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
月乌啼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打破了险之又险的局面，见青玉案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又见风敲竹已经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后知后觉有点疑惑。
风敲竹上下打量了一遍月乌啼，又用神识扫了一遍，发现她只是有些轻伤，修为也已经突破至元婴初期，温声道:“可还好？绣春苑修葺怕是要好些日子，你先搬去五色峰住吧。”
青玉案却道:“我的日月峰又不是不能住人。”
风敲竹连眼神都没给他，“乌啼是我的亲传弟子，哪有住青长老那里的道理？”
青玉案毫不留情地翻了一个白眼，“一个地方住久了总会烦腻，换一个新地方住一住也是可以的。”
月乌啼娇小的身板站在另一种意义上的风暴中心，心想:又来了又来了。
最终月乌啼为了不当场得罪两个师兄，决定去照红梅的海子峰居住，给出的理由是照红梅是医修，方便疗伤。
与此同时，正坐着法器来三参峰路上的照红梅突然一个哆嗦。
（十二境快报: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照某梅最新投稿——我匿名举报南海境某个大宗门的宗主和六长老合起伙来给我穿小鞋！！）
…………
第二批小队也传回了消息，表明他们碰到的事情太过棘手，需要极星宗再次派人。
月乌啼木着一张脸，在海子峰屁股还没坐热，就跟着第三批小队踏上了明知是陷阱的路程。
这次是青玉案带队。
众人一路上陆续且反复的对月乌啼进行嘘寒问暖，本来都是私底下悄咪咪的。某一次一个师姐来给月乌啼送椒盐腌的蚕豆零嘴，跟青玉案撞上了，师姐吓得乖乖贴墙站好。
月乌啼捧着蚕豆嚼得嘎嘣嘎嘣响，仗着师姐低着头看不见，一边给青玉案使眼色一边抑扬顿挫道:“啊师姐对我真好啊真好，昨日正想到嘴里差点什么，今儿个就吃到了，好耶。”
青玉案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笑了一下，对那个女弟子道:“嗯，做的不错。”
打这之后，偷偷摸摸的投喂变成了光明正大，甚至开始了内部竞争。
月乌啼肩膀上站着一只玄凤，嫩黄色的羽毛光泽漂亮极了，脑袋上也是更深一点的黄色，脸颊还有两个橘色的小圆圈，别提多可爱了。
平时玄凤都老老实实用两只小爪子扒紧月乌啼的肩膀上的衣物，只有在月乌啼吃零嘴要收不住时才会轻轻啄她的头发。
这时月乌啼会偏一下头，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笑嘻嘻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嘛掌门师兄。”
一队人没有中途休整，直奔苍山境。
这里灵脉不多，所以没有什么大的宗门，平常百姓都扎堆生活在一起，从浮舟望下去随处可见城镇。
小队于一个叫芙蓉城的地方落脚，在城中心的云客来客栈和之前的第二批队伍汇合。
青玉案带着众人与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沟通，询问了碰到的难处。
第二批队伍的领队叫木之晴，是越江吟的亲传弟子，金丹中期，符剑双修实力不俗。其他的队员这都是内门弟子中的翘楚，整个队伍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
木之晴面色紧张，眼下还有乌青显然没有休息好，她道:“青长老，我们刚到这里，派出去的寻迹符就再不顶用了，于是当下决定在附近找有没有离长老他们留下的痕迹。
第一天夜里，派出去的弟子都无功而返，我们也一起商量修改了计划，没找到还没商量好，就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有弟子连忙问:“木师姐，什么不对劲啊？”
木之晴道:“夜里子时，这里的居民会不由自主地往郊外的同一个地方去，每个人只着中衣，应是原本打算歇息临时出门的。后来我们跟踪他们才发现，他们竟然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因为每个人都紧闭双眼，有的还磨着牙打着鼾。”
她说到这里似乎又回想起见到的匪夷所思的景象，喝了一口茶才接着道:“我们只跟着他们去了郊外，一处香火并不旺盛的寺庙，因为再近就会被发现，所以并不清楚他们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只知道火把点的很多，里面很亮，而且所有人都重复呼喊着同一句话。”
月乌啼听着听着，这时情不自禁道:“月下吾主？”
木之晴马上道:“正是这句话！”
月乌啼问:“然后呢？”
木之晴道:“他们喊到天亮，又一起走回城里，各自睡下了。而且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夜里出去过，照常生活，我们也打探过，他们没有睡着后的任何记忆。”
另一个弟子疑惑道:“喊了半宿，难道察觉不到嗓子异样吗？”
木之晴摇摇头，“丝毫没意识到，仿佛是有什么故意让他们忽略了这些。然后第二日夜里仍是如此，而且我们如果追问得深了，他们就会像在防备我们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太可怕了。”
