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瑶同样十分吃惊。
狱司不耐烦地催着三人离开。
白鱼鱼最先反应过来,喜笑颜开,与小班一同扶着大瑶走出牢门。
掖庭狱两旁的牢房里,关押着的宫人全都扒着栅栏门望着三人。
大瑶疑惑地看向两旁,问:“只放我们?”
狱司扭过头来,“少废话,走快些!”
白鱼鱼握紧大瑶的胳膊,朝她递去一个眼神。
大瑶会意,不再多问。
三人很快走出阴暗的掖庭狱,重见天光。
狱前,大内总管冯正已经等候着。
见着他三人出狱,冯正冷哼一声,道:“走吧。”
走?去哪里?
三人僵着不动,眼神都带着防备。
冯正没好气地说:“还想赖在这掖庭狱不成?自个儿回西内苑去,好好做事,昨日的事,不许与人提起,否则,要你们的脑袋!”
大瑶、小班一起点头。
他们以为冯正口中的“昨日的事”,只是他们反抗罗嬷嬷欺压、冲撞龙辇的事,不知白鱼鱼趁乱而去后的壮举。冯正盯着白鱼鱼,眼中带着警告之意。白鱼鱼自然不会随便与人说起自己的罪状,自找死路,便也对冯正点了点头。
冯正这才放心,领着他三人往西内苑去。
随他们一块去西内苑的,还有玄煜给的赏赐——黄金十两。
白鱼鱼一路好奇着那是给谁的赏赐,她能从掖庭狱中出来,已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莫非皇帝还要给她奖赏?她莫非真的是福星?
一面想着,一面走着,白鱼鱼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兴奋的笑容爬上脸。
小班看她一眼,疑惑地问:“阿鱼姐姐,你笑什么?”
白鱼鱼摇了摇头,没有明说。
走在前面的冯公公,听着他们在说话,回过头狠狠瞪来。
白鱼鱼:“冯公公,大瑶被罗嬷嬷用鞭子打伤,需要医治。”
冯正:“少废话,快走!”
白鱼鱼心一下沉下去。
这位冯公公是狗皇帝身边的人,他的态度,便是狗皇帝的态度。
若她真的是福星,狗皇帝敢如此对她?
莫非只是巧合?梦里的景象其实是她的臆想。
她与大瑶、小班只不过是沾着福星的光,才得以保住性命,否则,不该是冯公公领着他们三人回西内苑,而是狗皇帝亲自将她迎入福星殿!
白鱼鱼心里仍有一点希望,直到那十两黄金被分赐给了王德望与罗嬷嬷。玄煜赏赐的理由是,王、罗二人管教宫人,尽职尽责。
小宫女、小太监顶撞上司,逃窜惹事,影响恶劣。
尽管王德望、罗嬷嬷有错在先,玄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倘若他护了白鱼鱼,罚了王、罗二人,往后宫中管事如何治下?再来几个如白鱼鱼一般该死的,宫里岂不是要乱套?
玄煜作为皇帝,最看重的自然是大局,是非对错于他而言有时候并不重要。
白鱼鱼不知,即便知晓,也绝不甘愿做个成全玄煜所谓大局的牺牲品。
狗皇帝果然是狗皇帝啊。
王德望与罗嬷嬷不当人,推脱罪责,狗皇帝竟然有赏!
白鱼鱼气得直翻白眼。
王德望接了赏,跟在冯公公身边溜须拍马,一张老脸笑得满是褶子。
冯公公扭头看一眼白鱼鱼,朝他招了招手。
王德望识趣地附耳上前。
冯正:“那名叫白鱼鱼的宫女,你给咱家好生看着,别让人给弄成个死的。”
王德望自然连连点头,声声答应,谄媚笑着将人送走,又找到罗嬷嬷,二人一合计,明白了冯公公的用意。
冯总管说别把那白鱼鱼弄死,不就是说,只要不死,怎么整治都行!
