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您看来就是一张纸,这没错。哪怕走流程,您也可以把它当成一张纸。”人事处的人头铁,他硬刚道:“您是少帅,身份尊贵,可我们人事处也得吃饭呐。您可怜一下我们吧,您有事儿就找大帅去说道,别为难我们。”
是个头嘎嘎硬的人!陈勇在心底直呼‘好家伙’。他站在一旁,感觉自己都不敢去看他们了。
秦汉嶙明白了,这是今天非停不可的意思了。他收下了这张纸,然后看向人事处的,说:“行,你去做事吧。”他不想和这个人多说,因为着实愚蠢。
第119章
虽说是睡懒觉,可商彤霁在民国的生物钟已经被调整得相当健康了。就算是深夜才入睡,她早上7点半也必定是会醒的。这要是放在现代,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夫人,这是少帅出门前特意叮嘱厨房给您准备的。”杏仁给洗漱好的商彤霁把桂圆红枣粥端了出来,她还准备了一碟小菜,以及4个烧麦。
秦汉嶙特意让人给她准备甜粥干什么?她拿起勺子舀了舀热气,有些不解他的风情。“他请我喝甜粥,这是有什么讲头的吗?”她尝了一口,没觉察出什么惊艳的,便问站在一旁的杏仁。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呆傻,杏仁捂嘴轻笑,回答说:“还能是什么讲头?这不就是少帅关心夫人的身子嘛,所以就特意吩咐厨房给您补补气血呢。”
补气血?商彤霁不觉得自己需要呀。不过,男人细心总好过大条,有人当心自己的身体总归是福气。她欣然接受,且评价说:“我喜欢吃皮蛋瘦肉粥。下回他早起出门说要准备粥,麻烦杏仁帮我说一声。”甜粥吃在嘴里糊糊黏黏,她感觉一般。
“这话我可不说,夫人这话说了恐怕少帅是不会听的。”杏仁把烧麦往商彤霁手边挪,她看她是真不懂,便小作提醒道:“少帅给您补身子,您接受就是了。与他提要求,只怕少帅会不乐意的。”
商彤霁又不是旧社会妇女,她不会因为丈夫关心一下,哪怕送的东西不符合心意也会感激涕零,全部接受。“不是他高不高兴的事儿,是他送礼也得讲究一下我喜不喜欢嘛。喝粥,我偏爱皮蛋瘦肉,甜粥我就一直不是特别喜欢。我就这点儿爱好,难道不能和他说?”她表示,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喜好。
这种说法在杏仁看来多少是有点儿不识抬举了,她不再纠正,想着就随她吧。
“叮咚!叮咚!”洋房大门口的门铃被按响。
张妈刚刚处理好秦汉嶙那一身‘破衣裳’,她丢好碎布料后,刚好看见门口有人按门铃。按门铃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身黑色大褂,上头绣着龙虎纹,并且头上还戴了顶帽子。这样打扮的人多半是场子里出来的,很显然,她是不会认识这个人的。
“你谁呀?”张妈态度不好地对着大门口的那人发问。她隔着铁门栅栏,上下打量对方,发现对方长了一张难记的大众脸。
那人不在意张妈的态度,他很是淡定地笑了笑,报上姓名说:“你好,我是金云歌舞厅的经理。非常冒昧,我今日不请自来的原因是要见一下商小姐。”
商彤霁是从金云歌舞厅里出来的,这事儿不是秘密。可张妈以为,她既然和秦汉嶙都要结婚了,那原先做舞女的身份也应该能被处理干净。但是,场子里的人却突然找来了,这就令人不免生出些疑虑。
“商小姐?你要找的是哪个商小姐?”张妈有意滑头放刁,阴阳怪气地问对方。
“我找的是叫‘商彤霁’的这位商小姐。”那人生怕自己说不清楚,还特意补充说:“她原先是金云歌舞厅里的舞女,有幸被少帅赏识,便就带到了身边包养。如今,她扶摇直上,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少帅夫人’了。”
说得这般清楚,那可不就是盯着人来找的?张妈不能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把他放进来,她咳嗽了一声,摇头说:“你少胡说了,夫人就是夫人,和你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关系?”说罢,她作势要赶人,嘘道:“敲诈敲到少帅这儿,你可真是有胆量。得了,走吧,我且当没听到,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说完,她就打算不再理会这个人。
“诶!你别走!”那人连忙喊住张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伸手从铁栅栏外递到里面去。“我这儿有夫人之前压在歌舞厅的卖身契。您看,这事儿得处理不?”
