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四季道现在由我掌司。”应纵歌说,“昨晚见到岁岁,我心情好,所以竹楼内外都开了花。”
虞岁岁就走过去推开了窗,清风携着花香扑面而来,远近都是鲜艳花色,江水载着落花,被岸边竹筏截停。
她回眸看他,道:“师尊,我要出去玩。”
“那就走吧。”应纵歌眉眼含着笑意,“岁岁身体还未恢复,我会时刻陪在你身边。”
“嗯。”虞岁岁觉得她也拒绝不了,索性点头同意了。
然后她就被应纵歌抄着膝弯横抱了起来,还要被他说上一句“岁岁还是好轻”。
“师尊,我自己能走。”虞岁岁小幅度地推了推他的肩。
“我喜欢抱着岁岁,岁岁也能省点力气,不好么?”应纵歌纹丝不动。
“好吧。”虞岁岁摆烂了。
她性子随和,不会在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过多坚持,应纵歌很了解她,也吃定了这一点。
所以哪怕是在竹筏上,应纵歌也让她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
虞岁岁低头,把自己腰间的三辰宗弟子玉牌翻了出来,还有那一半的月衡令。
应纵歌看着那一半的月衡令,垂了垂眼眸。其实他现在已经用不上另外那一半了,但他也没打算丢弃,毕竟能和岁岁各分一半的物件,当然要好好保留。
虞岁岁看着那枚弟子玉牌,之前在雁阙的时候被樱空月动了手脚,一直联系不上三辰宗,现在应该不会了。
她刚想注入灵力试着联系玉绯衣他们,但她的指尖刚凝起灵力,就被身后的应纵歌拢住了手指,那点灵力被他温柔地逼了回去。
“为什么还要找别人?是我让岁岁感到无趣?”他低头枕在她肩上,鼻尖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颈侧。
“没有,事实上,师尊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虞岁岁摇了摇头,道,“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很想关心他们的近况。”
“……”应纵歌轻轻撩起她鬓边垂下的长发,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那我呢?我也好久好久没有岁岁的关心,甚至岁岁醒了,也不愿意先来找我。岁岁知不知道,昨晚我看到你和他们在一起,我好想杀了他们。”
虞岁岁僵了一下,拂在她耳廓的话语轻柔如丝绸,但一层层揭开,丝绸里裹着的却是见血封喉的刀剑。
她轻声道:“别这样,师尊。”
“我知道,我知道岁岁不喜欢这样,所以他们还好好活着呢。”他把脑袋搁在她肩上,轻轻往她颈窝里拱了拱,像是在乖顺地讨好。
“我不是不想问,只是不敢。”虞岁岁轻叹,“这三年来师尊做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事,对么?”
“当然。我发现肆意发泄心中恶意,远比坚守道义要轻松得多。”他埋在她颈窝里低笑,“我不会藏着掖着,岁岁要知道向你求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魔。”
他低语,薄唇几欲擦过她的耳垂:
“我需要你的掌控,不是么?”
第74章 小两口
◎“好喜欢,好喜欢岁岁…”◎
“岁岁应该知道, 只有你能掌控我。”应纵歌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像是毒蛇缠紧猎物。
他低语,轻而温柔,但每个字都像是裹了血, 这样含着几分威胁的话, 都甜美如情人之间的爱语。虞岁岁听得莫名一阵心悸。
她低头,想要稍微定下心神, 无意间看到江水上的倒影, 她深陷进应纵歌的怀抱中, 魔域之尊的玄色华袍在竹筏上铺开, 厚重如一片深渊, 而她一身艳红嫁衣,被拥紧得像是深渊的心脏。
“师尊,我只会阻止你继续做错事。”她在他怀中转过身, 将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抱了他一下, “一别三年, 但是现在,师尊, 你的徒儿回来了。”
别再恨下去了。
应纵歌僵了一下, 才缓缓回抱住她。
“这样的话, 这三年来我无数次幻想过听你亲口对我说。”他轻声道,手掌按在她后脑勺上, 将她进一步往怀里带,“我的岁岁终于回来了。”
“嗯。”虞岁岁轻轻应道, 侧过脸枕在他肩上, 静静安慰他。
这是一个纯粹的拥抱, 不带任何旖旎情感,只是师徒之间的亲近。
应纵歌又何尝不懂,但他贪恋她主动给予的温暖,所以他忍不住将这个拥抱一点点逾越过师徒的界限。
虞岁岁还枕在他肩上,并不知道他已经垂首轻轻吻上她的发,桃花眼含着黏稠的痴迷之色。
头发又没有知觉,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从他肩上抬起头的时候,应纵歌就说:“岁岁好温暖。”
虞岁岁本着想安慰他的心理,就又靠在他肩上,轻声道:“魔族的体温会低一些吗?”
不然为什么会觉得她身上温暖呢?
