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教他们剑法的坤岳长老走了过来,先是指导了莫遥几句, 后又盯着无所事事的虞岁岁和玉绯衣。
坤岳长老长相威武凶狠,很多学生都被他盯得发憷, 但可惜他现在碰到了两条摆烂的咸鱼。
“你们为什么不去练剑?”
虞岁岁点头:“等下就练等下就练。”拖到下课就完事了。
玉绯衣完全一副老油条的模样:“哎呀长老, 今天下雨呢。”
坤岳长老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魔修会因为下雨就放弃对你出手吗?”
“好吧,”玉绯衣瘫在山石上一副半身不遂的颓废样, “可是我佩剑忘带了。”
“......”坤岳长老可能是看在他好歹姓玉的份上才没给他一拳。
最后坤岳长老让人拿了一把演武场的通用长剑, 押着玉绯衣去好好练剑了。
没人管的虞岁岁:好耶, 摆大烂。
可惜,坤岳长老没空催她, 还有个系统。
系统问她:[怎么不去练剑?]
[我没佩剑。]虞岁岁转了转手里的油纸伞,把上面的落叶给甩飞出去。
[可以先用演武场的剑。]等下就有人给你送佩剑了。
虞岁岁既然想要摆烂, 理由可不是一抓一大把, 她随口扯了一下:[可是那些剑看上去好重。]
系统沉默了一下, […也是,伤到手就不好了。]
于是,虞岁岁直接开摆,无所事事地坐在平整山石上,周围风吹竹叶发出层叠轻响,雨声也细密轻柔,叶尖上蓄起雨水滴落在石阶上,空灵清幽,非常之助眠。
于是她靠在山石上,闭眼小憩了一会。
就这么一会吧,居然也能让她又一次深陷艳梦之中。
梦境里应该是南方以南之地,潮湿黏腻的雨季,烟雨里天光都看不清楚,一棵开得盛大又绚烂的花树在微微颤抖,绸缎锦绣交织的衣袍被随意铺开在重重花枝上,她就坐在这些细软的名贵衣料上,任由背后的人将她缓缓拥紧。
横在她腰间的手指节修匀,皓腕如霜,如玉肌肤下隐隐可见玲珑白骨,将手腕上那片肌肤撑得削薄剔透,清瘦却那么有力,让她难以从他怀中逃开分毫。
虞岁岁抓着她的手腕,挣了几下没挣开,反倒在上面揉开了一抹薄红。说不出是出于何种心理,她折了一段纤长柔韧的桃花枝,缠绕上了腰间那双手,用花枝在他手腕上缠紧打结。晶莹水红的桃花瓣被她弄得散出来,甜而浓稠的桃花香盈满鼻端。
她身后那人倒是纵容,不带一点反抗,任由她捆去了手腕。只是低头在她脖颈间一下一下地轻蹭,温热肌肤贴蹭上来,带着几分春雨的黏湿。
虞岁岁稍微侧过脸躲开了些许,回头看着应纵歌熟悉的容颜,清冷眉眼被春雨水汽氤氲开来,鬓发微湿紧贴额角,纤长眼睫上沾了一小片零落的桃花瓣。凌乱的、破碎的,让他没有梦境外那样不可接近。
雨声粘稠,天地温柔。
比这场永无止境的春雨更加绵柔的气息洒在她颈侧,有着春雨没有的温度。似乎是不满虞岁岁的闪躲,他有些得寸进尺地用鼻尖蹭开肩上系带,薄唇擦过软玉一样的肌肤,却又迟迟不肯亲下去。
被桃花紧锁、被体温围困。
虞岁岁和桃花枝一样细细颤了几下,眼里也住进了一场春雨,迷离又潋滟,启口轻声唤道:“师…”然后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轻轻使力,一个春雨一样湿润的吻压下来,印在她的脊背上,打断了她的话语。春雨压桃花,酥雪软玉被揉上了点点绯霞。
这时远山钟鸣悠然响起,虞岁岁猛然从绮梦里惊醒。
——剑法课已经结束了。
她摇了摇头晃掉脑海里梦境残留的画面,将手中的油纸伞转了一圈,甩掉上面掉落的竹叶。
莫遥收了重剑,在清凉的雨水中舒展了一下身躯,任由雨水冲刷练剑出的一身汗,“岁岁,我跟你说,我最喜欢下雨的时候练剑了,凉快。”
虞岁岁看着她一身束袖轻装,回想起刚才的飒爽英姿,就夸赞道:“莫姐姐练剑很好看。”
“唉,真的吗?”
“是啊,重剑需要调动全身,看上去就是那种很有力量的美。”所谓暴力美学。
被夸了的莫遥很开心,“岁岁嘴真甜,明天给你带海棠糕。”
这时被坤岳长老摧残了一番的玉绯衣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过来,莫遥很得意地跟他说:“刚才岁岁夸我练剑好看。”
玉绯衣挑眉“哈”了一声,不服地挑衅道:“那我有姐姐给的避水符,你、有、吗?”