月乌啼冷着脸，食指不自觉敲着桌面。
青玉案见木之晴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转头去看月乌啼，“乌啼？”
月乌啼也回看了他一眼，开头道:“怪志杂谈曾提到，大约三十多年前，有一个城镇，也发生过跟木师姐所说的情况很相近的事情。真相是一种名为夜妖的妖怪，以月之精华为食，时间久了则爱上了食活人生气；
它与梦妖狼狈为奸，一个在梦中给人洗脑，说月亮是你们的主人，如果不恭敬主人就会小命不保，又用妖术蒙骗一番，平民信以为真果真在梦中自发去夜妖的老巢跪拜。
夜妖与梦妖觉得一下子死了数十人太引人注目了，于是就每日吸一点每日吸一点，几年间陆续有人丧命。后来一位路过的前辈察觉到异样，对城中进行调查这才揭开阴谋，但是让夜与梦两只妖溜了。”
月乌啼看了看青玉案，“那本书就写到这里。”
她话音刚落，有一个弟子茫然道:“啊我看过不少鬼怪书籍，怎么没听过有这本书。”
月乌啼挠挠鼻子，心想:你听过才有鬼了，因为书名是我刚编的，那个前辈就是我自己。
青玉案对此看破不说破，道:“辛苦了，你们今晚先好好休息，本君亲自前去瞧瞧是不是夜梦二妖。”
木之晴点点头，“青长老务必小心，这里的人很警惕。”
很快就到了夜晚，青玉案带上两个金丹初期的弟子，趁着夜色出去了。
城镇中是有打更夫的，戌时和亥时还能听到打更，沙漏已经过了子时，却迟迟听不见。
还醒着的弟子纷纷绷紧神经，凝神去听，不多时，就有人踢踢踏踏出了门来到了街上。
有弟子将窗棂打开一条缝隙，见街道上都是睡梦中就出来的百姓，眼皮都没睁开，摇摇晃晃往同一个方向走。
其中还有闭着眼举着火把的，似乎是守卫，站在人群的一旁，一直延伸到人群的远方。
夜色之下竟是一副这么诡异的画面，不禁让人汗毛直立，很多弟子这才理解木之晴的模样，任谁看过眼前的场景不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啊。
有的女弟子胆子小，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冷汗直流，其中一个小姑娘无意间瞥见了月乌啼，见她悠闲自在还在玩茶杯，问道:“月…月师姐，你难道不怕吗？”
月乌啼偏过头，她姣好的面容在昏暗中隐约可见，只见她对着小姑娘甜甜一笑，“我就是在想，但凡这石板路上有一处不平的，有人踢到跌了一跤，又扑倒了前面的人，那人又被推得没走稳，撞到更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如果鞋没穿好，踉跄着踩到别人，这么下去，这人挤人的，不就跟骨牌一样全倒了吗？
倒了之后就得醒了吧，邻里邻居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下都知道二麻子喜欢晚上穿花裤衩，赵胖子睡觉不穿裤子，而寺庙里的两只妖苦等半宿饿得肚子咕咕叫，那得多有意思。”
小姑娘随着她的话想了一下，似乎被她的声音感染，也不觉得外面多可怕了，不由得破涕为笑。
其他弟子也纷纷缓解了惧怕的情绪，互相打气，屋子里暂时没有那么压抑了。
青玉案回来时神色如常并为多说，只吩咐了跟着他的两个弟子休息片刻，众人散去，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月乌啼已经等候多时。
青玉案这才皱起眉头，“事情比我想象得复杂，寺庙中确实有妖气，但并未见夜梦二妖，我搜了一遍发现了别的东西。”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冷，“那庙中，供着一颗妖月之心。”
月乌啼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虚心求教:“原来如此，何为妖月之心？”
青玉案不由得一噎，“倒是我忘了，这件事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月乌啼摆摆手让青玉案坐下，这才听他道:“妖主风流，又是皇族，子嗣无数。她有一个女儿，名叫水琉璃，是只修为不低的狐妖。水琉璃的父亲是早年间有名的那只狐妖菩子钊，被逍遥枫斩于万妖岭的那个。
水琉璃完全遗传了妖主的残暴，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被她残害的无辜平民皆被挂在树杈上放干血液。后来佛修越徵卿与水琉璃碰上，水琉璃对越徵卿一见倾心百般纠缠，多次被拒之后怀恨在心，寻来邪术妄图控制越徵卿就范，两人斗起法来闹得动静挺大。”
听青玉案说到这里，月乌啼心想:怎么邪术啊邪阵啊遍地都是的吗？这些人想找就能找到啊，离谱。
青玉案并不知她心里所想，接着道:“越徵卿重伤水琉璃，临了居然心生恻隐，饶了水琉璃一命，后来水琉璃养好了伤，跑去佛问境大开杀戒，越徵卿这才在一个满月将她诛杀。
她是妖主最喜欢的女儿之一，自然有法宝在身，即便水琉璃身死也第一时间护住她的一滴心头血，凝聚成一颗赤红的珠子，这就是妖月之心。”
月乌啼问道:“妖月之心有什么问题吗？”
青玉案捏了捏眉心，不确定道:“毕竟水琉璃遗留的东西，这几年都不知所踪，突然出现在这里，恐怕有什么阴谋。”
两人打算等所有平民都回到城中，再去寺庙里一探究竟。