有了主意,罗嬷嬷恶毒一笑,叫来对白鱼鱼怨恨已久的赵勾八,吩咐一番。
赵勾八得到收拾白鱼鱼的机会,得意洋洋,故意将大瑶、小班分派去干别的事,只留白鱼鱼一人在养猪场。从前,白鱼鱼是养圣猪的,养猪场里养肉猪的宫人都眼红她差事清闲,如今,白鱼鱼没有圣猪可养,与他们一起养肉猪,他们出于嫉妒盼着白鱼鱼遭殃的小心思虽然已经满足,但仍旧看白鱼鱼哪哪儿都不顺眼,况且罗嬷嬷有话在先,他们谁都不愿搭理白鱼鱼。
白鱼鱼辛苦清洗猪舍几个时辰,饿得饥肠辘辘,到饭堂一看,饭菜早已没有。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刚一躺下,便觉得后背冰凉,翻身一看,床褥竟然已经被水浸湿。
白鱼鱼攥着拳头追进院子里,见赵勾八手里正巧提着个空水桶。
不用想也知道,往她床上泼水的人,就是他!
赵勾八看着她,笑得一脸挑衅,不给她一点休息时间,便恶狠狠地催着她立马去将猪舍里清出来的猪粪运走,倘若白鱼鱼敢犟脾气,下一顿饭也休想吃到!
白鱼鱼郁闷:福星还要遭受这种职场霸凌吗?
她咬着牙,按照赵勾八的吩咐做事,赵勾八跟在一旁监督着她,指手画脚,嘴脸丑恶。看着白鱼鱼忙活得满头大汗的模样,赵勾八得意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趁白鱼鱼不注意,他用铁锹铲起一锹猪粪,朝白鱼鱼身上泼。
白鱼鱼在他扬起铁锹时便察觉不对,眼见着猪粪飞天,她当即往后一躲,顺手抓个人挡在前面,闭上眼睛,片刻后,听着“扑通”一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探出头一看,赵勾八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满眼惶恐。
她好奇地抬头,想看看被她用作挡“粪”牌的人是谁,不期见着一张俊美却冷得像冰的脸。
玄煜。
凤眸里的杀意,她很熟悉。
第4章
不过,这次让玄煜起杀心的是惹人厌恶的赵勾八,而非是她。
白鱼鱼暗自松一口气。
必死无疑的时候,她不怕死,因为知道怕也没用。现在,她小命尚在,还能苟一苟,继续当咸鱼。
罗嬷嬷与王德望匆匆赶来,见着玄煜,俱是一震。
再看犹然躲在玄煜身后的白鱼鱼,罗嬷嬷脸色骤变,上前一把将白鱼鱼拽到前面,压着她跪下请罪。白鱼鱼乖乖认罪,不痛不痒的,一句软话而已,说了也就说了。
玄煜冷淡地瞥她一眼,低着头看着袍摆上沾着的猪粪,眼睛都未抬一下,挥了挥手。
冯公公立马命人将赵勾八拽走。
赵勾八早已吓得腿脚皆软,被人拖着,也没有反抗。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挣扎,吵闹,只会死得更加痛苦。被带走的不只赵勾八,还有罗嬷嬷与王德望。
他二人才刚得十两黄金赏赐,转眼间就遭了殃。
白鱼鱼毫不同情,她此刻想的都是玄煜为何会出现在养猪场?莫非——
他仍旧怀恨在心,来找她的麻烦?
正想着,旁边传来一阵猪叫声。
白鱼鱼转头看去,登时瞪大双眼。
啰啰!
她以为早已死掉的啰啰,竟被两个太监抬着,回到了养猪场。
见着白鱼鱼,啰啰格外激动,奋力挣扎得身子。
它头上的伤口已经缠上白布,白布上洇出一团血红。
虽然头上有伤,脚上像是也有,啰啰毕竟不再是一头小猪,挣扎起来力道不小,两个小太监根本抱不住它,一个失力脱手,啰啰已经下地,兴奋地朝白鱼鱼奔来。
白鱼鱼半蹲着身子,抚摸着啰啰蒲扇似的大耳朵。啰啰含着眼泪,歪着头蹭她的手。白鱼鱼鼻头一酸,红了眼眶,为啰啰受的罪心疼,也为它还活着庆幸。嘴角浮现一抹笑。
玄煜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眼前人猪情深的画面,令他觉得碍眼。
冯公公察言观色,知道他已很不耐烦,问白鱼鱼:“从前是你养着圣猪的?”
