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没有遇见岑宁时,云霄差点以为卫谕就会饿死在这趟跑货的路上了,当初会在那座小城停下也是听闻宫中一位老御厨的老家便是在那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到了那处的时候那位老御厨正巧就在一月之前下葬了。
也正是如此,那山窝窝里头的老村长才能“捡到”卫谕这号人,阴差阳错的情况之下云霄偏偏又从刘家看出了一些蹊跷,两人便在那地留了几日。
原本还想着要怎么花些功夫才能将岑宁哄着一起上船和他们来江南,胡管事那日来说有新的厨娘,他还没多想,倒是吃完那道“三不沾”的时候,他便笃定了那是岑宁的手艺。
只因为那一日,酸菜鱼的味道他也是尝过的。加上当初老村长的说情,卫谕也开始理所当然的在刘家蹭吃蹭住了几日。
不过,厨子走了之后,蹭吃蹭住也没了必要。
但是这番回来之后,没想到卫谕的厌食症越发的严重,他昨日听闻府中的下人议论纷纷,说的便是全城的大厨以及挨得近的这些地方的排的上号的所有人,几近全部都试了一遍。
想到此处,云霄的眼中不由得含了几分担忧,虽然平日里头卫谕的所作所为不是太讨人喜欢,但是卫谕真正是整个云府,甚至所有人中待他最为亲厚之人。
他是也是云家公子,本应当随着他那在京中做官的爹一同呆在京城之中,但是他是不祥之人,因为自从十岁之后他这身子便再也没了变化,京中道士称他为不祥之兆。
更有甚者说他这般正是阻碍了他父亲的官运亨通,若是一直留于京中还会危及一家人的性命,偏偏又不能随便处理了他。
往后,他便被家中送回了江南,同样被身为叔父的三老爷若嫌弃,甚至动了心思将他扔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头。
恰巧,那时候卫谕回了云府,做主留下了他,三老爷才不敢多话。
至于府中的公子小姐如何想,他心头也是清楚万分,无非是看在卫谕这个堂哥的面子上才假意亲近罢了。
短短时间,卫谕碗中的粥便见了底,云霄看了只觉得心情复杂。
“岑娘子莫不是被你请进了府中?怎的也不与我知会一声!”云霄对岑宁是有些许好感的,自从他被视为不祥之后,所有人见他不是嫌弃便是惧怕。
只有岑宁,看起来那般美好,待他那般温柔,他也怕这唯一的人知晓了那事情之后会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卫谕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了嘴后,才不紧不慢道,“我请来的厨子,为何要知会你?与你相熟不成?”
这话云霄听了只觉得莫名扎耳。
从在那个小山沟里头开始,他就觉得卫谕与岑宁之间有些不对劲,但是哪处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毕竟厌食这毛病,打卫谕回云府开始便已经有了,至于究竟怎么来的……他不肯说,也没有人知道。
云霄只是知道,当年的云二老爷相貌无双、才华横溢,将原本要嫁给别人的公主,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子拐了跑了。
原本圣上是要诛了整个云家,但是听说那位公主留了一封信给圣上,里头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云家免了罪但是京城做官的那位难免受了些影响。
从此,云二老爷与公主两人都没了踪迹,这事情毕竟是皇室丑闻,除了云家再也没人知晓,自然也不敢宣扬出去。
直到卫谕十二岁那年带了皇帝送他的长命锁找了回来……皇帝格外珍视这么个外甥,但是卫谕不肯留在京城,皇帝只能将人送到了江南的云家,特意嘱咐要好好照顾人。
之后,卫谕便像极了个活祖宗,别提府中的三老爷,便是京中的那位见了,也恨不得将卫谕直接供起来才是。
这么些年来,其他的东西倒也没什么,只有卫谕这厌食症着实是让人愁坏了。府中的厨艺一月一换,重金求聘……也不知道折腾了多少人。
尤其是三老爷,整天对卫谕嘘寒问暖,知道的知道卫谕是小辈,不知道的还以为卫谕才是主子。
整个府中,只有卫谕才被称为少爷,至于其他的少爷都被称为公子。
云霄看着面前这人头一次感叹有费钱又废人的存在。
“啧,你不让我见,我自己去厨房里头寻不就是了,还有人拦着我不成!”说完,云霄便将人面前的白玉碗端了起来,略带着鄙视的目光看了一眼卫谕,朝着厨房去了。
毕竟,她如今还是胡管事的“儿子”,只能做些下人做的活计才对……
此时正远在东大街的胡管事莫名打了个喷嚏,他瞅了瞅天边的日头,明明前面热的慌,也不知晓为何……现在总觉得心头拔凉拔凉的!
忙活了一上午的岑宁糕点卖的比前一日还要好上许多,看了看日头,她琢磨着应该去给那位少爷做饭了。
因为食材是她自己准备的,胡管事给了她一月一金的价钱,她也不好在食材上边再麻烦,这回中午岑宁真的做了一盅红烧肉,一份麻婆豆腐,还有个简单的三鲜汤。
胡管事来的时候,岑宁恰巧将饭菜放好了食盒,拎着出来时便看见胡管事在她摊子面前逛着看不同的点心。
岑宁心头霎时间觉得有些不妙,提着食盒的手一紧,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胡管事笑吟吟的开口道,“岑娘子,这些点心也都要了!”
