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去买一瓶水，你慢慢咽。”见他吃得越发焦急，王佳佳留意到地铁口有一个自动贩卖机，她赶快过去给他买一瓶矿泉水。
淳勉终于是咽下去了，当看见她递来的水时，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接过水，他心疼地看向她，问：“日复一日这般度日，你可有觉得疲惫的时候？虽说时光如白驹过隙，但你将这每日过得如此匆忙和焦急，可有想要停下休息的念头呢？”
她累吗？挺累的。想停下来吗？恐怕不是她不想停，而是不敢停。手中紧握着矿泉水的瓶盖，她头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些问题。
不过是几秒的时间，她笑了一下，回答：“你知道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成本有多高吗？你知道停下来休息的成本又是多少呢？我不是不想休息，只是我怕我负担不起停下来的后果。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不是自己真的想要往前走，而是身后有无数的人和压力在推着我们像机器一样不停地往前走。普通人自出生起就已经被命运安排进了一条无法后退的轨道，我们逃不开，只能接受。”
也许这条轨道的名字就是‘时代的洪流’，而创造‘时代的洪流’的上位者又是如何定义这个时代以及在洪流里的无数普通人的呢？这个答案，王佳佳心想，应该只有上位者才能解读。
她看向淳勉，不知他有什么感想。
熙熙攘攘的人在匆匆忙忙之间进进出出于每一条路，淳勉瞧着来往的人，他意识到了他们的人生是依附于时代而产生与改变的。国于民，民于国，权于利，利于权……上位者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我亦是不能停，因为我受万民供奉，需为他们鞠躬尽瘁。”他有身不由己，可却明白民大于一切。
王佳佳记得她在动笔的时候有写到过，北冥是一个朝堂斗争非常严重的朝代，包括君王在内，他们暗流涌动，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和欲望。在这样的氛围里，淳勉的东宫就像是权力斗争的旋涡中心，谎言和猜忌，欲望与纯洁……几乎全员皆是恶人。
在这种情况之下，她有意将他写成了一个心中有善念的人。也许是她对生活还抱有希望，她想在无数的失望里还能造就出一抹光。淳勉就是她笔下的光，她知他有他的理想世界，但现实却注定了他不能仅仅只靠他的理想来成就他。
“你的父皇信你吗？你的母后允许你只顾万民不管姜氏吗？你的两个弟弟会甘愿拥护你而放弃争夺储君的位置吗？百官又真的愿意让你去动他们的奶酪来完成你的理想吗？”王佳佳一句又一句地反问他，将他的困境一一道出。
她看他沉默，便再次无奈浅笑，说：“我们都身不由己，所以不要再问我这些天真的问题了。我没有做金丝雀的命，也做不出依附于男人来享福的事儿。我既然要脸，那就得拼命靠自己过，不然就是不要脸。”
他的心思她全然知晓，淳勉羞愧于自己刚才的念头。“是啊，你我都是不服的人。”他是懂她的，亦如她也懂他。“走吧，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他喝了一口水，不再多言一句废话，今日便就由着她领他走，听她安排。
哪怕是周六，上海的地铁依旧是拥挤的。这证明什么呢？一是，这座城市的确繁华，二则是，有大把大把的人要在周末继续上班。
淳勉挤在地铁车厢里，他一手抱住王佳佳，一手抓着头顶的栏杆，闻着车厢里奇怪的气味，不免皱眉问：“我个子高好歹还能伸手握着把手，你小小一只被挤来挤去，不得让人吃豆腐？”他就是不喜欢别的男人碰到她，因着他觉得她是他的。
“这才是周末而已，工作日更挤。都挤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动一下都困难，还吃豆腐呢？”王佳佳从他的怀里抬起脑袋，一脸无语地回应他。
她倒是看得开，可他还是不放心。在他看来，地铁这个交通工具不是很好，女孩子容易吃亏。“你除了坐地铁，还有别的方式吗？像北冥，有钱人家的姑娘可以请轿夫抬着走。”
听听他说的，那是有钱人家的姑娘！王佳佳翻了个白眼，指着自己问：“你看我像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吗？”
罢了，说到底就是没有钱。淳勉心中烦躁，暗想在这里50斤黄金才能买一套房子，不知买个轿子请两个轿夫又要多少黄金。“如若我说，我给你买轿子和轿夫，你可愿意？”
王佳佳摇头，且说：“在现代，我们没有轿子和轿夫，这是已经淘汰的产业。”她不告诉他可以买私家车，因为怕他一冲动又喊着要给她买车。不说这个车子能不能买成，就是拍个沪牌也够费劲的了。
省得麻烦，她咬了咬牙，说：“晚上我叫车回去，请你坐车。”她清楚他是富少爷吃不了苦，觉得坐公共交通不舒服。到底是上层人士，由奢入俭着实困难了。
早上8点55分，王佳佳带着淳勉进到了办公室。不顾老李和程思思充满八卦的目光，她从空的工位上搬了一张椅子到她的工位，邀请淳勉与她共度周末加班时光。
“王佳佳，他是你家那位搞古文学的？”老李手拿刚泡好的茶，眼睛像是扫描仪似地盯着这位新来的古风小帅哥看。要不说王佳佳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就这种堪比建模脸的五官，谁不喜欢？
王佳佳拉开她自己的椅子坐下，她一边开电脑，一边指着淳勉说：“正式介绍一下，我的……”
