了,我觉得挺好的。”这是实话实说,倪裳夹了一个虾,用手剥着吃。“原以为你这样的应该有保姆来专门做饭的,我看你做饭很熟练,真的是没有想到。”她将剥好的虾仁放入酱油碟子里沾了沾,送入口中。
李毅成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擦手,浅笑说:“我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惯了,做饭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别说,只要闲下来,我还真挺享受做饭的。”这种感觉要是放在五六年前,他肯定是觉得麻烦,随便出去对付一口,不管中餐还是西餐他都无所谓。不过这两年大概是他年纪大了的关系,更喜欢自己做饭来满足口腹之欲。他是越发觉得食物应该通过自己的双手制作才会有更好的味道。
倪裳将手上的虾黄和盐水擦了,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饭上。抬眼看他,笑着说:“享受做饭的人,未必享受洗碗吧。”她就是不信他能这么贤惠。一丝笑意上了脸颊,她咬了一口排骨肉。
李毅成拿起手边的无糖可乐,他喝了一口,耸肩玩笑说道:“还行吧,虽然洗碗的确麻烦。”他已经过了怕麻烦的年纪了,洗个碗而已,这并不算什么。比起生活上的琐碎和腌臜,能把碗碟洗干净,那都算是一件让人舒坦的事儿了。“对了,上回听你说起你要毕业了?”
倪裳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西柚汁,点头回答:“是的,毕业论文快写完了。差不多下周我就要把最终版提交给导师,然后等着答辩。”她算了算时间,今天是5月9日,星期六,下一周中旬她得把论文提交掉。她暗想,还好是现在出来了,不然时间耗掉太多会影响她毕业拿学位证。
“读研吗?”李毅成夹了一个虾,他抽了一张纸巾垫在手腕下。
倪裳点了点头,她把排骨骨头吐在骨碟里,一边咀嚼一边说:“9月就要读研了。”
李毅成把剥好的虾仁放到倪裳的碗里,温柔地问:“什么学校呀?”他又夹了一个虾,继续剥虾仁。
倪裳受宠若惊,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剥虾的待遇。看着碗里的虾仁,她赶忙阻止李毅成说:“别,我自己来就行。”
李毅成把手里剥好的这个虾仁放到倪裳碗里,他拿起垫在手腕下的纸巾把手擦干净。“没关系,你多吃点。”
倪裳夹起虾仁,沾了点鲜酱油。碗里的两个虾仁,她夹了一个放到李毅成的碗里,“你也吃。”
她给他的,他自然是不客气。李毅成把虾仁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问:“还没说你9月去哪一个学校呢?你去年考的研吗?”
倪裳摇头,“我没有参加国内的考研,我申请了国外的大学,打算读一年授课型硕士。”她突然想起在他卧室看到的那张明信片,心里就又怪怪的。
“一年制的授课型硕士,是去英国吗?”李毅成没想到倪裳是要去国外读书的。大概是因为有相似的经历,他对她更是产生了几分亲近。心里有几分好奇,就又问:“哪一个城市?是伦敦吗?”
倪裳摇头,回答:“在谢菲,英格兰北部。”她倒也是想去伦敦,不过就是没有申请上伦敦的好大学。“你说你在国外生活了很久,也是在英国吗?”她夹了一筷杭白菜,问。
李毅成点头,觉得他们俩还真挺有缘分的。“我在伦敦生活了很多年,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那座城市读的,后来毕业了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在投行上班。”他听她说在谢菲,想着她应该就是在谢菲尔德大学读研。
他说得轻巧,但是倪裳知道在异国他乡能做成李毅成那样应该是不容易的。“哪里是‘顺理成章’,你能留下来在投行工作一定是很优秀的。”所以,他从来就不是纨绔子弟,相反,他在很努力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这并不难,只要你愿意花心思去学去找机会。”李毅成回想自己读书找工作的那段时间,虽然有点难,但也并不是特别难。“对了,你在谢菲是打算住学生公寓还是租house?我想你要是愿意,我可以……”
“我打算住学生公寓。”倪裳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不想吃他霸道总裁的套路。“我已经定下来了,钱也缴了,是品牌学生公寓,95磅一周的ensuit。”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就转移说:“我有看到你卧室的桌上摆着一张明信片,是康河。”
那张明信片放在桌上已经好多年了,李毅成回想了一下后,忽然笑了出来,“你是好奇她是谁,对吗?”女孩子的心思有时候也不难猜,她突然提及就证明她在意。
一口肉噎在喉咙口,倪裳像是被看穿了一样地窘迫,她连连摆手否认,并且大喝一口西柚汁用来掩饰她的慌张。“没有,我就是找吹风机的时候无意看到的。我之前在猜你是不是剑桥毕业的,因为我看你这上面……”
她的语无伦次把他逗乐了,他想她应该是看过明信片上写的东西了吧。他微笑着打断她说:“她是我的前女友,我们是在6年前分手的。之后的6年里,我有过两段恋情,不过都不长,半年左右就都分开了。”他很坦诚,面对过去的感情他与自己早就和解,并且能坦然面对,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如果倪裳在感情上不是一片空白的话,李毅成的坦诚会是个加分点,因为他至少愿意说,不瞒着她。可她偏偏没有经验,又胆小,当听到他的这三段感情经历后,她心中不免退缩。她甚至在想,他有过这些女友们,会不会她最后也不过是成为他口中众多前任中的一个?当被提及时,也是一句‘半年左右就分开’而草草盖过她曾付出的真心?