“平常会,不过特殊状况下会偏高。”比如杀欲和情/欲引起的兴奋。
虞岁岁了然地哦了一声,道:“那我再抱师尊一会。”
她跟很多人相处得不错,就是因为她一旦看出别人需要什么,如果能给,她会乐于给予。现在就是这样,她只是天真地认为,入了魔的师尊,需要她身上的温度聊作安慰。
其实是因为,魔域之尊三年来几乎时时刻刻都抱着她冰凉僵硬的尸身,所以现在的温暖与柔软美好得让他不择手段也要再贪一点。
“好孩子。”应纵歌眼眸微弯,话语比江上缭绕的水雾还要轻,他不着痕迹地在她发上落下一连串清浅的吻。
再给我多一些吧。
片刻后,虞岁岁把下巴尖搁在他肩上,看着两边江岸不停倒退的青翠山色,有些疑惑道:“竹筏好像已经漂了好久,我记得不远就有白玉桥,白玉桥那边有几户人家。”
应纵歌闻言,眸中飞快掠过一抹深沉暗色,而后他神色自然地道:“春日迟迟,也许是岁岁习惯了与我在一起,所以会觉得片刻韶华也似许久。”
“岁岁说是不是?”
“嗯。”虞岁岁应了一声,“我们本来就是师徒,习惯了彼此相伴。”
“岁岁不必屡次提醒我。”应纵歌翘了翘唇角,“哪怕再加上别的关系,我们也还是师徒。”
“师尊,你应该知道,”虞岁岁想起原著中的相关设定,就缓声对他说,“我是孤儿,自幼在三辰宗长大,后来出云试炼幸能成为师尊的徒弟,师尊教我护我,于我如兄长,如至亲,我会永远尊你敬你,不负师恩。”
其实她穿书过来,并没有经历前面这十几年的人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颇能共情。
“岁岁应该知道,我身负红莲剑骨,这一生本就注定禁忌不可说,会爱上自己的徒儿,亦是宿命,越是回避,越是情难自抑。三年前的雁阙关我逃避了,差点永远失去你,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他瞳孔猩红,情愫深重,“就算是死,我的魂魄也要逐你而去。”
“我是岁岁的师尊,如兄长,如至亲,”他的掌心轻抚她的后颈,声音柔似江水上的春花,“这不好么?我可以是与你有关的一切身份,你所有的需求我都可以满足。”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他歪曲成心中爱意。
“……”虞岁岁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反派,怎么这么疯啊。
“如何,想不出拒绝我的话了?”应纵歌低笑一声,笑音沙哑柔和,撩过她的耳尖,“那就接受我好不好?我一定不会让岁岁失望的。”
虞岁岁快要招架不住,还好她一抬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白玉桥,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们先上去吧,师尊。”
应纵歌当然知道她的回避之意,他眼含笑意地道了一声“好”。来日方长,没必要一下子逼得太紧。
很快,竹筏在岸边泊停,他抱着虞岁岁走上白玉拱桥,桥上柔黄色的迎春花枝婉转蔓延。
虞岁岁第一次见到开得这么漂亮的迎春花,每一片花瓣都饱满丰盈,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岁岁喜欢?”应纵歌见她的视线停留在花上,就问她,“要不要折一些回去?”
“不用了,”她摇摇头,“折下来可能就没这么漂亮了。”
“那可不一定。”应纵歌说,“因为四季道在我这里,所以只要岁岁哄一哄我,就是福泽此方天地。折枝无根之花,也可以比现在更美。”
至于要怎么哄,就不好说了。
虞岁岁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屋里还有一瓶花。”
“好,都听岁岁的。”他用下颌蹭了一下她的发心。
走过白玉桥,青石长街延伸到山脚下,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但又并不清冷,水乡的黑瓦白墙在烟雨中婉约素雅。
“下雨了么?”虞岁岁伸手往外,接了一下飘落的雨丝。她一直窝在应纵歌怀里,又有红盖头挡着,并没有感受到雨水。
于是她从锦囊里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开,桐油漆过的伞面已经有些褪色。
撑伞的时候,她看见应纵歌的长发上勾了些许雨珠,就用衣袖轻轻擦去,然后她就看见那双桃花眼弯起来,眼尾那点泪痣艳如胭脂色。
“岁岁如果真要回避,其实并不应该在这些小事上如此顾念我,很容易让我误会。”他轻声道,似在警告,又似放纵。
虞岁岁的动作顿了一下,又自然地擦去他鬓边雨珠,道:“我没有想那么多。徒弟关心师尊,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是,天经地义。”他唇边笑意愈深,“乖徒儿,我眼睫上也有。”
虞岁岁顺着他的话意看过去,就见他纤长眼睫上沾了细碎雨珠,晶莹剔透。她用指尖试着碰了碰,羽毛一样的触感,他跟着眨了一下眼睛。
“师尊闭一下眼。”她说,然后用指尖抹去了他眼睫上面的雨水,有些湿漉漉的。
“好了。”虞岁岁轻呼一口气。
应纵歌睁开眼,近看才发现他的瞳孔是一种比虹膜还要幽深的红色,似一点摇曳的血。
他漂亮的眼尾弯了弯,嗓音带着一点点甜稠的黏软:“还有雨水渗进我的衣领里了,岁岁帮帮我好不好?”
