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彤霁听着门外那透露着窘迫的声音,她浅浅笑了一声后,便轻捶秦汉嶙的胸膛,道:“你看,和你说话说得都忘记了杏仁要来放洗澡水呢。”她故意看向他半露的胸膛,玩笑问:“你去开门还是我去开门?”
“你去。”秦汉嶙知道她是有意在逗他,便立马把衣襟拉上,且走到了阳台那边背着身子。他也不知道他在尴尬什么,站在阳台上,他看着街景,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够好笑的。
杏仁进来后不敢乱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外听了多少,反正脸烧的有够红的。她看了眼开门的商彤霁,轻声说了一句‘夫人’后,就立马转身进浴室去。她赶紧打开莲蓬头,将浴缸内壁快速冲洗一遍,手快地给他们把水放上。
商彤霁把在屋里乱走的狗子给抱起来,她靠在浴室门边,看着杏仁忙活,问:“中午吃什么呀?”
杏仁摸了摸水温,调整热度,道:“吃小炒黄牛肉,还有白菜炖豆腐。”调准水温后,她转头看向商彤霁,皱眉叹气说:“这两天菜价可高了,都快赶上肉价了。照道理,这季节都快转夏了,应该是菜正好卖的季节呢。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民国就有通货膨胀了吗?商彤霁虽然搞不懂,但知道菜价上涨不是好事儿。“你……”她刚想说让她去找秦汉嶙问问,可想到他被前线的事情弄得有够头疼,便就改口说:“菜贵就少买点儿,够吃就行了。”
第113章
杏仁放好水以后就走了,秦汉嶙让商彤霁先去洗澡。商彤霁洗好了出来,她头上裹着毛巾坐到梳妆台前。她从台子上拿了一盒雪花膏,用食指挑了一些放在手心揉开,然后抹到脸上。她一边抹,一边舒服地说:“前线真是有够脏的,我光是洗头就洗了3遍。第一遍的水都是黑的,头皮上的泥灰沾了水以后就结在了头发上,硬搓才搓干净。”
秦汉嶙走到她的身后,他看着镜子里那张白嫩的脸,听着她无意的抱怨,轻笑说:“这次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呀,我就是帮帮忙而已,尽力而为吧。”商彤霁倒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感觉这一回可比做卧底来得轻松多了。虽然结果不好,情绪上也有些压抑,不过人是安全的。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涂好面霜,她将包裹着头发的毛巾给拿下来。侧着身子,她用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反正现在回家了,安安全全的挺踏实。”她也不知道这间洋房有什么魔力,当她踏进大门时,所有的忐忑和不安瞬间都被抚平了。
她是过日子的女人,秦汉嶙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面容,心里生出了长相厮守的缠绵想法。可也就是一个转念,他将自己的心绪给压制了下去。
“我去洗澡了,你赶紧吹头发,别着凉。”他垂下眉目,一边脱下衣服,一边往浴室那边走。
商彤霁专注于擦干湿头发,她没有在意到秦汉嶙的情绪转变。她就像是以往的习惯一样,起身去浴室拿吹风机到插座那边插上插头,吹头发。
午饭是快下午1点的时候才吃上的,商彤霁因为心情放松,她连着吃了两碗饭。并且,几乎是一个人包圆了白菜炖豆腐这道菜。她和秦汉嶙吃好后就又上楼去了,俩人因为疲惫,打算睡会儿。
“还是席梦思的大床好睡。”商彤霁在头沾上软乎乎的枕头后,发出一声感叹。她挪动着身体,体会着床垫的魅力,三观极正地自嘲说:“人呐,就不能用上好东西。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说的是在前线睡的那张行军床,秦汉嶙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他将她抱在怀里,闻了闻她头发上的玫瑰香气,宠爱地说:“你是我的女人,你只管享受就是了,何必在乎什么奢,什么简。军区那种地方本来也不是你该去的,要不是我自作聪明,哪会任由你去吃苦呢?”