卖身契还没弄好?秦汉嶙这事儿办得可真不咋地!张妈在心里暗暗吐槽,想着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连忙折回门口,看着那张纸被拿着在她眼前晃悠,她欲要拿过来看,可对方却又收了回去。
那人见张妈折回来了,他便把卖身契紧紧地抓在手上,隔着铁栅栏展开给她看。“您瞧瞧,是不是白纸黑字?”
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错,就是商彤霁的卖身契。张妈瞧着上头盖着的手指印,她这下是真尴尬。“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她皱眉问对方。
“不干什么,就是来找少帅和夫人商量一下,这张卖身契到底要怎么处理?”那人见张妈看清楚了,便笑眯眯地收起卖身契,把自己的来意说明白。
金云歌舞厅的经理最后还是被放进了洋房,他与商彤霁分别坐在沙发的一边。
商彤霁有些尴尬,她尬笑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能说什么。虽说做舞女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但是她就感觉自己像是个被人拆穿的假把式,心里虚得比照相机的虚焦还虚。
“先生,请喝茶。”杏仁端来茶水放到歌舞厅经理的面前。她看向商彤霁,见她一脸尴尬。她又偷瞄了一眼经理,感觉心里有说不上的怪异。她放好茶水和点心,不好多留,便就走了。
“商小姐,哦,不……现在应该是叫您夫人了。”金云歌舞厅的经理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后,笑着打开话语。“您看……您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歌舞厅了……少帅那边……”
商彤霁抬手打断,她知道对方肯定是来要钱的,并且是想要一笔大的。“经理……那什么……我……”她想自己的事情自己担,可没有社会经验的她,一时之间心里有些发憷,说不出什么话。断断续续地,她最后憋出了一句:“您贵姓?”
气氛有点儿滑稽,经理放下茶杯,没想到她的路数。他表情稍有愣神,随后很快便自然地回答:“是我的疏忽,我去歌舞厅的时候,您那会儿已经跟少帅在一块儿了。您应该没有见过我,不过肯定是有听说过的吧。我姓乔,名光,您可以叫我乔光。”
“哦,好。我还是称呼你乔经理吧,这样比较正式。”商彤霁心里定了定,她按照流程,正经地问:“乔经理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呀?”她也不是有意装傻,主要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对付。
乔光倒也不生气,他不紧不慢地把卖身契拿出来,展开放到桌上。他指着上头的红色手指印,很是笃定地说:“这张东西是夫人当时留在歌舞厅的,您看,您要怎么处理?”
商彤霁心里暗想,这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销毁最好了。她伸手想拿起来看,可对方却把纸按在了桌上,不允许她动。她尴尬地指着桌上的卖身契,笑说:“我看看,应该不要紧的吧。”
“夫人不近视吧。”乔光不撒手,他也同样笑眯眯地回对商彤霁,且非常礼貌地说:“就这样看,反正是看得清楚的。”
“看清楚了。”商彤霁无语地回应。她后背靠在沙发上,看着卖身契上的字,瞧见了‘赔偿’和‘违约’这两个词语。“乔经理是要说我违约了,还是要我赔偿?”她也不绕弯了,直接切入正题。
乔光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脑袋后,稍有思索,回答:“夫人怎么可能违约呢?要赔偿这种话也说得实在是过了。金云歌舞厅是不敢问夫人要赔偿的,更别说是您违约呐。”
老油条,妥妥的一根老油条。商彤霁暗叹,自己这下是遇上了胃口大的。她看着对方的笑脸,后背发凉。“乔经理说个数吧,别打哑谜了。”她开始给自己打心理建设,希望对方别太过分。
乔光伸出了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八’。他看着商彤霁,问:“夫人,您看这个数可以吗?”
