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乌啼嘴里嚼着酸酸甜甜的山楂,面上不由得露出一种呆滞的表情,“啊?”
这时人群走近了,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出现在眼前,他面容轩然霞举是女娲精心的作品,乌木般的眼眸如一汪深水,并没有被周遭的吵嚷声影响半分。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身长玉立白衣翩翩,如果不是他呈现出一种冷情淡漠的气场,无形中拒人千里,那些少女手中的鲜花香囊几乎都会扔到他身上。
月乌啼扒拉了一遍原身的记忆,没找到有关这人的分毫,也难怪,原身是孤儿打小被养在极星宗内围,平日里不是修炼就是跟着几个师兄捉鱼摸虾,能认得几个人啊。
所以说,封闭学习要不得。
那人背着琴匣走近,睫毛浓密纤长在阳光下仿佛展翅欲飞,肤色是一种健康的白皙,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四个字,赏心悦目。
“劳烦,肃杀境岳拂门黎皎。”他说着,向极星宗的人出示了自己的信物,一柄巴掌大的玄铁剑,乃是岳拂门首席大弟子的证明。
月乌啼心道,啊是他,十六岁就是金丹期的天选之子,如今十九修为未可知,岳拂门的二把手。
第7章
岳拂门门主逍遥枫是个撒手没,常年不管事,之前飞沧岛能碰到游玩的他就是再正常不过,这位首席大弟子过早的承担了门主的职责,也是材优干济了。
红娘子的传音就像贴着月乌啼的耳边,“尤其是这种小白脸,你不能被他的表象骗了!肃杀境多清苦的地方,风吹日晒吃糠咽菜都是常事,万不要被这些男人哄骗两句就去吃苦。”
月乌啼已经拆开了又一包山楂冻,闻言再次摸不着头脑,“啊?”
红娘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恶狠狠道:“极星宗地广物博,这些师兄师姐待你又好,何必去别的地方是不是?”
“啊...是,没有错就是如此。”月乌啼隐隐猜到红娘子的想法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师妹第一次见到俊美的男子,怕她涉世未深被哄骗跟人跑了,她哭笑不得只能随着红娘子说。
红娘子得了她这句话,才心满意足的坐正了,小眼神还嗖嗖乱飘,似乎在警惕别的小白脸。
那边黎皎领了极星宗的通行令,对人微微一点头,“多谢。”背着他的琴匣转身进了传送阵,不过走过月乌啼坐着的那棵树时,侧脸望了一眼。
这一眼并非随意的一眼,月乌啼不禁心想,不是吧什么境界啊这是,红娘子好歹也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她的传音这么轻易就被黎皎勘破听见了吗?
佛问境的人来得格外庄严,各个口念佛经列队整齐。佛修并非都是光头有戒疤,也有带发的俊俏小郎君,因为鲜少见到这么多女修,碰到胆子大的女修调笑两句就会面红耳赤。
月乌啼已经吃完了山楂冻,使了个小清洁术洁净手指,不经意间向佛修人群中一瞥,还真瞧见个熟人。
越徵卿。
他当年被佛问境的一位大能相中,收为亲传,天赋极高只等问佛之后剃发入道,可惜问佛仪式上发现他凡尘未断有碍修行,所以留着发。
这些年也整日外出历练,一直无缘遇见该断的凡尘。
他长相不输风敲竹,也有人猜测这尘缘莫不是姻缘未断,只是不知哪家的小娘子这么多年都未曾出现。
月乌啼与他倒是颇有渊源。
当年她与离亭燕外出除恶,离亭燕跟个老妈子似的总是叨叨她不可顽劣不可冲动,烦的她耳朵都要起茧子。某一日她趁离亭燕不注意偷溜,路过一条河的时候撞见越徵卿被一个农家女子涕泗横流的缠上了。
原来女子是附近村落的,平日里好吃懒做一直靠父亲的亲戚接济,手里也不干净,偷鸡摸狗打牙祭。大了以后在隔壁村好不容易说了一门亲,夫家打听了她的为人后忙不迭把亲退了。她被邻居指指点点说闲话一时想不开想跳河自尽,叫路过的越徵卿救下。
这女子见他貌若潘安俊美非常,死活要拉着他成亲过日子。
月乌啼走近时,瞧见越徵卿对这女子打也打不得骂也不会骂,只能抿着嘴把自己的衣袍从女子手里揪回来。
整个人好不可怜。
月乌啼当时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场面,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等她笑够了,一剑拍开女子的企图占越徵卿便宜的手,“你若还不走,我砍你一只手指,等砍够二十根,正好串起来挂在我房里观赏。”
那时她刚斩杀几只高阶妖兽,剑上杀气还未散,凡人不禁打,女子的整条手臂马上毫无知觉,顾不得说什么就跑了。
等围观的民众散了,月乌啼收了剑,去河里用爆破术炸鱼吃。
越徵卿对着月乌啼双手合十,温声道:“弥陀佛,多谢施主解围,小僧感激不尽。”
月乌啼站在河边拖拉着剑,闻言回望了他一眼,道:“佛修?怎的还有带头发的?”
