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下去准备菜了，秦汉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这一路，他念及商彤霁不喜欢烟味就没有抽，现在停下来了，他便打算出去来一根。“你们吃，我出去抽烟。”他站起身就大步往外走。
商彤霁没拦他，她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抽两根是他现在唯一能排解忧愁的方法。她喝了一口茶，并看了眼窗外，确定他已经出去后，就低声问陈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是少帅嘛，怎么一点儿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她很是费解，王副官为什么一句话就能把堂堂北城的二把手给弄回来了？电视剧里的少帅不都是威风堂堂，要风花雪月就风花雪月，要挥斥方遒就挥斥方遒，金手指开得都快能点石成金了。
这个问题挺敏感的，陈勇前倾身子，靠近商彤霁，无奈地解释：“少帅也不是万能的呀，他必须得服从军令，也有能压着他的领导。再说，他并非是这一战的主帅，临阵换将其实算是犯了忌讳。”他能理解秦汉嶙，可督军府不能。好多事情，都得走流程，按规矩办，不能弹性组织更改。
他叹了一口气，透露说：“少帅不信钱司令，除了钱司令这个人的人品不是很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秦家大公子的死和钱司令脱不开关系。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在游说大帅让他去打，可大帅不让。”站在秦观啸的立场，其实他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大帅现在就秦汉嶙一个儿子，要是这剩下的一个出了点儿意外，北城恐怕又要起风雨。
原来还夹杂着私人恩怨呐，商彤霁没想到这事儿会有这些复杂关系。“既然钱司令人品不行，大帅干嘛要用他？况且，他肯定也知道大儿子的死和这人有关。”她提出疑惑问。
就是这一点，陈勇也没有想通。“不知道，可能大帅有别的打算吧。”大领导的心思一般人猜不着，他也不想猜。注意到老板端着菜过来了，他便坐正身子，把桌上的茶壶挪到一边去。
“来，九转大肠！”老板端来一个大盘子，里头装着刚出热油锅的大肠段。浓郁的酱香味，随着大肠上冒出的热气而散发开，惹得人食指大开。“当心烫，刚炒出锅的。”老板叮嘱了一句后，便抓紧时间往厨房赶去看地锅鸡。
商彤霁看菜上来了，她随后便看向门外抽烟的那个，并站起身说：“我去叫他进来吃饭。”
第111章
“拿烟当饭吃呢？”商彤霁踢了踢地上的烟头，轻嘲他。“回去也挺好的，至少不会有危险。”她觉得，要命的事情还是少做做的好。打仗除非是必要，不然别掺和。
秦汉嶙要是有她这种‘觉悟’，恐怕他连送钱送物资这些事情都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了。他就是心里装得太重了，觉得什么事情都想要亲力亲为，任何差错的出现他也会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才会弄成如今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
他把烟丢到地上，踩灭。随着烟头的火星子逐渐暗淡，他感觉心里的堵又回来了几分。他能理解商彤霁，但是无法做到。“你别管这事儿，它不用你操心。”可能是心里不舒服，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好了。
他的不耐烦被传递了出来，商彤霁撇了撇嘴，又看了眼地上的烟头。她是想安慰一下的，但是感觉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是不用操心，毕竟我也就是你的工具人。”他说话不好听，她也心里有点儿意见，讲话就难免冲。但是，说出口之时，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他心烦的时候再惹他，便就转换语气，柔声说：“别想了，去吃饭吧。”