看着对方的手势,商彤霁犹犹豫豫地说:“八……八十……还是八百?”她发誓,她有考虑到民国的物价水平,八十和八百在这个时代应该是笔很大的数目。
“哈哈,夫人很幽默,喜欢开玩笑。”乔光的心理价位当然不是八百,更不可能是八十。他看了一圈洋房的装修,瞧见了墙上的字画,也注意到摆放在客厅的瓷器,他啧啧嘴,说:“八千是我的友情价。”
八千还友情价?他怎么不去抢银行呢?商彤霁两眼瞪直,心想他也不怕撑死!“乔经理,我觉得你也很幽默,很喜欢开玩笑。”她把这句话还给他,让他自己品去。
客厅里气氛从滑稽逐渐变成焦灼,而洋房电话那边,张妈则是不停地拨督军府的电话。她打到秦汉嶙的办公室好几次,发现没人接。
为什么没人接呢?因为秦汉嶙在拿到停职的红头文件后转身就离开了督军府。不让他上班,他就下班呗。
陈勇给秦汉嶙开车,车子开到洋房门口时,秦汉嶙瞧见大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汽车。他扫了一眼车牌号,问:“谁的车?”
“好像是金云大饭店那边的……不对……是歌舞厅的吧。”陈勇的第一眼是熟悉的,第二眼便想起来这车是金云歌舞厅里的!“少帅,您是不是还没帮夫人把歌舞厅那边的事情摆平呢?”他猜测多半就是这茬儿。
“我给忙忘了。”秦汉嶙揉了揉眉心,感觉事情都挤在一块儿来了。“还说我呢,那里面的经理不是你安插的嘛,怎么你没搞定?”他反问陈勇,想着不是有自己人嘛,怎么就上门来了?
陈勇把车停进去,他立马熄火下车,替秦汉嶙开门时,说:“我是找了情报科的,让他们帮忙挑的人。要说认真的,其实也不完全算是我们的人。”他那会儿也是忙,秦汉嶙什么事情都丢给他,他也只能安排成这样了。
“陈副官,看来责任在你啊!”秦汉嶙看向陈勇,一脸‘你给我搞定’的态度。
第120章
“金云歌舞厅来人了?怎么不知会一声?”秦汉嶙一进洋房,他便开腔,大有趁他不在来欺负他家人的意思。
乔光看秦汉嶙来了,他赶忙站起,做出一副熟络的模样,打招呼说:“与少帅的初次见面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情形,虽说稍有遗憾,但却也是我乔某人的荣幸。”他且在说话的时候将手伸出,摆出欲要与对方握手的姿势。
“哦,是嘛。”秦汉嶙就当做没看到一样,他并未与之握手。与乔光面对面地站着,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抽出一支点上。他没有想要分享的意思,全然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和脸面。
陈勇站在秦汉嶙身后,他一直在打量乔光,脑袋里使劲翻转,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按道理说应该是见过的,可他为何就是没有印象?