岑宁:……果然如此。
这回,岑宁没有早上那般好说话了,这两日胡管事大清早便将她熬好的粥连着一同扛了走也就算了,如今看上她这摊上的点心也要全数包了走……
她这生意是要不要做了!
虽说胡管事每次给的银子都十分丰厚,甚至高出了她预计的收益……只是她要的并不是这个,若是她只是要银子,大可以如今便去云府中做厨娘,以她的本事,富贵人家的赏赐必定十分丰厚。
可她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是要开个酒楼,做个掌柜,如今在这里摆摊做生意图的也是多攒着客源,树立起她的口碑,这样才能长久。
所以现在面前的胡管事看着像极了碍着了她的财路……这回岑宁没纵着胡管事直接将她摊子上的点心全数打包端走。
岑宁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清丽的面容上杏眸纯澈而真诚,唇角弯起的弧度刚刚好,力求能够用最好的态度面对现在看起来面目可憎的胡管事。
“小女子多谢管事的厚爱,只是这点心做起来也是繁琐,每日做不了许多,便想着客人们限了量买。”伸手不打笑脸人,岑宁态度又好这般说了,胡管事只能作罢。
“那岑娘子看看我们几人,按照每人一份最多能买多少的,一同打包可行?”
岑宁:……她怎么觉着,胡管事是挖空了心思想把这摊子都搬了走……
最后,按照胡管事的要求,岑宁还是把摊子上的点心打包了大半才同食盒一起交到了对方手中。
看着摊子上剩余无几的点心,岑宁头一次开始发愁。
一旁的老头倒是若有所思,等岑宁整完了摊子好半天才开口问道,“那个东家是不是对你有些意思?”
岑宁一时愣住了,这……不应该啊!既然是云府的东家那便是非富即贵之人,而她是个寡妇这事也早早的便告诉了胡管事,单单凭这个应当也打消了念头才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岑宁:每天都有人想砸了我的摊子,误了我的前途!这种人首先拉进黑名单!
卫谕:……都是胡管事的错
胡管事:风好大,我好怕……
第16章
老头听着岑宁久久不出声,一时间叹了口气,“高门大户的人家里头事情复杂,有些事情还得你自己拿主意的!”
还未等岑宁来得及解释,老头已经开始一心守着摊子了,再加上方才提到的这一遭,便是岑宁自己也是心乱如麻。
她光顾着自己是个寡妇,不能入了人家的眼,可是万一人家只不过是让她做个妾呢?亦或者那东家便是个年纪大了的……眼瞎看上了自己呢?
想到此处,岑宁有些心焦,头一回怕被恶霸人家抢回去做小妾,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厨艺太过于出色?
从船上一直到江南,所有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能令岑宁细思极恐。
谁没事会给一个做半个月饭的厨娘一百两银子的工钱?
谁会因为照顾一个厨娘的生意而每日都试图买空摊子上的所有吃食?
谁会纵容一个厨娘在待在府外每日做一日三餐用来往都用马车接送?
谁会为了每天三顿饭一个月给一个金锭?
越这般想下去,岑宁便越觉得不对劲。
她不仅是个厨娘,还是个寡妇,怎么会有人这般花心思对待呢?若是说没有半分图谋,岑宁当真是一点儿都不信!
因着胡管事将摊子上的点心买了大半,下午卖空的便格外快,快到了傍晚时还特地有人寻过来只为了买点心,但是那时候别说点心……就连老头卖的馒头都没了,岑宁只好抱歉的开口说下次一定。
下午空的时间多了,原本晚膳就该做的更加精致些,但是岑宁却是往敷衍了的继续做,她突然觉得被云府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知道现在将菜往差了做还能不能来得及。
岑宁精挑细选了三道菜,炒南瓜、小炒肉、豆腐汤……她琢磨着,多吃几天这样的菜,只怕对方就再也不会有让她继续的意思了。
毕竟有一个月一金这样的底子在,还愁找不到一个合口味的厨子不成?不仅如此,岑宁特地开始把熬粥的时间往后推了许久,第一批都少做些。
若是丢了云府这个金大腿,发家致富还是只能够靠自己。
这般做了好几日,岑宁坚持每日的第一批做出的糕点精准到最少,决不让胡管事多带走一块,刻意到了就连胡管事也发觉了后边这几日岑宁是故意不让自己搬空整个摊子。
但是岑宁态度依旧,这事又是自己没有理,胡管事也只能将就着岑宁的意思,好在府中的那位少爷也不曾多说什么,胡管事也没有继续执着于将摊子搬空了。
过了小半个月日子照常,除了岑宁的点心卖的越来越好之外,云府的东家仿佛一点声响也没有,除了照例来接送一日三餐。
只是饭菜的标准从当初的一荤一素一汤,近乎变成了三个素菜,甚至岑宁存着偷懒的心直接装盘点心在食盒里头替了汤。
胡管事仍旧对她客气的紧,至于送过去的吃食怎么更是从未提过。
岑宁心底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十分委婉的问了胡管事的意思,“不知东家对这饭菜有无新的要求,每日这般吃着,只怕是会腻味了。”
胡管事只是笑呵呵的回了句,“少爷很满意娘子的手艺,娘子照常便好。”
岑宁听了面上看着十分欢喜,心里头却不住的嘀咕……那人怎么还没吃腻味她做的饭菜?