不等王佳佳说完，程思思就一个箭步冲过来，哇塞惊叹：“王佳佳，你是昨晚团建发疯后产生了后遗症吗？你现在已经到了可以一边加班一边谈恋爱的地步了啊！你是打算加最狠的班，做最野的人，蹭办公室电费水费来公费谈恋爱吗？”
“我哪里有说我公费谈恋爱？”王佳佳有被程思思的这番话给吓到。毕竟，她和淳勉还没有走到明确确认关系的地步。她慌张地站起身，欲要解释可却又手足无措，“程思思，你不要乱讲话，我没……”
程思思全程盯着淳勉看，完全不CARE王佳佳说了什么。她见淳勉长相俊秀，身材匀称高大，忍不住大赞道：“你说你，男朋友那么帅，还是个搞古风COSPLAY的，太绝了吧！能和这么好看的小帅哥谈恋爱，王佳佳，你很有福气诶！”
是，和太子殿下谈恋爱，那得是多少言情小说女主角的梦想啊！她王佳佳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有机会与北冥的太子殿下携手组异时空恋CP。想到这里，她真想问程思思一句：这个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很可惜，她不能说出淳勉的真实来历，怕被人当做神经病。故而，她只能咬牙咽下，好脾气地解释说：“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老李首先表示不相信，他抿唇微笑，似是听到了什么欲盖弥彰的笑话一般。同样，程思思也是如此，她阴阳怪气地‘哦’了一下，故意反问淳勉：“她这么说我不信，要不你来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淳勉观察他们的表情，听他们说的话，猜测了个大概意思。他目光朝向王佳佳，见她耳朵发红，心中更是明朗了几分。
“我是佳佳的男朋友。”他礼貌大方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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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王佳佳是完全没有想到淳勉会说他是她的男朋友。这句话，就好比是一声惊雷在大晴天里突地劈到了头上，她何止是手足无措，简直是头脑一片空白，惊得连条件反射的功能几乎都要丧失。
“啧啧啧，佳佳……”程思思嘿嘿笑，她的眼神从淳勉身上又转到王佳佳那边，瞧着同事小妹一脸羞涩的欲言又止，她恭喜说：“姐姐我请客喝奶茶，祝贺你们百年好合呀！”
这话说得像是结婚了似的，明明他俩八字只撇了一半呢。王佳佳心里混乱，她本该是说点拒绝的话的，可看着淳勉眼里的炙热她又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她总觉得还未到时候，似乎他们之间还缺了点什么。
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又究竟缺了什么呢？王佳佳说不出来，也不知道。
“思思请喝奶茶，我就中午请吃饭好了。”老李作为老大哥，他是真心祝贺王佳佳脱单。“中午要吃什么，你和你男朋友定，我来买单。”他与王佳佳说，并同时与淳勉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淳勉回以一抹浅笑，他快速观察这个地方，头一次见到如此特别的楼房和布置。这里的每一个座位上都有一台有屏幕的方形物件，随着他们的手指在布满小方块的盘上敲打，屏幕上会出现不同的画面。他搞不懂这是什么，但感觉与王佳佳的手机有所类似。
“还没问呢，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是学生还是工作党？”程思思对王佳佳的恋情很是‘关心’，她手端着刚泡好的咖啡，八卦问。
淳勉回头向提问人看去，瞧着长相艳丽的这位女子的善意提问，他礼貌地回答：“我叫淳勉，是……”
“是学生党！”王佳佳怕他说出他是北冥的太子，便即刻打断，瞎编了一个说辞。她不想让同事知道他是从她写的小说里穿越出来的，更不想让同事八卦她写的小说。毕竟，对于她来说都是麻烦的事情，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你老牛吃嫩草啊，王佳佳。”程思思觉得故事的走向越来越有意思了，她下意识地评价了一句，并玩笑地说：“你哪里招来的小学弟呐，是网恋，还是你母校的？”话说到这里，她有插了一句问淳勉是学什么专业的？
瞧瞧，光是瞎编的理由都已经很难解释了，更别提什么穿越小说里的男主角了。王佳佳头疼啊，她坐靠在椅子上，只觉后悔将淳勉给带了过来。
没办法，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圆上。她叹了一口气，继续编说：“我们学校里学政治的，研究方向是社会学。”她算是结合时事。
淳勉听不懂她的话，但知道她在撒谎。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谎，为何不允许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如若是在北冥，他可以理解不说他是太子是为了避免杀身之祸，可这是在现代，现代与北冥是完全不一样的。
留意到淳勉的狐疑，王佳佳握上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暗示他别出声。