“贵姓?”秦汉嶙抽了一口烟,他微微仰起脑袋,轻飘飘地要求对方来个自我介绍。他是听见对方刚刚有说姓乔的,但他就是要再问一次。
乔光有心理准备,他很是淡定,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回答说:“鄙人姓乔,大乔小乔的‘乔’。单名,光,光明的‘光’。我是金云歌舞厅的经理,今天来呢是为了夫人之前在歌舞厅里留下的一件东西。”他也就把话先明说了,敞开天窗,都别绕弯。
既然人家都上门来找了,秦汉嶙今天是肯定要把事情在这间屋子里了了的。他想清楚了,姓乔的但凡今天出了这个门,商彤霁在金云歌舞厅的那些腌臜破事儿是不能跟着他进来又出去的,必须都得死死地‘封’在这里。
“我夫人在你那边留了东西?呵,你说说,是什么东西。”他吐出烟圈,口气虽然平淡,可展现出来的态度却是十分强硬。
这何止是强硬,这是流氓腔啊。商彤霁看着秦汉嶙一脸‘有事儿就冲我来’的表情,她心底算是有了底了,单枪匹马的发憷也都消散地不剩几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接下来要怎么‘耍无赖’。
乔光把放在桌上的卖身契拿起来,他将这张纸展开给秦汉嶙看。还是老样子,他指着卖身契上的红手指印,说:“这是夫人当初在歌舞厅按下的手印,喏,这个东西呢……”
“什么东西?”秦汉嶙不等乔光说完,他一把就把那张纸夺了过来。他扫了两眼后,嗤笑说:“乔经理会不会搞错了?你确定你找的人是我的夫人?或者,你确定这张纸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有假呢!白纸黑字还有红手印,要是少帅觉得不相信,我们可以验一下的嘛。”乔光应对秦汉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印泥。
商彤霁瞧见对方是有备而来,恐怕是对秦汉嶙的脾气也有所了解和准备。她回忆那张卖身契上的红手印,想着这要是真的查验,只怕是逃不掉了。此时不敢说话的她,带着侥幸心理,她下意识地用食指指甲掐上了拇指指腹。
乔光说验,秦汉嶙就真的能让他验?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嘛!秦汉嶙哼笑了一声,他看向那盒被摆在桌上的红印泥,笑着说:“收起来吧,乔经理。我说呀,你找错人了。”他把卖身契放回桌上,且也是指向手印,说:“我夫人识文断字,是读过书的大学生。且不说这东西是不是她的,就是你说她去金云歌舞厅做舞女,我是真觉得这事儿有些扯淡。”
“不……”乔光欲要解释。
秦汉嶙不给乔光说话的机会,他看向商彤霁,故意问:“夫人,你可曾去过歌舞厅这种地方?”
商彤霁听明白了,她立马摇头,装腔作势地回答:“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虽说不是名门出身,可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我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再说,我会写字。要是真是我,我大可以签字的嘛,为什么要按手印?”
夫妻档耍无赖,这性质可真是恶劣。乔光本还能忍受,但这下是真有些恼火了。他看秦汉嶙是有意在放刁,便也就不松口地说:“为何要用手指印,这就得问夫人了。我今儿带着卖身契过来,绝对不是不清不楚就来的。有些事儿,大家心里都明白,何必要抵赖呢?”
“乔经理!”陈勇看情况不对,他立马‘加入战局’。 “这样吧,你先跟我到外面去,我和你说一会儿。”他越过秦汉嶙,拉上乔光的手臂,把人拽着往门外拉。
“这位军爷!你不能帮着一起抵赖!”乔光不愿意出去,“你有话就在这儿说了,我想着,少帅应该是个讲理的人,他会做出公正的决定的。”这句话,他是在故意说给秦汉嶙听。
秦汉嶙心里真想骂情报科的娘,暗啐这姓乔的瘪犊子玩意儿到底是谁找来的?非要和他作对!他冷眼看着乔光,而后又看向陈勇,命令说:“陈副官,和乔经理好好地说。”说罢,他便搂着商彤霁往楼上走,打算不再理会他们。
当然,走之前,他把桌上的那张卖身契也给悄默声儿地带上了楼。
陈勇听命行事,他强拽着乔光到房子外头的空地上说话。他不像秦汉嶙那样凡事都来硬的,反而,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对方,且热络地邀请说:“兄弟,抽一根吧。”
乔光摆手,拒绝说:“军爷,我不抽。”
“呵呵,场子里混的竟然不抽香烟,乔经理很不一样啊。”陈勇从烟盒里拿了一根,他自己点上,一边抽一边意有所指地说。他吐出一口烟,不打算绕弯,便直说:“你是情报科的,我见过你,你去歌舞厅上班还是我安排的呢。”他刚刚就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谁,想了好久,他从对方的眉眼之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头发剃了,眉眼也跟着变。别说,你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他半开玩笑地评价对方的发型,且说明他是真的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