“……”莫遥把手放在背后的剑柄上,有点想拔出重剑对着那张欠揍的脸拍过去。
“姐姐,你看她,她好凶啊,”玉绯衣躲到虞岁岁身后,还不忘嘴贱道,“不像我,我只会担心姐姐。”
莫遥还是没忍住,反手拔剑劈了过去,玉绯衣脚尖点地,灵活地跃了出去,手中长笛一转,倒是和她打得有来有回。
周围的同门看热闹地围了过来:
“打起来打起来。”
“果然又是你们启明山。”
“虽然但是,你说的没错,我们启明山就是这样的。”
“唉……”虞岁岁无奈扶额一叹。
最终,虞岁岁也给了莫遥一张亲手画的避水符,这场鸡飞狗跳才算完了。
而这时,围观的人群忽然散开,而后纷纷行礼:“见过尊上。”
虞岁岁抬了抬油纸伞,看见应纵歌正向她走过来,霜雪衣冠玉白面容,春雨和竹叶都诚惶诚恐地避开他。
他的视线只落在虞岁岁身上,抬手向上示意周围的弟子起身。
他面上分明没有什么情绪,但就是从骨子里散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一众弟子比见到了凶神恶煞的坤岳长老还要心里犯怵,纷纷告辞了,连莫遥和玉绯衣也只是向虞岁岁眼神交汇了片刻,就离开了演武场。
于是雨中竹林里就只有他们师徒两人。
“师尊?”虞岁岁抬头看他,有些疑惑地问,“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都下课了,她吃完午饭就会回月衡山,难不成应纵歌是有什么急事找她?
“本来是想等岁岁回去再说……”应纵歌走到她身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帮她撑着。
这样一来,虞岁岁就顺势挨近他身边好躲在油纸伞下。
然后她就听见应纵歌清冽干净的声音:“为师想给岁岁锻一把合适的佩剑,可惜缺了一种灵玉,那就和岁岁一起下山找找。”
虞岁岁弯弯眼睛,“这样啊,其实师尊可以在月衡殿等我回去就好。”
应纵歌沉默了片刻才说:“大抵是春光漫长罢。”
所以才想,早一点见到你。
虞岁岁走路不快,而应纵歌也顺着她的步调缓缓走着。绵绵山雨汇进潺潺溪水中,山间竹径都是空灵的声响。
应纵歌忽然问:“刚才岁岁身边,为什么那么吵闹?”
“是因为玉绯衣和莫遥打了起来,哦,莫遥是会给我送糕点的漂亮姐姐。”虞岁岁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好笑,“不就几张避水符,有什么好争的。”归根到底还是玉绯衣太欠揍了。
“避水符?”
“嗯,我给了玉绯衣避水符……”虞岁岁将刚才那件荒唐事简要地说了一下。
应纵歌听后默了一瞬,“岁岁画的避水符,为师看看画得如何。”
“哦,好。”虞岁岁从锦囊里拿出一张灵符递了过去。
她有些紧张,毕竟她是真菜鸡,画出来的灵符真的配入剑尊的眼吗?
而应纵歌没说什么,只是将那张灵符收了起来。
虞岁岁:?
是太烂了所以不好评价吗qwq
不过她也没在意这件事,因为接下来应纵歌带她瞬移去了山下城镇,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别的事物吸引了过去。
天空一片雾蒙蒙的浅碧,雨中长街都成了一种温柔的烟青色,现在是午时,沿街的摊贩都在收拾东西回家去,避雨的行人纷纷走进酒肆和食馆中。
虞岁岁看着街上行人都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不禁有些奇怪,应纵歌容色出尘,怎么也得引人注目一下吧。
应纵歌看出她在疑惑什么,简单解释了一下:“障眼法,在他们眼里,我们与常人无异。”
“原来是这样,倒是省事了很多。”虞岁岁赞同地点点头。
她问道:“师尊说的灵玉要在哪里找?”
“不急,”应纵歌垂眸看着她,“先吃饭。”
本来他是想给岁岁做午膳的,但回想起澹台翡拿起筷子时颤抖的手、品尝时抽搐的脸,他觉得还是等他再精进一下厨艺。
“那好。”虞岁岁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午饭。
“岁岁想吃什么?”