刚才还说“徒弟关心师尊是天经地义”的虞岁岁只好点点头应下了:“好。”
她凑近了些,看着他的衣领,流锦玄缎,金线锁边,只是边缘有些湿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那几枚领扣。衣襟微散,玉白肤色与细腻肌理呈现在她眼前,筋骨起伏的线条有些凌厉,每一寸都隐隐带着危险的爆发力。
魔族的身躯与之前有些细微的差异,充斥着更加张扬的力与美。
“……”应纵歌的喉结上下混动,眼眸有些危险地眯起。
他没有错过虞岁岁眼底闪过的些许惊艳的神情。
而虞岁岁没敢多看,抬起衣袖有些敷衍地擦拭了几下,就忙不迭把领扣重新扣了回去。
然后她轻咳一声,“好了,师尊。”
“岁岁真好,”他弯起唇角,“好想以身相许。”
虞岁岁:“……”
说真的,他前后两句话好像没有什么逻辑关联。
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去看街巷中的三两百姓。春雨轻柔,深巷中卧床懒起是件美事,女子醒来后倚窗贴花黄,她的夫君在喂一只三花猫,透着一股懒洋洋的闲适。另有几人披了蓑衣往山里走去,挎着的竹篮里放了铁锹。
“他们要去做什么?”虞岁岁有些好奇。
“采蘑菇和挖竹笋。”应纵歌回答她。
虞岁岁忽然有些馋,“听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那就回去,我给岁岁做蘑菇汤还有笋丝鲫鱼汤。”
“师尊,我们在附近找户人家或者客栈什么的住下好不好?”她用手指勾住他的衣襟轻轻扯了一下,近似撒娇的意味。
只有他们两人的话,她就会比较尴尬,还是和别人一起过活吧。
应纵歌依着她,走进了巷尾一家小客栈,他们用了障眼法,在当地人眼中就像平常人一样。
一进房间,趁着应纵歌收拾床铺的功夫,虞岁岁说了一句“师尊,我去院子里坐会”,就溜了出去。
院子里的大娘正在纺纱,看见她走过来,就给了她一碗覆盆子果汁,和她唠嗑了起来。
虞岁岁在竹凳上坐下,一边喝新鲜酸甜的果汁,一边听她讲哪些蘑菇不能吃哪些好吃。院子里几个垂髫小儿嘻嘻哈哈地追着彼此打闹,水井旁边畜满雨水的竹节“咚”地一下轻敲在地上。
她还是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人千姿百态的生活,喜欢得不得了。
这时,院子里的小孩子演起了话本子里的情节。虞岁岁一开始以为只是寻常的少年仙侠斩妖除魔之类的故事,也没有留意。
直到某个小孩子咿呀说了一句“魔头妻,披尸衣,魂魄散去无归期”,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阵阴寒的杀气。
虞岁岁背脊发凉,护体灵气涌动欲出,下意识转头往身后看去。
走廊转角处,应纵歌长身玉立,伸手拨弄栏杆边的白山茶,他掐着花枝,唇角勾着一抹笑意,盯着那几个小孩子的眼神森然可怖。
虞岁岁直觉,他掐断花枝的那一刻,也是这几个孩子断头之时。
白山茶也叫断头花。
她立刻起身,急跑过去握住他的手,轻唤了一声:“师尊。”
应纵歌看着她,眼中寒霜一样的凛冽杀意顿散,融化成温柔春水,他收了手,道:“岁岁别怕,我只是不喜欢这花,换一种吧,我讨厌白色。”
他指尖微动,那盆白山茶的花瓣忽然红艳起来,每一片花瓣都像是浸饱了鲜血。
虞岁岁回过头,看着那几个依然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岁岁这么紧张做什么,”他伸手环在她腰间,轻轻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他们。”
虞岁岁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小孩子不懂事而已,我小的时候,说不定比他们要顽皮一百倍。”
“才不会,”应纵歌用下颌蹭了蹭她的发心,柔声说,“岁岁小时候比他们可爱多了,在竹林小径上一直跑,催我说‘大哥哥,你走快一些’,还会把摘到的花送给我。”
“我小时候,见过师尊?”虞岁岁愣怔了一下,她一直以为,原著里出云试炼上,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他笑了一下,“我是看着岁岁长大的,不过之前碍于除魔箭,我时不时就要闭关疗伤,不能伴你长久,后来你身边又有别人,我不方便现身,很多时候只是默默看着你。”
“你三岁的时候只有这么高,喜欢趴在我臂弯里睡觉。”他比划了一下,又继续说,“九岁的时候你第一次进秘境,陪你一起掉进山谷里的男修其实是我,只是有别人在场我不想说出身份。你十三岁外出历练的时候受了伤昏迷过去,我抱着你下了山,帮你治疗了伤口……”
“这样啊…”虞岁岁讶异,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应纵歌一直在默默守候。
很奇怪,她明明没有相关的记忆,但一些断断续续地场景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恍惚间五感都被调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