白鱼鱼点头。
冯公公瞥一眼玄煜,揣度圣心后,交待道:“往后,仍旧由你照顾着。”
白鱼鱼闻言,很是高兴,高兴过后,还是有点担心,不知何时又会有人来要啰啰的命。
冯公公:“圣猪若再有损伤,小心你的脑袋!”
说罢,他微微躬身,退到玄煜身后。白鱼鱼的手扶在啰啰的猪头上,抬起头看比她高出许多的玄煜,啰啰也随她仰起头,圆圆的猪眼睛瞪得大大的。
蠢!
被一人一猪定定望着,玄煜心里嫌弃,刚有发作之意,便听到警告。
系统:【福星面前,注意态度!】
玄煜忍气,别开视线,呼吸一沉,静默片刻,忽然转身而去。
冯正一惊,狠瞪白鱼鱼一眼,领着小太监弓着身子匆匆追上去。
白鱼鱼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玄煜离去的那抹高挺背影。
皇帝亲自给她送猪?
魔幻。
啰啰:“哼孔——”
白鱼鱼回过神来,偏头垂眸,越瞧它越可爱,失而复得的愉快充满心扉,她蹲下身,两只白嫩的小手一起握住啰啰干干净净、带着一点皂荚香气与药味的耳朵,揉捏这两只大耳朵的尖尖。等到圣驾远去,躲在角落静观的宫人们,三三两两围聚上前,渐渐地越围越多,将白鱼鱼与啰啰围在中央。
“阿鱼姐姐,先前罗嬷嬷有令,咱们不得已,才……才那样对你,你别记在心上。”
“对对对!咱们是无心的,阿鱼姐姐,你千万莫要与咱们计较。”
“……”
众人七嘴八舌地解释着,个个脸上都是既担忧又紧张的表情。
白鱼鱼缓缓站起身,左手摸在啰啰头上,右手叉在腰间,骄傲地抬着下巴,扫视众人一眼,说:“皇上看重圣猪,让我继续养着。”
众人:“没错,皇上看重阿鱼姐姐,让姐姐继续养着圣猪。”
白鱼鱼:“从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众人:“阿鱼姐姐心胸宽阔,肯原谅咱们,真是好!”
白鱼鱼:“但我这肚子——”
叉在腰上的手改为在饿瘪了的腹部上轻抚,白鱼鱼意有所指看向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先反应过来的一名小太监从袖中抓出一把香瓜子,讨好地说:“阿鱼姐姐先吃着,等到放饭的时候,我先去替阿鱼姐姐打饭!”
其余人明白过来,争相献殷勤——
“阿鱼姐姐,我房里存着好东西,就等着给姐姐吃呢,姐姐等一下,我这就去取来!”
“我也有!我也有!”
“……”
众人各自冲回房里,翻箱倒柜。
养猪场外派到西内苑别处打工的大瑶、小班,趁着饭点匆匆赶回来,一路上都在为仍旧遭受罗嬷嬷、赵勾八刁难的白鱼鱼担心,也赶着将他们在外面听着的消息带回来,据说圣猪逃出养猪场那日,皇上正巧在西内苑的武场骑射,挽弓搭箭之时,一头满头是血的猪闯入武场,撞倒靶子,被利箭所指……
皇上许是心生悲悯,并未射杀那猪,甚至让太监将猪抬回宫里,送去太医院医治。
罗嬷嬷、王德望追至时,只见着个被太监抬着,还在不停耸动的猪屁股。
大内总管冯公公问起,罗嬷嬷、王德望称那猪是猪场里越栏的一头恶猪。
哪里会有那样巧的事?