“秦少帅,我是工农阶级出身的普通老百姓,简才是最本质最应该有的模样。而奢,那也就是偶尔体验一下图个乐的行为,不能当作日常规范。”商彤霁特意更正秦汉嶙,她想着自己的吃穿用度基本都靠他,就不能太过分。人要有分寸,也要有自知之明,更不能忘本。
秦汉嶙笑了,他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觉得她是闲得。“行,随便你。”他亲了亲她的发丝,手掌附上她的肚子,转换话题,关心地问:“前几天忙,我忘记问你月事的事情。”
商彤霁感受着她肚子上温热的触感,内心再次暗叹,有时候男人还是挺好用的。比如,她现在睡得暖和柔软不说,肚子也很舒服。她就像只吃饱了的猫,后背贴着他的身体,舒服地眯眼说:“出发去前线之前姨妈刚好走了。”
好在是走了,不然在前线的时候卫生条件差,只怕是要染上炎症。秦汉嶙心中暗叹还好,可还是觉得愧疚,认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他轻揉着她的肚子,感觉到微凉的触感,口气里带着抱歉道:“月事刚走也还是要注意点儿的,生冷的东西不要碰,多吃点儿暖宫的。”
“好……哈……”商彤霁是真的困了,她脑子糊糊的,听着秦汉嶙说话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随口答应了一句,顺带还打了个哈欠。她转了个身,把脸埋在秦汉嶙的胸膛口,并且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秦汉嶙心中的柔软就像是绽放的玫瑰,他想去好好地保护她,想给她所有能给的。他抱紧她,感受着胸膛口被她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切切实实地有了做丈夫的感觉。
“夫人,醒一醒。”下午6点出头,杏仁敲门发现卧室里没有回应,便推开门进去轻声喊了喊商彤霁。
商彤霁被叫醒了,她的身旁早就没了入睡时的温暖。半眯着眼睛,发现秦汉嶙不在。她坐起来,睡眼惺忪地问杏仁:“秦汉嶙呢?”
“少帅下午4点就出去了。”杏仁不知道秦汉嶙去了哪儿,但是可以告诉商彤霁,他走了有一会儿了。“夫人起床吗?晚饭已经好了,您要不要下楼去吃点儿?”秦汉嶙走之前说让她们不要等他,饭做好了就叫商彤霁去吃。
商彤霁看了眼卧室里的钟表,发现已经6点多了。可能是中午吃得饱,她不饿,故而摇了摇头,说:“等他回来再吃。”
秦公馆里,秦汉嶙坐在书房里等秦观啸回来。赵管家端来了水果和点心,他换了一壶新茶给秦汉嶙,并替他续上热茶水,说:“少帅,您都等了快2个小时了。大帅带三姨太出去郊外钓鱼不会那么快回来的,您看,这都到晚饭点了,要不下楼去餐厅吃个饭再等?”
秦汉嶙看向赵管家,他摇了摇头,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说:“不用,我不饿。我就在这等他,麻烦赵管家在他回来后和他说一下。”
赵管家说是管家,其实也就是仆人,主人家的儿子说不吃,他也不能逼着对方吃。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想着应当是饿不到的。“是,等大帅回来了我就与他说您在书房等他。”说完,他就出去了。
晚上8点15分左右,秦观啸推开书房的门,板着一张脸,口气也不好地冲着秦汉嶙说:“你搞什么名堂?在前线闹了不作数,还要上我这儿来搅和?你可消停点吧,别一天天地以为全北城就你最精忠报国,就你最体恤百姓!当劳模当到你老子我面前,我和你说,你少来!”
秦汉嶙猜到秦观啸会上来就骂他,也预感到对方说的会很难听。可纵使他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会心头有被击到。他忍着情绪,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要任由他糟蹋我秦家的兵?”
他指的是钱正康,秦观啸知道秦汉嶙的意思,可他装傻充楞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秦汉嶙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看着父亲一脸的无所谓,心头的怒火犹如岩浆喷发一般,再也遏制不住。“钱正康一次又一次地消耗我秦家的兵,他的目的是什么?他背后又有什么人?父亲可曾想过?”
