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嶙揉了揉太阳穴，他呼出一口气，抿唇不语。沉默的气氛围绕着他们，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蹬鼻子上脸的咄咄逼人。烦躁的情绪缠绕在他的胸腔，他解开外套上的扣子，敞开衣衫且又将衬衫领口松开。
“啪”他腰间的配枪被用力地放在办公桌上，他不讲一句话，然后开始他的工作。
熟悉的金属撞击桌面的声音让商彤霁脑袋清醒了，她听得出来这是他配枪的声音。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偷偷看过去，瞧见他把枪拿出来了。他是在威胁她让她别说话了吗？她回想刚刚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她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暗骂自己没脑子去惹他。
“咚咚咚。”办公室门被敲响，是陈勇进来了。
他手里拿了一份文件，看了一眼沙发上姿势奇怪的商彤霁，而后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氛似乎有点儿冷。他快速观察了一下秦汉嶙的脸色，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埋头做事，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少帅，这是被罚款和查封的印书社名单，您看一下。”他将东西放到桌上，恭敬且谨慎地说。
秦汉嶙拿过名单，他仔细翻看每一项内容，并问：“印书社老板都拘留起来了吗？别忘记给他们记上案底。”他不能动学生，但是可以动这些胆大包天的印书社。总得杀一杀鸡，猴子们才能被震慑。
陈勇点头，回应说：“都记上了，以后都是重点观察对象。按照北城的治安条例，他们这一次至少要吃15天的牢饭。”
“行，挺好的。”秦汉嶙把名单放到一旁，他抬头看向陈勇，吩咐道：“给他们准备一个大字报，贴在市中心最热闹的档口。然后去警察局和保安队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天天出去宣讲宣讲什么是反动，什么是爱国。敌人的这一套我们也玩，就看谁说故事说得老百姓爱听。”
这招不错，陈勇立马给秦汉嶙束起大拇指。他搓了搓手掌，笑着应下：“得咧，这事儿我给您保管办得漂亮！我不但要找能说会道的，我还去找几个漂亮英俊的给老百姓们上街讲课。讲得好又长得好，随手还送点儿馒头包子的，老百姓不得乐开花儿？”
秦汉嶙被他这法子逗乐了，一扫刚才的阴霾，他浅笑点头，表示随他去办。“这事儿你做主，我就看个结果。”
“好咧，少帅您就请看好吧。”陈勇一副跃跃欲试的口气，也觉得挺有意思。他看了眼手表，继续询问：“少帅，到吃饭时间了。您看，我是给您打上来呢？还是……”
秦汉嶙不饿，他刚刚在盘算如何让这群校长们有尾巴的露尾巴，便摆手说：“你去准备一些请帖，把北城教育行业的人都请来，说是我明天晚上6点要在金云大饭店举办一个教育界的酒会。你和他们说，这是一场交流会，主要是针对北城未来的文教发展。”他想借此听一听是谁的声音‘不一样’，又是谁在和秦家公然对着干。
就请教育界的人他觉得还不够，便又添加说：“多叫一点儿记者来，我这个酒会是能见人的，说的话也是光明磊落的，报纸上能刊登。但凡是有点儿道德良知，懂点儿公序良俗的人，就应该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他要让躲在背后搞学生的推手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并且也让大众去检验他们的话到底是对还是错。
“好，我马上去办。”陈勇明白秦汉嶙的想法，并立刻就去办事，丝毫都不敢耽搁。
“回来！”看陈勇走得头也不回，他连忙把他叫住。他指着沙发上商彤霁，对他又吩咐说：“把她带到食堂吃饭去。你吃好了再去办事，别饿着肚子干活。”