“吃不下，你去吃吧。”需要检讨态度的何止是商彤霁，秦汉嶙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口气不好。他单手插在口袋里，打算再拿一根烟出来抽。
“别抽了！”商彤霁一把将他已经含在嘴里的烟拿下。她这两天算是照顾他情绪了，她觉得一个大男人要是情绪上不干干脆脆的，实在是叫人难受。“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抽烟干什么？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抽烟死得快，你难道不知道吗？”她口气凶煞，直接上手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并把刚刚夺下的香烟放进去。
她并未把烟盒还给他，并且露出一脸管教的态度说：“我最烦男人磨磨唧唧的，碰到事情就吞云吐雾，搞得像是王家卫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她晃了晃手中的烟盒，然后拉上他的手，把他往饭馆里拽，“香烟给你没收了，你现在跟我进去吃饭。吃好饭，上车回家洗澡睡觉！”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管教他的气势？秦汉嶙被她好一顿训斥，弄得他像是她儿子一样。口中还残留着烟草的味道，他任由她将他拉进饭馆里头，心里不知是甜的，还是苦的。罢了，就让她管着吧，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和他这样说。
“少帅来得刚刚好！地锅鸡上来了！”陈勇见秦汉嶙进来了，他替他把碗筷放好不说，还盛了一碗米饭递过去。他一边盛，一边看着地锅鸡说：“饼子是刚刚糊上锅的，要等会儿呢。先吃饭，等饼熟了再吃饼。”
好一个地锅鸡，像是脸盆一样大的铁盆子架在了炭火炉子上。铁盆子底部是爆香的地锅鸡和各种根茎类的蔬菜，盆壁上则是贴了一圈玉米面饼。黄澄澄的饼子与浓油赤酱的地锅鸡组合在一起，这种感觉还真特别的农家。
商彤霁饿了，她接过陈勇递来的白米饭，夹了一块鸡就往嘴里塞。“是草鸡诶！”草鸡特有的肉质让她惊讶地出声。她在现代的时候吃的都是工厂养殖的肉鸡，肉质疏松，一点儿鸡的香味都没有。草鸡就不一样了，鲜香的口感可能没有那么好嚼烂，但是喷香的滋味让人绝对是食指大开。
“喜欢吃就多吃点儿。”秦汉嶙夹了一个鸡腿给她。他可能是胃口的确不好，就算菜色味道不错，可他也还是没有心情去品尝。
陈勇比较爱吃大肠，他夹了好几块大肠段配饭，呼噜噜地一会儿就下去了一碗饭。他果断盛了第二碗米饭，然后尝试着用筷头去翻动铁锅壁上的饼。
玉米面饼不算厚，所以熟起来快。他夹了一块，蘸了点儿地锅鸡里头的汤汁，然后咬了一小口。浓郁的玉米香气混着鸡味儿，他算是理解了刚刚为什么商彤霁会惊呼。味蕾上的舒畅带动着他浑身的神经，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饕餮盛宴里一般。
“绝了！这家馆子真绝了！”他束起大拇指夸奖，并把面饼给秦汉嶙也夹了一个放在碗里。“少帅，您一定要吃这道菜！咱北城城区里头可没有这么好吃的地锅鸡。”
“是面饼蘸汤汁，对吧？”商彤霁也夹了一块饼子，她刚刚没瞧清楚陈勇是怎么吃的，便馋嘴地问了一句。
陈勇赶忙点头，自信地介绍他的吃法：“对，要来点儿汤汁！然后，一口蘸了汤的饼，再加上一口土豆和一口鸡。扒一口浸了鸡油的饭后，最后再来一口没有蘸到汤汁的饼。这样一个轮回，赛过神仙呐。”
秦汉嶙听着陈勇的美食教学，他看他吃得嘴角都是油，觉得滑稽好笑。“你倒是个老饕，我应该把你分到伙头兵那边去。”他开玩笑说，并吃了一口饼。
“那不行啊，少帅！”陈勇嘴里嚼着饭，直接拒绝道：“伙头兵那边薪水少，而且您让我一个副官去烧饭的地儿，那不就是降级嘛。人家说，无功不受禄，我这无功也不能降级呀。”
“就冲你抠钱袋子这品性，财政部那边以后是万万不能让你去的。保不准，你得犯错误。”秦汉嶙就最是看不上陈勇这种小市民的姿态。好好的一个副官，天天就数那两个铜板，他觉得没出息。