思及此,她不多的勇气在打退堂鼓。抬头看他,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成熟和老练。“为什么分开?”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她就顺着心意说出来。
“你问的是哪一段?”李毅成看到她眉头紧皱,发现她很在意。他这才惊觉,她被他吓到了。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告诉她的。
这还要问‘哪一段’?倪裳愣住了,她的脑子转不过弯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他的生活和三观与她的一定是不一样的,他们接触的人,做事的目的和准则也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为什么要问他分手原因呢?她难道是在期待什么吗?她不觉得自己应该有期待,因为他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什么。”低头吃饭,她轻声回答。
“滴,滴,滴。”李毅成的手机响了,是微信消息通知。他解锁手机,划开看,是倪裳的父亲发来的。对方是在询问倪裳现在在哪儿?“是我没有看好时间,你爸爸担心你,问你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
倪裳把这茬儿给忘了!她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了,然后说:“那啥,麻烦你和我爸说一下,说我吃好饭就回家。”相比较自己的情感问题,回家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儿。
李毅成把手机直接交给她,说:“还是你语音和你爸爸说吧,他听到你的声音会更放心一点。”他是想留她的,但是,他看得出她更想回家休息。
第51章
华金市的派出所里,晚上19:00,韩舒明一身制服坐在讯问室里。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抬眼对着坐在对面审讯椅上的王长明慢悠悠地说:“向鼎盛招了,你还不招吗?”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和状态。
王长明是5月8日那天晚上趁乱被陈队在不夜城通往云顶的暗道里被抓住的。他当时正拿着一袋子钱,带着假发穿着女人的衣服打算跑,没曾想陈队带人摸到了他出去的路。他真是懊恼的不行,那天就不该上云顶,就该在夜场里待着,讲不定他早就从后门跑了。
“你们不是没有抓到向老板吗?”他不敢轻易相信警察的话,他担心对方是在诈他。他心里打鼓,便试着反问。同样,他的眼睛盯在警察的脸上,他不敢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是个老手,心理素质是有点基础的。韩舒明靠坐在椅背上,他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预审科同事。他翘起二郎腿,仰着脑袋,轻蔑一笑说:“呵,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我既然都说向鼎盛招了,那就是已经抓到他了。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他的眼睛盯着王长明,心中明白他再装腔作势,仅仅凭借这一句话是不足以毁掉对方的心态的。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急,他要耗对方,熬对方,熬到对方求着他招。
王长明看着韩舒明一脸无所谓的状态,他仔细回忆这张脸,在脑海中隐约觉得见过。他想了一小会儿,想不起来。“你不是预审科的警察同志吧,要不,你换预审科的来?昨晚审问的王警官挺专业的,有些事儿我和他说了,所以别的事情也应该由他来问比较好,因为他比较了解情况。”他知道他现在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但是他得拖延,得激怒对方。“我可以叫律师的对吧,我在这里应该只能待48小时。从昨晚到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24小时了,我想,我应该有权利联系我的律师过来。”他的目的是想让审问进行不下去,从而时间越拖越长。
“对,你有权利请律师来。”韩舒明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上不表现出分毫。他不顺着王长明的话题说,反而是自顾自地讲起了向鼎盛。“话说回来,向老板还真挺配合的。按照他的口供来说,他没有你犯得重。他说他是财迷心窍了,所以对你的行为是睁一支眼闭一眼。有关于小姐,是你老姑妈和你弄来的,他不是很知情。关于货,不夜城里供货的来源他说是你,火车站报亭是你拿货的据点。报亭的那个人之前也说,他就是给你放哨的。向老板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老实交代,请求我们宽大处理。”
说到这儿,韩舒明有意停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笑着说:“你也看出来了,我呢不是预审科的。照道理这里轮不着我,但是所里人手不够,我就凑活着先顶上来。而且,你的案子照着向鼎盛的口供基本也是能定下来了,所以专不专业不重要,我就是来问问你,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他说的时候有意翻阅之前的笔录,翻到最后一页,他故意拿起笔。他抬眼,似是无意一般地问王长明:“你应该知道贩毒满多少克是可以判死刑的吧。”
‘死刑’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刚磨好的锥子,直接垂直捶向了王长明的背脊。他从头发丝到脚都是凉的,熬了快一天一夜,他的防线被击溃。“向鼎盛,我草他妈个王八蛋!”他激动地拍着审讯椅大喊。额头上的汗疯狂向下滴,他开始回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像是要给自己力证清白一样,他一字一句地清楚说道:“不夜城的小姐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我姑妈弄来的。做皮肉生意和做其他生意一样,要有卖点。自愿来的小姐都不是雏儿,文化水平低又俗气,卖不出高价格。我姑妈弄点清纯的女大学生来,也算是给不夜城搞点噱头。这些事情向鼎盛都知道,并且是他提议要找女大学生来的。这些女学生做得好的有些会去云顶,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我姑妈拿的钱也是向鼎盛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