陈勇顺着秦汉嶙指的方向，他看了眼商彤霁，挠了挠头，不解地问：“您呢？您难道不吃吗？”很明显，这俩人肯定刚刚吵架了，他不是很想掺和他们的事情。
秦汉嶙提笔办公，摇头回应：“我有事要忙，忙完了我再去食堂吃饭。”
吃饭事大，商彤霁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客气地走到陈勇身旁说：“走吧，去吃饭。”
领导下达了命令，不听不合适，可听了仿佛也不是那么合适。陈勇有点儿纠结，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最后还是选择服从命令。
“劳烦商小姐随我下楼。”他保持距离地替她开门，且恭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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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虽说和秦汉嶙吵了一架，但是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过后，她的鼻子的确是感觉好了许多。她跟着陈勇走到底楼，从督军府大楼后门出去直走到达副楼，便就是食堂了。
一股类似于中学时期饭点特有的饭菜香气，商彤霁还没踏进副楼就能闻到。她嗅了嗅鼻子，大概能闻出来今天有肉吃。
走进食堂，里面的布局特别像电视剧里四五十年代的机关单位老式装潢。长条的桌椅被整齐且密集地摆放在餐厅内，打饭的窗口就在入口最显眼的地方。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饭盒和勺子，排着队伍去打饭菜。吃好的则是端着空饭盒，到食堂外面的水槽处自己洗干净。
“商小姐，督军府的食堂比不上外面的餐馆，您别介意。”陈勇不知道这个商彤霁是不是一个什么都要吃好穿好的性格，他进门就给她打预防针，要她别期待太高。
他领着她去到打饭处的一个角落里，拿了两个饭盒和两个铁勺，并且分了对方一套，又说：“我们这儿大家伙都自己带饭盒和勺子。您没有，就只能在公共餐具处给您拿一套，还请您别嫌弃。”
具有年代感的铝制饭盒和铁勺被塞到了商彤霁的手里，带着水渍的餐具手感有些湿滑，能猜到它们是刚刚洗好的。不同于现代社会对于食品安全的严格管理，这里的餐具肯定没有消杀的流程，所以她心里略微有些膈应，不知道上一个使用这套餐具的人有没有传染病。
不过，这也就是她脑袋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她很清楚并且也理解，民国这个年代能吃饱就算不错了，还讲究什么消毒杀菌呀。“谢谢陈副官。”她冲他点头道谢，一副没有意见的态度。
“陈副官，吃什么？”食堂打饭大妈看见陈勇来了，她们知道他是少帅身边的副官，便就特别热情地招待。她们注意到他身旁还有个年纪轻且穿着讲究的姑娘，就故意打趣问：“带女朋友来食堂吃饭啊？什么时候喝喜酒啦？”
“没有，没有，不是这种关系，姐姐们不要开我玩笑。”陈勇可不敢占商彤霁的便宜，她是秦汉嶙的人。他瞧着打饭大妈们满脸都写着‘你骗人’的意思，就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请她们饶命道：“姐姐们诶，别打听了。我就是个给少帅跑腿的，求你们放过我。”他言尽于此，希望她们能听懂。
中年大妈最八卦，况且又是食堂这种人来人往的地儿。商彤霁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因着这种事情越说越不对。她看了眼陈勇，故意和他分开点儿距离，用行为表示她和他没什么关系。
陈勇瞧了眼饭菜，一共是五个菜，他能选一荤一素。“商小姐，您看您想吃哪两个？”他先照顾她，把她安排好了再打自己的。
“吃猪脚焖黄豆呀，美容养颜。”看热闹的食堂大妈直落地推荐，仿佛在她们眼里无论陈勇怎么解释，她们就是觉得他俩是一对。