越徵卿笑道:“许多佛修并非都需要剃度,新入门的弟子等过了问佛悟道才行,也可自行选择留不留发。”
月乌啼“唔”了一声,又问:“那你们佛修能娶媳妇吗?”
越徵卿答:“能,修行修的是心性,心中有佛便万物都是佛,师门不强求断戒这些。”
月乌啼缓缓一笑,“好,那便也能杀生吧?你来帮我烤鱼。”
二人一边吃一边聊,等到盛日染上橘色,双双一行礼道:“后会有期。”
后来封魔之夜,越徵卿也和月乌啼并肩而战,想不到三十年过去了,越徵卿竟然还带着头发。
他的名声如今在十二境如雷贯耳,这些年一直与风敲竹往来不少,旁人见了他基本都很客气恭敬。
许是月乌啼的眼神太明目张胆,越徵卿微微侧目与她对视了片刻,礼貌地点点头走远了。
两天之后来访的人基本都安排了住宿,灵转大阵启动,极星宗境内耳清目明,即便是喝醉了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大比期间特殊,人多又杂,谁与谁看不顺眼,这个和那个明争暗斗比比皆是,为了防止有人找借口不清醒借机闹事,极星宗特意设置了灵转大阵。
大阵使你时时保持清醒,再推脱怒气上头就是给极星宗找麻烦,管你是谁一律拉入极星宗拒客名单,许多好惹事的人士都自觉老实这一个月。
大比先是武试,分为秘境小队比与擂台比,众人休整两日后,状态调整好,参加大比的年轻弟子抽签或者自行组队成七人一队,通过随机传送阵进入划出来的小秘境。
境中小队的表现皆由琉晶镜实时播放,在外面的人都可以观看,也方便评判官给小队打分排名。
这是秘境比,安排在一开始,也可以调动比试弟子们的情绪。
这日清晨,数百名来自各宗门的弟子已经组好了七人的小队,纷纷进入秘境了。
…………
月乌啼则在三参峰盘腿而坐,灵气在全身运转,神识外放避开其他人,极星宗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在眼前。灵气运转了三个小周天,她才在后山找到当初藏的那个藏宝洞。
三十几年前她四师兄卜算的功夫还没成,也不敢乱给人算,就拉着几个师弟师妹练手。
山渐青曾言,乐昀寂有一破财劫,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她搜罗了一遍山渐青的小金库,存了不少宝贝在极星宗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还给设置了不定时移动的罩子。
后来山渐青哭哭啼啼去找风敲竹告状,闹得风敲竹哭笑不得赔了他不少珍宝才算完事。
如今这批宝贝,自己跑这跑那的,竟跑到后山去了。
她收回神识,起身就走。路上还碰见了来串门的梁霄燃,她这个二师兄于剑道上兴趣一般,反而很喜欢钻研一些鲁班奇技,他刚研究了一枚叫机关锁的东西。
月乌啼取了秘宝,跟梁霄燃在后山的小凉亭中对面而坐,她手里拿着一面团扇,是从藏宝洞中取出来的,隔得太久都忘了从哪儿来的。
扇面绣着雪中傲梅,红艳艳跃然绣布之上,圆形的扇骨上绣上十二颗指甲盖那么大的海东珠,每一颗都圆润夺目价值千金。
扇出来的风也不是普通的风,每一下都能闻到近在咫尺的霜雪冷意与梅香,沁人心脾可治头晕目眩,使人天灵清明。
不过与灵转大阵的效果一叠加,月乌啼只觉头皮发麻下一刻就要看破红尘剃度出家,于是扇子只是拿着把玩。
梁霄燃的鲁班技艺超群,不过很少为外人道,连离亭燕也不知晓。他忙活了好几天,折腾出一个简筒模样的东西,说是个传送器具,想去的地方只要转一转筒身就能去。
月乌啼很给面子,细看梁霄燃手里的机关锁,问:“没标记没连接的,怎么能传送至自己想去的地方呢?”
梁霄燃神秘一笑,道:“你心之所向,它就能带你去,不过目前有个缺点,只能去你去过的地方,就像这样转一下...”说着,他咔咔两下转了机关锁的筒身,“保险起见,那就去附近你运气最好的地方吧。”
梁霄燃话音刚落,只听凉亭周围的虫鸣之声霎时间静止,月乌啼眼前光芒闪过,二人连同坐下的石墩子已经换了个地方。
眼前似乎是个山洞,目视之处是凹凸不平的山体,月乌啼心下直呼还挺有意思,手上扇了两下团扇。
梁霄燃也发现机关锁生效了,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显现出来,一抬头,僵在原地。
月乌啼见他不由得疑惑,回过头去看,于是二人在原地楞成两樽石像。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缩着一群人贴着山洞墙壁站着,各个就像见了猫的老鼠,面露惊诧瞪着他们。
月乌啼脑筋打结,实在想不出这是个什么情况。
对面的几人中,有两三个回过神来,似乎认出了梁霄燃,其中一人声若蚊蝇:“敢问可是玉兔峰离长老座下梁师兄?”
月乌啼迅速转过头,去掰梁霄燃手里的机关锁,嘴里还说着:“你刚才转了啥!快转回去!”