不等秦观啸回答,他把这两天理清的头绪一一道出。“那些从天上扔下来的炸弹是东洋人的,而被东洋人控制了的中城又利用间谍在您这儿偷取前线战报。您说这会是巧合吗?只怕是钱正康两头拿好处,一面替东洋人消耗我军,一面又假模假样地带着我们的兵懒懒散散地躲在山里打着不像样的仗。那一次又一次地所要军需和援军,为的或许不是他在北城日后的荣华,而是他在中城以后的声望。而断断续续地停火和开火,恐怕也不是他的心血来潮,只怕是在将我军的机密送往敌方。”说到这里,他轻笑嘲讽,直叹:“打了半辈子仗的您,应该也是头一回被人摸清老底吧。”
“是吗?”秦观啸坐上书房主位,满身的不在乎。他从抽屉里拿出雪茄烟,一边剪雪茄头,一边说:“但是,在我看来,你才是那个什么都看不懂,并且坏我好事的蠢货!”
第114章
骂人蠢货那真是有些过分了。秦汉嶙本身就不理解父亲的种种行为和决策,这下更是让他气得绷不住。他走到秦观啸面前,指着他老子的鼻子,大声嘲讽质问道:“对,你英明!你让人家开多少价码就给多少东西,就连东洋人打进来了你也无所谓!你就抱着你的三姨太,天天春宵帐暖,好不快活。今天钓鱼,明天跳舞,后天是不是能再给我和桃芝生个弟弟?”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接上刚刚落下的话音,很是狠厉地甩上了秦汉嶙的脸颊。
秦观啸算是被秦汉嶙的‘目无尊长’给激怒了。他毫不留情,用了十足的力道招呼了一个耳光上了儿子的脸。也许是这样做还不解气,他取下了挂书桌后面的墙上的一条马鞭。他挥了挥他的鞭子,随后指向对方,厉声训斥道:“你他妈翻天了!老子的事情要你管!”
秦汉嶙直落地对上秦观啸凶恶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人一样。可他不害怕,他就是要个说法,要个道理。“我不想管你,但是死去的弟兄们不会瞑目。他们死的时候不明不白,到了地下肯定也在看着我们。”他就是要秦观啸说出个理由,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民国的家长就像是中国70年代以前的那一辈一样,总是有一种决策者或是不可推翻的这种心态存在心里。就好比,当代的年轻人在父母要求做一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时想要父母的一个解释,但父母总是会说:我是你的父母,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你只需要听从,并且,我有权决定你的一切行为,甚至是人生。
别说是现代人不会接受这样的强势,就是秦汉嶙,他也不能接受。他看着父亲的‘说一不二’,心里生出了厌烦和不耐。
“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没少给军饷,死了,我也不少给。你说他们死不瞑目,我觉得那只是你吃饱了撑的,瞎想罢了。”秦观啸对于秦汉嶙的说法非常嗤之以鼻,他笑着用马鞭指着地,满不在乎地说:“看吧,我秦观啸不怕死人看。他们要是觉得怨,那就来找我!我恭候大驾!”
“你没比钱正康好到哪儿去。”秦汉嶙嗤笑说:“是我高看你了。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掠夺者,你和他还真是一丘之貉。这也难怪了,你用他会用得这么顺手,连大哥的死都不在乎,原来是惺惺相惜呀。”
“去你妈的!你他妈拿你老子和那个混怂比!”秦观啸的马鞭一下就上了秦汉嶙的胸膛,他用力抽打上去,似是泄愤,但却也无法解恨。他咬着牙,凸着眼睛,暴喝道:“少提你大哥!你大哥可比你聪明多了!”他心里的恨就像是长在了马鞭上,说完便就又是一鞭子。
秦汉嶙没有躲,他就笔挺地站在秦观啸的面前,结结实实地挨他一鞭又一鞭。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不是不痛,只是他心里有气,顶着他不愿意后退一步。“你打我就是想解气,那我就让你打。我挨你几下鞭子不要命的,比起那些因为你而死的弟兄们真是算不上什么。”他咬着牙,硬挺地讲出这两句话,言语里都是不服。
老二骨头硬,秦观啸一向知道他的脾气。他抽了几下,心里的愤恨泄了一些后,便将马鞭丢到一旁,又给他来了一个耳光后,指着鼻头大骂:“你他妈的懂个屁!”