可这不就是普罗大众嘛，过日子的是永远都没办法逃开钱这个东西的。商彤霁能理解陈勇，毕竟她也是普通老百姓。“少帅是何不食肉糜了。”她夹了一口大肠，咀嚼着说：“谋一份工作的最基本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赚钱呀。钱是很重要的，是能活命的东西。”
陈勇听商彤霁帮他说话，他心里忐忑，感觉自己无形之中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他挠了挠头，打圆场说：“少帅说得对，我就是没什么出息。”
商彤霁撇撇嘴，当事人既然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夹了一块莴笋，看了眼陈勇低眉的面孔，轻声说：“喜欢钱是很正常的，我也喜欢。”
“你喜欢，我可以给你。陈副官喜欢，那就只能凭他自己挣了。”秦汉嶙吃了一口饭，不咸不淡地说。
“谁要你给，我才不要。”商彤霁自认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进阶到能财富共享的地步，便被他霸总的言语弄得有些不舒服。
“夫人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哈。”陈勇抬头，笑眯眯地看向秦汉嶙，而后又看向商彤霁，说：“您是少帅的夫人，少帅给您花钱那是天经地义的。就像，我要是讨了媳妇，我也把我的钱给我媳妇。”
秦汉嶙感觉陈勇这话说得真到位，他听得舒心。不管身旁的人是怎么想的，他夹了一个鸡翅膀放到她碗里，带着笑意道：“夫人多吃点儿吧。”
“我……我还不算是你老婆吧！”商彤霁看着碗里的鸡翅，头疼地解释：“都从前线出来了，这假扮少帅夫人的戏码也应该结束了。你们别一口一个‘夫人’地叫我，我听着别扭。”她依旧是觉得进展太快，感觉他俩还得再处处才能谈婚论嫁。
陈勇愣了愣，他以为小两口都默认了这个设定，没想到意见竟然还没达成统一。他这下是真要低头了，并心想督军府那边肯定是要有意见的，要是他们心思一致到还能对抗对抗，可现在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只怕他家少帅得失望。
她还是不愿意，秦汉嶙心里稍稍沉了沉。他刚刚爬上嘴角的笑意又收了回去，心想，他还真是有些诸事不顺了。
第112章
次日中午，秦汉嶙他们终于回到了北城洋房。陈勇下车后，他提着行李箱陪同一起进屋。张妈看见他们三人回来了，她赶紧冲上前，大有年迈老娘多日未见儿子的意思，苦着脸感叹说：“少帅啊，你总算是回来了，怎么看上去瘦了呀。”
陈勇知道张妈的脾气，也猜到下一句估计是要怪他没有照顾好秦汉嶙。不等她说，他一边放行李，一边自己先招，道：“张妈，怪我，是我没照顾好少帅。”
张妈瞥了一眼商彤霁，她听见陈勇的‘认错’，很是阴阳怪气地回怼：“是呀，可不就是你没照顾好嘛。这往常去前线你是做得都还行的，怎么这次那么糊涂，带了会让少帅分心的人去呢？”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冲着商彤霁，她已经习惯了张妈的态度，听见就当没有听见。她别过头，往杏仁那边走去，不打算理睬她‘主仆情深’。
“商小……不，是夫人。”商彤霁做了少帅夫人这事儿杏仁有隐隐约约地听说到。她看商彤霁身上衣服还是出门时的那套，便贴心地问：“夫人，要不要去给您放洗澡水？您先洗漱一下，然后再吃饭？”她刚刚看了眼钟表，现在正好是11点，可以吃午饭了。
商彤霁抓了抓头发，她两天没洗头了，那边又都是尘土，头皮发痒到都感觉会得脂溢性皮炎。“行呀，辛苦杏仁了。”她看向秦汉嶙，刚要问他要不要先洗澡再吃饭时，就瞧见有一个小毛球从门外圆鼓鼓地跑进来，直冲他脚边趴。
是秦汉嶙在出发前特意要来的狗。他低头看到狗子冲他拼了命地摇尾巴，便弯腰一把将它抱起。“哟，吃得挺胖呀。”他捏了捏它的小爪子，便就走向商彤霁，与她说：“你还说你不会照顾狗，这不是养得挺好？”
“都是杏仁的功劳，我就是抱它玩玩。”她见他笑了，心里也跟着有些放松了。这一路的气氛那是别提有多压抑，他这一笑也算是证明再难过的事儿也还是有机会解开的。她摸了摸狗头，故意嗔怪：“诶，我陪它玩，陪它睡，不说感情多深，但也不浅吧。怎么你一回来，它就找你要抱抱，不找我呢？啐，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说时，她食指指尖轻点狗鼻子，故意玩闹。