“红焖大肉也来一块呀，小姑娘要对自己好一点，男孩子么也要大方一点的。”另外一个打饭大妈推荐了一道硬菜，并暗示让陈勇加钱多买一道荤菜。
“额……”商彤霁被她们的热情弄得不好意思了，她看了一圈菜色，问：“我能要一道炖白菜，一个番茄炒鸡蛋吗？”在食堂吃饭，她一般都不是很想吃肉，可能是因为食堂特有的油腻感吧。
陈勇点头，即刻就让她把饭盒递给打饭阿姨，并替她说：“一道素菜，一道小荤，麻烦姐姐多打一些。”
“够了够了，谢谢。”商彤霁吃不了太多，她看打饭阿姨真就给她装满了一个饭盒，她赶紧让对方别装了，以免浪费。
陈勇看着打饭大妈给商彤霁打好菜后，他就把自己的饭盒也递了过去，且指着菜提要求说：“辛苦姐姐给我来一块儿大点儿的，肥瘦相间的红焖大肉，然后再来个豇豆炒土豆。”
饭盒里头的菜打好了之后，他就又对管主食的打饭阿姨询问：“今天吃馒头还是饭？”
“苞米面馒头。”打主食的阿姨就是刚才怂恿陈勇贴钱买红焖大肉的那位。她一边用手翻动钢盆里的馒头给他俩拿两个软乎的，一边玩笑地对商彤霁说：“瞧瞧，这就是男人。给别人吃素的，自己个儿要吃荤的。姑娘，以后嫁人可得好好看清楚这男人愿不愿意对你好。“
这话说得，商彤霁都脸红尴尬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也不敢去看陈勇，怕造成误会。她很是窘迫地点头假笑，并快速接过馒头，拿了就走。
陈勇知道自己是说不清楚了，他一脸无奈地瞧着这些整天没事儿干的食堂大妈，真是欲哭无泪。他也不想解释了，横竖她们就是不管事实到底如何，永远都只管自己怎么想。
“商小姐，您别多想，她们就那样儿。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您多担待。”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并对商彤霁表达了歉意。
商彤霁坐到他对面，她摇头表示理解说：“没关系，阿姨们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她们只是想开开玩笑，我不当真。”她犯不着对着这群大妈们计较，因着她们多半就是嘴快，调侃别人估计都成了她们的日常消遣。比如，村口的大爷大妈吃了晚饭就喜欢坐在一起家长里短说个不停。
“哦……是，不当真。”陈勇见她这么说，他也就把刚刚的那些话当放屁。他咬了一口苞米面馒头，转换话题说：“商小姐一会儿吃好了，要不要给少帅带一份饭上去？”他知道秦汉嶙忙起来就不想吃饭，这样很伤身体，便想着让商彤霁给他带一份去办公室。
要让她带饭？商彤霁被陈勇的提议提醒着想起来昨晚秦汉嶙吃饭前捂着胃的难受样儿。她不是一吵架就不管不顾的人，虽然有时候嘴巴损，可心肠是软的。她舀了一勺番茄炒蛋，配合着苞米馒头，她点了点头，答应道：“可以。”
陈勇和商彤霁吃好饭之后，他让她坐在位置上等他一会儿。他端了一碗荤菜放到满的饭盒过来，并且把它交给她说：“菜打多了，饭盒盖子盖不上，辛苦商小姐端的时候小心点儿。”同时，他还往她手腕上挂了一个装满馒头的网袋。
好家伙，这哪里是打多了，这就是给秦汉嶙整了个荤菜大全啊！猪脚、大肉还有番茄炒蛋，好菜全给他上了，且都是挑肉多的给。而且，苞米馒头她看大家都是一人一个的，怎么他一个人就能拿一袋子呢？商彤霁心中暗暗咋舌，心想少帅的饭菜和其他职员的饭菜果真有壁，所谓的特权阶级可能说的就是这些人吧。
“用好的饭盒勺子您就放这儿，我来收拾。劳累您先上楼去给少帅送饭。”陈勇忙着要去办秦汉嶙交代的事儿，他吃完就得出去，故而得抓紧时间，一刻都不能耽搁。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商彤霁吃了这顿饭，她就该给人做事儿。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就算是穿着细高跟走路不方便，她也硬着头皮点头应下，且礼貌回应道：“不辛苦，谢谢陈副官。”
秦汉嶙在楼上忙，听见女人的高跟鞋声，不用猜都知道是商彤霁回来了。伴随着办公室开门的声音，他没有抬头，继续翻动资料文件，问：“你吃这么快，吃饱了吗？可有浪费？”