“我就算是懂个屁,也好过你麻木不仁。”秦汉嶙舔着牙龈,咽下口腔里的血,摆正身姿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让你去送钱送好了就回来,你干嘛不听?”秦观啸就一直气秦汉嶙没办好这件事儿。他心里不舒坦,便又是一脚踹向儿子。看着他身子晃了两下,没多大碍,便哼笑说:“自作主张啊,秦少帅!要不是你自作主张,他已经因为这一战战败而入狱了!现在好了,只能一拖再拖,等下一次机会!”
秦汉嶙有一瞬间的惊愕,他没想到父亲竟然设了局,而他成了破局的人。他不敢相信,直问:“所以,你是有意让他在前线肆意消耗的,对吗?”见秦观啸没有回答,他心中明白如此便就是了。他摇头轻叹,心中只觉寒意阵阵,“你用秦家自己的兵去换钱正康一条狗命,这样做值得吗?”
秦观啸摸了一把脑袋,他挑眉回答:“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不等对方说话,他将原本设计的想法坦白说道:“你要是送好了钱就走,这一遭战败后,我大有理由给他抓捕进去。并且,你也说了,武器是东洋人的。我给他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吧。可你偏偏要掺和,他便就有理由把所有的问题推给你,并且说是因为你来了前线,他顾了你所以就没顾上敌军。而东洋人的武器这一茬儿,他也大可装傻,说是你耽误了他探寻敌军情况。”
他看着秦汉嶙不算老练的面庞,失望地说:“你说是我害了弟兄们,我觉得反倒是你在让他们不能瞑目。同样,钱正康继续活着的机会也是你亲手给他送上的。”
原来,这个局是这样设的。秦汉嶙感觉自己的确就像个蠢货,一点儿觉察能力都没有。“从一开始你就可以和我说这个想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或者,你不信我也可以。你大可以不要让我去前线送那30万大洋。我要是不去,你的如意算盘一定不会被我打乱。”
秦观啸并非是不信秦汉嶙,他是太相信他了,所以才会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会没办好。他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冷笑说:“我还不够信你呢?我就是太信你了,所以才让你去的。我是真没想到,你能办砸。”
他走到书房酒柜边,拿了一瓶洋酒,倒了一杯。他回顾这一段时间的种种事情,抿了一口酒,与秦汉嶙仔细地说:“中城间谍案看似落幕,实则还未结束。间谍指向了东洋人,偷电报则是指向了前线。现在,东洋人的野心你我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们不可能坐以待毙。钱正康是一枚好用的棋子,我们把他利用好了,就有理由大刀阔斧地进军中城,可以在南城还未彻底缓过来的时候抢先一步。”
“利用钱正康叛国通敌之事挑起北城百姓的情绪,从而再用驱除外敌的名义进军中城,对吗?”秦汉嶙这回算是真的明白了秦观啸的野心。看来,父亲要的从来都不是北城,而是整个中华。“别太贪心了,免得收不住。”他始终不能完全接受父亲的想法,故而提醒了一句。
“这不是贪心,这是谋略。”秦观啸坚持己见。他走到秦汉嶙身前,看了看他身上的伤,皱眉说:“你回去好好地调整一下吧,这些事情会有王副官来处理,你不用再管了。”他下了逐客令,口气不客气地说:“别再拿你的那些大义来搅和我的事儿了,你可太烦人了。”
晚上9点,商彤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秦汉嶙回家吃饭。她是左等右等,点心茶水吃了一堆,发现他还没回家。想到他这两天状态不好,她心里隐约有点儿不安,便就想要不出去找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