老李一边打开画图软件，一边听她们八卦，突然好奇地问：“诶，佳佳，你是艺术生吧。我记得你们学校是艺术设计类的专业比较多，怎么还有搞政治的专业呢？而且，你说你男朋友的研究方向是社会……他不是本科生？”他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满满的BUG。
王佳佳就是不会撒谎嘛，她被老李这一顿问得额头都要冒汗了。脑袋高速运转，她回应说：“我们学校设立了研究生点，他跳级读书的嘛……”
好拙劣的说辞，听得淳勉都尴尬了。心里暗暗叹气，不知要如何帮她才是。
“跳级搞政治学，这么不赚钱的专业都要学，看来是以后想考公务员为人民服务啊。”程思思没有老李想得多，她虽然也听得别扭，但像淳勉这种年纪的年轻人竟然愿意学政治，那更是少见。现在的人，谁不是早早地就把理想主义抛弃，只搞现实主义的金钱呢。
淳勉倒是真想为人民服务，故而对于程思思的不解，他随即解释道：“民生永远都是国家的根本。”
见他表情真诚，不像是装逼的，程思思仿佛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什么叫做少年老成。“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吧，思想觉悟不是一般地高啊。”她猜想，能不计较金钱只计较理想的，多半是不缺钱的文化家庭。
她不免由此深刻打量他，虽说是一身古风装扮，可骨子里有种说不出的贵气。不，是霸气。“你几岁呀，怎么说话像是个老头子似的。”她笑着打趣问，并喝了一口咖啡，暗想王佳佳的这位恐怕不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也许是干部家庭都不好说。
王佳佳回想刚才程思思说的那句‘老牛吃嫩草’，她心想她也没有很老吧。心里稍有怨气，便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差得不多，佳佳也就比我大四岁，不算多的。”淳勉替王佳佳回答，他对于年龄差没有芥蒂，所以说的时候也很是坦然。
四岁其实也不算是小差距了。就好比是一个已经读高中了，一个还在小学呢。不过这种事情呢，当事人都觉得无所谓的话，旁人就只剩给个祝福。
老李把手里项目的图纸传送给王佳佳，他看着电脑上的传输条，祝福说：“人家说女大三抱金砖，你俩得比抱金砖还多一点，好福气啊。”周末加班比起工作日的气氛要轻松不少，他紧接着就与淳勉说：“你说你姓CHUN，怎么写来着？你这个姓挺少见的呀。”
“三点水加一个享。”淳勉见老李是个善谈的，他如实回答，并有意寻纸笔写给他看。只是，现代的笔他没用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下手。
“曹正淳的‘淳’。”王佳佳言简意赅，她帮淳勉深度解析道。看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文件接收提醒，王佳佳鼠标按下下载键，便打算开启工作模式。
曹正淳是当代的哪一位名人？也许淳勉不知道，但看过《小鱼儿与花无缺》的当代八零九零后几乎都知道这位明朝大宦官。
程思思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那满头白发的僵尸脸老太监，再结合眼前的俊俏古风小帅哥，这强烈的对比差惹得她噗嗤笑出声儿来。她嗔怪似地瞥向王佳佳，吐槽说：“你是得手了就舍得随便糟蹋人家了吗？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心被人惦记。”
谁来惦记谁？王佳佳暗想，太子殿下可有的是人惦记呢。近的就说伺候他的婢女梨花，还有那个被他主动安排进东宫的表妹姜文雅；远的，那可还有云游四方的前女主吕婉婉，以及整个北冥做着太子妃梦的无数少女。
她的眼神看向淳勉，不知自己在找哪门子苦吃，为什么非要将自己陷入这种复杂的关系里？
不同于王佳佳的自我保护机制，淳勉则是以为程思思在说他会不珍惜王佳佳。不想自己心头的姑娘被旁的男人惦记，也不愿辜负她，便语气定定地说：“倘若诱惑能有用，那就是从未真心喜爱过，不过是贪图一时的鱼水之欢。我从不是那样的人，佳佳亦也不是。”
还说不是搞古文学的，老李听着这一段文绉绉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搓了搓手臂，感觉还不能缓解，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的。吃饱了狗粮的他，长叹一口气，道：“也就是你们年轻人对待感情还能有热情。我这把年纪的看的男男女女太多了，不要说‘喜欢’，就是‘真心’都没见过几个。”
程思思听他老气横秋，她嘿嘿嘲笑，指着老李与淳衡说：“瞧瞧，男人要是过了三十五还没人要，那酸得呀，都是怨气和妒忌。你可得以这位老叔叔为前车之鉴，千万别变成这样。”
王佳佳一直都只知道老李是上海本地人，年龄呢她秉持着礼貌从来都没有问过，只知道老李早过了三十。也就是借着程思思的口，她才知道老李都过了三十五。
“老李，你是上海人，怎么会三十五还单着呢？”王佳佳一直不理解老李的个人问题为什么那么难解决，甚至猜想过他不是直的。
个人有个人的困难嘛，老李无奈笑了一下，说：“还是房子的问题呀。我家就陕西南路一个鸽子笼，父母吃低保，我就拿拿工资。不拆迁么，就只能等着慢慢凑个首付，对伐。现在的人都很现实的，没有人会真的愿意一起奋斗。”他说得很委婉，但的确也是现实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