月乌啼刚要起身，想着让青玉案小憩片刻再来叫他，青玉案看了一眼她肩膀上精神抖擞的小玄凤，突然伸手一抓，“我见这小东西挺有意思，借师兄玩玩吧。”
玄凤当然不愿意，下意识就想扑腾翅膀抗议，但是青玉案早有防备，于是玄凤高低没有逃出魔爪。
月乌啼被青玉案和颜悦色地哄骗走了，远在南海境的风敲竹本来正在和山渐青说着话，突然面色一沉，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山渐青识趣地止住了话题，脖子一缩，迅速反省自己是否哪里说错了。
（山渐青——老倒霉蛋了）
第23章
过了能有小半个时辰，青玉案和月乌啼和众弟子交待后，一同出了城门。
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人没有御剑，慢悠悠地走着往寺庙去了。
月乌啼见附近盘龙卧虎，不禁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悄悄与青玉案传音:“风水挺好，莫不是妖主选这里用人的气企图复活水琉璃吧。”
青玉案回道:“怕是如此。”
月乌啼默默腹诽:妖用人的生气来复活，那还是妖吗？别是个人妖…
二人在大殿细细探查一番，并无收获，等走到青玉案发现妖月之心的那间偏殿，月乌啼就被扑面而来的妖气熏得一个窒息。
这间偏殿离前面有些远，殿中破败不堪四处漏风，还未靠近殿中妖气就跟一波散尽了似的直冲面门。
青玉案抬手就把月乌啼拦在身后，半天也不见他说什么，月乌啼好奇偏了偏头，只见殿中站了一名青年，他银白色的衣袍很是熟悉。
“黎皎？”月乌啼不由得出声道。
黎皎面对二人，对青玉案一礼，“青长老。”又对月乌啼点点头，“乌啼。”
青玉案当下的表情就不对劲起来，不过其他两个人的表现并无异常，似乎只是小辈之间普通称呼。
月乌啼从青玉案身后走出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皎不紧不慢道:“这里离肃杀境很近，我见妖气漫天，于是到此一观。”他说着，左手往前一递，拇指与食指捏着一枚红彤彤的小圆珠，“你吃。”
青玉案高高地挑起一边的眉毛，这在他惯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已经实属罕见，可惜另外两个人一个看到了不在乎，一个根本没发觉。
青玉案诡异地生出一个念头来:有没有可能，我根本不应该在这里？
月乌啼看了看这颗红珠子，道“这是什么东西？”
黎皎答道:“妖月之心。”
“啊？什么？”月乌啼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妖月之心怎么会蕴含着纯净的灵气？”
黎皎似乎笑了一下，很淡，“里面本来有妖气，还有不少掠来的人气，妖气被我打散了，人气让我渡了。”
要不是月乌啼知道黎皎不苟言笑，她可能会以为黎皎在说什么笑话，这么短的时间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这小子真的只有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吗？
随即她又想到在门口时那一瞬间扑面又散得干干净净的妖气，又看到妖月之心纯净的灵气，后知后觉去看青玉案。
青玉案神识观测片刻，点点头，“确实既没有妖气也没有人气了。”他说着，状似不经意地去看黎皎，又道，“如今只余纯净的灵气，你若服下，对你的伤很有用。”
月乌啼又看向黎皎，道:“这个该是你的，你忙活一通我怎么好享用你的成果？”
黎皎道:“此物于我益处不大，赠与你正合适。”
月乌啼摆摆手，明确表示不要。
黎皎又道:“我听闻离长老失踪于密林深处，周围瘴气笼罩，你内府有损若是前去恐怕会感到不适。”
青玉案倒是从新打量了一遍黎皎，眯了眯眼向月乌啼看去。
月乌啼愣了一下，明白了黎皎的意思，她身上有伤在未知复杂的密林中可能会成为累赘。
她迎着黎皎鼓励的目光，只纠结了几息的时间，就接过妖月之心道:“那，谢谢了，礼尚往来我先欠着。”
黎皎一颔首，似乎很高兴月乌啼收下了妖月之心。
被净化后的妖月之心并没有异味，想着连一丝无辜的人气也无，月乌啼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放入口中一咬，清清凉的灵气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她感觉到丹田处，就像一张破了洞的渔网被梭子细细密密缝补好。
嘴里还含着几缕灵气，月乌啼道:“你还没说妖月之心中怎么会有灵气？”
黎皎从胸口掏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字条，摊开来递给月乌啼，月乌啼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又获得了黎皎的许可以后递给了青玉案。
纸张上写得很详细，苍山境因为只有小宗门和一些散修，临近的肃杀境岳拂门就接管了苍山境，此处的异常自然也瞒不过岳拂门。
数月前，开始有散修陨落于此，派出来的弟子一无所获，于是黎皎曾来过一次，斩杀了一只梦妖，确定没有别的同党才把这件事盖棺定论。
谁承想梦妖只是个引子，它后背的阴谋已经成型，没有梦妖也能继续运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