最后,岑宁想了个法子,在胡管事来之前写了封信塞在食盒之中,内容大概就是岑宁会的菜式已经全数做给他吃过了,如今已经是江郎才尽,他可以开始找下一个厨娘了。
可是等了几日,没回音也就罢了,胡管事也还是照常,半分要换人的迹象也没有。岑宁心头开始着急了……她总觉得这般不是办法,她想要摸一摸这东家的底细,若是孽缘还是要趁早了断。
岑宁第二次往食盒里头塞信的时候,难得又做了几道好菜。她琢磨着也可能是对方是真心喜欢她的手艺,偌大的江南多个靠山并不是坏事。
所以,她在信中约了东家见面,若是东家肯见她后来的事情便都好谈,若是不愿意见……这厨娘她也是不敢再做了。
月上柳梢头时,丹朱街头仍旧人来人往一片热闹,商铺两旁挂满了灯笼,远看也是星星点点,虽不及京城那般辉煌,却也是繁华无比。
今日收摊的早,又约了人见面,岑宁难得在晚上出来,见了这般景象也是有些心痒痒,便想着到时候回去时再逛一逛。
一路走了过来,偏里头些有家酒肆牌坊上写着三娘酒坊。
之前来时,岑宁便盯上了这家酒肆,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这酒坊虽是在闹市中但是里头并无太多喧闹之声反倒是有一种闹中取静之感。
再加上岑宁鼻子又比常人更灵一些,便早就闻到了这般醇厚的酒香。
如今能抽空来喝一杯,倒也是了了岑宁这个酒鬼的心愿了。与外头的街市不同,里头灯火如昼,台上还有人唱着曲儿。
待到岑宁落座之后,老板娘才匆匆赶了来。岑宁瞧着她年纪与自己一般,头发梳了个飞仙髻,上头镶了朵富丽的牡丹,旁边斜插了一只步摇,一颦一笑皆含风情。
美人走过来见了她时先是一愣,接着便笑着开口道,“姑娘一个人吗?看着有些面生,应当不是本地人吧?”
虽然聊着,美人手上的动作也是顺畅如流水,随手拿了一壶酒便给岑宁满上了一杯。
“美人好眼力,我确实刚来此处不久,不过不是独自一人……这先给我倒好了酒莫不是美人怜惜我,想与我共饮?”岑宁端起面前的酒杯,倒也不介意便直接饮了一口。
美人闻言似是觉得有趣,柔荑掩面娇笑道,“姑娘真是有趣极了,此事先不急,既是姑娘等的郎君来了,妾也应该让位了!”
还没等岑宁反应过来,美人便如同飘去的云一般远去了。
眼前裙裾艳丽的嫣红突然成了月白的袍子,岑宁顺着看见脸时,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可是真的看清了……她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方才那杯酒……醉了。
“不对,不对……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岑宁低头碎碎念着,但是她怎么都不敢抬头再看了,怎么又是这人?明明这人已经只是留存于上一世的记忆。
“岑娘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卫谕嘴角噙着一丝笑,径直走到了岑宁对面坐下,抬手便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再为岑宁也续上了一杯。
看着面前面目可憎的人,岑宁努力的想挤出一丝笑,结果怎么都笑不出来,撇了撇嘴……罢了,不强求。
“卫公子不是应当上京赶考?怎么会在此处?”眼前的人毕竟不清楚上一世那段恩怨,岑宁也无迁怒的想法,但是他毁了自己的好心情也是真。
事已至此,她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走,从那山窝窝中跑出来的事情,她也不清楚卫谕清楚多少,但是只要她不动声色……卫谕没有理由为难她。
尽管她曾经在饭菜里头放了些许给猪的药,但是这事只要她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正当她心头细细盘算之时,卫谕一句话让她险些把酒都全数喷出来了。
“不是岑娘子请在下在此处小聚吗?”相比岑宁呛的一身狼狈,卫谕仍旧一身清贵,月白色的袍子仍旧无暇。
原本香醇的酒水,岑宁如今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原来是这样,又是这样……”岑宁自言自语的念着。
本存了逗弄之心的卫谕,总觉得面前这般的岑宁看着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便见对方垂着头道,
“既是如此,少爷的膳食往后还是另寻他人吧!岑宁不过一介乡野村妇,不该得少爷如此照顾。”说完,岑宁未有半分再想留下的心思,起身便想离开。