“嗯……”虞岁岁思考了一下,随手指了杏花船坞旁的一家食馆,“就这家吧,虽然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杏花开得好看。”
应纵歌并不意外,还有心情和她搭腔:“杏花再美,也不能当饭吃。”
“可是美景看着下饭啊。”虞岁岁看着他,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美人也是。
他们走进那家食馆,挑了楼上靠窗的位置,正好将美景收入眼帘,风动杨柳弯如月,沾雨杏花吹成雪。
虞岁岁一边看花一边干饭,心情很是愉悦。
应纵歌不吃饭菜,只端了一杯茶浅啜着,店小二上了一道莼菜鲈鱼,他就执起竹筷为虞岁岁将鱼刺仔细剔干净。
吃鱼最烦的就是要剔骨头,所以现在虞岁岁吃得很爽。
她再次感叹,师尊真的好宠。
吃完了午饭,虞岁岁觉得有些饱,就想也倒一杯茶来喝。
应纵歌见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茶壶上,当即会意,卷袖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虞岁岁接过茶,刚想道谢,又想起他说过师徒之间不必说那些,于是话到嘴边改了口:“师尊真好。”
被发了好人卡的应纵歌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桃花眼柔和了些许,像是浮漾着窗外的花雨水光。
虞岁岁喝了一口茶,才发现山下食馆里的茶,和月衡殿的灵茶相比,口感要差了很多。
她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反观应纵歌还在淡定喝着这些难免粗劣的茶水。
她就有些疑惑,因为应纵歌无论是相貌还是举止,都隐隐透着一种矜贵,但他居然喝得惯这些茶。
“师尊会不会觉得这里的茶有些……”虞岁岁斟酌着用词。
“民间多是这种粗茶,相比起西北那些存放许久的陈茶,这些应该还算尚可。”应纵歌难得和她多说,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往事,眼中流转过清澈碎光,“西北多寒漠,那里的酒很烈,以前我只喝一半,剩下一半用来洗剑。”
他的声音轻缓下来,虞岁岁听着,眼前渐渐浮现出他用话语描绘出的景象,该是风霜凛冽的万里大漠,斜阳正浓,映得天际飞雪翻红,他仗剑走马,匣中长剑和他一起饮过八方烈酒……
应纵歌……这个原著中掀起腥风血雨的大反派,在黑化堕魔之前、在成为月衡剑尊之前,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去过什么样的地方?也会有少年人那样明快的喜怒哀乐吗?
——这些,原著里都没有说过,他的人设就是单纯的“剑尊”“黑化”“反派”这些标签。
而现在,她面前的应纵歌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所以她不禁好奇,应纵歌的过去会是如何?
虞岁岁满怀期待,但应纵歌只开了个话头,就没再说下去了,他放下茶杯,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岁岁想去哪里玩?”
“唉?”虞岁岁一怔,“我等下还有课……”
“没关系,不上也罢。”应纵歌说。
虞岁岁眨眨眼,师尊带她翘课……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太好了,连去摆烂都不用去了。
要去哪里玩……虞岁岁的第一选择还是——去买话本。
于是她和应纵歌一起去了上次出云试炼后那家书铺。
老板娘还是躺在铺锦叠缎的软榻上,见到虞岁岁过来,手中的团扇抬起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妹妹又来了啊。”
“啊,老板娘好,”虞岁岁有些没想到,“您居然记得我。”
“当然了,”老板娘笑笑,“毕竟妹妹买的书……和我也是趣味相投呢。”
好吧,都是搞颜色的。
应纵歌没有打听他们两个姑娘家都喜欢看什么书,看见虞岁岁去书架那边挑书,他的视线浅浅掠过临近书架上那些功法剑诀,无甚兴趣地移开目光,无意中看到了熟悉的《风月杂谈》。
这还是上次岁岁让他无聊时看的。
他想到这,就随手挑了一本翻看了起来。
而虞岁岁又开心地挑了好几本精神食粮,系统在识海里有些无奈地说:[……这种东西,别看太多,容易做梦。]
她在识海里跟系统大放厥词:[梦就梦呗,什么场面我没见过。]
系统:[...…那上次人都给你送到温泉里了,你怎么连看都不敢看?]
虞岁岁找书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系统说的是应纵歌发病的那晚。
这他喵的,她是涩批没错,但是、但是教练从不下场啊!
于是她在识海里跟系统对线:[这能一样吗?我梦得再劲爆醒来不过一场空,但是撩了师尊,可是要负责的!]
[你…不想负责?]
怎么说得她好像什么渣女,按照原著剧情,一年后她就得祭天,就算想负责也没办法负责啊。
虞岁岁正想怼回去,肩膀却被什么给轻轻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发现是笑眼弯弯的老板娘用手里的团扇轻轻敲她。
这个时候书铺里只有她和应纵歌两位客人,看来老板娘很有可能是无聊了,来和她这个在禁断话本上趣味相投的好妹妹说说话。
“妹妹,可要我给你推荐几本?”老板娘眨眨眼,“给你打九折哟。”
“姐姐请说。”虞岁岁虚心请教。
于是老板娘和她好生探讨了一番,两人也熟络了起来,好了,友情价八折。
老板娘说:“这些话本真是敢写,修仙世家公子榜上有名的都被写烂了,连国师樱空月都敢女票,真是…太棒了!我可太喜欢了!”
虞岁岁倒是和她相反,这些人她之前并不认识,完全是通过话本知道的…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他们。
她在一列书籍中翻找着,想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是她没看过的,忽然翻出了一本只剩下半本的残卷。
老板娘挑了一下眉,“哎呀,怎么还有,上次销毁居然没清干净。”
销毁?
虞岁岁很好奇,因为她看书架上的其他书都被保存得很好,老板娘是个爱书的人,怎么这本残卷却要销毁?
所以她问:“为什么要销毁?”
“前朝史书,现在都改朝换代了百年,当然要销毁,不然被发现了要惹麻烦呢。这种麻烦一次就够了,我可是连夜从皇都逃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