梁霄燃也回了神,手忙脚乱去转机关锁,“两下两下!我刚才顺位转了一下逆位一下!”
机关锁穿出咔咔两声声响,月乌啼与梁霄燃纷纷去看洞壁上的几人,发现什么都发生。
月乌啼回头对梁霄燃道:“你这东西...是一次性的?”
梁霄燃颇有些尴尬,“还在试验阶段,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用,兴许是吧。”
两方人马静默片刻,没有一个人出声。
第8章
过了不知多久,月乌啼问道:“你们是?这里又是?”
刚才出声那人赶忙答道:“我们是参加试实武试的弟子,因为互相认识组成了小队,这里是秘境比中。”
月乌啼想了一下,试实大比自封魔之后六年一次,原身还没参加过,今年又被她躲过去了,所以她也不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只得去看梁霄燃。
梁霄燃倒是参加过一次,闻言道:“原来如此,我与你们月师姐试验阵法机关,误入秘境中了。”
这俩人竟默契地恢复了冷静淡然的模样,仿佛刚才手忙脚乱去掰机关锁的不是他们。
月乌啼有些麻爪,她手上扇着扇子,跟梁霄燃说:“比试用的秘境既然是宗内前辈们开的,应该有捷径可以出去的吧?”
梁霄燃收起了糟心的机关锁,回道:“恐怕没有,考试的弟子需要完成领到的试题才算通过,半路遇到危险要退出的弟子则需要燃放配发的符咒,一人一个,咱们不好用他们救命的东西吧。”
于是二人只得接受了眼下的处境。
这一小队巧的都是极星宗的弟子,几人很快互相明示了身份。
月乌啼一一扫过去,发现竟然有花月遥的身影,她娇滴滴地站在队伍正中心,一个仿佛是被所有人保护的姿态。
聊天得知,这几个弟子进入秘境后碰见两次不厉害的妖兽群,清剿之后休整时无意间被拉入了这个洞窟,四周密闭没有丝毫出口。
眼下,众人是被困住了。
月乌啼猜想,秘境只是用作比试,应该不会是死局,出去的路肯定藏在洞窟中,只是不易被发觉。
她晃悠着扇子四处观察,小队中的弟子适时道:“月师姐,我们几人都把洞窟翻遍了,连条裂缝都没有。”
月乌啼并不在意,只是道:“许是藏得巧,你们着急出去又忽略了。”
弟子们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想着人多的优势,也纷纷站起身帮忙找。
月乌啼还没转半圈,就知道这个洞窟是青玉案的手笔,特点很明显,而且她猜到出去的法门在哪儿了。
她懒洋洋地找了个地方倚着,悠闲地观察起几个弟子,远处的梁霄燃精通阵法也猜到了,回身去看月乌啼,二人一对视就明白彼此所想,于是梁霄燃也找了个地方待着。
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弟子们来来回回又把洞窟翻找了两遍,其中一名弟子是符修,符法不分家,终于也发现了法门。
众人赶忙破了障目术,洞窟的墙壁上显现出出口,光亮之处正是他们之前休息的地方。
几个弟子欢欣鼓舞,月乌啼点点头道:“还算不错,没让我等太久。”
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她原来早就猜到出口在这里了,还没等众人说什么,花月遥娇弱地上前一步,楚楚动人道:“月师姐,你怎么能这么戏弄我们呢!我知道月师姐不喜欢我,但是大家与妖兽缠斗许久又在这里被困许久,旁人是无辜的呀!你就算迁怒师尊偏心于我也不能故意戏弄他们!”
月乌啼缓缓挑起一边的眉毛,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梁霄燃虽然不善言辞,但也是护短的,他刚要上前,见月乌啼的表情不由得一个激灵,小师妹这个模样通常在憋坏,准有人要倒霉,于是他站在原地没吱声。
人群中有一个小姑娘闻言表情先是诧异,然后变成薄怒,直接呛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之前猎杀妖兽你出过几分力?!还不是你朋友在护着你,而且人家月师姐哪里是你说的那样……”
月乌啼抬起手给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对小姑娘点点头,又望向花月遥,笑得隐隐能看见一个小虎牙,“我先问你,你们来是做什么来了?”
花月遥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很无辜,刚要张嘴,月乌啼接着又道:“这里是秘境比,考验你们实力的地方,让你们自己找到隐藏的出口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我是请来的外援吗?于公于私我应该帮你们吗?”
她面容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笑嘻嘻的,但是语气掷地有声,叫心虚的人无地自容。
月乌啼还是那副笑模样,盯着花月遥摇了摇头,“你的师尊就教了你这个?偷奸耍滑道德绑架,那我可真的自愧不如,起码我在你这个修为,已经能独自斩杀四阶妖兽了,也干不出躲在别人身后坐享其成还叽叽歪歪的事情。”
她扇了两下扇子,对众人道:“行了,走吧走吧,这里好生晦气,熏得我头晕。”
…………
境外的乾坤殿金碧辉煌,可容纳数千人,大殿之内雕栏玉砌让人目不暇接,众多宗门的人士都在这里观看秘境比的实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