张妈也知道商彤霁从警察厅里出来后就成了少帅夫人，且不论这个少帅夫人是怎么当上的，就是当上了她也不服气。她故意哼笑，站在一旁，指桑骂槐一般地说：“别看是只小狗，它呀不比人差分毫呢。对于谁给它饭吃，谁是陪着只能玩玩的，那是分得门清儿着呢。”
得，商彤霁就是个陪玩的。“张妈讲话也是很有意思，不管是人是狗，你都能混到一起。”商彤霁憋不住火气了，她暴脾气上来便就怼。
这是骂张妈人畜不分，张妈咬牙刚要回骂，就听秦汉嶙一记咳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甩了个眼刀给商彤霁，只当是日后再找她算账。
“少帅，我请个假，行吗？”陈勇见气氛难堪，他就上来打圆场，说：“连着开长途，我挺累的，想下午回家去好好地睡一觉。这不，正好城区有个澡堂子刚开业，我也想去搓一下老泥，清清爽爽的。”
秦汉嶙点了点头，顺带从口袋里掏出5块钱塞给陈勇。“去澡堂子搓澡，我请你，你小子好好地去享受就是了。”
陈勇不和自家少帅客气，请搓澡这事儿他是十足地高兴的。他笑呵呵地把钱塞进自己的口袋，并‘豪言’说：“我就当是先帮您探探路。要是不错，下回我陪您去。”
“行啦，你就自己去吧。”秦汉嶙笑着‘赶’他走，并将狗放到商彤霁的怀里。看着陈勇离开，他挂在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轻轻一叹，他转过身便就将商彤霁搂着，且吩咐杏仁和张妈道：“杏仁去放洗澡水，张妈去准备一点儿吃的。”说完，他就往楼上走。
上楼回到卧室，商彤霁把狗放到地上。她看秦汉嶙面色还是不好，便关心地问：“你还在气呢？”不用他回答，她知道他一定是的。“想开点儿，憋闷气只能伤自己。”她手掌贴上他的胸膛，轻抚着替他顺一顺。
秦汉嶙握住她在他胸膛移动的手，他将它放到唇边亲吻，而后浅笑摇头道：“我不气，就是累了。”他把她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替他解开衣扣。“我去洗个澡，洗个澡就好了。”他轻声在她耳边呢喃，好似这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样。
他还是没有看开，明明心里还是不高兴的，偏偏嘴上却要硬说自己没问题。商彤霁觉得拧巴，她看着那只被他握着去解纽扣的手，心里乱乱的，沉沉的。“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她不解地问他，仿佛也有解开他心结的心思。
“我没有骗你，也不会骗自己。”秦汉嶙果断地给出答案。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眉目之间也藏着不少愁绪。他松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他。“我没有那么脆弱，也不会不堪一击，你不用担心我。”
商彤霁看着他的眼睛，回应：“可是你不高兴。”
“人生十之八九都是不高兴，有一两件幸事儿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我且认为，你便就是我一生中那一两件幸事儿里的其中一件。”他环上她的腰，与她面对面地拥抱在一起。轻抚着她的面孔，他换上了温柔，与她深情道：“能有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高兴了。”
也许是经历得少吧，商彤霁仿佛能理解，又仿佛是不能理解。她让自己靠在他的胸膛上，耳朵听着他的心跳。“我总觉得，无论生活是怎么样的，人一定要开心。开心，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她的理念，也是她对他的劝说。
“我知道，你不用劝我。”秦汉嶙能理解她的心思，但他也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他现在遇上的麻烦。
“咚咚咚。”卧室的门被敲响了，门外的人说话：“少帅，夫人，我来放洗澡水。”杏仁有点儿尴尬，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犹豫了好久才敲响了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