那被皇上救下的猪,或许根本不是恶猪,而是圣猪!
啰啰也许还活着!
大瑶、小班带着担忧、希望一入养猪场的小南门,便见着白鱼鱼正安抚着一头撒娇的猪,三两个宫人围在一旁,全都笑着,其乐融融。大瑶、小班惊奇地凑上前一看,那正委屈巴巴蹭着白鱼鱼腿的猪正是啰啰!
小班忍不住哭起来,大瑶含着眼泪笑。
这时候,宫人们陆陆续续回来,各人怀中都揣着东西,到白鱼鱼面前才捧出来。
“阿鱼姐姐,我有个馒头!”
“阿鱼姐姐,我有个橘子!”
“阿鱼姐姐,我有……”
“……”
大瑶、小班愣在当场,看着众人对白鱼鱼的殷勤讨好,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最后才赶到的小宫女,紧紧护着怀里的罐子,用肩膀顶开人群,钻到人圈子里,站在白鱼鱼面前,笑呵呵地捧出怀里的宝贝——
其余宫人一见,个个眼睛放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只他们熟悉的竹筒罐子,忍不住直咽口水。
白鱼鱼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竟有机会吃着这个。
第5章
小宫女碧芸:“阿鱼姐姐,我这蜜饯,给你吃。”
她的蜜饯是某位太妃赐给宫人的赏赐,她凭着与那宫人的交情分得一些,日日宝贝着,舍不得多吃,每吃一颗都要向旁人炫耀,太妃赏赐的蜜饯就是甜,能甜进人心里,好吃得不得了!
养猪场的宫人们馋这蜜饯的滋味许久,难得有与她关系好的宫人有幸品尝一颗,一定引得众人眼巴巴地围观,全都抢着问那吃着的人到底好吃不好吃。
那一两个吃着蜜饯的人都说好吃,更让别的宫人馋得嗓子眼里伸出只小猫爪子一般。
碧芸仗着自己在宫里的关系,在西内苑里很是傲气,常盼着有一日能够离开西内苑,入宫伺候主子,曾数次暗讽白鱼鱼、大瑶、小班三人是一时的好运气,虽然养着圣猪得清闲,但圣猪总有成为死猪的一天,到时候,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后来,圣猪果然如期“遭难”,白鱼鱼受赵勾八磋磨,她更是幸灾乐祸,路过白鱼鱼身边,一脸骄傲地同人说:“瞧瞧,让我说中了吧?”
以此彰显自己的先见之明。
养猪场的宫人们默认碧芸与他们不同,为尝到蜜饯或是为知悉宫中“秘事”,常在碧芸身边献殷勤,可是眼下,碧芸却笑得一脸讨好,亲手拔开塞在竹筒口的塞子,将散发甜丝丝、香蜜蜜味道的蜜饯送到阿白鱼鱼眼皮底下。
碧芸:“阿鱼姐姐,你快尝尝。”
白鱼鱼瞥进竹筒里,阳光下,裹着蜜糖的梅子肉晶莹剔透,像一颗颗金黄的宝石。
她毫不客气地接过竹筒,看一眼一旁正吞咽口水的小班,笑着递过去,小班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捧过来,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倾斜竹筒,捏出一颗金灿灿的蜜饯,放进嘴里吃起来。
他嚼着嚼着,眼中渐渐光彩四溢。
“好吃!阿鱼姐姐,这个好吃。”
碧芸嫌恶地瞥一眼小班,转眼见着白鱼鱼正看她,立马堆起满脸笑。
白鱼鱼不计较,眯着眼笑,就着小班伸过来的竹筒,捏一颗蜜饯吃起来,鼓着圆圆的腮帮子,招呼大瑶尝一尝。大瑶吃了也说甜,好吃。三人一起笑起来,将竹筒里剩下的蜜饯分给其他宫人尝。
人多蜜饯少,一颗蜜饯几个人分,但到底是尝着味儿了,宫人们全都很高兴,说是托了阿鱼姐姐的福。
白鱼鱼笑着夸赞碧芸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