“没有浪费，吃得干干净净，完全对得起农民伯伯的辛苦劳作。”商彤霁看他一副工作狂的样儿，对着他撇了撇嘴说。她端着饭盒提着馒头，不知道是要放在他办公桌上还是沙发前的茶几上，便出声问：“陈副官让我给你带饭，你要不要现在吃？”
秦汉嶙闻到了一股荤菜的肉香，他还以为是她吃了不少肉从食堂带回来的气味呢。放下手里的笔，他抬头看见她站在屋子中央，很是惊讶她竟然给他把饭菜打了上来。“放茶几上，我一会儿再吃。”他手里的事情还没忙完，没心思吃饭。
商彤霁听话地把饭菜放过去，且抬头看了眼钟表上的时间，顺嘴吐槽：“难怪你会胃疼，都快下午1点钟了，你常年这样很伤身体的。”她的理念就是：凡事都没有吃饱睡足来得重要。不然，赚再多的钱都不过是医药费。
她又在关心他了。秦汉嶙觉得她还真是奇怪，吵架的时候恨不得上来咬他，但是在平常生活细节上却又总是能展现出她对他的善意。他的眼神在她的面孔上无法移开，他看不懂她的灵魂，甚至看不懂她。尽管如此，可他却又莫名对她的关心很是上瘾。
也许，他看不懂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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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下午，商彤霁坐躺在沙发上看书看到要睡着。书本在她丧失意识的情况下，猛地砸在了她的脸上。这种感觉就和躺着看手机，但是手机突然砸脸上的感觉非常类似，很容易让人惊醒。
“嚯，几点了？”书本结实的一角磕上了她的额头，她揉了揉脑袋，有点儿迷糊地问秦汉嶙。就在她目光朝他看去之时，她的余光注意到茶几上的饭菜还没有动过的迹象。
饭菜已经彻底凉透，肉汁混合着菜因为油脂的关系已经冻住了，而本就不宣软的苞米馒头更是表皮发干。“你不吃饭不会饿的吗？你的胃难道是铁做的？”她惊讶地看着还在办公的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问他几点了？秦汉嶙看了眼手表，回答：“下午三点半。”听着她询问他吃饭的事儿，他有点儿烦躁地回应：“我在忙，一会儿会吃的。”
“反正都是要花时间吃，你为什么非要拖到事情做完后再吃呢？”商彤霁不能理解他这种为了工作消耗健康的行为，“况且，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做事？身体健康没了，以后想做的事情或许也没有办法做成。你难道不觉得遗憾，或者说得不偿失吗？”
说实话，秦汉嶙他妈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商彤霁烦，他被她的大道理搅和得脑袋疼。“要是觉得你手里这本书没意思，你再去书架上换一本看。你看书就看书，安静点儿行吗？”他放下笔，将背部完全靠在椅背上，闭眼说道。
商彤霁手里的书是从他办公室的书架上拿的，她在他这儿无聊，可他又不放她回洋房休息，便就只能找两本看看，打发打发时间。瞧他一脸疲惫，似乎是真被她烦到了，她识相地闭嘴，且站起身乖乖地去换一本书。
刚刚看的是讲社会问题的，太学术的内容让她看了犯困。她把书原位放回去，且打算找一本稍微有点儿意思的。可这儿是督军府，是办公的地方，放的书多半都与民生社会有关，她看了老半天，没有一本她觉得能看的。
“秦汉嶙，我能不能回去休息？”她转头与他好生打商量，希望他能理解她此刻的百无聊赖。
“不能。”毫不犹疑的一个否定，秦汉嶙看向她，余光朝向她身后的书架，说：“不爱看书就去沙发上坐着，等我忙完了就带你回去。”他是不会放她一个人回洋房的。且不说陈勇现在正在外头帮他做事，就说北城现在混乱的局面，没有他陪在她身旁，恐怕不出半天她就得被人割喉咙。
商彤霁叹了一口气，感叹她是命不由己啊。她瞥了一眼秦汉嶙桌上的东西，瞧着像是红头文件。上头密密麻麻都是他写的批注，他字迹潦草，且又是繁体字，讲道理她看了一眼就头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